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下子,箭像出了闸的洪水,狂放潇洒的疾奔而去,眼睛未眨,它已正中圆心。
这一中,大伙果然怔了怔,出面鼓动的大汉随及一副恍然大悟道:「哦!果然有个三两三啊!也难怪那个顾云逍会拜你老子当师父!」
「看你射的这么俐落,小娃,你杀过人没有?」另个大汉阴邪一笑。
童剑旗眉一皱,有些嗤之以鼻,他真搞不懂这些人,怎么总能把杀人、抢劫,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毫无知觉,简直像在召告世人,自己多么泯灭人性,难道他们都没有良心的吗?
「我说小娃娃,你到底杀过人没?」
「你们不是人!」童剑旗,冷冷的说着,半句也不想再和他们搭腔。
「唷唷唷!竟然说我们不是人啦!」
「哈~~~小娃子就是小娃子!」
「对啊!你们哦,再在这住个一年半载,也跟我们同一个缸啦!」
大汉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取笑着,童剑旗登时翻翻眼,笃实道:「我和云逍不会跟你们一样这么没人性!我们只住…一阵,最多半年!对!半年!我们就会走了!」
「是哦?小娃娃,你转身看看,来,看看木人!」
童剑旗登时莫明其妙,不知他们为何将话锋转了回来。便顺着意思望向木人…
那还是个木人,一个包了白布的木人…只差在胸口部份,那个撩草的圆圈中心多了自己送给它的一支明晃晃的弓箭…
不,不止如此,它不只多了一支箭…在箭的旁边还冒出了一片殷红,那殷红是流动的,它正在扩大,不断的扩大,像有生命似的,努力的侵占着白布,一点一滴,缓缓而小心奕奕的吞噬纯洁…
童剑旗怔了怔,一下子竟反应不出自己被设计了一个多残忍的玩笑。然而,只那么半盏茶时间,他就恍然大悟了!当场无法置信的睁大眼,惊骇莫明的颤道:「那…是个…人?!」
「唷,你看不出来吗?」
「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啊?哈~~~」大汉们似乎很欣赏他的错愕,个个是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童剑旗却被吓的脸色苍白,当场弓箭一丢便直往木人奔去…
第二十九章 by 颜崎
听着童剑旗那不可置信的陷害过程,蓝廷安惊楞的望着他好一会儿,安慰的话全哽在喉头不知如何说出口。
「那个人…他…活生生的…被…被我…一箭穿心了…」童剑旗哆嗦着嘴,泪水满盈的直望着自己一双手,活像上面有着什么怪物似。
「剑旗…没事的…你是…被骗的,那…不能怪你…别再想了!」蓝廷安总算缓缓伸出了手,将他拥进怀里,可童剑旗实在颤的太厉害了,让他心口跟着慌乱起来。
童剑旗拼命忍住几要嚎啕大哭的冲动,轻轻挣开了蓝廷安,吃力的吞了好几口口水,又道:「那…真的是个人耶…我一翻开白布…就见他的脸好白,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直瞪着我,我…可以感到,他…好恨我…所以他每天晚上都…都来找我索命…」他眨了两下大眼,豆大的泪珠忽然顺滑而下,可他却似乎没想去擦拭,只用着茫茫然的眸子,抬眼望着蓝廷安又道:「云逍.你…杀过人吗…你…杀过吗?」
蓝廷安苍白着脸,没有回答他,只再度将他拥入怀里,紧紧的抱着,似乎希望用这股强大的力量平息童剑旗颤栗的身躯…
童剑旗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吵醒,只觉得有种莫明的心惊让他不由自主的睁开眼。
直到回想起蓝廷安已回到山寨后,急遽的心跳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然而当他试图搜寻那吵醒自己的原因时,一段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忽然自远处轻轻飘入耳旁…
「你要明白,他可矜贵的很,绝对无法真的跟你过那粗茶淡饭,闲云野鹤的生活!」
这句话,带着半分嘲讽的熟悉笑意,让童剑旗当场认出说话的人是朱文臣。
也不知怎么,每听到他的声音,童剑旗心里就无可避免的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反感。甚至没来由的直觉,这没名没姓的嘲弄,根本就像在说自己。
因此他脑袋登时清醒了大半,翻身一坐,朝小屋四处望望,借着破布似的窗帘,月光大摇大摆所投射进屋的微弱光线,看到蓝廷安的床上正空空如也,他马上明白,朱文臣恐怕和他在屋外不远的地方闲聊着。
「我不知道你对那孩子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朱文臣干咳一声,又道:「我只能说,他待在你身边…没有半点好处。因为,他实在太小了!」
童剑旗没有听到蓝廷安的响应,但朱文臣的话让他心头冒起一股无名火,不由得皱起眉头,将耳朵往窗口贴近,更加专注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另一头心思则是决定,等朱文臣再说出什么不耐听的话时,当场就冲出去打断。
「就这么误杀了一个人,竟然吓的不吃不喝,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他的心思根本单纯的无法在外面生存!」
「我知道!」蓝廷安总算平淡淡的回道:「我们本来就不打算待在这里。」
「你不待在这里,想去哪里?」朱文臣语意突然紧张道:「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在一开始,你竟敢冒险和我谈条件时,我就知道,你很不简单…而我,最喜欢你这种不简单的人!」
