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年代(双结局)————晓渠
晓渠  发于:2010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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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凑合,这岁数的人,多少有些毛病,”爸爸伸手摸了把邹童的毛衣:“穿这么少山上,能不冷吗?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得有数,又没人照顾你,别瞎折腾。”

  “我知道,”邹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其实父亲是一无所知的,但他多少会有些猜测,这毕竟不是个密不透风的世界,“您评职称的事结果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吧,毕竟熬了这么多年,没功劳还有苦劳呢。”父亲说着,想起来,赶紧督促他:“昨天那个姓佟的说,如果你回来,给他打个电话,他好像挺急的。手机没带,就用家里电话吧!”

  “等会儿的吧。”邹童没怎么说话,他和家里人的距离,其实越来越远。

  “明天也才礼拜六,周日飞回去也不耽误,多呆一天吧!把酒店退了,回来还订什么酒店?胡扯。”

  父亲看来真是老了,若是以前,自己回来订酒店这种事,不知道会被他揪着骂成什么样。而邹童也会为了故意气他,怎么尖酸气人怎么说,他俩就是前世的仇人。

  吃过晚饭,邹童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看床头的电话,有点犹豫。江洪波在外地闭门开会脱不开身,这会儿肯定折腾可怜的佟琥,到处找自己呢。不管和江洪波怎么闹,邹童对佟琥是没有偏见的,这人虽然也带着大少爷的脾气,但骨子里,是讨邹童喜欢的类型,佟琥夹在他和江洪波之间,有时候确实很难做人。

  电话才响半声就被接起来,他明显认识这个号码。

  “找我干嘛?”邹童说。

  一听是他,佟琥悬挂的心材算落了地:“我的齐天大圣小祖宗啊!你跑哪儿去了?这头天都要塌了,好吧?”

  “说过别找我了,天塌了关我什么事?”

  “拜托你有点良心吧!江洪波会都不开了,跑回来找你,好不?就怕你跑出去喝酒,给人欺负!你怎么跑回家了?!”

  “给我妈扫墓,顺便冷静冷静。”

  “能回你爸家住,你不是一般地冷静啊!”佟琥放了心,跟他开玩笑,“你可把老江同志折腾坏了,一家一家酒吧那么搜,纯心地吧,你?”

  邹童心里一软:“他在你旁边儿?”

  “不在,我正用另一手机给他发短信呢,他还在外头找你。”

  “那么费劲干嘛?我等会给你打过去吧……”

  “别,别!”佟琥怕他挂电话,连忙说,“你是不是因为小叮的事,跟他怄气?我跟你说,你真误会他了,他和小叮没什么的,你知道小叮那种人就是幻想症……”佟琥犹豫着问他:“小叮是不是骂你了?”

  “回去再说吧,”邹童不想在电话里说太多,“我累了,想睡觉。”

  晚上,邹童躺在床上,月亮从窗外升起,照进窗户,想起高考前,他也这样安静地躺着,想象将来的世界,想象走出这个家以后,自己独立的生活。那时候,他设想很多很多,却从来也没有构思过江洪波这样的人物,人似乎永远无法猜中命运的安排,想得太多,也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半夜就开始发烧,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摸出床头柜里的药盒,里面的退烧药估计都有六七年,快成化石了,他也不想弄到药物中毒。穿上衣服,看时间还早,想出门去昼夜营业的药房买退烧药吃,结果刚出卧室,就看见父亲和阿姨已经从早市回来,手里拎着新鲜的蔬菜,和他特别爱吃的水饼。

  “怎么起那么早?”父亲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可以洞悉一切。

  “哦,出门买点东西……”

  “是买药去吧,家里常用的都有,还用偷偷摸摸的?听听你的嗓子就知道,想瞒着谁?”说完把药盒拎过来给他:“吃药管用吗?吃完早饭,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没那么严重。”

  “水饼和咸菜,都是你爱吃的那一家,我说你回来了,他们还记得你呢,说‘是不是咱那个俊俏的小状元啊?’”

  邹童也记得那对老夫妻,在早市的入口那里卖面食和咸菜,每次看见他,都很热情地打招呼。他们吃过早饭,小妹上学去了,周六也不休息。邹童和父亲坐在沙发上,泡了热茶说说话。可能是父亲年纪大了,比以往爱唠叨,问他学校里的事,教授对他如何,平时都干什么,好像希望把他缺席的这几年,都补全似的,什么都不漏。

  “问那么多干嘛?你又不在乎。”邹童差点就脱口而出,可他好歹忍了,他现在身心疲惫,不想再跟人吵架。

  说着说着,又聊到小妹将来一定要考北大,爸爸开始说:“我就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不肯报,怎么说你都不听,倔得要命。”

  “爸,你真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北京吗?”邹童慵懒地赖在沙发上,蜷着腿,“因为北京离家太近,我怕你没事儿老去找我。”

  “啧,”父亲从老花镜里抬头,看着他,“你这熊孩子,就是爱找别扭。”

  邹童无力地笑了。

  快中午的时候,喝热水逼出了些汗,烧退了点儿。邹童本想给佟琥打个电话,门铃响了,阿姨去开门,问:“你找谁呀?”

