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狂若梦————颜崎
颜崎  发于:2010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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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剑旗怔怔的点点头,望着她满是病况的容颜,过去的一切憬然赴目,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在见到三姐后,那些对蓝廷安的专占欲望竟然再度让胸口混乱。
「三姐…」
「怎么?」
「没…没什么…妳也…好好休息!」
童剑梅淡然一笑,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便又停下来道:「你是不是想问三姐,都过这许多年了,为什么还没有许人家?」
童剑旗无意识的摇摇头,随及横心道:「我是想问三姐,妳…心里是不是还念着云…蓝师哥…」
听到这话,童剑梅原就苍白的脸瞬时变的更加青冷,一双眼更是定定的瞧着他。
是敏感、是多心?童剑旗觉得她的眸子竟像利刃般穿透了自己。
直过好半晌,童剑梅才收回那无心的尖锐注视,眼圈红润道:「他的心头从没有我的存在,我又何必念着他呢?」
这会儿童剑旗反而有些心虚,赶紧道:「怎么会...蓝师哥一直都教着三姐练剑,每次出勤回来也都第一个找三姐...」
童剑梅抬起青葱玉指,烦燥的扼止了他的话道:「不要说了…你不用安慰我,如果他真那么有心,就不会只留下一个斐翠白玉给我,却什么话也不留的离开!」
童剑梅口中的斐翠白玉,可以说是蓝廷安的标记,因为童家每个人都知道,他虽然总是一身随性,可是身上却怀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白玉。
而童剑旗可从没想到,蓝廷安竟然会把这么珍贵的白玉送给三姐!
童剑梅眼见童剑旗的面色忽显不善,一下也没想太多,只当他身上的伤痛又发作了,忙堆起温柔的笑脸道:「别提了,别提了,一切都过去了,反正他本来就不是童家什么人,干什么提到他?我也真是的,竟在这时跟你啰唆起来!」童剑梅走近他身畔,帮他拉拉被,又拍拍他的手道:「咱们就都别想他了,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就重新过过没有他的日子吧!」说罢,仍温言暖语的说了一阵才转出了房门…
风城觉得身畔一直有人跟踪自己。那是种常历江湖凶险的直觉。但他仍是毫无防备的骑在乡城小路。因为他知道那是顾云逍。
他一直默默的跟在身边看着自己处理着童剑旗的事。如今一切可以说是圆满达成,唯一的失败便是赔上了自己的前途。
因为,顾云逍的方法根本完全行不通,首先,在承认追缉凶犯错误这点,就无法让风城自圆其说。要知道,当初殷旗剑会落网根本是风城一手导出的戏码。如今,要他这个主事者忽然得了失心疯般,反口说这个人不是流窜四省的强匪,而是保定童家失踪七年的七公子,这转折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前途这回事,本来就不在顾云逍想帮忙维护的范围内。
唯一庆幸的是,虽然风城现在处在被停职且等待弹核的状况,可是他心里反而感到一股安宁,那是自选择出卖童剑旗后,从未有过的平静。
话说那暗地跟踪者的身影一直持续着,风城正思索着要不要出声破题,忽觉得右肩被人用力一拍,他忙勒马回身,拉紧缰绳,直将马儿团团转了一大圈,故作镇定的四处逡巡着,竟未搜寻到人影,惊魂未定之际,风城左肩又遭一拍,他返手一捞,仍扑了空,正不知作何处置时,远处林子里竟闪了个黑影,风城只得赶紧策马追了上去。
那确然是顾云逍,就见他形如鬼魅,直在森林里窜来窜去。风城当场横心和他追逐起来,因为下意识里,风城并不想输给他。
只是越是追逐,风城的心就越加惊骇,因为不管自己怎么鞭策,竟总是和他维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最后,连脸上都被来不及抵挡的枝叶划出痕迹,但顾云逍却仍或高或低,或纵或跃,不疾不徐的向前奔驰着。
这个男人实在太不简单了!不止可以无声无息的欺到自己身畔拍来一掌又倏忽而去,轻功也如此出神入化!煞那间,风城不由得对他升起一股从未有的敬畏。
两人忘情的奔了好几十里,顾云逍终于在一个断崖前停了下来…
风城与他相持一丈远,赶紧勒马而定。
马儿气喘嘘嘘的吐着白气,风城也因紧迫的追踪而觉得有些晕眩,但顾云逍却只是背着他,入定似的站在断崖前。
微风轻轻的送着,将他的长辫吹得松散而纷乱,顾云逍动也不动,郄散发出一股难以接近的气势,让风城无由得感到危险与畏惧,一时间竟是不敢冒然向前。
「我想请你再答应我一件事。」顾云逍调息一阵,终于缓缓转过身,闭着眼,语意淡泊的说着。
风城很想拒绝他,但不知为何,面对他这样的语气,竟不由自主的道:「什么事?」
顾云逍像是下什么重大决心似的,直过好些时侯,才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用着深邃的没有焦点的目光,穿透风城道:「请你履行...在山林里,对殷旗的承诺...」他顿了顿道:「和他...一起归隐。」
和童剑旗一起归隐!?
