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大汉狠狠甩了一下手,却发现挣不开少年,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们交不上这个月的保护费,欠债还钱,老子让他孙女来抵债,天经地义!”
“什么保护费,小爷听都没听过!”苏勤冷笑,手劲一使,那人顿时痛得哇哇直叫。
另一个人见势不妙,抽出随身匕首,架在老头脖子上,挟持着他往后退。
“爷爷!”少女惊叫,就想扑上前去,苏勤把手腕脱臼的大汉踢下水,连忙抓住她。“你敢伤他,我就不放过你!”
人质在手,人家怎么会怕他这一语威胁,便只狞笑着一步步往后退。“想要你爷爷,自己上万花楼来领!”
蓦地腕骨一麻,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大汉哎哟一声,匕首掉落在地,苏勤二话不说上前把几人撂倒,将老头和少女拉到一边。
老头抓着孙女仔细再三确认无恙,便拉着苏勤千恩万谢。苏勤平生第一次见义勇为,感觉甚好,虽然也谦逊还礼,却掩不住眉间得意,少年子弟初出江湖,意气风发,大都这般,却也不独苏勤如此。
刚才分明有东西击落那人的手,匕首才会掉落,可是四目搜寻,只有满地桂花,却并没有什么重物,苏勤心下狐疑,那边侍琴侍剑推着沈融阳走过来。
“这位姑娘没什么事吧?”
“谢谢少侠救命之恩,唉……”老头拉着孙女口中道谢,神情却颇为忧愁,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一旁少女也自低头微泣,一身粗布衣裳难掩清丽容姿,难怪那几个大汉心生觊觎。
“老丈是不是有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看我是否能帮忙一二?”苏勤见状好奇道。
“实不相瞒,少侠虽然救了我祖孙二人,可是那几个人乃是地方纨绔恶霸,少侠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老朽平时无甚资财,也就这一艘船,但是孙女这般年纪,实在不忍心让她被人糟蹋。”说着老头便拉着少女跪下,“老朽有个请求,少侠能否将我孙女一起带走,她姨家从前落户在苏州,地址老朽也依稀记得,请少侠送她到苏州姨母那里,老朽也了无牵挂了。”
“这……”苏勤扶着老头左右为难,他们这是要去赏剑大会,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着一个不谙武功的少女,容易惹人误会,也拖慢行程。
“此去苏州不远,离赏剑大会也还有三天,既然老丈有如此难处,那便让姑娘与我们同路吧,只是老丈自己又如何躲避那几个人?”沈融阳声音很温和。
老头再三作揖表示感激,“小老儿孑然一人,何处不能容身,看诸位好似要走水路去苏州,我待渡诸位公子之后,便回来收拾行囊,到苏州安顿下来,待我孙女找到姨母,便前去团聚。”
“如此也好,”沈融阳点点头,“那便麻烦老丈渡我们一程了。”
苏勤还在良心的天平之间挣扎,眼看沈融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不由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愧,再一看少女楚楚可怜,怜香惜玉之心顿起。
几人上了船,老头正待将船系在岸边的绳索解开,远远传来一声笑语:“小哥儿怎就如此心急,也不等等奴家!”
苏勤只觉眼前一花,薛五娘那娇俏的笑脸已经落在眼前,不由暗暗叫苦。
第 3 章
“这船甚是宽敞,就再载上我二人吧!”薛五娘手一抬,那老头手里多了几枚铜钱,她后面还跟着昨天在客栈里与她一起来的那髯须汉子。
“船太小了,坐不下那么多人,姑娘出手阔绰,何不另租一艘?”苏勤不是鲁莽之人,自然看得出这两人不好惹,只是一看到他们就周身不自在。
“哟,这位小哥,好像很不愿意跟奴家坐同一艘船,难道奴家真有这么惹人嫌么?”薛五娘抛了个媚眼,身体故作不经意朝苏勤挨了挨,果不其然看到少年涨红了脸,不由咯咯直笑。
“老丈,这船坐八个人不碍吧?”
“倒是不碍的,老朽这船虽小,倒也坚实,河上风浪也不大。”
沈融阳微微一笑,“相逢即是有缘,那便一起吧。”
薛五娘眨眨眼,“还是这位哥哥知情识趣,能否告知奴家尊名贵姓?”
“在下沈融阳,早已听闻北溟教有位性烈如火的巾帼,行事不让须眉,想来就是薛堂主了。”沈融阳笑如暖风,神色淡定,一点也不似身有残疾之人。“另外一位,则是通天锤殷雷殷堂主吧?”