  “您好,我是邹童的朋友,他在家吗?”

  第十三章

  江洪波的到来,让邹童和家人都措手不及,这人就是雷厉风行的行动派,想做什么做什么,好像没有他掌控不了的场面。邹童的父亲和阿姨,对他并没有格外热情,礼貌中带着疏远,甚至连留他吃个午饭,都只是居于形式的邀请而已,好似对他们的关系,并非完全蒙在鼓里。

  “你们不用忙,他不在这儿吃饭。”邹童和爸爸说,站起身找衣服,想把江洪波送走再说,他深深知道彼此的身份,在父母家人面前的尴尬,不想这人自找苦吃。

  “你发着烧呢,要去哪儿?”父亲站在厨房门口,有点不高兴。

  “不走远,一会儿就回来。”

  其实邹童心里有数,父亲对自己在外头的行为,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几乎从来也不问自己住宿或者生活上的问题,想必也是绕开他跟人同居这个事实。父亲老了,在有些容易起分歧的问题上,不再像以前那样穷追猛打,他变得有耐心,不跟邹童一样儿的了。

  领着江洪波下了楼,站在背风的楼道里,邹童才问:“你来干嘛?”

  “领你回去,”江洪波坦言,“你自己在外头,我不放心。”

  “少来,你一年有十个月在外头出差,我还不都是自己?”

  “那不一样。”江洪波也不想邹童在外头这么冻着,“找个酒店再说吧!”

  邹童不肯,哆嗦着,没什么耐心地说:“你走吧,我过两天回去。”

  焦虑两天的江洪波,既然下定跑过来的决心,自然不会这么轻易退缩,他看得出邹童脸色不好,不想逼迫太紧,从兜里掏出邹童放在家里的手机,塞给他:“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我给你电话。”

  邹童再回到屋里,父亲似乎正和阿姨说什么,两人神态都不太自然。他没理睬,径直回到自己房间。以他对江洪波的了解,这人既然来了,肯定要带上自己才会 回去,可他暂时没有准备。邹童吃了退烧药,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一大觉,直到小妹放学回来,在门外叫他吃晚饭。

  父亲心事重重,又不好说明,快吃完才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没订机票呢。”

  “哦。”父亲停顿着,小妹和阿姨也都沉默,“你晚上……在家里住?”

  “不然去哪儿?”邹童头也没抬,继续闷头扒饭,“我明儿一早就走,你别着急赶我。”

  “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但是父亲毕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们一家团聚机会不多,不想搞得难看,又或者他已经不像以往那么在意邹童,只要和睦安乐就好,他到底想怎么过自己的生活,不再放在心头挂念。

  晚上坐在床上,他伸手关灯,一个人淹没在黑暗中,邹童脑袋并不清醒,有点晕乎乎地糊涂,所以在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接起来。

  “本来想和你当面说,但你在家里,也不是很方便,这事不说清楚,我们再回到一起,还是会吵,真是没必要。”江洪波说得波澜不惊,这一天情绪调整得很好,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是那种深深的,发自胸腔的沉稳:“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小叮找你了,是不是?”

  “这你都知道?他跟你自首了?”

  “不是,我和他没有那么多联系,你多心了,他骂你的时候,身边还有别人呢,我打听的。”江洪波长长地换了口气:“邹童,这种事我和你谈过了,别人怎么想,我们控制不了,只要我们不误会彼此,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我从来也没那么想过我们之间的关系。”

  “百密一疏,说不定你想错了。”

  “别怄气,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了解,有些话我说不出口,可心里怎么想,你都明白的,对不?”

  他们之间是一片长长的空白,只有静默的月光,淡淡漂浮。

  “江洪波,我不想跟你吵的,”邹童语气轻柔而缓慢,“可如果回去,我们以后还会争吵,还会这样一跑一追,你不觉得累?”

  “不会,”江洪波没有指明,究竟不会再有争吵,还是不会觉得疲惫,“说了你也许不相信……这次出差回来,在机场出闸那里看见你,站在人群里的样子,就像五年前看见你和同学一起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眼泪突然就流出来,猝不及防。

  邹童父亲听见客厅里有响动,拉门一看,正瞅见儿子出去,回身带上的门,慢慢地上了锁。阿姨问他是谁,他皱眉摇头:“还能是谁?那混小子呗!”

