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番外————鎏沙
鎏沙  发于:2010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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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他无忧公子一袭白衣一柄折扇风流倜傥仙人之姿,却不甚在意自己的住处,未免让人奇怪又遗憾。

  “无忧公子不喜花草吗?”一日午膳过后,廖碧城随口问前来收拾的婉儿。

  “这倒是没听他说过,”婉儿皱眉想了想,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我是去年进楼的,听别的姐姐说,琼宇阁的园子里,本来有一片美极了的荷花池,连楼主也经常来看,无忧公子还特意亲自采了莲子,让下人给楼主做了银耳莲子羹。喏,就在这儿,”婉儿推开窗,指着园里一大片光秃秃的平地,“只可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给填了……”婉儿也颇为不解,“之后这里就什么也没再种过,就这么荒着。”

  廖碧城沉吟了下,婉儿又兀自说起来,“我虽然没去过楼主的飨逸阁,不过听别的姐姐说,楼主的园子也没有安置什么花木,”皱眉摇了摇头,“或许是楼主不喜欢这些东西吧……”

  婉儿边说边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下去,抬头笑着看他,“对了,公子怎么问这个?”

  “呵,只是随便问问。”廖碧城回以浅笑。

  “公子要觉着闷,就到别的园子里逛逛,无字公子那儿都是些让人伤脑筋的东西,无怖公子园子里倒是设了十八木人阵,公子可以去活动活动筋骨,还有……”婉儿双手端着托盘,微低着头,双颊绯红,只一双大眼睛倩然看着廖碧城,“公子要是不嫌弃,婉儿也乐意给公子唱曲解闷……”

  “谢婉儿姑娘抬爱,十三……”

  廖碧城还没说完,婉儿知他会拒绝,竟已端着碗筷出门去了。

  荷花……

  冬日的寒风从未关的窗户吹进来,廖碧城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望着窗外的空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琼宇阁也不是干干净净寸草不生,前几日他便发现此处有一棵含苞的小梅树,可能是从墙外的甬路边钻进来的。只因无人打理,结了花苞也干瘪瘪地脱落了。重伤之下,廖碧城也生出一丝惜花之意,便在闲时简单侍弄了两下,没想到甚有效果,白日里就见三五个花苞将绽未绽、欲放还羞的娇俏样子,心里大喜,害怕错过花时,这便连夜赶过来看。

  徽州地处中原,虽不是北方酷寒之地,冬天也是很冷的。有幸今年尚未下雪,不然这生长得不甚健康的小梅树怕也撑不过这个冬天。

  廖碧城看着已然绽放的小梅花,心里暗自庆幸,虽然只有寥寥几朵,但贴近之时仍觉清香盈面,“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果然不假。

  白色的、轻灵的,似乎和某个人很像……

  廖碧城正兀自沉浸在自己小小的快乐里不能自拔,暗沉的天边突然一记清脆的炸响,廖碧城惊愕之下猛然抬头,却只见烟花映照之下,一个一袭红衣、面白若雪、墨发如泼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艳色逼人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寒色,黑暗里只觉眉间朱砂红艳似火,燃得双眉似焰,赤色燎原。

  美绝艳绝的容貌,犹自带着三分媚三分魅,余下四分却尽是煞气。

  第一眼看去是惊艳,第二眼却是冰寒。

  廖碧城骇了一大跳,身子一仰险些坐在地上。

  就在他上身后仰,身子失重堪堪倒下的时候,一只纤细莹白的手臂蓦然伸到他腰后,轻轻一敛,便把他整个人拉进怀里。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十七回 满庭芳(二)

  就在他上身后仰,身子失重堪堪倒下的时候,一只纤细莹白的手臂蓦然伸到他腰后,轻轻一敛,便把他整个人拉进怀里。

  廖碧城眼见着自己撞进一个人的胸膛,却不挣扎,只错愕地大睁着眼睛,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萧红楼在他撞进自己怀里的前一刻止住了他的身子,微微垂首看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人。

  廖碧城也算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和无忧站在一起,也是一个英俊,一个风流;可比对萧红楼的邪魅艳丽,自然是输了不知多少,更何况重伤之后面色苍白,竟是连往日的英挺也退去三分。此时惊愕地瞪着乌黑的眼睛窝在萧红楼怀里,全身上下,竟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脆弱来。

  萧红楼微微眯了下眼,出神似的抚上他墨色的眼睛。

  廖碧城眼睑微痒,又愣了下,这才疾退一步躬身施礼,“十三不知楼主光临……”

  “呵,”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萧红楼?”

  “在红衣楼中敢着红衣,自然只有萧楼主一人。”廖碧城低头应着,声音沉稳,竟然有板有眼。

  萧红楼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只看了看他单薄的身子,“冬夜寒凉,怎么不把雪狐裘披着?”

  廖碧城心里一动,缓缓抬头正视着他的眼睛,“十三自知那是无忧公子珍爱之物,便不好随意穿戴。”

  “他既然给你,你就穿好了,”萧红楼缓缓抚上左手的羊脂玉扳指,笑得温柔,声音却透出森森寒气,“若是冻坏了你的身子,我可是要罚他的……”

  廖碧城又顿了一下,躬身应道:“谢萧楼主照顾,十三现在已经大好了。”

  “哦?”萧红楼忽然走近两步,“功力恢复几成?”

