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微笑淡道:“好说了。”
临羽从怀里翻出白色花朵,走过去递给他:“这可是苏晴兄所要的秀啼草?”
“正是。真是有劳临羽兄和叔善兄了。”苏晴接过耷拉著五瓣的秀啼草,如获至宝感激一笑:“小弟忘了将洞中有相见欢一事告知,正万分自责,如今见两位安好,总算是放下心了。”
临羽叔善一阵面红耳热。知言看在眼里,暗中拍掌大叫有鬼有鬼,如此好机会怎容错过,他开口便问:“请教苏晴兄,相见欢是什麽?”
苏晴抚唇笑答:“是一种会令人产生幻觉的花,与秀啼草一株双生,闻其花香者会忆起往昔印象最深之事。”
知言哦了一声,大失所望。临羽叔善四目相对,一起松了口气。
如此一番闲事聊完,大阵摆开正事再上。
天帝冲著知言眼色忽闪了一下两下三四下,知言眉头立刻皱成十分紧,这年头混口饭吃是越来越不容易,谁又能想那知难而上都是大棒子挥下赶鸭子上架,个中辛酸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知言心中叹息面上挂笑,几步上前一揖到底:“临羽兄叔善兄,不见数天小弟心中念记不已,今日见两位风采更甚从前,当真是好生感到安慰。”
临羽扇子一收托了下巴冷笑:“知言兄的大礼小弟我实在受不起,还是留予天帝慢慢享用罢。”
唉呦,这架势看似难善了。知言心中打个突面色不变,转向叔善呵呵笑道:“都是一家亲,天亮打架天黑回家,哪来隔夜仇呢?”
叔善眼眸一转嘿嘿一笑:“这谁和谁是一家亲?”
知言干笑数声方想再劝,在旁夜兰哀声一叫:“两位娘子就这麽嫌弃夫君我麽?”
临羽叔扇脸色大变青中透黑,一人挥扇一人拂羽,灵力酝结蓄势待发。
夜兰见势不妙,探手入怀狗尾巴草一掏:“你们有的我也有,我娘说过,为夫者降不住妻,将来定是一辈子受那悍狮气,来来来,看咱们谁怕谁?”
临羽火冒三丈:“我今日便宰了你小子!”
叔善七窍生烟:“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知言急忙上前一手一个挡得结结实实严严整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待回了天界要打要闹悉听尊便。”
临羽伸手猛推,知言一个踉跄,临羽怒视夜兰破口大骂:“就你小子还想娶叔善,想动我的人你还没那个资格!”
刹那间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
糟糕糟糕,气昏了头说错了话,临羽额角一滴汗缓缓落下,轻咳一声装出无谓态度,丝扇闲摇摆足架势:“大家不要误会,其实小弟的意思是──”
“没错,想动临羽也是没门,我的人,谁敢动他我就和谁拼命。”叔善字字清晰朗朗。
临羽眼睛一闭汗流如瀑,要命要命,这回可是栽了个彻头彻尾,不过,事已至此,表明态度也是必然。没错没错,叔善的作法也并无不可。
心理包袱才稍减,便听叔善又道:“况且临羽兄已与小弟有了夫妻之实,夜兰兄那第七样物什还是另寻高人吧。”
众人呆若木鸡未及反应。
巨石压顶啊……临羽一个支持不住,捂额垂首一时叫苦,而後面红耳赤揪过叔善衣领压低嗓门吼道:“你怎麽什麽都说啊!”
叔善凑他耳畔轻笑:“事到如今,不如彻底断了他们的念头,如此咱们便可重得逍遥。”
临羽咬牙道:“话是这麽说没错,但这样一来你我二人岂非成了天界笑柄?”
叔善轻声道:“怕什麽,有你在身旁,就算成了笑柄又如何?”
临羽盯他半天彻底无语:“你这人,还真是看不出──”
叔善伸臂搭上他肩膀大笑:“临羽兄以为小弟如你一般好面子麽?”
