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善紫翎遮下唇边抽搐,情迷心智,临羽定力不佳,自己更该把持,如今出糗被知言逮个正著,哪有善了?这桩生意赔本了啊赔本了。
两人一般懊恼,所为之事却相去甚远,心绪起伏不定下目光微触即分。
“叔善兄,既已取到所要之物,我们便早些回去吧?”临羽悠然摇扇。
叔善长翎一拂,微笑道:“小弟也是这个意思。”
若是旁人此种情景定是皮薄脸红,好在两人千年修炼终现正果,脸皮厚度堪堪够支撑风度,相对坦然竟还能打个哈哈。
豔阳高照万里御风行,转眼重又回了姑苏城外,数日前还在赞叹的好景致如今已没了观赏兴致,一路赶回暖水阁,回房一看,便是大怒。
外面日头大好景致正佳,两人一路风尘奔波劳苦,回来冷茶也无半杯,那肇事主夜兰还在呼呼大睡。矛头对外两人默契再现,口中一齐喝到:“起床!”
夜兰迷迷糊糊还在扭捏:“……再一会……”
於是叔善掀被头,临羽敲额头,将他东倒西歪扯起来,包裹直往他嘴里塞,口中仍不饶:“吃吧吃吧,一只仙桃,两朵兰花,三根凤羽,四根孔雀翎,五根天帝胡须,六根天後长发。”
悚然一哆嗦,夜兰刷的睁开眼,抖抖琐琐将嘴中衔著的包裹拿下放桌上,打开一看,六物齐全完好无损。
临羽一拍他肩头:“夜兰兄,可是这六样东西?”
夜兰点点头:“没错。”
叔善坐在桌旁食指轻扣:“现在可以告知最後一样是何物了吧?”
夜兰发了会呆,脸略微一红,呐呐半天声如蚊吟:“那个是……血。”
两人拿眼瞥他,洒然起身分头行事,临羽按住夜兰的手,撩开他衣袖露出小臂,叔善扬手变出小刀,寒光一闪便要划下。
夜兰急忙大喊:“不是啊不是啊,不是我的血。”
小刀挥下一半,停在半空,叔善微笑:“那是什麽血?”
性命当前,面子当然不管不顾,夜兰口齿清楚字字朗朗:“真心相爱之人初次欢爱之血。”
一语听到几乎喷血。
夜兰眸光闪闪表情楚楚,加上一句:“男女不限。”
彻底绝倒,哪有这麽无耻的──偏方?!
临羽垂头,叔善深深叹气,尔後一起怒吼:“小子!你在玩我们吧!?”
夜兰捂耳以期稍加阻挡震耳巨声:“冤枉啊冤枉,小弟怎麽敢!而且这个还要黄泉帝君亲身而为方才可行──”
两人上窜火气勉强压下,夜兰又道:“可是我父王早已成亲娶妻──”
临羽一脚踢翻桌子暴怒中:“那你又为何要我们找这六样东西!!”
叔善手中小刀已换成大马刀,碗底磨磨,微微一笑揪过夜兰脖子就待开划。
夜兰哭丧著脸急忙架住:“好友啊,小弟口舌太慢话还未完──”
两人一起喝道:“说!”
夜兰垂下眼眸,一派羞色嚅嚅开口:“父王不行,还有我黄泉少君夜兰啊,一脉相承功用完全相同。”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众里寻他千百度,低头才知做了墙脚肚。
闲人闲物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叔善提起夜兰衣领就往外走。
夜兰惶惶不安手忙脚乱心慌意乱:“唉?要去哪?”