“想不到我二人区区贱名还能传到沈哥哥耳中,真是三生有幸。”薛五娘笑靥如花,心下却皱眉,沈融阳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但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人生最郁闷的事情莫过于对方对你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你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人都道薛娘子性如烈火,今日一见,才知道其实是美貌如花。”赞美的话在他口中说来,就好像在叙述一件事实,而不是轻薄人家,哪个女子不爱被称赞,薛五娘果然扑哧一笑,眼中水波愈发盈盈,不时就往沈融阳瞟上一眼。
船不算小,但坐上八个人还是略显拥挤,还好行程也不远。自从上了船,沈家主仆三人就一直在船头待着,苏勤虽然想进船舱,又怕碰上薛五娘他们,只好跟着沈融阳在船头蹲着,听他指点两岸典故景致,如数家珍,后来引得薛五娘和殷雷二人也忍不住出了船舱,站在一旁聆听。
老头的孙女,那名被救的少女,刚才受惊的心情逐渐平定下来,见这浪平水清,诸人悠然自得,不由随口曼唱:“楚山青,江水绿,春风淡荡看不足,草芊芊,花簇簇,渔艇棹歌两相续~~~~~”歌声宛转清亮,荡人心肠,江南水乡女子的柔情毕露无疑,众人不由齐声叫好。
少女俏脸羞赧,住口不唱。“阿碧献丑,让恩公和客人见笑了。”
沈融阳心念一动,“你唤阿碧?”
“是,碧水的碧。”
“那你可会唱‘菡萏香连十顷波,小姑贪戏采莲迟’这首小曲?”
阿碧摇摇头,“阿碧不曾听过。”
沈融阳哑然失笑,“是我莽撞了,阿碧姑娘的曲子唱得极好。”
众人说说笑笑,这一路竟是异常平静。
江苏林家以剑法闻名,先祖与唐代剑器大师公孙大娘有旧,家中历代积累下来,珍藏了数把绝世宝剑,据说其中更有鱼肠剑。只是这些宝剑经过战乱流离,到了林家手中,已不辨真假,这也是林家开赏剑大会的目的之一,天下之大,不乏高人,前来赏剑的人中,说不定就有识货的人,于是林家本代家主林洛英在遍发请柬的同时便已言明,宝剑赠英雄,若有有缘者得到宝剑认主,便将名剑赠之。
宝剑认主是怎么个认法,大家很有兴趣,对于这几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剑,大家更有兴趣,但林家发请柬,也不是阿猫阿狗都发,那些没有收到请柬也往这里赶的人,不过纯粹想在外围看看热闹,林家敢把藏剑的事情公诸于世,自然就不怕你来抢。
听说这些剑是有灵性的,常人若想去偷去抢,必定会被反噬,尸骨无存,又听说林家早已布下重重人手,邀请了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其中三大高手来坐镇,还听说林家的格局是模仿诸葛武侯八阵图所建,如有擅闯者必定有去无还。
种种传闻之下,竟是越传越神,众说纷纭。
几人到了苏州之后便自分手,沈融阳一行找了间客栈落脚,苏勤捺不住寂寞跑出去转了一圈,就听来这么多小道消息,一边咋舌一边说与沈融阳他们听,连侍琴也忍不住好奇:“公子,真有灵剑认主这回事?”
沈融阳喝了口茶,不疾不徐:“普通工匠所铸造的刀剑,不过就是寻常工艺加上矿石火候冶炼诸般工序,但是名匠所炼铸的兵器就不一样了,当年干将莫邪为了铸剑,将五山六合的金铁汇聚在一起,又以自己的精血毛发相融,才成就了这两把千古名器,人乃百灵之首,以灵铸灵,剑自然是有灵气的。”
苏勤跟着他们一路下来,知道沈融阳虽然身负残疾,可是举止风度翩翩,举凡典故疑问,没有这人不晓得的,不由佩服崇拜万分,也渐渐十分依赖于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这么说关于林家那些传闻也是真的了?”
“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真真假假又有何妨,我们是来赏剑,不是来偷剑的。”修长净白的指尖摩挲着茶杯沿口,沈融阳仿佛意有所指,又像只是在随意闲聊。
苏勤到了苏州,自然要去拜会他的未来岳家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到了苏州没有,在哪间客栈落脚,只好将全苏州的大客栈这么一间间找过去,找了半天,累得够呛,人也没找到,只好怏怏回了客栈,却在门口撞上一群人。
“你干什么,走路也不带眼睛么!”伴随着女子娇叱,一道鞭影就这么落下来。
苏勤连忙闪到一边,还是晚了一步,皮肉虽没受伤,左臂衣料却裂了一个大口子,不由怒从心生:“你这人也太蛮横了,莫说我还没撞到你,就算撞到了,我赔礼道歉便是,何至于出手伤人,换了一个不会武功的,现在不也鲜血淋漓了!”
出手的是一名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明眸善睐,娇俏可人,只是苏勤刚刚差点被抽上一鞭子,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少女柳眉一竖,又待出手,身后有人及时制止了她。“星儿,不要胡闹!”
“爹!”少女跺跺脚,“这登徒子欺负人!”
苏勤差点没被口水呛死,登徒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没见过这么点颠倒黑白的!