临羽眼一瞥:“孰重孰轻,小弟心中自有分寸。”
这厢两人一切谈妥,那厢三人终於回神。
知言第一个开口:“真是恭喜两位。”
天帝却连连叹气:“如此一来,这第七样物什可到哪去寻得?”
临羽闲摇丝扇,又是一派悠然:“天下美女众多。”
叔善一拂紫翎,笑道:“天上更是美女如云。”
临羽哼笑:“叔善兄似乎颇有感悟。”
叔善微微一笑:“临羽兄又何尝不是?”
两人还待斗嘴,夜兰突然眨眨眼道:“实不相瞒,其实小弟在天界住了几天,终於发现此生真爱并非临羽兄与叔善兄,而是另有其人。”
众人一齐发问:“是谁?”
夜兰晃悠著狗尾巴草,劈劈啪啪说道:“此人才德双胜,德行兼备,度量宽宏,施为必正,悲天悯人,善解人意,满腹经纶,敦厚朴素……”
临羽叔善知言齐刷刷黑线挂下。天界几时出了这麽个人物?
天帝一个哆嗦喃喃自语:“为什麽这愈说愈象是本君?”
临羽叔善知言喷笑绝倒,暗道天帝实在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夜兰眼眸蓦地一转,几步跨到天帝身前,双手搭上他肩,无比认真铁口铮铮:“天帝啊,你便是夜兰此生唯一的真爱没错了!”
第二十四章
活了数千年,也未曾开过如此眼界,临羽叔善转回神来,四目交视俱是大快,几日来受尽窝囊气,今日神清气爽一扫而空。
知言在旁却不敢太过放肆,轻作咳嗽状握拳掩住笑意。
夜兰捧起天帝双手蹭蹭摸摸,眼中脉脉温情点点笑意:“虽然天帝你年纪大了点,好在气质贤良风韵犹在,有言云家有一老譬如一宝,夜兰是明白人,万万不会嫌弃。”
天帝一个激灵,鸡皮疙瘩足足凑满三簸箕,豆腐虽老也乱吃不得,他手脚并用极力挣扎,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贤贤贤侄,说话归说话,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夜兰笑得天真纯良,天帝却看他分明象恶狼,一个越逼越近,一个越避越战兢,啪嗒一声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夜兰一个拦腰抱,天帝趴在地上拼命大叫:“知言知言你发什麽呆,还不快过来救本君!”
知言摇头暗叹,为何什麽倒霉事都漏算不了他那份,捏捏眉心打起精神,文质彬彬笑容可掬:“夜兰公子,天帝已知你心意,请先松手吧。”
夜兰楸住天帝袖子异常坚定:“不成不成,除非天帝答应嫁予我为妻,否则我死也不放手,天帝啊,这辈子夜兰就认定你了,生不能同床死亦要同穴。”
天帝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想骂人却又顾忌颜面,冲知言大吼:“知言你还不快快将他拉开!不然扣你三个月工钱!”
