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不问他是什麽人,我为什麽要找他麽?”难道这小孩一点不好奇?
“一个令你快乐的人!”双瞳淡淡道,又补充“你的眼神告诉我。”
他的反应,令东方靖舞不快,什麽时候起,伤害这个轻如烟,静如水,淡如菊的孩子也变成了他的乐趣?
尤其是见到那个少年後,他更加肯定自己的心意:他还爱著将云,他仍然恨著抢走将云的采臣。酷似采臣的银发少年,自然而然是憎恨渲泄的最好途径。虽然明知双瞳无辜,但,他的恨流淌了十八年,已经不能停止,
一如对将云的爱情。
今天的棋局,双瞳沈思的时间比往常都长,他不是个犹豫的人,决定了就果断出击,可现在他拈著棋子,在迟疑。
只有个名字,不知道长什麽样子,找人,谈何容易。双瞳苦笑,难道说自己天生一副神通广大的样子?
“不下了。”少年扔下手中棋子。
“嗯?”
“我今晚离开。”少年道。
“啊?”
“本来想跟你下最後一盘棋,可你心不在焉。”
要走了麽?莫名的惆怅。
“你,叫什麽?”双瞳问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问。
少年也这麽觉得,所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不过还是笑著回答“林凡!”洒脱如昨“後会有期。”
他没有看到,背後,有双玉色的瞳沈得可怕。昨晚人多,他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今天可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等等。”双瞳叫住他“今晚我在醉月楼请你喝酒,算是告别。”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会比较……”林凡想了想“脱俗!”
“醉月楼,我等你。”假装没有听出他的嘲弄。
林凡望著双瞳的背影良久,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算哪门子请客!根本不给别人说不的权利。”
林子里陆续走出几个人。
“主子,我们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安全。”
“依旧原定时间出发。”林凡道。
“那醉月楼之约……”
林凡好看的嘴角弯成优雅的弧度“他说请我又没说去!”
“你们,”林凡目光缓缓转过他们的脸“事情都办好了吗?”
“幸不辱命!”
“很好。”林凡的双目又开始闪烁著猎食者的精光,这次广寒一行,还是有收获的。东方靖舞居然天真地以为他那种姿色就可以迷倒自己,还有那个名动天下的智者,不错,的确聪明过人,是个人物。
天罗地网在慢慢散开,又不知不觉中收拢。
网套著网,结串著结,较量,谁才是最後的赢家。
傍晚,丰悦客栈天字一号房。
“主子,不妙,刚刚青龙、朱雀、玄武三个门被御林军封了。”
“难道我们的身份被发现了?
林凡显得相当冷静,他啜了一口茶,几个随从等他发话等得脖子都拉长了,他才慢吞吞地开口“没事,有人怕我不赴约,先下手为强。”
一派事不关己的作风,有这种主子,你得习惯他的处事方式,不然常常会被呕得吐血,他手下这邦人,吐呀吐呀一段时间後也就习惯了。
“醉月楼之约主子去麽?”
“不想去!”三个字,斩钉截铁!“为这点小事动用御林军,这小子真是任性。”
你还不是一样任性!随从们心里不约而同地共鸣。
第八章
如潮暗涌,是情怀,是人心。智与谋,双生。
林凡大模大样地从白虎门出京,很好,一帆风顺,没有阻挠。
几个随从正在暗自庆幸时,他们的主子又开口了“你们放宽心,等我消息,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什麽?随从们面面相觑,林凡的话让他们意识到危机。
一分锺後,大批御林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包围了他们。
随从们莫不如临大敌,倒是林凡,仍是云淡风轻的笑脸,似乎早已料定。
御林军让开一条路,双瞳慢慢走出来,一双玉色的眸子,冷如寒冬。“你失约了。”
林凡无所谓地耸耸肩“约,应该是双方面的你情我愿,我没有答应过你。”
“你非得弄这麽大阵仗来欢迎我这个陌生人?”
“我,双瞳。现在你认识了。”双瞳不带感情的声音“来人,将他们拿下。”
“他们只是我的同伴,为什麽要抓他们?”
“哼!”
“我们犯了什麽罪?”随从嚷嚷。林凡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
四个随从被扔进大狱。
“真是不幸!”随从甲道。
“的确,不过是那个双瞳的不幸!”随从乙点头。
“主子,是个绝对不能惹的角色!”这是随从丁。
“基本上我们不用担心他的安全。他自己也这麽说。”随从丙。
四人齐声达成共识“我们一万分同情那个招惹他的人!”
“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吵什麽吵!”狱卒的叫声。
浅草居。
林凡被软禁。有吃有穿有床睡,基本上过得不错,除了有些无聊。
“你从进门起就一直坐在那里看著我,我知道自己长得非常不错,百看不腻,但你不觉得你的表达方式太赤裸了吗?”林凡对盯著他长达一盏茶时间的双瞳道。“为了满足你的色眼,我已经换了很多个姿势,你还没看够吗?”
