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年代(双结局)————晓渠
晓渠  发于:2010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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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抵抗力弱,多喝阿姨炖给你补身的汤,有好处的,”江母面色平静如水,没有高兴,也没有不悦,“现在是购物的好时候,天气也好,多逛逛吧!”

  短短几句话,邹童感到周围的空气都给抽光,他从来也不擅长处理这种尴尬的局面。江母身影一离开,才想起来喘口气儿,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跟自己打招呼,弄得他浑身上下特不自在。

  毕家声更是瞠目结舌,他记得有回在外面吃饭,江洪波和邹童都在,恰好碰见江母,她远远站着,并不靠近,还是江洪波离席,去跟她说话,邹童坐在原地,动都没动,就可见两人剑拔弩张的程度。

  “她这算……跟你示好吗?”毕家声见她们一行人出了门,才问邹童。

  “都他妈地怨你,非得来这种破地方喝茶。”

  “你应该谢我吧?要是不来,哪有机会碰上太后?”

  就在邹童闹心这会儿,手机响了声信息,他拿出来看,是关誉明:“还在香港吗?”

  来开会之前,他们通过邮件,邹童和他说了过来开会的事。

  “在,同行的朋友想逛街。”

  邹童虽然回着短信,脑袋里却是乱七八糟的。关誉明说他明天中午到香港,来发展一个慈善项目,问他会不会有时间见面。

  “等你过来再说吧。”

  邹童没给他准信儿,收起手机,见毕家声意味深长地瞅着他,不禁问:“干嘛?”

  “看你那眉头皱的,”毕家声直言:“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你烦恼啊!”

  邹童没怎么听见他的话,转头看着酒店后面整洁精致的小花园,想起多年前坐在这里等他的下午,想起几天前飘然而至的,轻轻的吻。不得不说,这许多年过去,江洪波总是懂得如何捕获他的心灵。爱情若有输赢,在最开始的地方,就已经设定,之后种种,不过命盘上挣扎,终难摆脱命中之注定。

  但邹童依旧心烦,因此关誉明的到来,似乎就是为了治愈他的焦躁不安。

  入夜,晚风清凉,维多利亚港明亮如昼,关誉明的声音,被流动的空气传送过来:“我没有告诉你,江洪波……找过我,有段时间了,那次他到美国出差,在纽约碰到,他约我出去,说有话要谈。”

  “谈什么?”邹童简直无法想象,这不象是江洪波的作为。

  “我们之间也算世交,场面上的人,什么话也不好说得过于明显,尤其他,凡事总会说得格外客气,但我素来都跟这种人打交道,弦外之音还是听得出来,大概意思就是,我如果不能给你未来,就不要过多招惹。”关誉明说完,看了看身边的邹童,“我知道,你还在为了跟他的感情而不安。”

  “嗯,人家都是雪中送炭,你却来个火上浇油。”邹童想不出他怎么突然提起这茬儿,本来就烦躁的心情,给他扒拉得更加乱套。

  “你以前不是跟我说,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是大错特错吗?其实,幸福由谁来决定,并不是那么重要。”关誉明说完,把纸杯封装好的热饮放在邹童两手之间,供他取暖,“你一再暗示我,不要破坏我们之间的和谐,好似心里的感情说出来,无非就是让日后难以坦然相见。我尊重你,从未曾说出口。”

  “你今天约来见面,是故意让我闹心?”

  “当然不是,”关誉明摇了摇头:“我跟江洪波是一种人,都不能太把成败这回事,完全置之度外。我虽失了先机,但我对你的尊重和等待,都是没有期限的。”

  邹童被他这话一堵,突然想起自己在江洪波面前竭斯底里的崩溃,楞了,过好久才缓缓地说:“上一段感情,折腾得活活剥去一层皮,我就算再怎么记吃不记打,也不至于还把自己逼到那一副田地。”他难得地,没有因为心中虚弱而发火,几乎算是温柔地继续说:“其实这会儿是最好的时候,因为你还看不见将来的不堪。”

  “你误会我了,今晚找你,不是为了跟江洪波较量,”夜色里柔顺的邹童,跟他素日里的“嚣张”不同,让关誉明升起别样的好感,暖暖的指腹,滑过邹童双眉之间:“真的感情,不在于是否拥有,我就是希望以后看见你的时候,不要再皱着眉头。”

  “如果你想,就回去找他吧!”那晚关誉明跟他说的最后一句,“你的幸福,其实一直都在自己手里。”

  从香港回来,就听说苏杨遛狗的时候伤了脚,在家休养。邹童向来对动物没什么爱心,几乎很少去佟琥家。这天,在研究所交代完,打电话过去,苏杨自己在家无聊着呢,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开车过去,想陪陪他。他把车停在小区花园靠边儿的地方,到后备箱找东西的时候,正好看见佟琥和他妈在喷泉边儿的长椅上坐着说话呢。

  邹童没想偷听,正打算过去打个招呼,却偏偏这时候听见他们提自己的名字。

  “在香港的时候,我们碰见邹童,他跟朋友在酒店喝下午茶。”佟琥的妈妈说,“你大姨也算不错了,过去主动跟他打招呼。”

  “啊?”佟琥的回应相当夸张,“她干嘛过去吓唬人家?邹童心脏可不好。”

  “看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说话的,你大姨容易吗?她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拉得下这个脸皮,跟他主动示好?”

