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耐心耗尽前,他总算喘息地开了口,
“买我。”
“恩?”
“我说你今夜买下我吧……”
“为什麽?”
“……我缺钱……”
“那到我那里去吧。离这里很近。”我笑了,笑得如同恶魔。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我又瞧见了他渐渐捏紧的拳头。这次我乖巧地站到了安全的距离。可最终他的拳头没有挥上来。只是低声问了句,“你不问价钱吗?”
“放心。你的价钱我还出得起。甚至把你包下来都没问题。只要你的表现让我满意……”我轻佻地捏起他的下颚,故意装出一副很色的表情。
想不到他竟真的脸红了。
我闷笑地转身朝暂住处走去,而他也远远地跟著。夏夜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3
天哪!昨天我们真的做了……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想不到那个小子居然会这麽认真。更想不到的是身经百战的我居然会抵不住一个生手的挑逗。果然是後生可畏啊……
想着,我懊恼地从床上起身,看了眼墙上的锺,已经早晨十点了。
在这个小城市里,十点意味着大家都已经出门上班,卖早餐的铺子也收了摊。今天注定又吃不著早点。
边盘算着午餐内容边迷迷糊糊地拿了件干净的衬衣推开了浴室的门,想冲洗去昨天淫乱的味道。却听见浴室里传来阵阵的水声。
估摸着是昨天的那个小鬼在冲凉,於是我退了出去,打开了电视打发时间。
可过了半个小时,也没见他出来的迹象。冲个凉不至於这麽久吧?
我疑惑地进入浴室,拉开了浴帘。
“喂,没事吧?”我拍了拍蜷缩在浴缸里的男孩。
他先是反射性地避开,随後才茫然地抬起头。我瞧见了他红肿的眼。想必他是哭了许久了。可我回想著自己并没有欺负过他,甚至算得上是难得的温柔。而昨晚也只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有必要哭成这样麽?更何况昨晚他还这麽主动……
真麻烦。我在心底咕哝着。
看见他被冷水淋得发白的肤色,我低叹了口气捏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出了浴缸。
“你就算对我有怨言,也不用这麽浪费水资源吧。很多地方想喝口水都不容易呢。”我低声嘀咕著,找出了条浴巾给他。
他虽伸手接下,可呆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
“你还真是好命呢。本少爷还没给财主以外的人擦过身。”嘴上这麽说著,可怕他真的冻出毛病,我又从他手里拿过浴巾帮他擦干了身体。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了电吹风为他把那湿漉漉的头发吹干。
一切打理妥当,我开始脱衣,准备冲凉。
而他看见我的举动後,头一次自己有了动作。就像我要侵犯他一样,他没命似地逃出了浴室。
莫名其妙的人。这麽想著,我拧开了水龙头。
冰凉的水冲去了暑气也冲去了全身粘粘的感觉,让精神为之一振。
“恩……你喜欢咖啡还是绿茶?”
冲完凉的我,正擦著未干的头发走出浴室,就瞧见他低头小心询问著。
“我喝矿泉水。”
“啊?那麽……凉开水行麽?”
“无所谓。”我这麽应著,他已经递过了杯子。放下毛巾,我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他太奇怪了。刚才还一副怕我怕到死的表情。怎麽现在却如此殷勤起来?