这实在是风城想也不敢再想的答案!因为,即便现在算是救出了他,风城仍深自内疚着对他的背叛,因此他心一抽,垂下眼神,摇摇头道:「他...既然回了童家..就...让他过过他曾失去的日子吧...又何必去打扰他...」
顾云逍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忽用着几乎没有平仄的语气道:「童家不会接纳他的!」
「怎么...会...」风城语意寂寥道:「如果你是担心那童家五少的话,可能是多虑了!其实,自始自终,五少都没有将...你们的事说出来,若非如此,童家这次也不会出动这么多人声援他了!我想,那是因为五少怎么说也是他的哥哥...」
顾云逍没等风城说完,马上就闭着眼,缓缓摇摇头道:「那是因为他以为殷旗永远也不会回去了,如今,他一旦活着,童剑亭就会给他两条路,一条路是离开童家,另一条路是自杀。」
风城一想到送童剑旗回去以后,自己为了避嫌,根本从不打听他的后果,如今算算,也一个多月了,敢情竟是凶多吉少,登时觉得眼前一黑,惊怒万分道:「若你早盘算出这样的结果,怎么会要我把他送回去!」
「那是权宜之计!」
「他…他回去后我…我都没有去注意过…现在他…他…」风城实在不敢想下去。
「你放心,他现在还很好。自他回去后,我一直…在他的身畔…只是他并不知道而已。」
他实在不相信自己竟然在节骨眼听从了顾云逍的意见,傻楞楞的将童剑旗送到另一个虎口,若早知这只是个权宜之计,那实在太过于冒险了!
正不知如何反应时,另一个念头却突然闪入脑海。
顾云逍此次的要求似乎有些反常,依过去的印象,即便他可能把童剑旗拱手让人,如今怎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呢?!莫非...
不知怎么,对于顾云逍,风城心里突然有些莫明的担忧,忍不住道:「顾云逍...你想做什么!」
顾云逍忽然抬眼望着他,半句未吭。
风城意识到他眼中的凄凉,心头一股不祥登时漫延开来,不由得落下马,疾走到他身前道:「顾云逍,我一直以为...你对剑旗是至死不渝的!」
顾云逍当然也体会出他的好意,不由得心有戚戚的惨淡一笑:「你说的对,我对他...确然是至死不渝...」他再度把眼睛闭了起来,就像在回忆着什么似的...
风,微微的吹送,发丝再度轻盈的飘扬脸庞...那树稍摇曳的婆娑声,虫鸣鸟叫...顾云逍的沉默,让眼前幻化成一幅锦致的图画...