  “没有必要啊,十好几年了,他俩啥时候对付过?”

  “话是这么说,你大姨估计也不奢望洪波能结婚生子,没辙了呗!当爹妈的,还能拗一辈子?”估计说到这里,肯定是联想到自己个儿了,老太太还挺伤心的,佟琥这个马屁精,连忙抱抱她,赶紧甜言蜜语地安慰,老太太才重新又说:“洪波这几年忙得唧唧歪歪的,你大姨肯定寻思,也许他把邹童忘掉就好了,怎知道前段时间,邹童生病,你说洪波那么忙,还非得床前床后地,伺候得跟什么似的,过去帮忙的阿姨回来学给你大姨听,说洪波真是任劳任怨,看上去还挺开心的。你也不想想,你大姨是什么心情呐?她后来跟我说,养儿养女,到最后不也就那么回事儿?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还藕断丝连的,她看着都闹心了。你跟邹童不是挺好的?以后劝劝他,怎么说你大姨也是长辈,他是小辈儿,才得多担待呢!”

  “哎,扯什么长辈晚辈的,邹童跟江洪波也没在一起,说这些有什么用?”

  “怎么会?生病的时候,洪波给他擦身换裤子呢!”

  “那是江洪波一厢情愿呗!追邹童的人,都能排出条京广线,人家让不让江洪波插队,还不好说呢!邹童要是想,就算大姨他们家闹腾死,他也不会在乎;他要是不乐意,我们就是都给他跪下磕头也白搭,你可别让大姨跟着添乱了!”

  佟琥的妈妈一脸诧异:“这年头同性恋咋这么多?难怪朱丹那么好的姑娘,都找不到婆家了!”

  “得了吧,朱丹那还叫女人啊?”佟琥打趣地说,见他妈瞪眼,才赶紧转移话题:“您干吗扯着我在这儿说话啊?上楼坐吧!”

  “算了,我就是过来送点东西给他吃,我上去,他又不自在,何苦来着?”

  佟琥这会儿已经看见邹童站在旁边,就是没点明,不为难他妈,说:“是您不自在吧?您亲自给他送吃的,苏杨嘴都得乐歪了。”

  “我是顺路,这不正好约了你大姨喝茶吗?”佟琥妈妈看了看表:“哎哟,跟你扯淡扯得都把时间忘了。”

  老太太匆忙一走,佟琥就对他说:“我说你在那儿站半天,累不累啊?”

  “呸,你们背后偷偷说我,弄得我过来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你还敢拿话儿掂我?”

  “老太太爱念叨,我还能堵着他的嘴啊!”佟琥不是没长眼力介儿的人,也不会像老太太建议的那样去开导邹童,只跟他说:“走吧,苏杨等你呢。”

  从那时候开始,邹童就觉得好像周围的人,都在暗中盯着他,整得他跟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一样,随便一个小动作,都惹得身边的人大惊小怪的。而这种怪异的体会,就在自己三十岁生日那天,被江洪波彻底推上高峰。

  第三十六章

  那天是个星期三。

  之前苏杨就一个劲儿地问他,想要怎么庆祝,邹童本人兴致不高,只推说没精力玩,加上又不是周末,于是大家就说等到周六再闹。周二的晚上,邹童早早就上床,看会儿书,关手机睡觉。前段时间太折腾,体力透支得简直经常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睁眼愣神躺了半天,才拿过床头的电话,伸手开机。在短短的开机音乐之后,“叮叮叮叮”地窜出好多条短信和未接电话,心想真是悬,若没关机,还不给他们半夜来电害死?这帮混蛋。

  形形色色的“生日快乐”,来自佟琥,苏杨,廖思成,关誉明,毕家声……虽然说的都是千篇一律,毫无营养的废话,但邹童又难免沾沾自喜,看来自己也算没有白活这么多年,还记得高中的时候,连爸爸都记不得他的生日,一年年混下来,狐朋狗友没少认识呢!

  江洪波的短信来得很晚,快十点了,他当时刚在银行停好车。

  “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没时间的是你吧?”邹童坐在车里回复,不知江洪波身边是不是有别人,所以没有冒然打回去,“我在银行办点儿事,之后就没什么了。”

  刚发过去,电话就响起来,是江洪波。

  “那就约‘春天’吧,那里晚饭时也不闹腾。”

  “行,”邹童走进银行,“你开车过来,还是我去接你?”

