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 上————烈侯卫青传
烈侯卫青传  发于:2010年0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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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愣:“两年……两年未到吧!怎么?”
“你知道太皇太后在后位多少年吗?”太后缓缓说道,“40年了!”
皇帝长吸一口气,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要说什么。果然,王太后道:“所谓树大根深,枝叶缠绕,皇儿你羽翼未丰,如何能相提并论?”
皇帝仍然默然。
太后也不等他回答,接着道:
“所谓‘忍一时;进一世’皇儿你年纪正是青春,当晓得尊敬老人。”说完微微含笑。
皇帝抬眼看着自己沉着的母亲,眼中一亮,又若有所思。良久,坚定而冷静地道:“孩儿晓得了!”
太后赞许地点点头。沉默一下,忽然道:“赵绾王臧下狱,窦婴田蚡罢职,谁接替他们?”
“太皇太后谕旨:柏至候许昌,武强候严青濯.”
太后叹息一声,道:“皇儿,难为你了!”
皇帝勉强一笑,宽宽的大袖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
临行前,太后又道:“皇帝这几日留宿在哪里?”
皇帝脸一红,道:“孩儿令母后费心了。”
太后叹道:“阿娇是长公主之女,自幼娇贵,有些小性儿。皇帝是天子,用不着跟她计较。计较的时间长了,长公主和太皇太后要忧心的!”
皇帝心下大不是滋味,但仍垂头答应了。太后方离去。
宦监令黄顺在殿外悄悄地候着。虽然太后已去,但皇上未曾召唤,他不敢擅入。
隔了好久,才听见皇帝在里面唤道:“来人。”黄顺连忙带领几名小内侍进去。进去了,皇帝却只是发怔。刚才的愠怒全然没有了,只是若有所思的发愣。半晌才道:“去椒房殿!”
黄顺略略抬头迅速瞥了皇帝的脸色一眼,年轻皇帝俊秀的脸上,只是一些迷惘,一些疲惫,还有一些孤独和寂寞。
和以往一样,没过多久,皇上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从椒房殿大步出来,脸上的气色很难看。黄顺知道,皇上又在皇后那儿碰钉子了。于是,他一言不发,顺从而明智地跟着,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皇帝一般只会去一个地方——宜兰殿。
宜兰殿是皇上的外书房。顾名思义,是皇上不在内宫时读书的地方。不过,所有未央宫的人都知道,这座按规矩除了皇帝以外任何人不准留宿的宫殿里,还住着一个人,——上大夫韩嫣。
韩嫣正在铺在案上的一副巨大的帛布地图面前认真地研究着什么。
他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形纤瘦,肤色犹如白玉一般,有一张极为美丽的脸孔。这时他身着紫色云纹银丝长袍,却没有系腰带。在讲究服饰礼仪的汉宫之中,这是十分特别的。同样,他也没有戴冠,散披着一头足可以和女子媲美的青丝长发。那漆黑的发丝,衬得他的脸色如新鲜的蜜桃一般,鲜嫩诱人。
在宫内,韩嫣是最为特殊的一个。
他不是阉人,却可以留宿宫中;他似乎是皇帝的宫人,却可以随皇帝四处行走。人们看待他的眼光,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齿和厌恶。这些,韩嫣都知道。
出身王侯世家的他,更知道的是,对于皇帝来说,什么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皇帝的喜好,就是自己生命之所系。
这并不是说,韩嫣是委屈自己,不得不服从于皇帝的强权。不,这不是委屈。在那个时代,人们对于床上的那点子事儿的态度,远比后世宽容。更何况,这背后还有那么大的皇权作为背景。在那么大的荣耀和权势背后,所有的委屈都只是太阳下的一个小黑点。可以忽略不计。
正因为韩嫣清楚地知道,皇帝可以给他一切;也可以收回一切。所以,他更在皇帝身上用心。就像现在,他正在做的事就是如此。
“咣啷”一声,宜兰殿的殿门被一脚踢开,怒气冲冲的皇帝一头闯了进来。背后跟着黄顺和一个来不及开门而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内侍。
“陛下。”韩嫣不慌不忙,站直身子,走出案后再拜伏下去。
“免了!”皇帝说。仍然带着怒气,冷冷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嫣站起身来垂首回答到:“臣在看‘西域地理图’。”
皇帝一愣,继而惊喜地道:“什么?‘西域地理图’?你哪里来的‘西域地理图’?”
