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 上————烈侯卫青传
烈侯卫青传  发于:2010年0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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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手?”刘彻和那几人莫名其妙,道:“不曾。怎么?”
“诺!你们看!”卫青示意到。
那乌云更大更近了。隐隐听到云中有隆隆如暗哑的雷声般的闷响。
公孙兄弟是经过战阵的人,在这个季节,北方的原野上腾起这样的烟云,只有一个原因,不由得同时脸色大变,同声惊道:“军队!”一个念头,冒在脑海中,什么人?长安城外这个地方,怎会有军队?难道是黑衣人的同党?——谋逆!一词在这五人心中,惊心动魄地现出来!
“快跑!”公孙敖冲口大喊。几人拔腿便奔。
但是,跑,跑得到哪里去。刘彻他们本来骑得有马,但忽然遇袭,马早惊跑了。只有卫青一匹马,怎么行!用腿跑吧?这里地势平缓,无遮无拦,这军队来势如此之快,跑不了多远便会被追上。
如何是好?!

藏身

跑了几步,卫青心念电转。“等等!”他大喝道。
几人停下,看着他。
他几步跑到自己的黄花马前。伸手“唰唰”就是两鞭,那马吃痛,狂嘶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而去。众人一头雾水,事情紧急怎么反而倒把马赶跑了。
“往这边!”卫青喝道。
几人心中无主,便跟着他离开土路往坡下跑去。
坡下,避开军队来的视线的地方,是村民的麦田。麦草早已收割完毕,麦田里除了几个高高的草垛,无遮无拦。看见草垛,刘彻眼前一亮,想起了当年避险的麦草堆。转头看看卫青,卫青也正好转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显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说迟是那时快,刘彻和卫青迅速钻进了一个草垛。韩嫣和公孙兄弟、黄顺恍然大悟,忙要钻进去。但这里一个草垛较小。只可容得二人。情急之下,韩嫣和黄顺钻进另一个,公孙兄弟各钻了一个。
那军队来得好快,他们刚刚藏好,便听到隆隆的蹄声,把大地都震动了,身下的草垛也簌簌地随之颤抖。
这是今年才割下的麦草。今天秋天和初冬雨水很少,麦草垛里干干爽爽的,带着干草在阳光下晒久了的味道。
由于草垛较小,卫青和刘彻紧紧地挤在一块。两具年青结实的身体肩挨着肩,腿碰着腿。
卫青没什么感觉,从草垛中轻轻掏了一个缝隙出来,往外窥视。
而刘彻是经历过□的人,特别是与韩嫣的关系,让他对男人也有特殊的兴趣。所以,虽然是在情势紧张之下。他仍然感觉到卫青修长坚实的身体的热度。他的心中,微微的一荡。
“你看!”这时卫青在他耳边小声说。
他连忙收敛心神,凑近那个缝隙往外看去。
这只军队的队伍并不是一下子就过完的。而是以三五十人为一队,一队过完,隔一阵,又是一队。没过一会儿,就过去了七八队。
这是什么队伍呢?刘彻心中忖度。
这些骑兵都身穿红袍黑甲,看这服色,必是汉军队伍无疑,但长安城外,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活动。也没有任何队伍调动啊!这是谁的军队呢?他苦苦思索着。
这时,卫青的声音又悄悄地在耳边响起:“江都王!”他挨得如此之近,刘彻感到他柔软的嘴唇在自己的耳廓上轻轻一拂,温暖的,羽毛般的感受,让他全身一震。而让他心中也一震的,则是卫青说的那三个字“江都王“。
不错,在几拨马队过后,相对缓行,被更多的军队簇拥的金碧辉煌的车驾上,有一面迎风飘舞的幡帜上面赫然是——江都王。
江都王刘非,是刘彻的哥哥。景帝的第五个儿子,刘彻出生前就已经被立为汝南王,后来封为江都王,一直在自己的封地。景帝驾崩之时曾回到过长安,但刘彻继位后他拜贺完毕便已离开长安。
刘彻的这个异母哥哥,比刘彻大十七岁,身形魁梧高大,孔武有力。犹喜行军打仗。景帝在位时,吴楚七国叛乱,他年方十五岁,便已上书景帝,自请击吴。景帝大喜,曾称赞道:“吾儿虎子也!”于是,任命刘非为将军,允许其攻打吴国。
吴国攻破后,景帝便将他的封地改在吴地,封为江都王。
刘非封江都王一年后,刘彻才出生。
刘非虽孔武有力,但很有人缘。对太皇太后孝顺无比,便是对刘彻的生母王太后,也是十分尊敬。不仅逢年过节礼物纷繁。便是平常,从江都到长安的大路上,如流水的都是他请安或送礼的军士。
故此,太皇太后和太后多次赞他孝顺。
刘彻继位,他是第一个率先拜贺的人,因此,刘彻对他一向也有好感。
但是,今天,是巧合吗?