知言面色大变,飞快上前抓住夜兰衣领卖力往後拽,唉声叹气嘟嘟囔囔:“夜兰公子啊,求你就消停会吧,也好让小弟跟著消停会,一把年纪了总这麽折腾也不是个事啊。”
那边三人你拉我我扯你,叠成一堆乱作一团,这边苏晴早已不见了人影,临羽叔善悠悠喝茶闲闲聊天捎带看热闹,好不自在。
盘子里堆得满满的松子酥,小小圆圆香香软软,淡金色的外皮光泽诱人,令人垂涎欲滴胃口大好。
临羽叔善一口一个吃的赞不绝口,不一会儿盘子渐空,两人低头去望,只剩下最後一只孤苦零丁孑然独身。
临羽将盘子一推:“叔善兄吃吧。”
叔善将盘子又推了回来:“还是临羽兄吃吧。”
推来推去推去推来,临羽已是不耐,扇子一收拍桌瞪眼:“都说给你了,罗嗦个什麽劲?不吃就扔了算了。”
叔善叹口气,拿起松子酥一扳为二:“你我二人各得一半,谁也不吃亏,如此可好?”说著将半块酥点递给他。
临羽瞅著那半块酥点半晌,眯眼一笑:“我要你手上那块。”
叔善和他换了过来,边吃边问,疑惑不解:“不都一样麽。”
临羽托著下巴酥点入口笑得正欢:“哪里一样了,我现在吃的这半块有七粒松子,你吃的那块里只有五粒。”
叔善一下子噎住,喝口茶才缓缓道:“临羽兄真是神机妙算洞察先机,万事都在掌握中。”
临羽扇尖轻转,点在他肩上:“叔善兄,需知滴水穿石积沙成塔,小亏吃得多了,大亏便离不远了。”
叔善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小弟倒更愿相信另一句名言。”
临羽略显好奇:“哦?愿闻其详。”
叔善垂眸正色:“吃小亏者……占大便宜。”
临羽哈哈大笑,而後眉一挑又似笑非笑道:“那便请叔善兄今後继续慢慢吃小亏了。”
叔善笑嘻嘻凑过头去:“那请问,几时有大便宜可占?”
临羽手撑茶几也凑过脸去,四目相望呵呵笑道:“五千年一次的大便宜,叔善兄可满意?”
叔善无力的一垂头,之後抬眸叹息:“临羽兄算得太精,这买卖於小弟实在太亏。”
临羽伸指戳戳他额头,笑道:“所以说了,叔善兄还是安守现状是为上策。”
忽听得一声大叫,两人转眼看去,就见天帝终於衣衫凌乱抖缩站起,他拍拍落灰抚抚褶皱,张嘴想骂却抽搐著脸皮开不了口,终於还是恨恨甩著袖子直接逃回天界去了。
“这就走了?”夜兰摇摇头,转眸对著还抱著他的知言微微一笑。
知言头皮一阵发麻,立马松手站到一边:“夜兰公子,天帝已回天界,公子还是──”
夜兰端起茶杯浅抿了口,笑呵呵打断知言的话:“这嘛,自然是天帝去哪,小弟也去哪了。”他放下茶杯,旋身化光而去。
知言追赶不及,睁睁看著眼前祸首踪影全无,他朝临羽叔善拱拱手,苦笑道:“两位好友请慢聊,小弟先行一步。”
临羽扇掩轻笑:“好走好走。”
叔善紫翎一收,饶有趣味:“不送不送。”
知言叹著气匆匆忙忙离开。於是乎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个精精光光。
珠帘轻动玲珑月影,雾薄春来杏香嫋拂,一时间天地寂静四下无声。
“难得清净。”临羽靠在窗沿慢摇轻扇,轻声笑道:“还真是不容易。”
叔善走过去环抱住他。
临羽笑著打趣:“叔善兄莫非是在跟小弟撒娇?”
叔善埋首在他肩窝未语。
临羽疑惑地道:“喂──”
叔善慢慢抬起头,眸中流溢似盈盈月华:“不知道为什麽,我很高兴……”
夜风扬起身後长发微有凉意,临羽抬臂压下叔善,双唇相触气息交融,帘幕低垂间一派旖旎风情。
良久才分,临羽唇边含笑如夜昙轻放:“这次……叔善兄究竟算是吃了小亏,还是占了便宜?”
叔善愕然,随即伏於窗栏大笑。
临羽递上清茶一杯:“很好笑麽?”
叔善垂眸抿茶:“便是一句名言。”
临羽丝扇遮去眸光闪烁:“哦?”
叔善望著他肃容正色:“吃亏就是占便宜。”
临羽失笑,扇柄一戳他额头:“叔善兄真是愈来愈会说话了。”
叔善挡住额头笑道:“哪有,分明是愈来愈会自嘲才是。”
临羽漫然摇扇,悠声道:“接下去叔善兄预备如何安排?”