“小瞳,你找到他了?”带著惊喜的声音,门被推开了东方靖舞急匆匆地闯进来。
就那麽迫不及待麽?双瞳眼中明显的嘲讽。
“我哥很喜欢你,他,很好,你好好对他。”双瞳的话。
“好?好看?我家的人个个比他好看,”故意顿了一下,恶意加一句“也比你好看,你们那姿色充其量也只是中上等。”
林凡见双瞳瞪著他。
“不信?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了。”厚颜无耻、大言不惭、自吹自擂。
双瞳突然觉得头疼,以前怎麽会觉得他其实话不多呢?
“林公子,听说你要离开,为什麽不留一些日子也好让我表达谢意,尽尽地主之谊。”东方靖舞道。
“是不是我太完美了,才让你们产生错觉?”林凡完全无视双瞳满脸的黑线和要杀人的眼光。
“林公子──”
“我不喜欢男人,断袖之癖这种嗜好我不反对,但,我自己绝对不会去做。”仍然是笑嘻嘻的。
“我……”泪光再次浮现在东方靖舞漂亮的大眼里。
“哥,你先回去,把他交给我,我会好好调教他。”双瞳以前怎麽会觉得他很温和,有时候越是温和的人心越是冷酷。“记住,以後说话别你呀你的,要用敬语。”
切!林凡的表情很不以为然。
“不要伤害他。”东方靖舞面子上挂不住。
当房中又只剩他们俩。
“干嘛?想霸王硬上弓?”林凡眨眨眼,纯洁无辜状。
双瞳有种冲上去掐死他为民除害的冲动。“你的表情,”双瞳学他的,顿一顿,继续说“令人作呕!”
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
林凡笑声从身後传来,很张狂,很得意。
第九章
林凡很认命地用斧头去劈第十三根木头,这个浅草居士,也忒不厚道,他想像过一千零一种被调教的方式和一千零二种反调教的方法,但,绝不包括现在这种。
“好歹我也是个贵客,居然要我劈柴,还不劈完不许吃饭!”他看了一眼墙边半人高的木柴,干脆找一根木柴一头撞死算了。
砰!木头从中间分成二段,一段飞向房顶,一段飞向天空不知去向。
又拿一根,再劈,一半射向旁边半天的窗子里伴随著无辜者的惨叫,一半又不知去向。
奇怪,砍了半天柴都到哪里去了?
“林公子,林公子,你歇歇吧,这些粗活我来做。”终於有人忍无可忍。
“那怎麽好意思。”林凡很自觉地停下来“你的脸怎麽肿成这样?”
还不是被你劈飞的柴木砸的,还好意思问,佣人翻翻白眼,为了广大劳动人民的安全,众受害人捂著流血的头,捧著骨折了的手,瘸著砸肿的脚参加了票选,最後一致推选他来帮忙。他如果再保持沈默,估计整座浅草居从人到畜到房舍都会变成立体马蜂窝。
累是累点总比天外飞来的横祸要好!
林凡大大方方地把斧头交给他,拿他看自己欲杀之而後快的眼神视若无睹,自己一边休息去了,佣人翻翻白眼,开始怀疑,这小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双瞳回来,正好看见林凡很悠闲地翘著二郎脚在一边打盹,墙边的柴全部劈好了。
这麽能干?这小子怎麽看也不像是个会做粗活的主儿!双瞳有些吃惊,然後发现一路上遇到的家仆书僮个个带伤,好像刚上过战场的惨烈,就连院子里一只红毛鹦鹉的头上也很夸张地包著绷带,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鹦鹉见双瞳走过来,马上开始告状“哎哟!哎哟,砸死我了,天上掉下一棵树!”
越来越疑惑,边寻思是不是该找个人来问问边推开书房门。
半片木柴躺在书房正中央。没有开门窗,这东西怎麽来的?仆人再粗心也不会把这东西扔到他视为禁地的书房。
纳闷。无意抬起头,脸当时就黑了。
屋顶上很惊人的一个窟窿。凭他的聪明马上就猜到出了什麽事。
他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还有──一只小鸟站在窟窿边缘一边稀奇地往里望一边欢快地唱歌。
路过的佣人见之,莫不面如土色,各自回避,就冲公子那神情,准得有人倒大霉。
“你,起来!”毫不留情地冲著林凡的腿狠狠踢下去,泄愤。
“哎哟!”林凡醒了,抱腿呼痛。
“活干完了?!”
“是呀,太轻松了,下次找点更重的。”
咚!“好心”帮忙劈柴的仆人栽倒。
“不如下次去把整座山上的树都砍下来劈成柴如何?”
