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访客

这是一间普通的寓所，有单独的卧室，配有卫生间和浴室，浴室的门选用理石玻璃，张扬着狰狞的

裂纹。

房间很小，摆设也非常简单，简单到甚至没有人在此生活过的气息。

窗户紧闭着，拉开窗帘，可以看到外面黑洞洞的天，都市的夜空没有星辰，连月亮也罢工。可是千

万不要拉开窗户，因为嘈杂的机车发动声和楼底狂欢人群发出的尖叫，会将耳膜震得破掉。

这里位于纽约112街，是个贫民区，如果清晨时刻早雾散尽，可以看到黑蒙蒙的天边，曼哈顿华丽辉

煌的建筑群，象一只只诱惑的黑手，朝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楼伸展过来。

默文在凌晨六点的时候才回到家，他在墙上摸索一圈，打开灯，穿着鞋子就踩在地毯上面走进来，

身子晃晃悠悠，疲惫非常的样子，他想洗个澡，可一陷进大床里，就再也拔身不起来。

默文的住所没有客厅，因为不会有客人到访。

可他听到敲门声，竖起耳朵，敲击的态度极其优雅，好似要邀请他去参加舞会。

默文两手向床上一按，腾身跳起来，几步走到走廊靠近门口的地方，那里设有一排贴近天花板的悬

柜，从外观看上去却只是一面普通墙壁，甚至还装着一盏壁灯。默文把灯关上，扶着墙壁一跃而上

，钻进去阖住，准备工作还未作完，那优雅的态度便告终，对方不堪等待，粗鲁地破门而入。

涌进来几个人动作一致地在进门的一瞬间端起枪来，进入房间后整齐地排开占据各个角落，警惕搜

寻着，可笑的是他们虽然衣着不一却齐刷刷都戴着黑墨镜，一时间望去让人以为走进了哪个蹩脚编

剧的电影里。

不过这出戏，有一个比较特殊的角色，他在黑墨镜以后进入，站在最后面，靠近玄关的地方，没有

武器，态度悠然，象是随时可以端起一杯香浓的爱尔兰咖啡，坐在长椅上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床上是空的，可看得出刚刚有人躺过的痕迹，房间的摆设简单，尽可一目了然，找不到可以藏匿的

地方，几个人一致疑惑地向这个男人望过来，那个男人微微耸耸肩，走动起来，他走到窗前，拉开

窗帘。

果真奇怪，方才还无比吝啬的月光，此时也豪爽洒脱地倾情放送，斗室的银辉洒落，屋中众人，漆

黑的衣，惨白的脸，没有眼睛。

唯有他，眸如点漆。

默文藏在悬柜里面，透过壁灯背座里的窥视镜向外张望，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男人一个侧影，

站在窗前，所有的目光也跟着他到了那里。屋里黑漆漆的，默文认为时机已到，用最快的速度从悬

柜下来，轻轻地着地，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任何人的脚步都可以如小猫那样轻巧灵妙。

默文要逃跑，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深夜来访，只是实在没想到，对方的动作那么迅速！默文

不会愚蠢到去与他们硬碰硬，直接出门逃走便是，在他脚底着地的同时，踩到一个奇怪的柔软物体

，默文心中一耸，暗叫不妙，他已经尽可能迅速地一个翻滚躲到一旁，狼狈地撞在另一边的墙壁上

面。

柔软物体发出“吱吱”的惨叫声，默文一下子哭笑不得，他原以为是黑衣人设下的陷井，怎么上帝

如此幽默，连这老屋的小老鼠都来跟他过不去，恰恰垫脚在下面找死！

老鼠的叫声自然惊动到屋中众人，他们齐刷刷地转过身来，将枪口向发声的方向对准，默文紧紧贴

在墙壁上面，幸而他这个角度月光无法照进来，他把自己藏在黑暗中，屏气凝神。

过了两秒钟默文带着恶质的嘲笑，开口讲话：“这是我的家。”

默文听到一个同样带有嘲弄语气的声音回答：“你是我的犯人。”

“不……我是你的死神。”默文说完这句话，冷笑起来，加重恐怖气氛，屋里的人不由全都一耸。

“你恐怕还不太了解你的犯人。”默文道，“就这么轻易地闯进来啦？”

男人不语。

“这是我的屋子。”默文道。

似乎真为他的威胁所惧，他们都一动不动，连呼吸轻得都要停止，这些训练有素的特工们，调动敏

锐的感官，开始捕捉空气中最细微的动静。

静默数秒过后，黑墨镜以外的那个男人突然一声轻笑，一个黑墨镜再也耐不住，大骂一声，向玄关

的地方奔去，拍开壁灯，哪里还有默文的影子！

默文趁着黑墨镜摸不清他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早就已经飞奔出门，跑下三层楼梯，他完全

是在虚张声势，居然把他们唬住了！

“我果然是不太了解你……”男人忍俊不禁。

“长官……”一个黑墨镜探询着问。

“卢费那边怎样了？”