  廖碧城不动,“七成。”

  “断了一臂仍有七成?”

  “十三右臂多年前已残,单凭左臂就是七成。”

  “七成就一夜之间要了二十七条人命?”

  廖碧城轩眉微皱,“是。”

  “那么……”萧红楼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在枯涩的梅树上轻轻一折,竟将刚刚开放的那三朵娇柔的梅花随手摘下,“可是到了十三神捕报恩的时候了?”

  廖碧城看着他动作,眼见他将脆弱的小花折了,心中蓦然一痛,竟忘了回答。

  萧红楼看着死在自己手里的花枝,又看了看眼前人因心痛而不住波动的眼色,玩味一笑,“嗯?”

  “自然如此。”廖碧城收回目光,不觉声音变凉。

  “那,为我做三件事,如何?”

  “好。”

  “第一件……”萧红楼又上前一步,伸出一指挑起他微尖的下巴,“陪我一夜,如何?”

  廖碧城被迫仰头,却不避他的目光,墨黑的眸子浮起一层让人琢磨不透的琉璃色,幻得萧红楼禁不住凝住眼神,再看之下,却又与平日无异,只有墨色一片,简直让人怀疑方才只是看错。

  禁不住,缓缓俯下头……

  “楼主英明,第一件事,定然不会如此选择。”

  萧红楼的唇在距离廖碧城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两人一时对望,彼此的眼中竟都只有自己。

  “哦?”

  萧红楼动作不变,二人之间的距离亦不变,彼此肌肤相切、呼吸相闻,夜色黑沉、风过梅枝,一时竟是暧昧无匹!

  “那廖神捕的意思是?”眼波荡漾,萧红楼在寒凉的冬风里笑得异常温柔。

  “楼主若将此事选做第一件事,那其后的两件也就失了,不划算。”

  在如此弱势的情况下,廖碧城竟仍能答得气定神闲,萧红楼的小指看看按在他的颈脉上,自知他的心跳一丝杂乱也无。

  “盛名赫赫的十三神捕也会取义轻生?”

  廖碧城竟然挑起眉梢微微一笑,“轻生没做过,断臂却是一个月前的事。”

  “好!”

  萧红楼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恣意一笑,一手揽过廖碧城的腰,低头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却没有深入,只浅浅触上唇峰。

  廖碧城没料到他说了“好”还会如此,微微一愣,却没有挣脱,只大睁着眼睛看他瞬间凑近自己又离开。他嘴唇濡湿温热,人更是笑得猖狂得意。

  “廖碧城,我萧红楼向来不喜用强,”萧红楼微笑看他,一时间眼里光华大盛,仿佛一春的桃花都散落于此,艳丽非凡,自信非凡,“我会让你自己心甘情愿给我!”

  说完,竟然长啸一声,长袖一震,如一只寒夜羽蝶一般飞离琼宇阁,身后的扁头风随风猎猎,隐隐睥睨苍生。

  “廖碧城,这第一件事就是,”人虽飞远,声音却稳稳传入耳鼓,“与我一起去凤凰山!”

  萧红楼内力深厚,那一声长啸几欲撼动九霄,真真是无比的恣意豪壮。

  廖碧城立在其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宇之中,仅存的左手迟疑地抚上微湿的嘴唇,眼中的神色一变再变。

  过了半晌,余光瞥到身边残损的梅树,心中蓦然泛起一阵莫名的凄凉——

  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你还可以静静地开下去……

  廖碧城又俯身看了一会,直到觉出后颈冰凉的触感才缓缓抬头,只见黄晕的灯光照在自己结着薄茧的手上,映出一粒一粒细碎的六角结晶,单薄的碎片遇热即化,留下星星点点的凉意。

  下雪了……

  黑沉的天际又炸开几朵艳丽的烟花,却因为隔得太远,没有声音。

  默默一算,今天竟然是大年夜。

  明天,就是新年……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十八回 天蚕锦

  亦近亦天涯,不似人间富贵花。

  雪从除夕夜直下到正月初三,整个天地都被无边无际的雪色掩了,让人不禁长叹一声——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从萧红楼下令要带无字和廖碧城一同去凤凰山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过,萧红楼一向行踪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家自然不奇怪,只是忙坏了婉儿和无字。

  摘星楼已是江湖正派的眼中钉肉中刺,凤凰山之行凶险非常,婉儿心中忐忑,直似把心也从胸口牵了去,这几日更是连番做各种补养的吃食给廖碧城送去,连衣服穿戴也收拾妥当。

  无字也忙活,却不是忙活别人,他自己的东西还收拾不完——波斯玛瑙的棋子、江夏檀木的棋盘,甚至还有十几盒红衣楼里大厨师做的芙蓉糕!知道的当他是陪楼主远赴战场,不知道的只觉他是出去游玩散心的!