叔善回眸望了他微笑:“知己知心,小弟的想法自然是与临羽兄一般无二了。”
临羽一捶他肩头,扬声大笑:“我便知你天生爱看人热闹。”
第二十五章
有麻烦上门,避之上策推之中策迎之下策。夜兰无疑是天大的麻烦,天帝只觉得自己是避之惟恐不及,推之不得其人,迎之更是灰头土脸一败涂地。
长夕流阁里众臣愁眉不展又或是心中暗笑,这些既无从得知便不需多想,眼前该考虑的是如何解决麻烦。
天帝端起茶杯,眼珠子一转,飘至垂眉敛目看似慎重思考,实则站著睡觉的知言身上,此事不易再拖,不用多想也要倚仗知言出马,只是……该安排个什麽名目,令知言不容拒绝呢?总是以工钱相迫,伤了感情是其一,未免无趣是其二。
众臣议论纷纷声如蜂鸣,嗡嗡而响听得人头昏脑胀。天帝蹙紧眉头仔细盘算,各种利害要权衡把握,牢靠无误才是正途。
阁楼外忽地急急琵琶响,叮当丁冬全无章法,随之一人提气大唱,五音混杂乐感极差──
自从别欢後,叹声不绝响,黄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天帝一口茶哽在喉间吞吐不得,脸色忽黑忽青变换多色。然而还未完,砰然巨响震耳欲聋,天帝仰头一看大惊失色,朦胧间黑压压一团物什从天而降,眼见就要砸个正著,他急中生智一个懒驴打滚逃之夭夭。
随後在众臣忍笑声中坦然起身,冷道:“本君此举,是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何可笑之处。”
知言打个哈欠,手一指他身後:“天帝请看身後。”
天帝慢慢慢慢回转视线,极大极大的花篮入地三尺,压扁了他方才所坐之处,里面青蓝白黄各色菊花蓬然勃发,延目上移只见头顶窟窿处飘扬一大红条幅,斗大金字耀人眼花:爱你一万年永不变!夜兰字。
默然半晌,天帝一把揪过知言的脖子:“爱卿,是时候你出马了。”
知言睁大眼睛:“可是此事与我何干──”
天帝抬手一阻:“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当本君是白养你的吗?”
知言辩道:“可天帝你每时每刻都是用我,而且──”他磨著牙扳手指:“你还欠了我六千七百一十二年的工钱未发!”
天帝嘿嘿冷笑:“你若还指望想拿回那些钱,就给本君把这些事给解决了,否则──”他两手卡嚓一比划:“一文钱也别想拿到手!”
知言颤著手指大叫:“你、你、你、你太太太狠了罢!”
天帝目露寒光:“正所谓无毒不丈夫!”他见知言气得说不出话来,搂他肩柔声道:“知言啊,爱卿你帮本君解决此事後,本君一定会加你工钱。”
知言低头嘀咕:“我才不信……这话你已说了四千年了……可工钱总也不见长……”
天帝哈哈哈哈拍他肩膀:“难不成还要本君赌咒发誓不成?”
知言抬眼直直盯著他,认真点头:“天帝你发誓罢。”
天帝一脸‘我鄙视你’:“发誓顶个什麽用?那些誓言就是用来违背的。本君作事向来凭心,爱卿你乖乖做事,本君自然不会亏待你。”
知言撇嘴:“你就会骗人。”
天帝抓住他衣领提气往屋顶窟窿一扔而出:“少废话,给本君去做事!”
知言晃晃悠悠从天而降,临羽叔善正好行来,抬头一望,恍惚间黑云压顶,临羽一推叔善:“叔善你让开些,我把这妖怪扇走。”他拿出扇子就要动作。
知言急忙凝气收身,缓缓降下身影:“唉唉,是我是我,好友你可别扇错了人。”
临羽收起架势笑眯眯:“就是你我才扇,别人我才懒得理。”
知言呵呵干笑两声,只作未闻,道声告辞就走了人。
叔善临羽一对眼,再一抬头,难不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