「我已不可能再为你做任何事了…」蓝廷安语意冰冷道:「明天我就会带他走了!」
「走,能走到哪?我想,我就明说了吧!」朱文臣停了好半晌才沉声道:「如果你真的在意那孩子,最好让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否则,以他这样的心思,没半年,我看就得疯了!」
蓝廷安没有回答他,但阵阵的粗喘正说明着他满腹的不安在胸膛翻滚着。
「云逍,你们是不同世界的,跟着我,跟我一起闯吧!」朱文臣没等他反应又道:「这辈子,我没这样极端的想拥有一个人!你知道吗?我可以想象,有你作伴,我们能有多大的成就!」
气氛忽然静止了许久许久,久到童剑旗的脸已因无由的火而烧的血红,全身更是气的发抖,当场就忍不住跪在床上,将头朝窗外探视起来…谁知这一探却看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画面。
但见朱文臣单手轻轻抚着蓝廷安脸颊,明亮的双眸则迷迷茫茫,着魔似的望着他。
童剑旗年纪或许很小,心思或许不够敏锐,但是他却万分明白这个眼眸所散发的意念,和蓝廷安望着自己时的深刻怜惜是一样的…他登时觉得肚子一阵错乱的绞痛,整个人惊呆的蹲在床上,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蓝廷安似乎是在发楞中被朱文臣抚住脸,因此当他警悟朱文臣这无礼之举时,忙不自在的将脸侧开,压抑道:「我记得我说过,在任何时侯都不要碰我!」
「好好,是我失礼!」朱文臣无所谓的淡淡一笑,语意充满关怀道:「但是云逍,你的痛苦,只有我能明白?不是吗?」
蓝廷安似乎不想再和他谈下去,忙焦躁的摇摇头,转身就想走,但朱文臣却不肯就此罢休,直伸手挡住他道:「其实你心里很明白,他的年纪真的太小了,即便他现在很需要你,很黏着你,可是当有一天,他渐渐通透了人情世故后,一定会怨恨你的!」
「不要…再说了!」
「放了他吧,云逍!他真的不适合你!他的幼稚和脆弱根本就不是你能负担的,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该让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过着属于他的人生!不是吗?」
这句话似乎说到了蓝廷安的痛处,只见他脸一白,身子禁不住的晃了两晃,几乎要昏过去,朱文臣赶紧反手抓住了他,顺势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这次蓝廷安并没有推开他,直过了好些时侯,才听他用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痛楚颤声道:「我…知道他不适合我…我也很后悔…为什么要爱上他…我早想放了他的!早就想了!可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我又能怎么办!」
「那就让他离开啊!对你来说,他也是个沉重的枷锁,你不需要为了自己的一时冲动,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啊!」
眼前,蓝廷安是抱着头,慢慢的蹲在地上,朱文臣则抚着他,贴心的陪着,然而,他的眼光却像早猜到童剑旗会出现在窗口一样,远远的望了过来。他们之间隔着蓝廷安,遥遥相对。
朱文臣登时露出一抹深刻的笑意。一种带着胜利的笑意…
就这样,童剑旗突觉得万分虚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云逍常常问我…我恨他什么…然而,一直以来,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么想靠近他,后来…却又那么恨他,总是想杀了他…总是想逃离他…」
看着童剑旗痛楚不堪的神情,风城实在想叫他不要再说了,尤其这么一长串话,意思竟都绕在对顾云逍旧情遗爱的回忆上,不禁更让他难以入耳,但是,童剑旗却半点也不给他打岔的机会,直干哑道:「现在我真是要谢谢你了…若不是躺在这里…我永远也想不明白那些事的…」
「明…白什么?」风城忍不住的反问。
「我知道…他后悔跟我在一起…很后悔…很后悔…后悔到恨他自己的地步…那时,我心里真是好难过…觉得自己好象是他的累赘,一个他想甩,却甩不掉的累赘…所以,自逃出了家里…他便不再碰我…甚至连睡也不敢跟我睡一起…只像在照顾一个小孩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我好痛苦…真的很痛苦…你明白吗?」
风城狠狠的倒吸一口气。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晕眩。
「所以…我才逃离他…远远的逃离,这样,就可以不用再看着他悲伤的眼眸…不用再背负他满山的歉疚…我不要那些东西…我不要他因为同情我才照顾我…我不想听他告诉我…你走吧!你回去吧!…我不要等到那时侯让他来拋弃我…我不要…」
或许是因为和顾云逍同年,风城完全能体会他对童剑旗那翻腾难抑的狂乱爱恋,根本没有半点累赘的含意。也了解顾云逍之所以会满怀悔恨,实在是因为舍不得童剑旗的人生被自己拖到这样深沉晦涩。
但是,他却半点也不想帮忙开脱。真的不想。极度不想…
到囚室来看童剑旗,除了想追逼顾云逍闯出官兵围剿山头后的去向外,更因心里一抹对他那沉重伤势的担忧,然而,没想到自己不仅半分消息没问出来,还听到这样一个叫人妒嫉发狂的自白!