临羽呵呵一笑:“自然是美人最多的地方。”
美人最多的地方是哪?还用问,自然是郊外天然野花园。
临羽一一指点:“这是春兰,那是牡丹,这是云龙,那是金锺花…………”被点名的地界花精莫不摇曳生姿,娇羞可人。
临羽说得口干舌燥,叔善递上清茶一杯,似笑非笑:“临羽兄真是好记性,辛苦辛苦。”
临羽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小弟知道叔善兄更是博文强记。”
两人目光交错不动声色,你来我往暗地里热闹。临羽慢悠悠品著茶:“夜兰兄,看中哪位?今日叔善兄与小弟来作媒,良辰佳景美酒好友一应俱全,跪拜天地後即刻洞房。”
一出赶鸭子上架逼良人娶嫁,谈笑间大刀阔斧利落干脆。夜兰挂著苦脸笑得尴尬:“临羽兄,实不相瞒,我已有了意中人。”
计划赶不上变化,幸好变化还不算太大,临羽叔善愕然片刻後微笑发问:“是谁家小姐?夜兰兄何等人才,定是天作之合。”就算不是天作之合,他俩也会使出全身劲道来进行撮合。
“便是……”夜兰一抬头,痴痴春情荡漾得过火,临羽叔善看得冷汗淋漓心头一阵火冒。
“临羽兄你──”
临羽脸色顿时发黑,叔善脸色跟著发青。
“与叔善兄你──”
叔善面色变青为黑,临羽面色由黑转青。
“你们两个我都喜欢。”夜兰歪头眨眼,笑容纯真灿烂到让人想踩个稀巴烂:“所以,我们三人成亲吧!”
暴怒已不足以概括此时心情,心动哪及得上直接行动?
临羽丝扇一展,一字一字说得咬牙切齿:“一.扇.千.里.凌.风.去!夜兰你给我去死!”白光闪耀狂风劲起。
叔善紫翎一拂,面无表情眼角眉稍阴风阵阵:“紫.翎.收.尽.闲.云!祸害你安息吧!”紫华气势冲天挟风而至。
夜兰飞身跃起迅中不乱,玄衣飞扬紫铃轻振,手入怀中掏出狗尾巴草一晃:“小草长命,遇风造林。”转眼间一片树林忽忽长出,密密麻麻葱葱郁郁,狂风渐至,到树林末处势已小。
夜兰呵呵笑道:“两位好友真是容易害羞,请先行回去置办嫁妆,小弟即日便去提亲。”他说完,瞬时清光人无踪影。
暴怒中两人头上黑云遮天,面上神色阴沈。
叔善黑脸如墨:“现在怎麽办?”
临羽铁青著脸:“回天界!若他真去提亲,你我二人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叔善面色更阴:“他若敢来,我非杀了他!”
两人脑中闪过种种严刑酷罚,只待某人来一一尝试。
挥袖旋身,光芒隐去两人身形。
第十七章
临羽叔善憋足了气使满了劲,只想赶紧回去坐阵大营收拾残局,这回的面子当真是丢不起了。
转眼就到了天界界门,只见张灯结彩喜红一片,俩人心里铛铛铛铛警锺敲得欢,缓缓趋步前行,唇角抽得直抖。
知言一身粉红站在最前,众人排列他身後,有条不絮似笑非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不热闹。
两人暗暗叫糟,转身便欲逃之夭夭。
知言眼疾手快,一手一个牵个正著,笑眯眯道:“两位好友欲去何处?还不稍做打扮等上花轿。”
身後众人俯身便拜,口中齐齐喊道:“恭喜临羽公子,恭喜叔善公子,与黄泉少君永结同心,千秋万载白首偕老。”
踉踉跄跄摇摇晃晃。一语如山压得人直倒,倒完再起重又开始爆。
“那死小子在哪!”临羽铁青著脸怒吼,看我不把他宰了煨汤喝光光。
“这回绝对杀了他煲汤!”叔善说得咬牙切齿。
临羽忙中抽空瞧他一眼,三分感叹刚刚好,默契这玩意果然还是存在的,两人竟想到了一处去。
知言眨眨眼,不慌不忙笑呵呵:“夜兰公子应该还在长夕流阁,或许正与天帝和瑞剑大人一起清点聘礼也不一定。”
临羽惊地一瞪眼,叔善顿时满脸哀怨,不会吧,连父君也来凑热闹?老天你怎能这样玩人!
