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难过?"
"那是当然。"鼻头微酸,他点点头。"你要死了,我得再找其了人杀我才成......"
"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为了这原因?"口气难掩失望。
"就......就是这样......"好象还不只这理由,可眼下情况太过复杂混乱,他根本来不及细想理清,只知道倘若雷续断死了,倘若真死了......那么他一定会很难过,就如同现在一般,心痛揪得他控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这分明不仅只单纯一个原因该有的合理反应。
他哭得抽咽哽呛。
雷续断痛苦地合眼。"我落剑,你放人。"
"快点!"
"好。"雷续断一睁眼,使力,长剑一落,浅淡色泽的衣衫上方渐渐染出殷红。"你......放人......"
"续断!"方瞳利用刀疤男人惊喜之际倏地挣脱箝制,泪眼模糊地冲向气虚跪地的雷续断,双手一握,紧抓住长剑利刃。
"笨蛋......放手......会受伤......"
"不行、不行啦,剑要不小心掉出来就完了。走,我扶你进房,说 什么也要试试急救。"方瞳钻至雷续断腋下,拼了命想把魁梧庞大的身躯支撑起来,无奈力薄气弱,只见红血愈渗愈多,人却未曾移动半步。
他的泪,愈掉愈急。
"不准哭......"
"对,上阎王那儿再继续也不迟。"阴险的声音从背后飘来,男人脸上的刀疤在月色下再现狰拧。"等 我一刀解决你们,再去向阎王老头哭诉去吧。"
"你、你背信?"方瞳转身大喊,张开双臂企图护住血流一地的雷续断。
"信?那是个屁玩意,老子听都没听过。"大步踏近,就着薄弱月光,首次正眼瞧清方瞳涕泪横纵的丽颜。"啊,你这男娃长得还不错,让老子爽快爽快再杀不迟。"一把揪过方瞳衣领,重脚踹倒已昏厥的雷续断,快手猛撕,扯拦了方瞳胸前衣襟。
"你这是做什么?做什么!好无耻!"方瞳连连挣扎,还不躲不过野蛮的大掌。
刀疤男人警觉渐失,大刀一丢,落至身后,挥着双手就要朝方瞳裤带扯去。"嘻嘻,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长相比娘们还美的小家伙,哈哈哈。"
"放手,你放手啦!"方瞳又踢又咬,紧紧勒拄裤带。"你这背信卑鄙的小人,欺骗续断......放手啦你,我要去救他,再迟就来......嗯......唔......嗯?喂喂,喂!大叔,你、你怎么啦?"对方忽尔没了动静,瞪圆令人害怕的凸暴双眼,动也不动,吓得方瞳连忙点点他的肩。
这一推点,人竟然直如死尸倒了。
背后,是那把兴奋之余被扔掉的刀。
"续断......"方瞳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瞧见雷续断半跪起身子。"呜......哇......续断!"他奔了过去,哭得伤心。
"不要哭......想我死得更快吗?"雷续断唇间血尽失,喘着急促短气,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
方瞳见状,泪落得更凶猛厉害。
"咱们快进房去,我是大夫,可以治好你的......"瞥见一地血湿,难过得咬着下唇。"怎么这样......你为何这样,我该如何回报你,为你做什么呢?"原来该是自己被杀,没想到他竟肯为救他而死,没理由、实在没理由 ,雷续断没理由牺牲自己来救他啊。
"想回报?"苍白脸色,雷续断倚着方瞳艰难站起。
"你说你说,只要你开口,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哭得嗓子都哑了。
"不用做牛做马......"气虚重喘一口,差点痛得昏过去。"......吻我......"
"啊?"方瞳停下脚步,满是错愕。
"我说......吻我......"老天,痛死了。再不快点,他就要晕了。
方瞳愣住。他真的没听错。"可是,我是男的耶......"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咳、咳......"脚下颠簸了会儿,语调飘浮。"反正......我也不奢求有所回报......小瞳,我死了后,好好照顾自己......"双眼微闭,感觉方瞳不顾一切攀上他颈子。
"我答应、我答应。"哭喊着印上自己薄唇,略显冰凉,却在贴住雷续断的之后开始加温暖和。
两行泪,滑在双唇之间,咸咸的。
东方初白,旭日方上。
等到方瞳松开手,雷续断早已不省人事--昏厥了。
"你就粗鲁点,干脆痛死我算了。"昏迷数天数夜,醒来就得龇牙咧嘴应付换药的痛楚,额头猛冒热汗,雷续断张口大吼。
方瞳不置一语,静静捧着水盆走向房门。
"是,我是不对,我是不好,没事先知会你我的心脏生在右胸,可是,听着,"他忍痛跳下床,一把扯住方瞳衣袖,浅盆内的水猛溅出一地。"我承认自己有所缺失,但你也别忘了,这也为了他妈的你!"
"你这是做什么?"方瞳急急退后,忙着轻推他回到床边,检视他胸前伤口。"你伤势挺重,快躺下。"双手为他拉上被子,一个不小心触到赤裸胸膛,脸颊再度烫红。
又想到那个要命的吻......