这个时候,他的车驾出现在这里。这是为什么?他的到来,和刘彻刚才的遇刺有关吗?
刘彻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江都王的车驾,脑海里的思绪如海浪般来了又去,一时之间,忘记了一切。
这支江都王的军队,大约有两千多人。大部分是骑兵,还有车驾和部分士卒,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过完。等江都王的军队终于远去,连烟尘都看不到了,刘彻和卫青他们才从草垛中爬出来。
每人的头上身上,都带着干草叶和碎麦秸,十分狼狈。
但是,没有人有心思笑。
刘彻心情凝重,韩嫣和公孙、黄顺自然也轻松不起来。今日遇到的,都是可以震动朝野的大事。他们的心境同样无法平静。
而卫青,除了对刘彻的同情(因为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更不知道这和一个王爷有什么关系),更多的则在担心他的那匹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的马。
刘彻要迅速离开这里,尽管,他还来不及和卫青叙一下旧。
在临行之前,他问卫青现在住在哪里。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里,卫青不想告诉他们自己是公主府的骑奴,只是含糊地指了指长安城,说:“城南吉祥街。”
“我会来找你的。”刘彻说。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卫青看见,他那双如墨般漆黑,如星般明朗的眼睛里,有某种深沉的忧虑。
公孙兄弟和韩嫣他们也和卫青致意后随同离开。公孙兄弟很遗憾,作为武人,他们对卫青的身手手佩服得不得了。正想好好结交一番。但事情紧急,他们也只有作罢。
看着刘彻他们远去的背影。卫青的嘴唇上泛起一缕笑意。
这个自称叫阿彘的少年,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过,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不会还有和自己第三次意外见面的机会吧!尽管阿彘说过要去找自己。但卫青觉得不大可能。因为他觉得阿彘本身满身就是麻烦,根本不会有余力去找自己叙旧。
摇摇头,卫青想起自己还要到秀水村去给母亲抓药。这会儿都耽误半天了,不知道还来得及不。忽然,他猛地想到:
“马,我的马。”
卫青喃喃地说,心头猛地一沉,这可是他的老伙伴。放羊的时候就伴随着他,现在,也是他最宝贵的东西。现在,马呢?
他望望四周,伸出两个手指在口中,使劲吸气一吹。
一声尖锐的口哨划破了原野的宁静。
不多时,远方传来隐隐的熟悉的蹄声。卫青欢呼一声,蹦了起来,连跑带跳冲上坡背,远方不徐不缓小跑而来的,正是他的老黄马!

卫氏姐弟

卫青回到公主府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匆匆走进卫妈妈那间小屋。小屋里很黑,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卫妈妈在床上静静地躺着。他的身边,一个人正低着头,对着那昏暗的灯光做着针线。
灯影在墙上将她窈窕美丽的身影投影出来,这正是卫青的三姐卫子夫。
“青儿,你回来了。药抓来了没有?”卫子夫悄悄地问。
见她这样,卫青便知道卫妈妈刚睡着。便扬了扬手中的药包,压低了声音道:“抓来了。”
“拿给我,我去煎药。”卫子夫忙站起来。
“不用了。我去吧!”卫青悄悄说。
“我去!”卫子夫不由分说,抢过药包便走。边对卫青说:“给你留了饭!快吃!”