  “我说小布,你们从东北到西南,沿途可有数不尽的点心糕饼、糖果小吃,何苦把你家里的存货都带去?”婉儿见他搬得辛苦,忍不住好心提醒。

  无字正搬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听她这么一说,停了步子眨眨绿豆眼儿,却不说话。

  无字没言语,在后面跟着抬的大厨子听了可不乐意了,气哼哼地把手里的糕饼放在无字叠成山高的盒子上——返回身又多抱了两盒子出来。

  无字还是不说话——或许是累得说不出来了——笑眯眯接过大厨子免费赠送的芙蓉糕,呼哧呼哧往车上搬。

  菁儿刚好抱着暖手炉打这儿经过,看了这一幕,叹息着趴在婉儿肩上道,“这世上好吃的东西虽多,可最爱的,就只有那一味啊……”

  “什么?”婉儿听得似懂非懂,转过头纳闷地看着一脸神神叨叨的菁儿。

  无字却是听清楚了,抽空儿转头做了个鬼脸,继续呼哧呼哧地战略转移。

  菁儿不回她,悄然一笑,抬头看了看西沉的太阳,“时候不早了,还不快去给你家廖公子准备送行饭?”

  “什么我家……哼!”婉儿羞得满脸通红,回头啐了一口,转身气哼哼地走了。

  只留下菁儿站在行廊外面,住了一会儿,看了看手里的暖手炉,轻叹一声“冷了”,缓步走开。

  正月初七,积雪消融,萧红楼、廖碧城、无字和祁冥月一行四人终于上路。

  两人一车,本是两辆车最合适不过,可无字带的东西实在太多,祁冥月无奈之下只好又安排了一辆,专门盛放他的宝贝。

  萧红楼自然知道自己门下的公子都捣鼓了些什么,却不加制止,只瞥了一眼多出来的马车,笑眯眯地上了自己那辆紫漆红帷、富贵荣华的大车。

  看着这三辆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马车和十二匹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高头大马,有谁能想到这车里的人是要赶赴高手林立的杀场,又有谁能想到所谓“前途未卜”就是形容他们的?

  坐在暖融融的车厢里,廖碧城怀里抱着一个浅粉色的包裹,神色愣怔。

  就在临出门前,婉儿把他叫到她房间里,把这个包裹珍重地交到他手中。

  “婉儿姑娘,在下……”

  “你看过再说,好吗?”知他要推拒,婉儿抢先一步说话,神色凄凉。

  廖碧城被她看得心里一痛,只好小心打开包袱,却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婉儿伸手,颤抖着抚上那事物银亮柔软的表面。

  “天蚕锦!……”廖碧城惊诧已极,“你是安宁城韩世英的女儿?”

  婉儿点点头。

  安宁城的韩家,二十几年前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但它的声名显赫不是因为武功,也不是因为兵器,而是因为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天蚕锦。

  要织天蚕锦就必须有天蚕丝,而这天蚕丝便是当世极其难得的宝物。

  天蚕生长在靠近江河湖泽林子里的柞树上。这里的林地潮湿,野草茂盛,很适宜天蚕的生活环境。每年七八月,天蚕蛾把卵产在柞树枝干上,然后随风吹雨打,天蚕卵便落到树下草丛中,被泥土枯叶覆盖,卵在这种环境的保护下越冬。第二年当柞树长出嫩绿的枝叶时,卵孵化出幼蚕爬到柞树上食柞叶,经过四十天左右的生长后作茧。天蚕生长过程中最怕干旱,一旦干旱就会发生寄生螺。幼蚕食了带有寄生螺卵的柞树叶后便会腐蚀烂掉。如果林地缺少草芥或密不透风,蚕卵落地不能被枯叶覆盖上,便会在冬天被冻死。因此,天蚕对生活环境要求苛刻,否则将无法生存。

  而北江安宁就是晋殇国唯一出产天蚕茧的地方,而安宁韩家更有独创的神秘工艺,可将这价比黄金的天蚕丝织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天蚕锦。

  只可惜,天蚕丝难采,天蚕锦更是难以织造,所以真正的天蚕锦,当世只有三件——一件进贡给皇宫大内,被先皇赐给了前朝太子肖建;一件赠给前任武林盟主费玉珂;而最后一件,自然作为韩家的传家之宝流传后世。

  只可惜,第一件因肖建被先帝满门抄斩而不知所踪,第二件也因费玉珂隐退江湖生死不明而不知去向,韩家留下的第三件自然成了武林人士竞相争夺的目标,以至于招来了杀身之祸。

  两年前,韩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二十八条人命成了巨鳖帮“三鳖”的刀下亡魂,这才有了之后廖碧城和其他神捕围捕巨鳖帮之事,只是当时形势错综复杂,被三个老鬼趁机逃脱,也才有了巨鳖帮寻他报仇、廖碧城自断一臂的惨剧。

  不过,巨鳖帮着实杀了人,却并没有得到天蚕锦,更是连那宝物的面也没见着!

  后来江湖有传闻,说韩世英的小女儿韩小玉尚在人间,天蚕锦一定在她身上。只是这韩小玉自家门惨案之后就再未出现过,又有谁能想到,两年前的韩小玉不仅改了名字,更成了红衣楼的一名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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