「很久以前,剑旗曾问我,我,杀过人吗?现在,请帮我告诉他,我杀了,所以我能体会,杀人...真的很痛苦...很痛苦...就像整个人要分裂般的痛苦...」忽然,顾云逍缓缓将脸埋向双掌,沉静好半晌又道:「当年,剑旗为了留在我身边,选择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强匪,然而我却明白,在他杀了第一个人后,他对我的爱...也渐渐消逝...」
...为了平抚杀人的痛苦,他让自己变得更加凶残...他以为,习惯,可以平复恐惧。然而,最后他才发现,错了,一切都错了!杀一个人苦,杀十个人只会更苦!那来自心灵深处的悔恨如同要撕裂灵魂一般…所以,他恨我,恨入骨髓...因为,若不是我的存在,他不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深自厌恶的人...
而我,眼看着他心灵深受折磨,却无力扶持。
如今,我也杀了人,杀了许多人...我让自己也变成一个自己厌恶的人...
风城…我和他,都让爱欲扭曲了的灵魂...无可救药了...
顾云逍将双眸自掌心移出,与风城四目相对。两人间登时漫着一抹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正是这股默契,让风城忍不住怒道:「我一直以为...你会坚持到底...对他不离不弃...」
「现在,我只能守着陪他下地岳的誓言,等待他,至于他的现世人生...只有你可以给他...给他仅有的光亮...」
「问题是他要的是你!深深要你!他在昏厥之际、受刑之际,说的都是你!你明白吗?他的人生,你自己负责!我负担不起!」
顾云逍默然的望着他一会儿,忽然自腰际一扯,一条若灵蛇般的软剑应声入手。
「风城,记住你的誓言...记住给他光亮...至于黑暗的路上,有我陪他...教他莫要害怕...」
说着,竟不再等风城劝解,便要横刀一抹...风城惊怒之余,不管三七廿一,当场就扑过身去,牢牢抓住了他握剑的手腕,然而眼前,一注喷泉似的红水却忽然激射而出...瞬时洒了风城满脸...
第三十四章
夜深人静下,童剑旗再度惊醒,原来是干燥的双唇、麻刺攻心的关节让他难以入眠。他知道,这是药效行走,属康复之征,所以只得认命的压抑住滚滚浮燥,安份的忍受这份苦楚。
「很难受吗?」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飘送过来。
童剑旗心一跳,静下神,强颜道:「还好,我没事!」
「需要什么吗?」
「水,请给我一杯水…」
在养伤的这段日子,童家兄弟间发挥了极致的手足之情,除了年岁相差颇大的童家大公子外,童二、童三、童四、童六乃至于童三小姐,个个都轮流照顾他下半夜的翻覆伤况…
一阵茶水杯壶碰撞的声音,童剑旗赶紧吃力的挪着身躯,没想到还没坐起,一阵温热的水流突然当空浇了下来,瞬时洒了他满脸。
自回到童家,接受的,都是相当温暖的响应,因此,这样一个无礼的行为让童剑旗相当错愕。然而,当透过屋内昏暗烛光,望到了这个失礼的人时,童剑旗不由得虚弱道:「五…哥…」
「真是了不起啊!几年不见,你竟还能一下子认出我!」声音的主人笑了笑,轻挑似的说着。
没错,这人正是当年误撞了一场背德的情欲戏码而惨遭削断右臂的童家五公子,童剑亭。
就见他顶着一张别于其它兄弟更加瘦削的脸,淡淡的望着童剑旗。
童剑旗被他盯的有些紧张,忍不住要挣扎起身时,忽然撇见眼前这健朗的男人,右边承现出诡异的空荡,一股没来由的不安煞时让他生不出半分支撑的力量,颓然而倒。
「别动,咱们兄弟俩七年未见…你就躺着,让我好好看看你吧!」
童剑旗无力的呻吟一声,当下忍不住闭上了眼,不敢与他相对。
接着便是一阵细啐的脚步声,直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一个近似低回的自语:「你真是长大了…竟变了这许多…即便是伤痕累累,可是…俊生多了!」
童剑旗心一揪,一下子也分不清他意有何旨,只忙着横心坐起,便在这时,童剑亭却伸手压住了他胸膛,淡淡道:「叫你别动了,你四肢关节都受了伤,不要乱动!否则会好不起来的!」
他不恨我、不厌恶我了吗?为什么他可以浇了我一头热水后又露出了如此温暖的微笑呢!?童剑旗几近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男人,往事,一幕幕憬然赴目,教他越加的惶恐起来。
「刚刚五哥失了手…有没有烫了你?」
是我太多心了吗?是我太小家子气了吗?
