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东西般上马。"简单交代过,他刻意避开方瞳,冷冷朝院子走去。
身后,随即响起左无念好奇的探听。
"喂喂,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已经小心翼翼故意压低声量,还是不幸被听见。
然后,是方瞳显然经过认真思考后的答案。
"男人。"
男人。雷续断下意识捏紧拳头,不明白自己无法理解的浮躁,愈捏愈紧,脑海仍是没法控制地拼命闪过对那对那张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脸颊的记忆与触感。
那对他而言,无疑是个不知名的震撼。
失神地摊开掌心,他细细端视起来......
"请问,阁下是雷续断?"憨直敦厚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专注。
"你要说的最好很重要。"没好气地瞪了眼对方,显示自己的不耐烦后踏入厅内,接过白元悠识相替上的爽口降火凉茶。
啜上一口,不得不佩服白元悠这贴凉茶的效果。
"我,雷续断。你是?"静下心,他朝桌边坐下。"请坐。"
温厚矮胖的男人微微一笑,礼貌地拱出手。"在下梁用,京城元镇府佟主爷麾下。"
"哦。"淡淡应了声,没有多大表情,他向来不爱与官僚打交道。
"这次,是为佟王爷之事而来。"
"哦。"又是一声。他朝白元悠再要了杯茶。
粱用暂停半刻,等他喝完一杯后才开口:"佟王爷想请你追杀一人。"
"哦。"雷续断原本不在意的神态开始对梁用的沉稳如山有兴趣。虽然貌不出众、语不惊人,但他明白这梁用非如外表般普通,甚至,是特别的。
"此人强盗王府密函,残杀王府守库差员、巡逻侍卫、厨娘仆婢共二十三人,经半载追捕无获,而王府派员也屡战屡败,非死即伤,所以......"
"所以,出此下策,找我。"挑了挑浓眉,他发现梁用没有丝毫困窘,沉稳依旧。
"何以见得是下策?"梁用感觉出他对官府的排斥,温和一笑,续道:"何不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不是王府的下策,而是希望。"
雷续断浅勾唇角,气定神闲地踱至窗边。"下策也好,希望也罢,我不帮官家做事。"
"我知道。"
"我相信你知道。"
"但是,"梁用提起一个方型盒子,打开,"金钱无害,无关官府。若硬说 有,今日一诺,教我得以回府覆命,是帮我,不是帮王府。这里有三百两黄金。"
看都没看一下,雷续断趣味十足地扬起视线。
"我会帮你?"
"你不会吗?"
"你很会挑我原则的漏洞。"微颔首,倏地出掌扫向盒子,盒 内金光闪耀,三百两黄金竟在瞬间被分做大小不等两堆。
他卷过量少的一堆。
"这是?"梁用不解地开口。
"我的行情。"依刺手程度收费是原则之一。退还了其余的两百两,他知道梁用还有话要说。
"我听你兄弟说,"是指白元悠。"你们急需钱用。"
"不错。"
"那何妨......"
雷续断挥手阻止了他。顺便瞪向躲在一旁吃吃猛笑的白元悠。
"行情既定不变,该多少,是多少。我不会少收你一分一厘,自然,也不贪收。"
"这样吗?"梁用收起被退回的两百两,整一整衣衫,起身退至门边。"我尚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扰。"意味深长一笑,他直直望向雷续断,拱手道:"谢你给我挑你原则漏洞的机会,有缘,咱们再见是朋友,如何?"
"我不想说好,但无法说 不。"雷续断立在门侧淡然回应,眼底闪过一抹梁 用显然看懂的光彩。一策马,后者扬尘而去。
白元悠兴高采烈地从门缝冒出头来。
"一百两黄金。"终于有收入了,真好。
"你告诉人家咱们手头紧?"
"啊,那不过是想瞧瞧所谓达官贵人出手如何。"抱紧热呼呼的黄金,他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也不过尔尔,才三百两,少不算少,也称不上多嘛,嗟,真不体面......对了,咱们还要起程吗?"原本说好今北上的。
雷续断衡量了下。
"你与无念快马先赶回寨子,控制住局面,待我完成交易便速回处理。"
"方瞳呢?"白元悠点点头,又有些故意地问。
雷续断静默三秒,狠狠瞪上一记冷眼,才终于吐出两个字:
"跟我。"
第四章
他的感觉是,策马狂奔还不如下地狱来得一了百了。
浑身战傈地抱在马背上,方瞳拼命忍不去听疾风从身边削过的冷飒。马匹风驰电掣在乱岗陡石间,蹄下不时传来的剧烈颠簸,一个急起狂甩再骤降猛晃,吓得他整颗脑袋没命地理入马鬃之间,闷出一嘴呛咳与尖叫。
雷续断跨坐在他身后,脸上有抹残酷的得意。
这叫,教训。
"......呕,我、我知道你很赶,但......但......呕!
方瞳努力从强风中抬头,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心脏就快因上下摆荡的身子而呕吐出来,猛咽了几口水,才有办法再开口:
"你......你就不能慢些吗?"