袖子一甩,两人急急便往里奔。
知言乐不可支,去吧去吧,再可热闹些,摸摸鼻子望望碧空,这数千年的无聊日子啊,今日总算起了点波澜。
长夕流阁内气氛著实诡异非常。满屋子金银玉翠珠光缭绕,三人心思各异,算盘打得劈啪响。
天帝眯眯微笑:“少君这是何意?”他问得惋惜,脸上却是一片欢喜。
夜兰甜甜一笑:“小侄与临羽叔善两位好友,一见锺情再见倾心,今日特来下聘以求抱得佳人归。”
瑞剑哼哼冷笑:“没门,我家叔善虽不会下蛋,可也不是蠢蛋。”
天帝正在喝茶,手一颤肩一抖,一杯热茶全赏了衣衫:“劳驾爱卿你别老是蛋啊蛋的成天挂嘴边行不?”
瑞剑眼一瞪:“蛋怎麽了?你瞧不起蛋?”
天帝叹气:“本君不是那个意思?”
瑞剑瞪得更狠:“那天帝你是什麽意思?”
天帝手一摊:“爱卿啊,就当本君方才什麽都没说可好?”
瑞剑瞪啊瞪啊老半天:“可你刚才已说了。”
天帝无语望天,真是秀才遇到兵,讲也讲不清,不如撤退游离转移话题,他眼珠子一转,找了目标:“少君啊,这门亲事本君不能答应。”
夜兰眸光立时盈盈,痛心疾首唉声叹气,一副求而不得君子痴情貌。
天帝不为所动,啜茶暗叹,敢情这年头狐狸都成了精换了形。
瑞剑却瞧著略微心动,好一个痴情人,想自己当年为求得佳人小黄,对月高歌跳舞三月又三天,脚也疼来喉咙也哑。如今这夜兰在此眼见便要哭到心碎,真是我见犹怜心有戚戚。瑞剑手一拍桌,昂首马步:“小兄弟,这桩婚事我便准了,但有个条件,你们怎麽也要给我生个蛋出来,当然时间不限,不为过吧?”
天帝一口茶喷出。z y b g
夜兰肩头颤抖猛然头一低,再抬首时已是满脸诚挚感激,上前一把握住瑞剑双手:“一点也不为过啊,岳父大人。”
“贤婿,你果然好人品。比那只不会下蛋的孔雀好得太多!”瑞剑拍拍他肩笑颜逐开。
夜兰垂目敛眉双肩一阵抖动:“岳父大人缪赞啊。”
瑞剑双手捧起他脸来瞧,手指一歪,轻轻刮了下夜兰鼻子,啧啧有声:“贤婿你跟我还干嘛客气。”
这回连夜兰都要绝倒。这天界里左卧虎来右躺龙,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不成不成,还是快些事成,自己好拍拍屁股就走人。
他打定主意,扭头便朝天帝深深作揖,一声‘天帝啊……’竟将天帝叫到鸡皮疙瘩到处滚。
天帝抖了三抖:“贤侄何事?”
夜兰语未成声泪先流,撒撒散散落一袖:“天帝想必已知黄泉之境界石碎裂一事了罢。其实那界石修补一下还能再用,小侄知道有个偏方──”
天帝面皮抽搐又抖了三抖:“一只仙桃,两朵兰花,三根凤羽,四根孔雀翎,五根本君胡须,六根爱妃长发。”言罢仰天无语,为何如此荒唐的东西自己还能倒背如流,莫非真是无聊到要上吊?
夜兰又是一声‘天帝英明啊……’,叫得天帝目注远处只当余音飘渺。
“实不相瞒事情是这样的。”夜兰清清喉咙,长话短说句句不离重点:“修补界石需七物,如今六样齐全只余最後。”
瑞剑插口问道:“最後一样是何物?”
夜兰眼眸露情唇边含春:“便是那真心相爱之人初次欢爱之血。”
鸦雀无声。天帝心中狂吼:试问这种情形谁还能出声?