雷续断半躺半倚在枕上,虽重伤仍不减霸悍。"我知道你在生气,可休想我会道歉,非常时期有非常做法,当时我若不刺向自己,刀下亡魂就是你!"
"我不是气这个。"为了掩饰持续红透的脸,只得捧起水盆转身。
"那么,是什么 ?"不是这个 ?
"是......是......"不用回头,就可以感觉身后那道灼人目光,几乎烧烫他的背。
"转过来,告诉我,是什么?"
"是......是......"天,他如何启口?
"如果是为了那个吻,"久等不到答案,雷续断索性自己接道:"告诉你,我更不会道歉。"
"为什么?"方瞳猛地回身,疑惑一瞪。
"理由很简单,那是我应得的。回报,你忘了吗?"不敢笑得太大声,怕扯动伤口会很痛。勾起刚俊脸上的笑容,满意万分看着方瞳刷红的脸。
"可是,那是......"那是他以为他将死才这么做的。要早知道雷续断的要害根本不是在左胸上,说 什么也不要同他两个男人接吻。好怪异、好紧张、好令人心浮气躁......"我可是男的。"末了,只得低低喊出一句。
雷续断拉直眼。"看得出来。"
"那你......你还......"
"我怎地?"
"你还......你还......"吞吞吐吐,就是凑不齐一段完整句子。
微领首,雷续断利眼直逼上他。"我只问,你讨厌吗?"
"讨、讨厌什么?"方瞳吓一大跳。
"咱们接吻。"
"我......我......"教他如何回答?就是不讨厌才让人迷惑、让人生气呀。再怎么说,他们同为男儿身呀。
雷续断露出一丝笑意,坚定自信地抓过他,无视盆水 洒了一身。"不讨厌?那就是喜欢。"
"哪有人这样说的?!"方瞳慌忙以布袖吸取水湿,嘴里胡乱辩解:"谁说不讨厌便等于喜欢?正如同不喜欢不等于讨厌是同个道理。话不能说得太过极端绝对,所有事情仅一分为二,太笼统、太含糊,怎么能够......哎哎,我究竟在胡扯什么?真是。"拧着湿袖,发觉雷续断眼底满布有趣地凝视他。心猛一跳,脸一红,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难道自己患了什么昏乱怪症。
"不继续?"雷续断挑起眼角,开口问道。
"不了......"轻气一叹,有点无力。
"让我告诉你,笨蛋。"神神秘秘地欺近,双唇附在方瞳耳畔。"你根本是喜欢我。"
像是青天霹雳,方瞳惊得跳离床铺三尺远。"你你你、可别胡说,你不男的,我也是男的,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要说出来吓人。"
"吓人?我有吗?"信心十足,大胆假设。"摸着你的良心,想着咱们唇碰唇的感觉,你敢说,你不是喜欢上我?"
是有点卑鄙,这样算是强迫,不过反正方瞳就是好骗,能够骗他把心交出来也是不错。经过那一晚的挟持事件,他更明白确定自己就是要他。
"你敢说,不是喜欢我这男人?"
方瞳思绪紊乱地连连后退。单纯的脑筋,如何也理不清一堆混乱问题。
"我是不敢说......"标准的呆子反应。
雷续断乐得差点飞上天,一击掌,乘胜追击,"那就对了,管他男男女女,喜欢就是喜欢,勇于承认。"
"是......这样吗?"
"当然。"收起拳,他敛住表情,神态紧张,"我再问一次,你可喜欢我,小瞳?"
"我......"还是不妥吧,这男人和男人......来不及细想,思绪又被截断。
雷续断存心不让他考虑。"快说,说你喜欢我,说方瞳喜欢雷续断,快说。"
"说......"险险咽不下口水。"说方瞳喜欢......雷续断......"
"还有。"
"我......喜欢你......"
"很好再一次。"
痴痴傻傻的,像是陷入雷续断慑人的深眸。"方瞳喜欢雷续断,我喜欢你......"
冷不防地,双臂一扯,整个身体直直落入雷续断的怀中。方瞳回神惊叫:
"你的伤口!"
"犯不着理它。"垂首一俯,狂热的唇瓣贴上方瞳的,细细辗转,缓缓品味,像极想要尝出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他不是没有过女人,却不曾有令他如此火热失挂的。而这人,竟是个男的。只手探上梦寐以求的细致脸庞。如雪如丝,更胜女人,他几乎要屏息。"......还痛不痛?"再往上,粗糙大指温柔地贴抚在方瞳后脑勺上。
"你......你知道?"方瞳昏乱又纷乱的,好不容易才迸出声音。后脑的伤,是那夜给刀疤人砸的。
"这伤,我记住了。"单手一探,钻入方瞳的罩袍底下,扯开中衣系带。
方瞳抱着瞬间光裸的赤身,吓得跳离床畔去整衣。
"不成不成!说什么也不成!你......你别以为我傻钝,什么都不懂,该......该明白的事我还是知分寸的。"有些结巴,颊上有的是火热与僵硬。
"哦,说来听听,你知道什么分寸,明白接下来我不能做什么?"雷续断冷眼斜看他,口气不屑,轻蔑一笑。
"你......谁不知道你要像男人对女人那般对我,可我根本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所以你自然不能像男人对待女人般对待身为男人的我......"
