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前程+番外(出书版)by 伊芙
  发于:2010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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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什么?」我眼见粉红色的章鱼脸离我越来越近,却无能为力。

「我明明如此......」他的气息吐在我的脸上,很痒。

此刻,我的脑海中竟不适时地产生了一个疑问:原来外星章鱼也是会用鼻子呼吸的?

然后,就在本人失神的片刻光景里,外星章鱼A将他的章鱼嘴用力地摁在我的嘴唇上,卓有成效地,吓得我猛然掀开眼皮。

「终于醒过来了?」欧阳的大脸近在咫尺,同我四目相对,笑得灿烂。

「你!」我感到呼吸紊乱,一把推开他,攒紧身上的被单坐起来,「你刚才做了什么?」

欧阳满脸莫名,挑眉道:「叫你起床啊。」

「只是这样?」我的语气夹杂着怀疑。

他呆愣片刻,反倒开心起来,「莫非你还希望我对你做些其它事情?」

我心虚异常,白了他一眼,「出去,我要换衣服。」

「切!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欧阳唠叨着踱出房门。

我这才从床上跳起,跑进隔壁盥洗室。

盥洗室墙头镜子里映照出的孙翔,满脸绯红。

欧阳最近果真铁了心打算研习厨艺。

家里厨房显眼处新添置的厚厚一迭全彩页食谱,书名分别为:《中国美食秘籍一O八条》、《失传法国大餐制作工艺》、《神秘的亚马逊美食传统》等等。

我在一旁冷笑,这没有常识的家伙果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那我就勉为其难坐观他能折腾出什么玩艺儿来。

欧阳早已洞悉我看好戏的心态,他于是报复性地,有意无意在音乐剧的培训内容上增添几笔,直把受训者压榨到滴水不剩这才满意。

因而,当我每天拖着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迈进公寓大门时,总能一眼望见厨房内杯盘狼藉的绝佳景致。

善良如欧阳之人,始终不忘为我制造劳动机会,以锻炼本人孱弱的身躯。

然后,就在这种日夜艰辛的状况下,我总算有幸苟活到《锦绣前程》演出前夜,真可算奇迹。

有首歌唱得好。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虽然不敢期待明日的音乐剧顺利有如神助,然而上帝总爱贯彻将暴风雨强加于本人身上的优良传统,所以我的身边也就很自然地一再发生诸如以下的状况。

「你刚才说,要我把这盘东西吃掉?」我使劲咽下喉咙里那一口口水,鸡皮疙瘩顿时爬满全身,「用嘴?Mouh?」

欧阳手捧餐盘,瞇起眼笑得洋洋自得,「为给你明天的处女秀加油,我亲手做的。其中蕴含了欧阳勋对孙翔全部的爱。」

听闻此言,我不觉低下头去,拿筷子戳戳餐盘里的外星食品,用抑扬顿挫的口吻严肃道:「欧阳勋对孙翔的爱,还真是如同鲜血一般红艳似火。这个,莫非就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茄汁西红柿?」

欧阳啧啧嘴,脑袋摇晃得颇有节奏,「NO!这盘显然是振奋人心的糖醋小排骨。」

糖醋小排!?这盘红胜骄阳的东西是糖醋小排?我彻底被打败,简直要跪下来顶礼膜拜。

「欧阳,你果真诚心祝福我演出明天的音乐剧成功?」我狐疑地问。

欧阳不明话中含意,拿了一副后知后觉的神情望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好吧,本人终于明了,天才大师欧阳勋并非以戏弄平凡人孙翔为乐,他仅是缺乏自知之明而已。

我接过盘子搁在桌边,起身去拽欧阳的胳膊,「咱们还是出去吃吧,很久没让你饱餐一顿了。」

我同欧阳并肩游走于城市夜景之中,闪烁不定的灯光映得四周一片精彩纷呈。欧阳在一旁没有说话,只顾静静行走,我寻不着话题,且疑心他尚在为刚才的糖醋小排惋惜,也不便开口。

不知为何,那天夜里逛街的人显得格外多。商业街、美食街,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路边甚至能够看见打工的小女孩追着年轻男女推销玫瑰花。