  “我自己去就行,你也不顺道。”

  “嗯,那好。”

  邹童挂上电话,走进银行,他只想新开一张信用卡,但等了没多会儿,西装革履的经理走过来,跟他自我介绍后,问:“您今天有时间吗?”

  “干嘛?”

  “方便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可以跟您介绍更多的理财渠道……”

  邹童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打断:“我没什么多余的资金投资,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经理明显地楞了下:“您在我们这里有大额的每月定存啊!”

  邹童这才想起来,以前江洪波给他的“家用”,确实是存在这家银行的一个账户,但他们分手以后,他再没有关心过这里,连留下的那只手机号码也弃用多年。

  “哦,那些钱不是我的。”

  他这一番话把经理弄得更糊涂,他是经过反复确认,户主确实是叫“邹童”的人,跟这人的身份证完全符合。那个账户里每个月固定转账,已经有十多年,一次都未中断,开始几年还有小额取出,后来根本就没动过,以前负责的经理试图联系过几次,但留下的手机唯一能拨通的是姓个佟的男人,但那人说账户是他朋友的,今天好不容易把金主儿逮到,结果这态度更让人吃惊。

  “你赶紧把卡给我办了,我还赶时间呢!”邹童不耐烦地催他。

  “哦,好的,您不用在这里等的,”经理把名片递给他,“以后有什么事,直接给我电话就可以。”

  在办公室里,信用卡什么都办好,邹童收起来,快走的时候,忍不住问:“那个账户的明细你打印一份给我。”

  “哦?”经理见有门儿,连忙殷勤再问:“这几年的进账,您都想要?”

  “对。”

  出来的是过去十二年里,每个月十号固定的入账,一连串的“十全十美”,一个月都不曾中断,邹童五味杂陈,秀气的眉毛,和敏感的心,同时都拧了起来。

  回到车上,他立刻拨电话过去,也不管江洪波是不是方便讲话,电话接通,那声低沉的“喂”一传过来,他劈头盖脸就说:“你钱多烧的,是不是?”

  “干嘛?”

  “我刚从银行回来,那个账户,你怎么还往里转钱?我跟你要钱了吗?”

  江洪波这会儿明白,不禁笑出来:“你也够迟钝的,这些年了,才发现呐?”

  “废话!我压根儿就没过去查过。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工资开始就办的这种转账,后来没有通知财务那里,就一直那么开呗!”

  “有几个臭钱,在我跟前儿显摆?你当老子靠你养啊?!”

  “不是,不是,”江洪波怕他发火,“真是忘了,就这么简单,你可别瞎想。过生日这天生气,是要长尾巴的哈!”

  邹童也不想跟他多废话:“给我账号,我把钱转回去。”

  “得了,费劲儿不?你留着用吧,将来我老了,没人养活,还就靠你了呢!”江洪波那头传来说话声,“不能说了,有人找我,待会儿见吧!”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邹童刚要继续,结果那头传来忙音,“妈的,你这个混蛋!”

  手机扔在一边,邹童的车汇入马路上的川流不息之中。“春天”是他们经常去的地方,有时候周末早上,沿着林荫夹道的小路散步而来,坐下喝杯咖啡,吃点儿东西,能消磨掉整个上午。只是两人各自忙碌,这样的日子并不多,因此尤其显得珍贵。近来诸多变故,那些早前摒弃在身后的过往,又挥之不去地萦绕上心头。

  “百盛”附近总是很忙,邹童找了个地下车库,把车停好,散步穿过几条街。这一带很多翻新的旧屋,住了不少归侨,邹童的目光被不远处走来一对老夫妻吸引住。看不出他们年纪多大,头发都是花白的,老头儿脚步稍微迟缓些……俩人虽然没什么交谈,却一直牵着手。经过身边的时候,邹童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心里纠缠出一股莫名的酸楚。

  逛了附近几家小书店,在黄昏的露天咖啡座,无意地浏览过往错落的行人,小路两侧的法国梧桐,遮蔽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也把“百盛”商区的喧哗隔离在另一个世界。桌子上的杂志翻在固定的一页,他的心,沉在寂静的深海深处,遥远得自己也无法捕捉确切的思绪。邹童难得一个人,这样消磨着懒散的时光,三十岁,他平静地想,我三十岁了。

  过去的时光,在秋日清透空气里,好像黑白的胶片,一幕幕飞速而过。

  记得那时候看《天堂电影院》,里面的小男孩长大,成熟,变老,回到出生的小镇,邂逅情人的女儿,已经亭亭玉立,和母亲当年一样迷人……那是邹童从没感受过的,逼真的,岁月流逝。他开始有点相信,时光,其实是一场加速运动,越到后来越是飞快,越是短暂,越是稍纵即逝。

  直到天黑下来,他才收拾一下刚刚买的几本书,和一些琐碎的东西,朝“春天”走去。“春天”的烘焙和咖啡很有名,晚饭的时候,反倒会比较少人,但他们家的红酒招人,过来的基本品酒的比较多,江洪波就很喜欢他家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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