黑墨镜做了个OK的手势，男人点点头。

俗话说狡兔三窟，默文怎么可能在纽约那么大的地盘只有一个居所，只不过事发之后，全城戒严，

这些地方全都变得不安全，默文想了想，在凌晨冰冷的巷道里躲了一会儿，站起来身来，又向刚刚

那幢小楼走去。

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全是骗人的，默文没想到这群人如此冥顽不灵，居然到现在

还赖着不走！默文躲在楼梯拐角的暗处观察这边，听到皮鞋踩在地毯上轻微的声音，间或有几声尖

利的金属磨擦，听得默文心惊肉跳。

那是我的……我的……

他听到这些人发出响亮的惊叹声，口中啧啧不已，默文感觉自己整个心都被撕裂开来，他再也无法

忍耐！

默文悄悄靠近房间，探着脑袋往里面看，所有的人都背对向他，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面前的奇景吸

引住了！

默文浴室门上那面理石玻璃的门被拆卸下来，平放在桌面上，没戴墨镜的男人用一只小手电从斜侧

的角度向理石照去，这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那本是灰暗混沌的石板里面竟崩射出耀眼的光芒

！男人换了个方向，那光芒更加耀人，魂为之夺，魄为之摄！

“这是……这是钻石！”一个黑墨镜激动不已道。

男人微笑着点头，阖上手电。

“这……究竟会有多少？”

男人摇头，道：“这就要问问它的主人，这是个保险箱，只有他自己能打开。”

默文心中暗暗诅咒，207……207颗颜色级别为I，净度在VVS1-LC、重量在5克拉以上的白色纯净钻石

……是他毕生的财富。

也是唯一的。

他在睡梦中不知道已经数过几万遍了，1，2，3……207。

默文是个罪犯，他的名字在世界刑警名单上已经挂了单，没有哪家银行愿意为他开户，包括最声迹

斐靡的瑞士银行，也需要他请来一位有声望人士作担保。默文不可能相信任何人，所以这些年来，

他把所有到手的钱财，想尽办法兑换成钻石或者黄金，这207颗纯净的美钻，是他踏遍世界各地，出

生入死多少次换来的！

这些家伙……他们想干什么！

默文血气升腾，几乎要飞身扑上去把他们一个个撕碎，可是他仍然强迫自己头脑保持冷静。趁对方

注意力集中的时候，默文弓起身子悄然向他们靠近，看准一个站得离自己比较近、拿枪的黑墨镜，

想要压倒他夺过枪来，然而那家伙的背后却仿佛长了眼睛，在默文向他扑过去的同时转过身来用枪

对准他，默文连忙把身形往旁边一闪，可是他并没有开枪，这给了默文时机，从旁侧再度向他扑去

。他们没有正面相交，默文只是一个胳膊搂过他的脖子，将他带倒，两人一齐栽进大床后面。

黑墨镜非常精明，他看出来默文没有武器，所以在倒下的同时将手中的枪向前面扔去，这样默文即

使制服了他，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其实这屋子里的事情很古怪，在他们打斗的期间，转移所有人对钻石的注意力，可是他们都没有任

何动静，只是看着。

直到没有戴墨镜的男人转过身来看向默文，他的神情跟他的人一样闲情逸致。

他手里握着一只打火机，这时候他把那只火机的机盖不断掀开、扣下，掀开、扣下。

默文费力地压制住身边的男人，他的力气非常大，如果不是默文的手指扣紧他的喉咙，恐怕现在被

压在身下的人会是自己，默文一拳击上他的脸，他的脸侧向一边时默文伸手扯下床头柜台灯的电线

，缠在他脖子上，勒紧。

他难过地挣扎着，双手胡乱挥动着向默文拍来，后者侧身躲过，用电线缠紧他的脖子，一只手提着

他的后衣领就把他拽了起来。

那个男人手中的打火机还在叩叩地响着，令人心烦意乱。

身边的这个黑墨镜，他站起来身形高大，把默文整个挡住，默文藏在他后面，威胁地发出一声：“

把枪丢过来。”

周围的人没有动静，默文咬咬牙，把手里的电线勒得更紧，那人痛苦地扭动着，喉咙里发出咝咝的

声音，头向后仰高到了极限，即使到这种地步他的动作还是出乎意料之外。

电线在他颈上缠得极紧，和默文紧握着的手形成极大张力，以至于他突然不要命地将头向前方俯去

时，默文也被他带得猛然向前。

默文有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权，黑墨镜的身体突然向前弯下，把身后的默文暴露出来，那时候默文最

后看到的，就是那个态度逸然的男人嘴角划过的弧度。

也不是，他最后看到的，应该是－－是光。

对，是强烈的光，强烈到足以致人死地的光。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大喇喇的白，白得坦然。

这片强烈的光，简直将他的灵魂从这空洞的眼眶中一把攫去！

那脱体而出的灵魂，也在因为疼痛而嚎叫，他在这斗室之间翻滚，痛苦地嘶吼着，可是真实的他，

已经失去感觉，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们使用的是极先进的光能武器，常常异军突起杀人于无形。这小小一支打火机，它的内芯藏有一