慢?雷续断单眼一挑,伸手举向结实有力的马臀,使 力一刺,马儿在受痛之下奔得更急更快。
"哇啊--"他、他是故意的吗?咬紧牙根,企图再做微弱的争取。"我......我知道一个男人尖叫......唔、唔哇哇......是、是很难看......呀啊......可是如果你能够放慢速度,那么也许......啊啊啊啊!"那么也许,他不就不会叫得那样凄惨了。
"与其说这么多废话,不如留点力继续尖叫。"会理他才有鬼,都说这是教训了。"当然,你还是可以保持你的无谓挣扎,好让我考虑需不需要再增加速度。"
"不要!"他乖乖闭嘴不说话就是。
"很好。照这种还算可以的速度,咱们再两日便可进城。"
"两日?"方瞳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什么?这种会折腾死人的状况还得持续两天?老天爷干嘛不让他痛快地被一剑毙命?真想哭。
雷续断好笑地观察他垂头丧气的反应,有点满意自己的教训成果--这白痴就是太不知死活,一天到晚拿着擦干净晶莹的细白脖子来刺激他,甚至胆敢在上马出发的前一刻跟 他讨价还价!
这白痴不知道,没有人能够跟雷续断讨价还价,他说一是一,没有二上场凑和的分儿。绝对没有!
那没大脑的蠢蛋竟在出发前还妄想跟他讨回金子,好再去拜托别人下手,他会答应是奇迹,门儿都没有,哼!
"我......我头晕......"身下传来闷闷的呻吟。
"还有呢?"
"也......想吐......"
"哦,听起来毛病倒不少。"
"是真的......"方瞳趴在鞍垫上,拼了老命压抑喉间不断急涌上来的胃酸。
"我好难过......"身为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痛苦到了极点,他发誓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丢脸地哀叫。每说 一句话,他就觉面子尊严又少了一点。
"听起来是伤风和吃肚子的微兆。"雷续断讥讽地说完,仰天就是一哼,哪来那么多毛病?不过就骑马嘛,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弄得好像快死了一般,简直是笑话。
他可是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被经常抱在马上晃荡了,从来也不曾头晕想吐。
"真的啦......我快忍不住了......"凄凄 惨惨,方瞳由梗住的喉头预感自己快不行了。
"忍不住什么?"发觉马匹奔跑的速度降缓了些,随即又是使劲策马催前。
"就是......"啊啊,真的不行了。
"有话快说。"
"就是......"
"有屁快放!"
"我不是要放屁......"不知道雷断听到他的回答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很有可能会被狂霸的怒气给吼死。"就是......就是......啊呕!"
他真的让雷续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张嘴,唏哩哗啦瀑布似的秽物酸水直冲而出,随着马匹向前的奔劲,飞洒了一地,最糟糕的是,正中雷续断跨在马侧一边的右腿......
"方瞳--"眯起眼,勒止马步,他不可置信地瞪住自己被吐得一片黏的大腿。
还真给他吐了?
"方瞳--"利眼又眯更紧,视线从一腿污秽调移到身前苍白虚脱的脸庞上。"你吐了?"
"我......吐了。"
"你就这样吐了?"
"我......我就这样......吐了。"
深深吸一口气,雷续断从牙间爆出咆哮:
"那还不给快我滚下去,装无辜呀!"
他还当真一脚就把人给踹下马。方瞳内疚惭愧地拍拍衣襟,从身下一片软厚实的草地上爬起来,眼观鼻,鼻观心,羞赧得连脸都不敢抬,心里直叫丢脸丢到家门外。
雷续断用眼角瞄了他一眼,俐落飞身下马,牵着马匹走向一棵老树的同时,抬头看看即将转暗的天色。
"过来。"将马缰系上树干,他朝动都不好意思动一下的人影喊道。
方瞳怔了怔,随即走过去。
"我、我真的很抱歉。"那半边腿上的湿黏秽物,连他自己都不敢再多瞧一眼,更别说还散发阵阵足以令人嗅之色变的酸臭。
"你......"
"是!"雷续断都没开始说,方瞳便紧张兮兮地先应了声。
"是什么?"雷续断抱胸斜倚树边,双眼专注地凝视方瞳万分自责的脸庞。
"我以为......你要开骂了。"尴尬笑了笑,他老实勇敢地扬起视线对上那双分辩不出平静抑或忿怒的冷眸。精光一闪,他吓 一了大跳。"啊,我、我我我准备好了。"就等着挨骂,谁叫他好死不死吐了人家半身都是。啊,一定是何时得罪过天老爷,自己却不知道,现下是他应得的报应与处罚。
雷续断冷腔冷调,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很希望被骂?甚至,为此做了准备?"很好,真是白痴。
"当然不是!"他急急高叫,拼命摇头。"如果、如果你能够原谅我,那当然是很好,但如果你坚持没度量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也是心甘情愿让你发泄......"