瑞剑上前一步,两手一出,按上夜兰两边肩头,含泪不落语不成声:“贤婿,真是委屈你了。”
夜兰天帝嘴角一歪同时猛抽。
回神过後话题继续再开,夜兰摆出悲情表情,一出‘问世间谁比我惨’,情到深处直叫观者汗颜。
语毕他肃色一整,深深作揖:“天帝容禀,事关黄泉之境界石修补问题,可大可小万望深思。天帝虽少了两员大将,却换得黄泉之境天下太平,功德无量众人瞻仰。”
天帝抿口茶叹口气望望天然後道:“本君答应──”
“不──许──”千钧一发之际正主终於赶至。临羽叔善一齐大吼:“答应!!”
夜兰呵呵一笑,俯身对天帝行礼:“多谢天帝诸多成全。”
转身向瑞剑行礼:“多谢岳父大人厚爱。”
随後再飘然一礼:“多谢两位娘子应承。”
最後旋身化光而去,笑声还在盘旋:“夫君我这就去布置礼堂,静候两位娘子一起拜堂。”
临羽叔善完全爆怒中,长夕流阁顿时狂风大作,桌椅乱撞帘帐到处飞。
临羽怒道:“人神共愤。”
叔善恨道:“天地不容。”
天帝看著遍地狼籍缓缓道:“後天良辰吉日,花轿上门你们嫁人。顺便一提,要拿聘礼绝对没门。”
第十八章
瞠目结舌已不足以准确描述两人此刻表情,可笑之事年年有,为何今年如此多?
临羽满面怒容,收起折扇冷笑道:“休想!”
叔善轻挥长袖,立於一旁目露寒光:“荒唐!”
天帝眼一瞪:“反了你们,这天界是本君做主还是你们做主?”他一拍桌子拿出气势:“後天你们两个,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临羽恨声道:“男子出嫁,真是千古笑话,天帝莫非是要别人看叔善兄与我的笑话不成?”
天帝拿眼瞥他:“就算爱卿不嫁与黄泉少君,迟早也会与叔善公子成亲,嫁一次是嫁,嫁两次还是嫁,多嫁几次有什麽不好?你看知言,就算想嫁还没人愿意娶呢!”
知言正好拿著卷宗进来,闻听此言不轻不重咳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敢问天帝,准备将知言嫁与何人?可备好了嫁妆?”
“……本君开个玩笑而已,爱卿不需介意。”天帝端起茶杯开始喝水。笑话,知言拿著一人工钱干著十人活,如此好下属打著灯笼也难再寻,临羽叔善这两个光吃闲饭不做事的哪能比得?
天帝放下茶杯朝他使眼色。两人暗地里手势不断,比划来比划去都是工钱消长。半晌没有成果,天帝脸色一沈,一手竖起朝另一手掌做出卡嚓姿势──你小子干不干?不干这月不给你工钱!
一招釜底抽薪痛得知言眯起了眼,无可奈何单刀匹马赴那生死会。
临羽叔善依旧表情恨恨,
知言上前行礼道:“事关重大,临羽公子,叔善公子还请多思量──”
他话还没说完,临羽和叔善瞥他一眼,袖子挥挥大步走人。
唉?被彻底无视了麽?知言眨眨眼,转过头天帝还在发呆,他好心提醒一句:“天帝,他们走了。”
“哦。”天帝点头。
…………很安静。
………………很安静。
……………………很安静。
半晌终於回过神来。天帝敲著桌子大叫:“啊!你怎麽不拦著他们?!”
知言摸摸头道:“天帝没说要我拦著他们啊。”
天帝气得几乎吐血:“废话!这还用说麽!”
知言不慌不忙摊摊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让别人去做事。他们跑了,天帝还可以派人去追嘛。”
“那你还不快去追!”天帝急得直跳。真是急病遇到慢郎中,郎中来时刚好送终。
唉?怎麽又要自己去?知言睁大眼睛刚要反驳,天帝眼一横,也不说话,两手卡嚓一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