「如果他真懂的什么叫罪恶,就不该在你如此年少时勾引了你!而且他不是要带你走了吗,为什么最后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杀人狂?他,他…本来就该负担这所有的责任!」
话是说了一长串,但风城却什么重点也没说出来,因为他早已被内心那股说不出的焦虑搅得几乎要发狂,忍不住又吼道:「什么他从不杀人,那东花村的村民又怎么死的,难不成全都是自己暴毙的?没有他这主事者的狠毒心肠,你们下得了手!?」
囚室里,刺鼻的血腥味与酸败的稻草味和在空气中,和这突然的宁静化成令人难挨的气氛。直过好一会儿,风城才听到童剑旗粗重的鼻息夹杂在其间。那是他因身体重伤剧痛而压抑的呼吸…
「反正…我也不想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杀人狂,更不想知道…你们的任何过去,一切一切!…我现在只想知道顾云逍的去向!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你…你好好想清楚,不然,我…只能接受他们的意见,把你当作引子,掉在林子里,等着让他来救你了!」风城好不容易把话吐完,才觉得整个人竟有点虚脱。只得扶着栅栏,喘息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忍住不去探视童剑旗伤势的冲动,转身而走。
第三十章
风城回到房里,整个人被一股即将爆发的愤怒填着,因为直到此刻他才憬悟,在山狼寨河边,那场强迫似的疯狂情欲发泄,对童剑旗来说简直就像是求之不得…
难怪他只是认份的接受而不要自己去解救,且在完事后,他的神情反而是如此平淡淡…竟没有半分愤怒……如果…你本来就迷恋着顾云逍,又何必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又何必把我拖进你的爱恨情仇!
风城豁然站起身,心头猛烈的妒嫉正狂妄的烧灼他的胸膛…让他的自尊几乎粉碎…让他的五脏六腑瞬间移了位…
过去半年来,自己跳脱了道德范畴,勇敢的让自己思念这张绝色面孔,因为回想的,都是他如何深情款款的对待自己,如今,再忆起每一幕,自己竟都像个替代品,是个被他拿来刺激顾云逍的丑角!
「风六爷!风六爷!」门外一阵急促的喊声,总算稍加打破了他差点崩溃的思绪。
一个小兵神色匆忙的奔进来,连见面也省了礼数,直慌乱道:「风六爷…那殷旗箭又出现了!在葵秀山与关口村的路上…好些人又被劫掠及残杀了…」
这骇人的消息,登时与风城心中那刚生的愤恨和成一团。
只见风城脸一变,一抹异常残忍的报复想法浮上心头…
童剑旗被两个小兵粗鲁的拉出栅栏,身体的痛楚让他陷入极度脆弱状态,竟忍不住哀求道:「你们想带我去哪里…你们…要做什么?」
两小兵当场阴冷一笑道:「去哪里?哼!你不是最喜欢射箭吗?我们现在就你吊在山林里,让你好好当当靶子的滋味啊!」
「…别!别!…」童剑旗当场用着虚弱的声音道:「别这样…我…我愿意说…我愿意说出顾云逍的下落…我愿意说了…请…你们找风六爷来…求求你们!」
囚室外的风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场便冲进囚室,用着不可置信的眸子瞪视着童剑旗。
然而童剑旗焕散的眼神却半点也没瞧清他,只是垂着头,语意充满惊骇道:「请…你们找风…风六爷来…我愿意说出….顾云逍的下落…请找风六爷…」
也不知是心疼还是怎么,风城的心口无犹揪作一团,只得挥挥手,示意小兵将他放回栅栏,同时要他们出去,再度让囚室属于两人。
囚室,是童剑旗最心碎的地方,可是这回被拖回来,他反而吐了口长气,安下了心…
风城知道他的身体正处在极度痛苦的状态,可是胸膛内的妒火仍持续的烧着,让他横了心,冷冷道:「我就在这,你不是要告诉我顾云逍的下落?」
童剑旗明显一颤,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缓缓转动颈子,用着面目全非的容颜望着他。
风城有些不敢正视他脸上的伤痕,直避开了他目光,再度咬牙道:「你快说吧!葵秀山的盗匪太过狂妄,我们不想再等了!」
童剑旗默默瞧了他一会儿,才将目光茫然的移向囚室顶,轻声道:「我会说…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风城深吸一口气道:「你觉得…你还有跟我交易的筹码吗?」
「你…不是…要顾云逍吗?只要你答应我,我自然会跟你说他的去向…眼下,他是不会来救我的…」
就在半盏茶前,才听完他对顾云逍满怀的痴迷爱恋,因此风城实在不相信他会想出卖顾云逍,便狐疑道:「你真的…要出卖他?」
「你不信吗?」童剑旗却阴邪一笑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该了解…现在,我一直就恨不得他死啊!」
风城心一跳,想到在山狼寨时,童剑旗对顾云逍的种种愤恨情绪,不由得有些莫明的松口气,当下就定下神道:「好,你有什么条件,你说!不过一定得在我能作主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