  “孩子长大,你别管那么多,”阿姨坐起身,“反正他离家这么远,别人也不知道。”

  飞机滑出跑道,消失在冬日灰暗的天空深处。

  江洪波跟空服多要条毯子,盖在邹童身上,他吃完退烧药就睡过去,午餐的时候也不醒,这两天是真太折腾,现在似乎虚脱般沉睡。江洪波握住毯子下面的手,热乎乎的,很干燥,将手指攥在掌心,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没有看得见明天的水晶球,唯独珍惜今天,珍惜眼下短暂的,一个个片段。

  佟琥在机场接他们,听说邹童不舒服,还很慷慨地把家里给他墩的汤留给他俩喝。邹童端着碗,闻了闻,却不急着喝,问:“这不是你老姨给虎子熬的‘传宗接代’汤吧?”

  江洪波给他逗乐:“谁知道?是不更好,咱喝完就办事儿,争分夺秒。”

  “这恐怕得找北京的那个什么‘将门之女’,我还真生不出来。”

  “不,找成天追着你的那个加强连。”

  “我们现在是要翻旧账,是不是?”

  “翻就翻,看咱俩谁的账本厚。”江洪波句句紧跟,不肯让步。

  “你把我找回来,纯心给我气受?你真是老谋深算呐,在这儿等着我呢!”邹童瞪他,却发现江洪波盯着自己的眼光热烈起来,“干嘛你?”

  “糟糕,我老姨给虎子的,真是‘传宗接代’汤,硬了。”

  “我操……”邹童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他扑压在身下。

  寒假开始,邹童却似乎更忙起来,因为快过年,要给自己家,江洪波家,还有导师买些年货意思意思。他出入重庆南路一间间进口店,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也有这一天,俗不可耐,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打发七大姑八大姨的。刚把给教授买的洋酒搞定,江洪波的电话追来,问他在哪儿。

  “在给你家里买东西呢,你说出国的时候,稍点东西好不好,弄得我现在瞎买,烦死了。到头来,他们还未必看得上。”

  “我拿回去的,怎会看不上?”江洪波安慰他,“随便就好,如果不想,我让秘书张罗去。”

  “干嘛,还怕我不会买?”

  “不是,看你,这个刺儿头!”江洪波给他气得无话可说,“秘书刚把你回家的机票订好了,可以改期的,呆几天你自己看。”

  “嗯,好,挂了吧,我有电话进来。”邹童查看另一通,是毕家声:“师兄,什么事?”

  “我和他分手了!”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喧闹声在一瞬间被密封,周围突然寂静。毕家声和他的朋友已经生活七年,前段还开玩笑说到了第七年,连痒都感觉不到了。邹童问他为什么,他简单地说了两个字,麻木。这是邹童最害怕的,爱和痛,他都可以承担,唯独麻木让他无法负荷。

  “出来吃饭吧,我请客。”

  这几年相处下来,邹童和毕家声算是不错的朋友,既然打电话来,自然是想他陪着聊天,于是约在平时常去的一家私人小厨。把车停在街口,店开在一间老式房子里,有庭院,但没停车场。邹童刚走进门,就被人叫住,抬头一看,是胡为川。

  他们是在“四季会馆”认识的,在一起喝过酒,但并不怎么太熟识,毕竟这圈子不大,经常出没的总少不了那几个地方,因此常能碰到,胡为川性格稳重,懂得分寸,在邹童跟前从来也没表现出狂轰滥炸的热情,反倒让邹童感到安全,并不排斥和他一起。

  “你也常来这里?”胡为川问他。

  “还行吧,朋友喜欢,经常拉我来。”

  “够巧的,我是第一次来,约了朋友,伍维,你认识的吧?”

  伍维这几年在商界迅速打开场面,是电子界的新贵,名气如雷贯耳,就算私人没交情,也不可能没听说。而且,佟琥的大姐佟茹最近和他似乎常有往来,据说已经要见家长,邹童自然略有耳闻,不仅如此,伍维和江洪波家里也有交情,简直亲上加亲。

  “见过几次。”

  他们正说着,结完账的伍维走了出来,见到邹童,笑着说:“听虎子说你也常来的,我还说怎么没碰过你呢!”

  “最近没怎么来,停车不方便,冷天不爱走路。”

  “那倒是,听说你手艺比这里大厨还好。”

  “别,别,在这儿说不是害我吗?给大厨听到,待会儿要在我点的菜里吐口水了。”

  伍维哈哈大笑,和胡为川离开前,不忘跟他说:“我弟开了间店,你有空去试试,多提意见,保证大厨不记仇。”

  “叫什么啊?”

  “‘可人’,新声路那里的店,让佟茹带你去。”

  这么轻巧提佟茹的名字,看来两个人的关系确实不简单,邹童点头应承:“好啊,改天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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