一如韩嫣所料,皇帝的怒气都到九霄云外去了,并且迅速走到案前,低头看下去。这里韩嫣才徐徐解释道:
“这是一个叫张骞的人献上来的。据他说,是他找了很多名到过西域的商人和向导,共同斟酌绘制的。”
“张骞?他是什么人,怎么会绘制这种图?”皇帝仍然很不明白,俊秀的脸上是十分困惑的表情。
“陛下,这张骞是皇家禁军的郎官。这次皇上招募出使西域的勇士,他便来应征了。据说,他自幼便有志于西域,所以,便找寻了数百人,绘制了此图。”
“好,”皇帝大喜。继而又小心问道:“这件事情,太皇太后知道吗?”
韩嫣毕恭毕敬地道:“这人揭榜后,臣便命人将他安置下来。太皇太后应该不知此事。”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忽然问道:“卿为何知道这件事?”
韩嫣一笑:“陛下有志于匈奴多时了,而匈奴势大,如要牵制它,必须联络西域诸国,探明匈奴的情况,臣再愚笨,也知道这个道理。”
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容,缓缓地点头:“知我者,韩卿也。”
忽然一侧身,坐在榻上,双手将韩嫣的腰紧紧箍住,半是调笑半含欲望地问:“韩卿要何奖励呢?”
韩嫣双目如水:“为陛下做些须小事,怎可要什么奖励?”他青丝披散犹如黑云,白色内襦衣襟半敞,看得见白皙的胸膛上细腻的肌肤。年轻的皇帝不由得勃然兴起,猛地旋身一把将他按在案上,几下撕开长袍,就吻上了他□的胸膛……
有汉一代,不仅有专门的宫人教给刚成人的皇帝情事,宫中还藏有各种性事的秘籍、图册。故而皇帝虽然年轻,却已是此中高手。
宦监令黄顺连忙悄悄而迅速地遣开内外的内侍和宫人。早已训练有素的奴仆急忙地离开,在带上门的那时,黄顺听见了模糊的声音和韩嫣含糊而急促的呻吟。
……
第二日,皇帝在未央宫宣明殿召见张骞。
张骞一席对答,让年轻的皇帝十分满意,于是皇帝升张骞为禁军中郎将,为大汗使臣。赐“汉天子御赐”节仗。带随从百人,即刻出使西域。为免夜长梦多,皇帝没有给张骞一行隆重送行。于是,这队不满二百人的队伍,就在两天过后,悄悄地出发了。
政事又重回到了太皇太后希望的轨道上,年轻的皇帝郁闷却无计可施。天性好动的他,厌烦了未央宫黑沉沉的宫墙。于是,开始带着几个侍卫,微服出宫散闷。
一日,他带着上大夫韩嫣,军校公孙贺和公孙敖,宦监令黄顺,又偷偷地溜出了宫。这几次他们已经溜得熟了。仗着韩嫣骑射俱精,公孙兄弟俩武功超群,便放心游览去。不料,就在他们辅出宫门的时候,一双诡异的眼睛便已经牢牢地盯上了他。

邂逅

今日,本该卫青当值。但卫妈妈的老病又犯了,再加夜来受了风寒,只嚷头身疼,于是,卫青便告了假,去长安城外的秀水村寻董大夫,给卫妈妈抓药。
秀水村在长安城的西边。卫青骑了那匹黄花马,很快就出了城。
冬天的长安城外,是闲适和静谧的。
今天天气很好,难得的蓝天白云,并没有往天最容易出现的呼啸的风声。就算偶尔有些微风,也没有恼人的树叶和野草的沙沙声。因为,光秃秃的白杨和落完叶子的灌木丛静得就像土路旁青白色的石头一样。
土路两边,极目望去,只有田地。这时候,麦田也是静谧的,所有的麦草都已经收割完,地里没有农人,也没有牛羊在吃草;几个不大的草垛,看样子是还没有来得及拉走的,静静地散立在离路边不远的田塍下;几只褐色的不知名的小鸟,偶尔在灌木中扑动一下,看上去仿佛是一些忘了落下的单片的树叶。
在这样的地方走路,心都是静谧的。
卫青策马不紧不慢地走着,享受着这那得的冬天的美景。
转过前面那道坡,就是通往秀水村的路了。卫青轻轻一磕马肚,那马加快了蹄步。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前头出来杂乱的兵器的撞击声和打斗声,卫青眉头一皱。什么人,会在这时候破坏这祥和的景色。
侧耳一听,这声音似乎就在前面的路上!