子夫在屋里忙碌地拿药罐,灌水,通火熬药。
卫青乖乖地听话去找饭吃。虽然他家中唯一的男儿。但在家里最小,卫妈妈和三个姐姐怜惜他小小年纪吃了很多的苦头,所以对他爱护有加。特别是三姐卫子夫。虽然她只比卫青大两岁,但却时时以长姐自居。对卫青更是十分照顾。
在小屋屋角的小桌上,卫青找到了子夫留给他的饭菜。今天好好折腾了一回,他早就肚子饿了。来不及拿筷子,便用手拈了一根菜塞进嘴里,边嚼边道:“好香!”饭菜已经有些凉,但卫青哪里管这些,忙忙装饭大嚼。
把药放在火上,卫子夫回到油灯下坐下。看着高头大马的弟弟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不住小声笑道:“慢些吃。别噎着了!”
卫青应了一声,道:“三姐,今天你怎么能出来?”
子夫是公主府的家伎,平素公主府若有客人或是重要的活动,便要歌舞助主人和客人之兴,越是晚餐时分,越不得出来。
“娘病了!本来我们三个都想出来看看。可是,宫里新制了几首乐府,公主请了教习来给拍子(教音乐),大姐要记谱;二姐听霍家说去病也有些着凉,所以请假出去看去病了。我跟公主说我要来。公主说,反正教习那里有大姐便成,便让我过来看看娘。”
说着,子夫小声笑道,“你吃慢点。等吃完了,来试试这鞋合不合脚!”
卫青抬头看看,子夫手里做着的,正是一双青布布鞋。心中感激,口中却不说出来。
卫家三姐妹皆貌美如花。自幼便是是公主府的家伎。
大姐卫君儒弹得一手好琴;二姐卫少儿是鼓伎;而老三卫子夫则有一把好嗓子,是歌伎。
作为豪门贵族的家生奴婢,她们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是没有自主权的。当然和这个时代里貌美而没有自主权的奴婢们一样,她们的结局,往往都是年纪已过,才被主君随意配给哪位得宠的下人。当然,有的早已被自己的主君,玩够玩腻了。
在公主府,这种危险要小一点,因为,这里公主为尊。驸马就是要偷腥,也往往不敢吃窝边草。再说,貌美的家伎还有一个用途。就是,当作礼物赠送给驸马和公主要结交的人。以后好在此人面前吹吹“枕头风”,提醒一下他公主和驸马对他的美意。
从这个方面说,驸马和公主对出众的卫氏三姐妹都是抱以期望的。也因为这个原因,三人中最小的卫子夫都已经二十出头,都还未成亲。
三姐妹中大姐君儒性子沉稳,弹得一手好琴;是公主管理家伎的好帮手;而三妹卫子夫天性温和,有一副好嗓子,是公主府最好的歌姬。
对于自己的命运,她们二人没有也不可能有更多的意见,只是安分地等待着自己的归宿。
但二姐少儿则不同了。她是鼓伎,性子如同鼓点,活泼好动,不甘寂寞。于是,在卫青回来前几年,她便大胆的偷偷的和公主府的家臣霍仲孺要好上了。并且还有了一个孩子。取名“去病”。
霍仲孺,是公主府的管事,素来深得公主和驸马的信任,公主府的小到日常开支;大到田庄收入,都是他一手掌管。所以,公主和驸马对他笼络有加,也仗着公主府对霍仲孺的这种宠信。上上下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件事。但霍仲孺也不敢嚣张,在公主府外找了一所房子,也请了几个下人将霍去病放在那里抚养。他和少儿偶尔才去看一看,也顺便聚一聚。
对于这件事,卫妈妈也无可奈何,霍仲孺比少儿大了十几岁,在任何一个母亲的心里,都是不尽人意的。但是,这是少儿自己的选择。再加上,这件事能这样遮掩,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再有其他的想法。
好在,少儿之子去病天真烂漫,玉雪可爱。卫妈妈十分喜欢,便常常接过来跟着自己,以膝下有孙来聊以□。
卫妈妈的那间小屋顶多也就只能挤两个人,由于三姐卫子夫今夜来照顾母亲。于是,卫青抱着自己的被褥到马房里,跟当值的马童挤了一宿。
第二天天刚亮,等他匆忙地回到小屋。子夫已经梳洗停当,准备离开了。她絮絮地向卫青交待着母亲煎药、服药等事项的同时,又嘱咐卫青很多在公主府自己应该注意的事情。好像卫青不是一个十九岁的马上就成年的男子,而是一个刚刚换牙的小孩。
“好啦!好啦!”卫青哭笑不得,“我都会注意的。三姐,你还不老,怎么这么啰嗦!”