"骂了你,叫做没度量?"声音开始蕴藏风雨。
"啊?"方瞳莫名其妙睁瞠圆眼,完全对自己慌忙说 过的话一点印象也没有。"你真的认为为此骂我是很没度量的一件事吗?那么也就是说,你打算原谅我了?"啊,他好高兴。
先前内疚惶然的阴霾一扫而尽,被兴奋的神采取而代之,方瞳开心地奔向前,立刻七手八脚解起雷续断系得牢牢的裤带。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连怒气都忘了发,雷续断僵如石柱杵在原地,任自己被剥下外裤,一脸僵硬的古怪表情。
这......他在脱他裤子?
方瞳感激零涕地扯下他厚重外裤。
"我闯的祸,我收拾。将裤子交给我,保证洗......啊,好壮观!"拉扯裤子的手突然停下来,欣羡钦佩的视线降落在他粗壮的大腿之上,发出一声赞叹:"纠结有力的肌肉,真是男人。"真的好羡慕哦。
一股血气倏地往上冲至脑门,雷续断狠咬住牙,喉头干涩得咕咕作响。这白痴居然半跪在地上扯掉他裤子,还对着他腰部以下拼命叹息,什、什么情形啊?真他妈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更可笑的是,他竟然为此气血翻腾,脸都红了--可恶!搞什么鬼!
忿忿低咒,他气恼到极点。
"呀。"方瞳从羡慕中回神,困难地为他轮流抬起双脚,顺利成功将裤子拎在手上。"那,我到前面河边去洗洗,你放心,很快就好了。"
哼起小曲快步移向林边,一会儿时间,纤瘦的背影便消失在雷续断愕然的注视下。
太、太邪门了!他错愕低叫。打从遇到这愚蠢有余、白痴有加有小鬼,他数年来一向得意 的情绪控制竟然严重被莫名其妙地颠覆,动辄抓狂,时而忿怒,连最令他无法忍受的呆滞、发僵、错愕、气恼全一口气找上门,轰得他差点对自己的转变招架不住......真的是,太邪门了。
心神不定地寻捡枯枝以便生火,却在火苗窜起的刹那,触电似的想起那张老是眨着无辜大眼的雪白脸蛋,以及--他曾亲手感触到的那片柔软!
"......王八蛋!"他在骂自己。一边粗鲁凶恶地朝火堆扔下干柴枯枝,等到烈焰冲天,火红的颜色光亮破入净黑的夜空,他才意识到天已完全黑了。
天黑了。那,小鬼呢?
"妈的!"洗条裤子要那么长时间吗?又不是孵蛋。还是到河里淹......
等--等等!他猛然跳起身,差点踢翻了火堆。掉、掉到河里?
没来由心一惊,像是心律跳漏一拍般难受,也不知道在担心害怕什么,他拔腿便往溪河的方向冲。
"小瞳!"下意识,他呼出白元悠平常习惯的叫法。飞奔到河边,喊了一遍又一遍。"小瞳......"
这边也没有!入夜山中的凉气颇冷,他竟急出一头热汗。沿着河岸的一侧寻找,终于远远望见披挂在大岩之上的熟悉物件。
那是他的裤子,那人呢?
人呢?
披着湿裤的巨大石块遮住他向前探看的视线,想都没想,霍地脚一蹬,以灵活迅速的身手飞跃上石块顶端,将岩后景观全纳入眼底--
"是你啊。"月光粼粼的水波之上,方瞳光裸地泡在河流中,一半身体没在水面下,开心舒适朝他挥手叫道。
他倏地背脊一僵。
月华如练,投射在川流中央,方瞳光洁滑腻的上半身承着皎月,散发出令人自不暇给的光辉亮采,纯洁而性感,无邪而魅惑......看得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混、混蛋!洗裤子洗到自己享受起来了?这深山野岭、一片漆黑,你长不长脑子,有没有危机意识啊?"喘着重重粗气狂吼,看着方瞳吓得从水中站起来。
这一站,看得他目眩眼花。
"我不过想洗个澡......"方瞳举步维艰地踩踏河水,朝他所立位置走去。"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你等裤子等得这么急......嗯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奇怪?
"小瞳......"想藉内力调匀气息,可一波波*般的欲念却像生根似的纠缠住他。单手一扔,慌乱将自己那件湿裤砸到方瞳头上,"先将衣服穿上。"
"啊,你叫我小瞳?"方瞳惊喜地拉下遮住双眼的长裤,爬上岸,开始擦拭湿漉的身体。"那我也叫你续断,听起来是不是亲切多了?"
"随你。"从巨石上头翻身飞落河岸,他又"不小心"瞥见擦得正认真的方瞳。真的是.........光溜溜啊......
心一紧、眼一闭,他拼命调息体内四窜的滚滚热力。
"你要不要干脆也洗洗?,挺舒服的。"耳畔是方瞳清朗的嗓音。
啊,不行不行!就算闭起眼,他还是得承认自己其实想再看一眼......只要一眼......
"续断?"
啊!他妈的!正想背叛自己定力睁开眼,就被这轻轻一叫,惊得整个人背转过身。这上也好,什么都不用看了,省得一发不可收拾,无从克制。
方瞳困惑地缓缓移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