“恩……现在已经没早点卖了。”
“我知道。”
“那面包土司行麽?我刚做的。”
“……”
瞧见客厅中摆放著的早餐,我竟忘记了言语。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多久没有人为我准备早餐了呢?我和母亲断绝关系那年?不对,还要更早。早在父母离婚那年,就再没人为我做过早餐了。
想不到竟然会是个只有金钱关系的男孩为我准备早餐。虽说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他服务的一个项目。
“那个昨天的费用……”正在我沈思时,男孩有些尴尬地开口。
真扫兴。果然,上天从不让我有半点感动的时间。才刚想感谢他,他就谈起钱来。
按照记忆中的价位,我抽出了三张纸币递给他。想不到他竟退回了两张。
“那个……先生,你给多了。”
“那多下来的就当小费。”
“……一百就够了……”他的声音更加细小。
“啊?”我微愣。这才想起我现在是在一个小城市,开销当然比不上原来。
“那个先生……你会不会包下我?”这次我瞧见他低头瞧著自己的脚尖,连耳朵也变得通红。
“包你?”我挑了挑眉。实在想不出包他的理由。我讨厌人多的地方,除非必要,不然我没理由让人和我同住。
“你昨天说……如果我的表现让你满意……”
“哦~”我轻吹了下口哨。他这个傻子,竟然把玩笑话当真了。难怪昨晚这麽卖力呢。
“你难道不满意?”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动作。
“当然……”我暧昧地把头凑了过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逗弄着他。
有趣,我瞧见他的脸已经红得像火炉里燃烧的木炭。他的视线也十分羞涩地逃离我挑逗的眼光。这样的清纯模样简直和昨晚判若两人。
“你……”他张着嘴还想说什麽。可他的身子却像断了线的木偶突然朝後倒去。
“当心!”我急忙上前,护住他的後脑,扶住他的腰阻止他摔倒。
好烫。
他的身子好烫。暗叫糟糕。我连忙跑到房东张阿姨处借来了温度计一量,39度2。
可恶!这小子真的冻出病来了。
我急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包在毛巾里放在他的额头,一边又跑去去询问张阿姨附近的医院。
背著他挂号,看病,吊针忙活了大半天。
可他的温度还是没有回复正常。
医生说他发烧是因为伤口感染加上受寒。说话期间还用怪异的眼光不停地打量我。最後,他竟建议我去做狗屁的X检查。
靠,我不惹麻烦麻烦还是会自动来惹我。想不到跑到新城市也会摊上这种麻烦事情。
我低头看了眼那双眸紧闭的男孩,他的手是滚烫著的。可他却像怕冷似地朝我怀里一个劲猛钻。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他的手也紧拉著我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让我只能陪在他身边当他的抱枕动弹不得。
每当我想狠心丢下他时,他总会无助似地低喃著什麽。
我忍。下意识地,我捏紧了拳头。
看著他稚气未脱的容颜,我只有报著保护祖国花朵的伟大情操把他圈在怀里,替他拉高了跌落的毯子。
明天,明天他醒了就让他走。我这麽想著,也跟著闭眼睡去。
想不到第二天他也没多大好转。我也只有继续忍气吞声地继续围著他瞎折腾。再怎麽说我也是心有惭愧,狠不下心把他赶出门的。
张阿姨也热心地来过几次,端来了粥和鱼汤。她好奇地打听我们的关系。我只说是以前的邻居。她听得乱感动一把。夸我有良心,连外人照顾地也这麽周到。
而我却在心底苦笑。我还是第一次这麽服侍人呢。
换冰袋,擦身,喂药。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如果这麽服侍我以後的财主,估计能捞更多好处吧?我在心里暗想著。
伸手捏了下他因发烧而红嘟嘟的脸蛋,我笑道,“嘿,你小子还真是好福气。”
而他也只是在睡梦中微皱了下眉头。
又过了两天他的病才有了好转。已经能自己吃下点鸡蛋面了。而我也终於能放松一下这两两天来疲惫的身体。
打了个哈欠,我倒头在他身侧躺下。
夏天炎热的空气,使得原本比较宽敞的双人床变得似乎有些拥挤。我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热量随著闷热的空气散播开来。才躺一会,汗水已经爬上了我的背。
受不住这份难耐的燥热,我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啤酒饮起来。
金黄色的液体从咽喉直灌而下,带著一股子凉气传遍全身。顿时神轻气爽起来。
夏天果然是喝啤酒的季节。我这麽感叹著,又灌了一口。那酸涩的液体也因那份冰凉变得不再难以下咽了。
“先生……虽然现在问有些晚了。可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忽然我听见躺在床上的男孩开口问著。
“没必要……知道吧。”有些迟疑。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太多人认识我。虽然可以用假名,但总是会觉得别扭。
“……”男孩沈默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只是想谢谢你的……不过……你不希望和我这种人有瓜葛吧……”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要哭了。