“嫌我啰嗦!好啊,你小子胆子大了不成!”子夫佯怒道。伸手就想在卫青头上敲他个爆栗。卫青笑着,轻轻闪开了。
“咦!你还敢躲!”子夫不依,扑上去,非要敲到不可。卫青连连躲开。卫青人高马大,武艺高强,却不敢跟娇小美丽的姐姐认真。只得连连求饶,子夫不依,姐弟俩一时在小院中追逐嬉闹起来。
“喝!大清早就这么热闹啊!”一个清脆爽利的声音在小院外响起。话音未落,一个二十出头,俏丽娉婷的少妇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便进入了小院。
卫青才站住脚,还未开口,那男孩已如飞一样扑进他怀里,连声道:“舅舅!舅舅!”
这少妇就是卫青的二姐卫少儿,而小男孩,正是少儿与霍仲孺之子——霍去病。
俗话说:养女象姑,养子象舅。
这霍去病的相貌果然和卫青十分相似。同样明朗的轮廓,同样俊秀的五官,特别是二人的眉毛,漆黑斜飞,虽不甚粗,却英气逼人。
不过,相似的也只仅此而已,二人气质神韵完全不同。卫青温和内敛,外和内刚;霍去病则英风外露,桀骜不驯。
这甥舅二人不仅样貌相似,感情还很好。
自卫青一回卫家,就看到了灵动活泼的霍去病,便喜欢上了这个和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小外甥。而霍去病呢,天上掉下一个武艺高强,知书识字的小舅舅,更是把卫青崇拜到骨子里去。三天两天粘着卫青要学武艺。
本着让这小子强身健体,真正“去病”让大家放心的目的,卫青便随意教他一些。没想到这小子挺有天分的,学了个像模像样。卫青也来了兴致。
“舅舅,你教我的那套拳我已经学完了。你说过我学完了要教我用剑的。”霍去病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拉住卫青的手不放。
“真的吗?”卫青佯装不信。
“真的,真的。不信我打给你看。”霍去病忙叫道。
“嘘!小声点。”卫子夫不满地看着这甥舅俩,道:“外婆的病还没好呢!你们两个小点声。”她忘了刚才她也和卫青打闹来着。
卫青一笑,拍拍霍去病的头,霍去病吐吐舌头。
卫少儿问道:“怎么,妈还没醒吗?可好些了?”
子夫回答:“还没呢!吃了药,昨夜就好些了。今儿应该大好了。”又说,“二姐,你来了。我正好也要进去了。妈和青儿就交给你了。”
卫少儿道:“好。你去吧!昨儿我先跟里头说过了,今日一日不进去,你用不着慌着妈又跑出来。”
子夫离开了。
少儿转头对卫青说:“你今儿不当值吗?”
“不当值。马房管事的说了,今天不用马。下午牵去刷刷就行了。”卫青答道。
“那你们两个要玩,到外面去玩去。别吵了妈!”少儿道。
霍去病巴不得一声,忙拉了卫青的手就往外走。
少儿忙在后面道:“记得回来吃饭!”
卫青口里应着,人已经和去病跑远了。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儿子,少儿不知为什么微笑着摇了摇头,进屋去了。

长信宫

这边刘彻匆匆赶回未央宫。
才刚刚换下身上的衣服,便有小黄门来禀:“陛下,太皇太后请您过去一趟。”刘彻心里冷笑,但面上不动声色地道:“知道了,就来!”便匆匆乘辇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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