煞风景的,不仅是这破坏了静寂的声音。
转过坡来,一片洼地之上,赫然只见十来个黑衣蒙面人,正围着五个人厮杀。
卫青略看得一下,场中情况便已了然。
那五人已经是左支右绌,十分危急了。这五人中,只有两个武士打扮的人看来身手不错,算是高手,却被六七个黑衣人紧紧缠斗,无暇他顾,而另三个人,有两个是二十不到的青年:一着蓝衫,一着黑衣,一个是白净富态的中年人。
这三人,蓝衣青年和那白净的中年人紧紧护住那身材修长的黑衣青年,但是他们虽然身手敏捷,也只是勉力应付而已。那蓝衣青年左臂上早已挂彩。围住他们三个的,是三个步步紧逼的黑衣人,已是险象环生。
卫青下马来,将马牵到一旁。这可是他最后的宝贝,不能有所闪失。
然后才向那些人走去。他不想莽撞,只想先问个清楚,争强斗狠不是他的本性;冒冒失失也不是他的一贯为人。
“喂!各位……”他刚走上前,才开得口,未等他把话说完。一个黑衣人就猛扑过来,搂头便劈。卫青岂是轻易就会让他砍中的人,微一侧身,那黑衣人便已经砍了个空。
“听我说……”卫青皱皱眉,他实在不想打个糊涂架。
可那些黑衣人看来根本不愿听他啰嗦,那人扑空,身子一转又揉身扑来,仍是猛下杀手。
绕是卫青好性子,此时不由得怒从心起,“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如此要人性命,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来得仓促,根本未带兵刃。便随手抽出马鞭。劈面打去。
见不过是根鞭子,那名黑衣人根本不放在心上。伸刀便想将鞭子一劈两半。不料卫青的鞭子就像会中途转弯,在即将迎上刀锋时,竟然斜刺里窜开,从侧面击中那持刀的手腕。
那黑衣人只觉的手腕一紧,犹如被烙铁烫了一下,接着整个人连刀被大力一甩。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一路惊喊出声。
但这些黑衣人也当真凶悍,见势不对。便从围攻那两人处分了三人,向卫青扑来。而围攻那三人的,竟是不为所动。似乎那三人才是最终的目的。
新上的那二人也是招招致命,似乎无论卫青是何人,只要见了这事,便要要他性命。
卫青不急不燥,一条鞭子如虎尾银蛇,一人敌三,而三个黑衣人,竟然也讨不了好去。还好他不愿伤人,未出全力。
但场中情势已然大变,那功夫较高的两人去了三个强手,压力大减。精神一振,猛地一阵抢攻,硬是与被困的那三人合围。那三人情势也因此大为改观。而卫青这边,没过多久,那几个人便识相地看出自己这边远远不是对手,此时此地,莫说杀了刚才那五个人,己方能全身而退便已不错。在卫青用鞭子卷走第二个人的兵刃后,其中一黑衣人忽然退后,长长一声呼哨。十来个人便退得干干净净。
留下卫青,倒有些莫名其妙。
再看那五个人,大敌辅去,都还是惊魂未定。
便听得一人大声道: “壮士,承蒙壮士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请问壮士高姓大名?” 卫青看时,是那两名高手中的一个。此人武士打扮,满面虬髯,甚是豪壮,正急忙奔过来,
卫青心道,我不过是打了场糊涂架而已。
嘴上却说:“些须小事不足一提,在下是山野小民,没什么高姓大名。告辞了!”边说边转身就要走开。这时忽然听见一人大喊:“卫青!”