枚立方体，特殊的材质使它可以存储大量的光波。在这种强光刺激下，人类软弱的肌体仿佛被万伏

高压击中一般，尤其对眼睛的伤害更加可怕，所有正常人都会在一瞬间失去全部视力与知觉，如果

光的强度调节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让对方在刹那间被焦烤到化为灰烬！

屋子里的男人之所以全都戴着古怪的墨镜，是一种保护装置，并非在拍电影，默文很后悔，在看到

他们怪异打扮的时候就该想到，而不是嘲笑他们。

在默文倒下的同时，原本被制服的男人反身过来迅速扣住他的身体，把冰冷的手拷架在他手臂上，

另外几个人一涌而上，把他从地上架起来。

男人优雅的声音：“收队。”

第二章 全民公敌

默文是个惯犯，他从事过许多行业，快餐店的送货员，酒店的大堂经理，汽车修理场的技工，货运

码头的调度使……他虽然年轻，却阅历丰富，他之所以是一名犯人，并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错事，

而是因为他认识太多的人。

默文是一名“中间人”。

如果说人类一定要将正义和邪恶，光明与黑暗区分开来，那么默文将无处遁形，因为他是灰色的，

他做的事情，自己都弄不清楚是对是错。直到今天，他真真正正做了一件错事。

如果历史可以挽回的话，默文甚至想回到一个礼拜前。

默文有一个合伙人，是整个东岸码头最大的中间商，他表面看起来是个单纯的廉价物品批发商，实

际是以此为名，掩盖自己进行的巨额金钱交易。从钢材、来历不明的昂贵轿车、没有出厂标识的电

子器械，到抢劫偷窃的赃物，甚至包括违禁的药品和人体器官，在纽约及其方圆百公里范围内，全

都要经过他这一关。

默文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因为这家伙右额头长着一块黑色斑块，所有的人都称他“黑斑”。

黑斑神通广大，默文有时都要仰仗他的势力，从没想到有一天黑斑居然会央求到自己，说有几个亲

属要来纽约。默文想笑，合作多年，别说亲属，就连情人都没在黑斑身边出现过，这家伙完全来历

不明。这样也好，默文同样不喜欢别人打听自己的事情。

只是黑斑的这几个亲属鬼头鬼脑，蒙头盖脸，唯恐默文看到他们的模样，其实默文早就从他们的蹩

脚英语里面听到怪怪的口音，默文阅人无数，他听得出来，这些人，是来自南美洲北部，一个叫圭

亚那的小国家。默文虽然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劲，可是他并不在意，虽然合作，他和黑斑向来划清界

限，他知道黑斑在酝酿一个可怕的计划，但这与他无关。

黑斑的几个亲属，在踏入纽约之后，就从人群洪流中消失，默文如释重负，再过半个月，等手中这

批货出完，他要去南太平洋渡个假。

一直到那场灾难的发生。

昨十点四十五分，仅于纽约城闹市区的“惠灵顿”地下城发生了一起恐怖份子炸弹袭击事件，当时

有近万人正在庞大的地下城游玩购物，死亡五百二十一人，伤一千四百四十六人。

“惠灵顿惨案”完全占据了美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电视上不断地重复播放着那座庞大华丽的建

筑群物在一瞬间轰然陷落的恐怖场面，地上豁然出现一个直径千米的大坑，无数路人受到波及，还

有数幢建筑物因此倒塌，所幸在炸弹爆炸前路面人员就接到地下控制室传来的警报信号，迅速撤离

，造成的伤亡并不太大。

当时被困在地底的人，大部分还是在地面陷落前逃了出去的，电视上也播出了他们逃出生天后为恐

惧而大喊大叫和为大难不死而喜极而泣的场面，他们跟每一个路过的人拥抱，在每一个人的肩上痛

哭流涕。所有的人都是满脸的灰土伴着泪水，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惊恐不安的神色。

默文坐在电视机旁边，面如死灰。

一开始他只是悲伤，后来简直是悲哀，因为在惨案发生的当晚，黑斑就约见默文，告诉他，我们成

功了。

黑斑的脸上散发着神圣而狂热的光辉，他摇晃着默文的身体，后者却重重甩开他的手，怒吼着要把

他轰出去，黑斑嘿嘿一笑，道：“你认为自己还能逃脱干系？全纽约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合伙人！

”

默文从没想过自己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他早就该知道黑斑和自己不是一样的人。黑斑象个守财奴

一样疯狂地聚敛财富，平日生活却平淡节俭，默文曾嘲笑他莫不是想死的时候建座金字塔躺在里面

吧，黑斑笑笑。他有更深沉更伟大的目标，他是某恐怖组织在北美基地的经济支柱，源源不断地供

应给他们生活、培训、执行任务所需要的资金，指使这些冲动狂热的年轻人去从事令人发指的血腥

恐怖活动！在他的手中，流淌着的不是金钱，而是无辜民众的血液！

默文并不是个有社会正义感的人，可他对黑斑深深地厌恶，因为黑斑终于把最不愿意同警察打交道

的他牵扯进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