咚咚咚!所有仆人全倒。依林凡劈柴的方式,估计整座浅草居都要被砸成平地。
“我是无所谓,我现在的境况就应了一句话,怎麽说的来著,”思索“虎落平阳被犬欺!”故意加重那个“犬”字发音一边眼睛还在双瞳身上扫来扫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明喻暗喻似的。
好一张利嘴。
双瞳并未动怒,他眯起眼,看林凡好一会。林凡毫不避讳他冻死人的目光。
对视。
林凡的目光清澈,明净、睿智,最值得让人玩味的是他不卑不亢的态度。
书房。
林凡带著赞赏的目光看著墙上风骨凌峭的笔墨:无名有品,无位有尊。双瞳,以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做到这一步很不简单。
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好一个孤傲出尘的少年呵。
“你的字……”诚然一笑,那种百转千折的强韬“没想到会是出自这样一双手。”
那双手,纤细、修长、整洁。冰玉的肌肤,细腻的骨胳长在一个男子身上。
寒眸微眯“你……”
“我记得有人说过,应该用敬语。”
是不是有个词叫现世报?双瞳堵了一下,决定不跟这种人计较。
“我哥让我送你进宫。”
进宫?林凡的目光一转。
“最好别打什麽坏主意。”双瞳警告的眼神很及时地扫过来。
林凡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说不出意味的笑,像是奸计得逞,又像意味深长。
“马上走。”双瞳引路。
听到某人在身後叹气“没想到我也会有沦为以色侍人的一天,列祖列宗在上,晚上会不会扛著棺材板来把我拍死在墙壁上。”那语气真是说不出的“哀怨”。
有那麽一瞬间,莫名的,情绪牵引,双瞳想笑。
靖月宫。
广寒帝的身体衰微已经不足以影响到东方靖舞的地位了,对於一个从以色侍君到大权独揽的人来说,皇帝的宠爱已经失去意义。
朝中文武百官当然不服,那又如何,双瞳的影响力与手段无人能及。他们不是怕死,得罪了双瞳的後果往往比死更可怕。十八岁的少年,比在官场沈浮了几十年的资深官宦更明白政治阴谋,更了解人性的弱点。
对待敌人,一击即死,从不留余地给人东山再起。
爱憎分明,嫉恶如仇,以黑暗的方法去对待黑暗,以暴治暴,以血还血。明明够狠,偏偏无人不识其优雅。
大凡行事无所不用及的人名声都好不到哪去,朝野对他的评价却一直是褒多於贬。
将奏折扔在桌上,东方靖舞烦躁不安,让双瞳去带林凡过来,为何现在仍无回音。
“大人,双瞳公子来了。”太监尖细的嗓子有史以来第一次变得悦耳动听。
烦郁一扫而空,东方靖舞倏然站起,紧张,不安,期待。
紧跟在双瞳绝美无情的容颜後面的正是令他心悸不已的笑容,懒散、漫不经心、耀眼,带著让人无法将眼光移开的奇异魅力。
难道他会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记忆中一个黑发的,坏脾气的小婴儿,手舞足蹈大声哭著。
会是他麽?那种程度的神似!
东方靖舞打了个冷战。承袭了将云与采臣的优秀,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他会是第二个将云吗,温和的笑容下冰冷的心,还是如采臣,沈静冷然下燃烧的热情?
或许只是自己多疑了,将云与采臣怎麽可能让自己的独子孤身犯险,就算他们答应月半的臣子也不会同意新君这样任性的作为。
“哥?”双瞳轻轻叫他,唤回他的神智,最近哥哥走神的次数比以往还多。
“你出去。”东方靖舞似乎非常不愿意看到双瞳与林凡两个人同时站在他面前。
哥哥对叫林凡的少年的专注程度高得有点过火了,连最起码的防人之心都失掉,难道爱情真的会让人变蠢?双瞳眉头很快地一皱,又平复。
双瞳这麽细小的不悦没有逃过林凡的双眼,就像他跟中一闪而逝的犀利没能离开双瞳的关注。
“不可以太久。”带一个陌生的大男人入宫已经是犯了禁忌,恐怕光是镇压那群古板守旧的大臣,就得花上不少的心思。双瞳突然觉得其实哥哥也是很任性的人。
东方靖舞单独面对林凡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林凡大大方方地喝著茶,享受别人的局促。
“你们抓我就算了,可是我的随从是无辜的,他们家里都有老母妻儿。”
“我立刻下令放了他们。”东方靖舞让太监传话放人。
“有劳!”并没有几分感谢的意味。
“我……”东方靖舞咬咬豔红的唇。
“有话直说。我最讨厌别人吞吞吐吐的。”林凡打了个呵欠,好困,天还没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劈柴,不困才怪。他坐到床边,头靠著床柱,一副坐著听人讲话,躺下去就可以睡的样子。
东方靖舞有点哭笑不得,此地到底是谁的寝宫,床到底是谁的床?!
半晌不见东方靖舞吱声,林凡的眼睛慢慢闭上。
东方在他身边坐下,端详他的睡容。他连睡著了嘴角也带著浅笑,还有那年轻英俊的脸庞,东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当年的脔单童,现在的男宠,10年的岁月让他的心苍老无比,二十几岁的脸六十岁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