遍想不着缘由,我只得转头莫名地问身边的人:「情人节好像是在冬天?」

欧阳若有所思地抬手摸摸下巴,思考片刻,忽然一击掌道:「没错,是二月十四日。」

奇怪。「可是现在明明是夏天。」

欧阳耸肩,不置可否。

我们来到隔两条街的弄堂里时,大排档生意做得正火热。

一口气点了三人份的食物吃到撑,欧阳忽然兴致大好,拉我一路小跑到海边,说要游泳。

「喂,欧阳大师,你喝醉了。」我跟在欧阳屁股后头,气喘不已。

「傻瓜才会喝啤酒喝到醉。」欧阳哈哈大笑,脚步依旧矫健。

我知道他不傻,不过疯癫的症状不比傻瓜差到哪儿去。

欧阳松开我的手,仰面朝向无人的海平面大吼,激起阵阵浪花。末了,他连裤管都懒得卷起,直接甩掉皮鞋就往水里冲。

我立在岸边看他越跑越费劲,最后一头扎进漆黑的深海,不觉跟着哈哈笑起来,直到无力地瘫坐到沙地上为止。

「欧阳,别闹了,回来!」我用尽全力往他栽下去的方位喊:「海里很凉,小心感冒!」

可是没有人响应,海面一片平静。

「欧阳?」我四顾着又喊,仍然不见丁点响应。

心头猛地一紧,我「噌」地自地上窜起,边叫欧阳的名字边往大海里跳,才游出没几米,忽见一颗黑不溜秋的脑袋浮现在前方不远处。

欧阳缓缓回转头,吐舌头道:「傻瓜上当了。」

见状,我不由得怒从中来,转身折回岸边,顾不得浸水的鞋子有多折磨脚趾,爬起来直勾勾往回家的方向赶。

「孙翔!」欧阳在身后喊我的名字。

我不加理会,继续前行。

他于是跑上来拽我的肩膀,被我扳过手掌,回头狠狠往脸上砸了一拳。

欧阳没有防备,重重跌坐到地上。

我居高临下地冲他竖起中指,恶声恶气道:「欧阳勋,我早就想揍你了!」

欧阳仰面望我,满脸尽是诧异。

我刻意无视他眼中闪过的一瞬惊惶,咬牙切齿地预备再补上一脚。谁料他却突然从地上跃起,飞扑而来,一下将我推倒,握紧拳头就要回敬我刚才的暴力袭击。我一时反应不及,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心忖自己这回死定了。

太阳穴激情勃发地突突乱跳,我浑身血脉贲张,脑门上亦溢出不少冷汗。

然而欧阳的拳头始终没有落下,待到我再度睁开眼的时候,那只握拳的手就止在我的眼前。

「真危险。」说话的是欧阳,「打伤脸明天就不能上台了。」

「有种你就下毒手呀!」我不甘心地挑衅。

欧阳笑着摇头,「你也太小看我的忍耐力。」

我没有答他,两眼只是一动不动地瞪着他的眸子,而他也以相同的气势回瞪过来,好像小时候两人吵架的情形。

我如今被欧阳压在身下,背后是潮湿的泥沙,方才在咸涩的海水里浸泡过的衬衫变得尤为黏腻,同欧阳的纠缠在一块儿,牵扯不清。

欧阳说:「现在的这个姿势好不完美。」

我冷笑,「就跟你平日与钢琴少年们的姿势一样?」

「差不多。」他答得毫不脸红。

心头溅起酸意,我皱起面皮露出个极大的笑容,抬腿往他胯下死命一踢,趁欧阳抽身回避之际,翻过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圈,便交换了一下两人的位置。

「不错,原来以我的体重,还是能够制服你。」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我喜欢这种意外。