方瞳罗哩罗嗦一大串,说得活像绕口令,听得雷续断笑僵嘴。
"嗯,听来有理,但却复杂又深奥,如果你能说明解释得浅显易懂些,我可以考虑接受。"抱胸斜倚在枕上,严重的伤势让他微感疲惫。
方瞳面红耳赤。"两个男人讨论这题是很奇怪......我要说的是,我既非女人家,自然不会生孩子,所以再接下去的步骤应是可以免的。"
"什么步骤?"佯装无知,明知故问。
"就是......就是......哎呀,楼下厅里不知在闹什么,好吵......"话锋突然一转,他冲向房门,手背急揩热汗。还好有这躁音猛起,要不还真不晓得该如何解说那等尴尬之事。还好!
拉开门,正巧碰上提热茶进房的店小二。
"两位客大爷,小的给您送茶水来,还有没有需要其他服务呀?"店小二拎着抹布东擦西抹,热切招呼。
"楼下在吵什么?"恢复了冷色,雷续断问道,其实他对其它闲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为了方瞳刻意跳开话题的烂手法,不得不跟着敷衍一下。
"啊,楼下吗?"店小二兴奋地比手划脚,顺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是这样的。有客人刚从北边下来,带了消息,据说咱们城里一位大爷前些日子请人押镖一批古董珍玩上北方,半路却教土匪山贼给劫了,平白损失大大一笔财富。"
"被劫?损失财物?"方瞳好奇地跟着坐下,瞧见店小二的茶杯空了,连忙再斟满。"可是,你瞧起来挺高兴呢。"他可不懂了。
"那可不。"店小二得意地甩动手中脏兮兮的抹布,"两位大爷有所有不知,那被劫之人,是咱们城里出了名的贪吝恶霸,平日只会欺压佃农、百姓、无辜小良民,这回栽在山贼手上,简直替咱们出一口气。"
"可是,劣民固然可憎,夺人财物的贼寇也是不对。如此做为,是犯了官府,会被剿的。是不是,续断?"
"嗯......"闷哼出声,算是回答。合上眼睛不是想睡,而是灼辣的伤口教他有些昏眩;重伤初醒,的确仍气虚体弱。
"哪里不适?"方瞳忧虑地站起,敏感地瞧出他微皱的眉头。
店小二望了望 ,也懂得要退下。"大爷有伤在身,请好好养息,小的先下楼去了。听说官府已派出剿寇兵马前往把果岭,我得再去探探最新消息......"
"慢着!"雷续断撑开原本几已合拢的双眼,迸出两道寒光,射得店小二腿一软,方瞳也大吃一惊。"你说......把果岭?"
"是......是啊 ,就......就那群山贼出没的地方嘛......"天、天哪,他又没说错什么,这客倌大爷干嘛象要杀了他?
雷续断挣扎爬起。"把果岭 ?!"又再次不确定问道。
"小二哥是说把果岭呀。"方瞳死命按下他的肩,不让伤口再裂。"快躺下休息,你又开始发烧了。"不明白分明已经控制稳定的体温为何突然升高,一时间竟烫得骇人。
"休息个鬼!没时间了!"厉声怒吼,吓得可怜的店小二临出房门之际竟跌了个狗吃屎。"收拾收拾,咱......咱们......立刻上路。"再耽搁,那群该死的笨蛋就全玩完了。混帐!居然违背他的命令擅自行动,等他回寨,一个个有得账好算了--如果,他们还有幸活着的话。
"续断?"
"听着。"他两掌箝住方瞳纤弱的双肩,以铁般的意志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又晕了过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背也好、扛也罢,用车拉、买牛拖,什么什么都好,就是......非得送我到把果岭不可,懂了没?"
雷续断急促浅短的呼吸喘在热气之中,震住方瞳。
"为......为什么?"
"不要问废话!东西收拾好了没?"捂着疼痛胸口步下床,即刻一阵天旋地转。"记......记住我的话......记住。"
伴随方瞳愕然的叫嚷,还来不及伸手去接,粗魁高壮的身体便已垂直朝他倒下,晕死过去了。
第六章
寒风阵阵,把果岭上。
山区入冬得早,冻得守在木屋前的中年壮汉拼命搓手呵气,不住颤抖打哆嗦。
"我说无念小子啊,"真是他奶奶的冷毙了。捏捏冻红鼻,百般受不了地朝屋内开始抱怨:"你就行行好,别净和大伙作对啦,这重操旧业也没啥不好,真搞不懂,你干嘛就一定要依着大当家的,非那么死脑筋不可?啧。"这下可好,弄到与二、三当家的闹翻脸,被下令监禁在这小屋内,破坏了大家感情不说,连带他们这些被派来看守的人都受了天寒地冻的大楣。唉,年轻人,就是年轻气盛,真他奶奶的不会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