“好了,明明是你不对在先,快跟人家赔个礼。”这个中年人倒是挺明理的,苏勤思忖,一边朝他们摆摆手,“算了算了,也是在下莽撞没看路,请了。”说罢就要往里走,眼角余光瞥到少女腰间一块玉佩,不由瞪大眼。
“你这小子还不快走,鬼鬼祟祟看什么呢!”站在少女旁边的年轻人一看他站住不动了,就要伸手来推他。
苏勤连忙挡住,另一只手从自己怀里也掏出一块玉佩,这下那中年人脸上也现出惊诧的神色。
“这是……”
确实是一模一样的,苏勤怎么会连自己戴了二十年的玉佩都不认得。
“前辈,请问您是快剑冯春山?”
“你叫苏勤?”
异口同声的狗血中,苏勤见到了他的未来岳父和未婚妻。
只是他却很想吐血,老天,这个刁蛮任性的女人就是我未来娘子?
不光他在腹诽,他未婚妻冯星儿也不情不愿,只是这婚事却由不得他俩置喙,两人在这般戏剧性的初见中就结下了梁子。
碰巧的是,冯春山他们也早就在这间客栈落脚,苏勤自己寻寻觅觅,却没想过找找自己住的地方,一行人回到客栈,苏勤本想为他们引见沈融阳,侍琴侍剑却说自家公子早早歇下了,于是苏勤只好跟着冯春山回到他们厢房,被询问各种情况,包括父母身体无恙与否,自己是什么时候出来的,问的时候还有一个冯星儿在一旁横眉冷眼,真是悲惨万分。
翌日冯春山见到沈融阳几人,并没有表示出特别的疑问,在他看来,这个文质彬彬,身有残疾的男人,只是那种喜欢游山玩水,喜欢书画古董,对那几把名剑生出好奇的书生,所以才跟苏勤结伴同行的。
一行人出了客栈门口,就遇上薛五娘和殷雷。这两人对苏勤来说,打不过又躲不了,明知道他们是故意跟定他们也无可奈何,薛五娘仿佛看出他所想,还故意笑道:“苏小哥儿怎的如此沮丧,是不是被哪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欺负了?”说罢还瞟了冯春山旁边的冯星儿一眼。
“哪来的妖女,在这里勾三搭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冯星儿气得冷笑连连,抽出鞭子就想扑上去,却被冯春山拦住了。
“不知这两位是……”
“冯伯伯,他们只是我们在途中偶遇,搭同一条船过来的。”苏勤连忙撇清关系。
薛五娘娇笑:“苏小哥这话可不厚道了,我们不仅搭同一艘船,还坐过同一张桌子呢。”
“小子初出江湖,不敢跟北溟教两位堂主攀交情。”苏勤拱手,一本正经,他可不想被冯春山误会然后一状告到他老爹面前去。
“原来是北溟教薛娘子和殷堂主,”冯春山神情一凛,自然也听过薛五娘的名声,但这两人的武功高了他不止一截,怎么会想起跟一个刚出江湖的少年折节下交。
沈融阳看着冯春山脸色越来越纠结,明显往阴谋论方向想的神情变化,唇角微扬,如果不打断他的话,只怕苏勤在未来岳父心目中的印象就全没了。
“天色好像快下雨了,我们不如早点出发吧。”
苏勤连连点头,一点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林家并不在苏州城内,而在苏州城郊一处山庄,依山傍水,风景十分秀美。
他们此去这一路上,不时有人也往林家方向走,走到山庄不远,更看到林家大门络绎不绝,林家正管家亲自站在门口招呼。
“诸位大侠远道而来,林家实在蓬荜生辉。”林家管家朝他们拱手为礼,当年在江湖上也是赫赫一方的高手,后来被林落英所救,感恩戴德之下甘愿投在林家门下做一名小小的管家。
冯春山旁边的大弟子从衣襟中摸出请柬递上,林管家翻开一扫,点点头,又将请柬归还。“原来是快剑冯大侠,里面请!”说罢手一引,早有人走上前,准备带他们入内,门边还有人专门往内宅唱诺,以便让其他客人都认识来客。
“这几位又是?”林管家看向苏勤他们,目光在沈融阳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为了这次赏剑大会,林家广发请帖,只有收到请柬的人,才能凭帖入内,以防有心人混进来。
苏勤也掏出自己的请柬。“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
林管家看完请柬,和蔼地笑了笑。“原来是苏兄家的公子,记得你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你的。”
阿碧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她为苏勤所救,自然跟着他一起进去。来到苏州之后,她便俨然成了苏勤的侍女,勤快地帮忙收拾行李,递茶递水,苏勤阻止不了,只能随她去了。
苏勤挠头,难得笑得有点羞赧。“伯伯,这三位是我的朋友,能否通融一番,让他们一起进去?”
林管家皱皱眉头,为难道:“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这次非同小可,庄主有令,一视同仁。”
侍琴摇摇头,这个苏公子到现在都还弄不清楚,他们能来赏剑大会,岂会是空手而来。“这是我家公子的请柬,请林总管过目。”
林管家在看到柬上内容的那一刻脸色马上大变,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之后,合上请柬递还侍琴,肃然拱手:“原来是如意楼楼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小的代敝上赔罪,请里面请!”
听到如意楼三个字,除了还一脸茫然的苏勤,不仅走在前面的冯春山回过头来,连站在后面的薛五娘二人也不由互看一眼,掩不住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