自回到童家,最不想面对的就是童剑亭的存在,即便心里知道他似乎没把当年的丑事公开来,可是,童剑旗还是不敢相信他会给自己留着多大余地。然而几句话下来,他不止没有为难自己,还如此的温和顾全,竟完全像七年前疼爱自己的五哥!
意识到这点,童剑旗终于忍不住泪水满盈。
「没有,没有…我没有烫到…」童剑旗拚命的忍住眼泪,可是瞅眼望到他空荡荡的右手臂,登时激动的难以自己:「五哥,对不起!对不起…你…的手…手…」
童剑亭微微一笑,抬手压住了他的嘴,摇起头道:「不碍事的,都这么久了,不碍了!」
童剑旗觉得他的微笑简直比日光还目眩,忍不住直望了他好一会儿,才胆怯道:「五哥,你…不恨我了吗?」
童剑亭无奈的笑了笑,直摇了摇头道:「我恨你作甚么?再怎么样,你也是我弟弟啊!」
听了他充满热情的话,童剑旗的情绪终于崩溃,再也压抑不住泪水,任它串串而下。
眼看他像孩子般哭红了眼,一双手却又无力擦拭,童剑亭只得拾起一旁的白巾,帮他抹了抹。
「别哭了,七年了,也要像个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童剑旗哽咽着气,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赶忙着调着气…
五哥不恨我…五哥不讨厌我呢!五哥甚至没把我和云逍的事说出来…想来…我终于回到童家了…终于真的回到过去…天啊!我的人生…竟然真的可以从头来过…意识到这点,童剑旗的心就兴奋的难以平静…
这注惊人的血红是出现的如此迅速,让风城几乎丧了魂。直到他回复了神智,才发觉那红水竟是自顾云逍的颈子喷洒而出…
风城是见过场面的,然而此刻,对于这个男人的自裁,仍是教他倒抽口凉气。只不过惊愕的不是这血腥,而是他如此绝望而突然的决定。
风城用尽力气的抚住他的颈子,试图将那毫不客气的红水堵在他喉咙里,然而,血还是层层的溢出他的指缝…不曾停歇…
「顾云逍…你…你这是何苦!」
顾云逍任他抚住自己的颈项不去阻止,但支撑不了多久就见他双眼翻了翻,一张严俊的脸煞时变的苍白,最后渐渐软倒了地…
「答应我…带…带他走…童剑亭…不会放过他…的…」顾云逍的每句话都推的喉头冒出血液,让风城只能拚命点头。
「童剑亭…不会放过他…因为…他…他曾经…对…我…」顾云逍哆嗦着嘴,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表达意思,风城却知道他已没有多余的时间,不禁急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伤害剑旗的…你…你…」
你别想太多…你别想太多了…别再想了…
风城心口突然酸的说不出话,因为他发觉,自己竟对这条即将逝去的生命万般不舍…
是因为恻隐之心还是人之将死?不,不,不是如此,风城明白,是这男人痴狂的爱恋深深憾动了自己…使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怜惜一个男人的生命…
因为这男人拥有绝佳的根骨及深邃的悟性,因为这男人是如此聪明而出色,所以他不该是这样的人生的…不该是这样的结果…然而上天却开了他一个极大的玩笑,让他永远只能爱上男人,让他永远找不到生命的尊严,让他一直在痴恋与疯狂中挣扎…让他只能选择在绝望中自裁…
「他…宁可杀了我…也要跟你一起…你…要带他走…童剑亭…对我…表白过…他不会放过他的…」
「顾云逍…他心里有你…心里有你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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