「那是因为我成心放水。」欧阳呵呵地笑,全然不介意,反倒抬手捋下我发上的沙粒。

「你少吹牛!」我的话未完,欧阳忽然将视线移向我背后。

「流星!」他应声闭眼,嘴唇迅速地一张一合,似乎在许愿。

我迟疑着回头望天,竟看见蓝黑色夜幕之中,魔法一般的金色流星群从天而降,彷佛一座拱形的天桥,一路滑落到大海另一头。

「嘿,你错过了许愿的机会。」欧阳说得好不得意,又从我的头发上抓下一大把沙子。

波涛一起一伏地哗哗冲击着海岸,时而洗刷过沙滩上的足迹,时而淹没交迭在一块儿的我俩的身影。

至此,我终于记起今天原来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传统节日七夕。

那天夜里,我很晚才睡着,许多事情干扰着睡眠的情绪,纠结在一块儿,理都理不清

第二天一早被欧阳叫醒,脑袋还有点昏沉,嗓子哑哑地,不敢跟他多说话,生怕被发觉异样。

欧阳在旁驾着车道:「趁现在好好清醒一下,等音乐剧演完了,你爱睡多久就睡多久。」

我到后台化妆,欧阳又从观众席间跑来嘱咐:「忘词的话就跟着扮A角的演员,他很专业,可以带动你。」

我冲他点头,趁没人的时候裹着一身宇宙服跑到舞台边偷偷往下看,果然一眼便瞄到前排观众席上坐着的两个西装笔挺的赞助商。

此刻,剧院里早已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不知是谁率先鼓起掌来,众人于是争相回应,「哗哗哗」的掌声霎时充斥在封闭的建筑物之内,逐渐显得嘹亮。

距幕布揭开还剩下不多的时间,演员们在台上各就各位,每个人口中都开始倒数计时。

三、二、一!

镁光灯「刷」自头顶上方打下,聚集到木愣地站立在舞台正中央的我身上。

失神遥望前方数不清的人头,我忽然强烈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有生以来,头一回紧张到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懂得如何应对。

现在是要唱歌,还是跳舞?为何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我的胃部开始隐隐抽痛,目光毫无焦点地四散在台下。

欧阳坐在距我不到十米的观众席上,着实被我的反应吓到。他拼命挥手示意我向身后的演员A求助,我于是回过身去,眼见着此刻不该出现的A角跑来台前救场。

「又行过了一片星云。」他到我身边轻声提醒。

我于是回敬他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总算回复神志,转头面向台下观众,开口欲唱:「又行过了......」

和预期效果不同,原本该是浑厚圆润的嗓音,出人意料地,竟变得暗哑无力。

未唱罢一句完整的歌词,我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并非有意停下,然而嗓子状态不佳却导致难以预料的莫名恐惧感,震得我浑身发麻。

脑中迅速闪过这样的念头:昨天根本不该去海边,不该自作多情地下水救人,否则就不会感冒以致在台上失声。

我后悔莫及,然而为时已晚。

台下的观众开始意识到表演出现了重大纰漏。就为他们曾掏钱买了那张价值不菲的门票,好歹也得当场非议一番。

因而,剧院里的骚动越来越大,惊得欧阳不知所措。他现在约莫正在反省不该如此信任于我。

当时的我却在台上兀自下了一个决心,并且立即将之付诸实践─抛下演员A、B、C、D,毅然决然地转身逃离现场。

我坐在客厅里等欧阳回家,发自内心地感到自己亏欠了他,很是忐忑。

时间将近中午,欧阳破门而入,手里没有握任何能够造成人身伤害的凶器,不禁令人暗地里松一口气。

我仰头看他,心虚地抢先发问:「......赞助商满意你的音乐剧吗?」

「姓孙的!」欧阳穿着皮鞋冲进客厅,伸手拽我的衣领,一把将我从沙发上提起,「你竟然逃跑!你竟敢从舞台上逃跑!」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唾沫横飞。

「欧阳,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我爷爷乃齐天大圣,你斗不过他的。」我明白现在不是谈判的好时机,于是斜眼避开自对面投来的炽热视线,目光轻扫过地板上一连串灰黑的足印。

看样子,待会儿又要抹地板了。

「孙翔!」欧阳全然没有同我开玩笑的心情,脸上写满了愤怒两个大字,「你这家伙简直是败类!既然做不到,一开始就该跟我明说,何必添乱!」

他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硬逼着我参演《锦绣前程》的。

「是,是。我败类。」我拼命点头,祈祷着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毕竟,一切麻烦都是我惹的,认错还不行?