便不由得愕然转过头,他自忖自己在长安并无半个熟人,怎会有人认识自己。
只见那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那个黑衣青年正大喜过望地向自己忙忙奔来:“卫青!我知道你是卫青!”
待那人奔到自己面前,卫青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身长玉立,面如冠玉,极为俊秀。一时之间,卫青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再想不起是何人来。
那人兴奋地道:“卫青!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彘呀!”
一声“阿彘”。卫青是恍然大悟。而剩下几个人,则满脸古怪。特别是那个蓝衫青年,更是瞠目结舌。
不错,这黑衣青年就是刘彻。他今日微服出宫,不想遇险,又不想危急之时有人出手相救,细看之下,更不想的是这人居然是卫青,自是喜出望外。
卫青不知他身份,当然没什么反应。可另几个眼见当今天子如此失态,已经十分惊讶,更听天子亲口叫自己“阿彘”——这是刘彻儿时的乳名,当太子后早已改过,无人敢唤,更何况他如今贵为天子,更是不可提。
几人当即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这一惊,比刚才被袭也好不到哪去。
他二人已有两年多未见。这两年多来,卫青虽因环境的改观,身量增高,而脸上气色颇佳,无复当年饥寒之态。但毕竟改变不大。刘彻对他印象深刻,一见之下便认了出来。而当时,刘彻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黄毛少年,再加之遭逢大变,衣衫褴褛,满面泥污,现在卫青如何认得。
“阿彘?你真的是阿彘?”卫青奇道。
刘彻点点头,这时他兴奋激动之情虽未减,但与生俱来的矜持和帝王的尊严恢复了几分。便不再象刚才那样冲动。
“呵呵!真的是阿彘!——你怎么又被人追杀?”卫青笑道。
刘彻不由得红了脸。也是,每次见卫青,怎么都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上次是你的哥哥们,这次又是谁呢?”卫青半开玩笑地说。
刘彻心中如同大鼓擂中:“不错,是谁?是谁要杀朕!”
刚才被袭,几个人心中都转过这个念头,但事出紧迫,无暇细想。此时,不由的心如撞钟——是谁这么大胆子,想要弑君!一时,这五人面面相觑,竟说不出话来。
卫青一言出口,已是后悔。这似乎有刺探他人秘辛的嫌疑。再加之这几人的神色,便不由得十分尴尬。当下咳嗽一声,把话岔开去:“阿彘,这几位是……?”
“哦……这几位是……我的……呃……”刘彻眼睛看着旁边的四个人,脑子飞快转着,他不想让卫青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怎么说呢?
见这情形,韩嫣心下明白他的意思,便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几人皆是主君的侍从。谢壮士相救!”语音清朗,风度端凝,卫青不由得心下暗赞:“好人才!”
一时,公孙贺、公孙敖和黄顺,纷纷致谢。卫青当然谦逊不已。但心中却已然暗暗生疑:这四人的穿着皆为上等丝织物,再加上四人气度,哪里象普通富贵人家的侍从?特别是这个蓝衫青年,端的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竟然是阿彘的侍从。这个阿彘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转头看阿彘,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可怜的青涩少年。虽然那俊朗的面容上,笑容如同阳光般,但却在眉宇间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度。
卫青心中一动,正要说些什么。一转眼却见远处地平线的上方,如乌云般隐隐有一片。不由得脸色一变,道:“你们叫了帮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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