“没那回事情。”我边说,边放下啤酒坐到了床边。
“只是因为我的名字不好听。”
“……”
看著他依旧沈默的侧脸,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败给这小子了。老摆出一副落寞的神情,让人不由有种想去保护他的欲望。
“……童千羽……”我低声说道。
“……什麽?”他讶异地抬起了头。
“我叫童千羽。”我难得有耐心地重复道。
“童……童先生……”他若有所思地低语著。
随後他笑了。
一个天使一样的笑容,连我也看痴了。
看著这样的他,我无由来地产生一种深深的惧怕。如同看见了水里扭曲的倒影般,我慌乱地起身。
“童先生……?”男孩疑惑地抬眼。
“呵……没事,我想起冰箱门还没关呢。”我干笑著,朝客厅走去。拿起了刚才放在桌上的啤酒,我仰头猛灌著。
“你笑得真漂亮啊,千羽。就像个天使。”
“千羽,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如果你天天对我笑,要我去死也可以。”
“……千羽……笑一个啊……你干什麽要哭……我又没有死……”
“……千羽……”
“可恶。”我咒骂著,捏扁了手中的啤酒罐。
火流云……又想起了那个总是温柔守护著我的影子。竟惊异地发现除了心痛,对他再无其他感情。曾经震撼著我心灵的东西已经被现实抽光了,只剩下一个无用的容器装满了时间留下来的那份沈重。
流云,是我变了吗?我这麽自问著。
最後却发出了一阵苦笑声。
世间根本没有什麽永恒的爱。永恒这个词对於人来说真是太空洞了。什麽是永恒?根本就没有永恒的东西。无论什麽,总是敌不过时间的。
多年前的夏夜,我还天真地和别人交换著永恒的誓言。而如今时间却来嘲笑我的无知。那个承诺著永恒的人也早已被时间之流冲得模糊一片。
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被称赞为天使的笑容现在却变为恶毒行为的工具,上天给我的出众外貌变成了诱人犯罪的筹码,连原本无暇的心也伪装成了温柔的陷阱。
我是堕落了。虽说不上彻底堕落。但我再也飞不回失落的天堂。
流云,我现在总算明白当初你为什麽说自己会下地狱了。
是的,你现在一定在地狱吧。因为你拉了个天使和你陪葬。
许久才发现掌心居然湿湿的。
是血啊……看著充满鬼魅色彩的液体,我这才注意到刚才的啤酒罐已划破了我的手心。伤口并不深,可血却怎麽也止不住。
“童先生?”也许看出我的不对劲,他下了床来到我身边低唤著。
“你怎麽流血了?”他看见了我不停滴落的血液,刹时吓呆了。
“没事,伤口不深。”我安慰著。转身找出了医药箱替自己包扎。
“那个……要不要帮忙?”他问得有些犹豫。
“……那帮我在这里打个结……”我伸出手给他。却又见他笑了。
年轻的脸,年轻的笑容。
我别过了脸,不想看他。
4
房东张阿姨十分热心。这几天总是会来拜访我们。来时都会带些炒好的小菜。
她说她的儿子到国外留学了,所以看见我觉得特别亲切。会想起他的儿子,常常会想他在干什麽,过得好不好。
後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问我是不是会介意她占我便宜。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已经断绝关系的妈妈现在在干什麽。
她听後很惊讶,说我不象是干坏事的孩子。为什麽会和妈妈断绝关系。
不想细谈,我只说我妈妈要再婚,有个拖油瓶不方便。
她哑然。可她的脸上写满了同情。
我暗自好笑。这样劣质的谎言也会有人相信。
我总是在下意识地欺骗别人。不知是不是演技高超,居然所有人都会掉入我的谎言里。
她开始说她儿子,二十七岁。
哼,和我一样的年纪。
说她儿子时,张阿姨总会露出慈爱又骄傲的表情。那应该是母亲的表情。可惜我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有这样的神情。印象里她总是锁著眉的。
那个漂亮的女人,总是会表现出郁闷的神情。有时真,有时假。
我猜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其中的真实。那已经成为她掩饰自我的习惯,达成自己欲望的手段,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因为父亲见到她的愁容总会及尽所能地满足她。父亲常说她的笑容就像天使,美好得让人神往。可她恰恰利用著这点,总会提出无理取闹的要求来。
这样的母亲,终於连我父亲也对她失望透顶。在我八岁时,父亲放开了他的天使。可我却被父亲留下,他说天使会寂寞,要我陪她。
事隔多年,我也不能追究父亲那时到底是不是还爱著母亲,是否是真怕她寂寞。因为就在我九岁时,他再婚了。
他的婚礼我去过,那女人和母亲一样漂亮。披著洁白婚纱的女人娇笑著,很动人。可她的笑容终究比不上母亲。但那是一个凡人简单又幸福的容颜。
母亲回来後,她说她彻底输了,输给了一个另一个比不上她的女人。
从此,她开始自暴自弃起来,连同她的儿子也一并视而不见。
张阿姨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著他的儿子。那副模样让人厌烦。可我还是摆出了最美好的笑容,侧耳倾听著。这点我像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