可是欧阳并不息怒,他打定主意要将生平对我所有的不满顷刻爆发出来,于是手臂稍一用力,推我到沙发上。

「孙翔,你这没用的家伙!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得好听,不用我来养!你倒是明明白白替我数数,除了给人增加负担,你还做过什么好事?」

「喂,欧阳。」此刻,我的笑容已经不再,虎下脸来瞪他,「讲话要懂得分寸,我可的确没用过你一分一毫。」

吵架归吵架,胡乱诬陷人就太不道德。

「放屁!」欧阳大骂一句打断我,欺身而来,两只手指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从高中毕业,你就住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还好意思厚颜无耻声称自己清白无瑕自力更生!」

闻言,我吃惊地瞪大双眼,张口半晌发不出声响。

死都想不到这话竟会出自欧阳之口,原来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早已沦落到这般田地。

欧阳没有察觉我所受到的震撼,依旧滔滔不绝,好不畅快。

「成天拿了原则两个字来搪塞,自视清高。你到底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的那些学生?自己还不是认识慕容没多久便同他勾搭上?那时候要不是我亲自出面,你恐怕还玩得不亦乐乎!」

彷佛被重物狠狠砸了一下脑袋,头晕脑胀的我终于意识到,人类的心脏果然长在较靠左边的位置,因为那儿现在正揪作一团,深度痉挛。

鼻腔里忽然萌生一股酸涩,呼吸困难,几乎要窒息。

我抬腿踢开压在身上的欧阳,爬起来往阁楼上跑。冲进房间的时候,两行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滚落至地板。

我俯身拖出床下的行李箱,胡乱塞了一些日用品和衣服进去,又打开抽屉取出存折,同样丢入箱子,接着拉上拉炼。

其间,泪水始终源源不断地涌出,好像松了阀门的水龙头。

我拖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欧阳站在一旁静静观望。他有自信我不会离开,因为在这个城市里,除了欧阳勋,我再没有熟识的亲人。

我的眼前一片朦胧,垂着脑袋没有看他,为了不至于更加丢脸,「等我找到房子就来搬计算机。」

欧阳嗤之以鼻,冷嘲热讽:「终于开始懂得要保持高风亮节了?」

「不,是去找慕容。他一定很乐意出钱养我。」

我答得颇为放荡,一路从他面前踱过。

第八章

自欧阳家出来,我没有能去的地方,独自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漫步街头,漫无目的。

已经无所谓了,欧阳并不需要我,我今天才知道。我是他的累赘,吃他的住他的,现如今他终于亲口道出,好叫人彻底死心。

对于欧阳来说,人生若是一座金字塔,位于顶端的一定是事业,而剩下的部分,或许是随兴的生活,或许是闲适的日子,总之绝对没有我掺一脚的分。

与他相处的二十二年,实在过于漫长,青春早就一去不复返,激情却日趋浅淡。为了能同他在一块儿,我放弃过多少机会,眼睁睁看着它们自眼前溜走,未曾后悔。

可是现在,我有些累了,想要干脆地了结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

我沿着路边的广告栏前行,边走边看。但凡瞥见红色的「招聘」两字,便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多年来寻找工作养成的习惯并非那么容易便能戒掉,只是不知欧阳在我心里植下的那棵毒瘤,是否也如此根深蒂固。

广告栏上最后引起我注意的,是贴在角落里的一张招生启事。原本已经将视线从那上头越过的我,却不经意间对启事当中的「包豪斯」三个字产生了反应。

德国包豪斯学院,这个在建筑设计圈子里颇为闻名遐迩的学校,早在二战时期便被迫关闭。

当我还只是一个热衷于建筑设计的普通高中生时,便对其满怀憧憬。我时常想,倘若自己能够再早七、八十年出生的话,定要进包豪斯学习技艺。即便后来跟欧阳考了音乐学院,仍然没有放弃过这样的念头。

而时隔八年,我竟有幸看到在德国魏玛重开的包豪斯的招生启事,不知这算不算天意。

我的存折里攒了一些钱,足够买飞机票和支付学费,生活上的开销,应该也能依靠打工获取,这一切简直巧合得像被安排过了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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