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花悟 下————璇儿
璇儿  发于:2010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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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夕照回过头,眼中恨意浓烈如火,道:『皇上,你看清楚了。今天我就把我的手指头,一根根砍下来。你永远,也不要再用弹琴,画画,下棋,来折磨我!』

话刚落音,他动作犹如闪电,一刀直向自己左手小指砍了下去。赵构又惊又怒,衣袖一拂,一枝笔直飞过去。秦夕照早防着他出手,竟然空手去格,赵构手劲何等惊人,那支笔直从秦夕照左掌透出。一股血箭,激射而出。秦夕照小刀也被打偏,直插入手背之中,竟生生把左手钉在案上。
赵构脸色铁青,秦夕照,你就恨我恨到这等地步?!拿起承影,一步步走至秦夕照身边,冷笑道:『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多麻烦?我替你把手直接砍下来,如何?』
秦夕照见赵构已气得太阳穴直跳,从未见过他如此狂怒过。闭了眼,不再看他。只觉熟悉的剑气袭来,寒气直侵入皮肤......微微苦笑,我想,我是疯了。我是恨你吗,恨到宁可伤害自己来伤害你?!
叮地一声,秦夕照咬牙低呼一声,一阵剧痛传来,但却不是意想之中那种痛楚。秦夕照睁开眼来,左手还好好地连在手臂上。这一掷劲力惊人,承影贴着他右手手掌掠过,剑风过处,秦夕照右手姆指的指骨,已全部碎裂。承影深深没入桌面,只剩剑柄露在外面,微微颤动。
秦夕照怔忡半晌,忽然狂笑起来:『赵构赵构,你最终还是不忍伤我!』右手运劲,把承影自案上拔出出来,笑道,『最后输的,是你。』
赵构的眼神,本来透着深秋的萧瑟,转瞬间,又成了寒冬的肃杀:『是吗?夕照。你难道不觉得,把你的手这样砍下来,也太不好看了。不如我们换个方式?』
秦夕照的眼神是灰蒙蒙的,笑容也是灰蒙蒙的。『我人已经是你的了,你可以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必征求我的意见。』他左手姆指指骨尽碎,痛得额头见汗,却冷笑道:『皇上何不把我整只手骨头弄碎?』
赵构靠在他耳边。轻轻道:『那也未免太不够风雅了。太粗暴了,是不是?我们换一种方式,如何?』

『赵构!你这是要干什么?』
秦夕照的手被固定在铁槽之内,紧紧扣住,不能动弹,心中暗生惧意。
赵构笑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说说而已,人哪有冰雪般的肌肤,白玉般的骨头?不过,我今天就在你身上试试看。』弯腰凑到秦夕照耳边,感受到他的瑟缩,轻轻道:『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对你说过,若你有一天叛我,我会将你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捏碎?别怕,我今天不仅不动你的骨头,还会把你那根碎了的指骨接上。』
『你究竟想做什么?』
赵构拈起他的手指,笑道:『真是很美的手,修长,却有力。我看着都有点不忍心了。十指连心,你可得忍着点儿了。』
行刑之人在秦夕照姆指根部,划了一道深深切口,几可见骨。赵构见秦夕照咬着牙不愿出声,笑道:『夕照,你该想得到我要做什么了吗?在这里,』在秦夕照手指切口处轻敲一记,道,『把你碎了的骨头,从这里拉出来,然后换一根中空的玉,然后再固定在你掌骨上。』
秦夕照只吓得魂飞魄散,道:『皇上............』
赵构吃地一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想求我了?太晚了。你总是玩危险的游戏,一次又一次地来试探我,激怒我。秦夕照,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今天,我就要你记得,你为你的所作所为该付何等代价!』喝命,『动手!』
『皇上......皇上......』秦夕照面无人色,眼中尽是赤裸裸的恐惧。
赵构见他吓慌了,又是一笑,道:『只可惜,现在不是在床上,你怎么求我,也是没用的。』扬了扬头,示意动手。
秦夕照一声惨叫,凄厉得仿佛是地狱。他拇指的指骨本已碎裂,在连到掌心的根部又被生生敲断,十指连心,痛得无法忍受。
赵构却是铁石心肠,淡淡一笑,道:『一根指骨,怕什么?又不是十根八根的。』
秦夕照痛极,狂叫道:『赵构......总有一天,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赵构冷冷道:『我把你全身骨头拆光,我看你还怎么来剥我的皮?』
小铁钳已钳住秦夕照姆指指骨,自切口处把一片片裂开的碎骨连着血肉一同生生扯出来。秦夕照痛得浑身发颤,眼前一片黑雾,嘴唇不听使唤的发抖,额头上汗珠涔涔而下,脸色已是一种惨不忍睹的死灰色。
赵构道:『刚才不是要想把自己手砍下来吗?现在怎么怕了?』走到他身后,手指按在他睡穴上,道,『你怕痛,我让你晕过去如何?晕了也好,我也不想听你叫。』见秦夕照眼中已尽是乞怜之色,笑道,『只可惜你骨头碎掉了,若是完整的,把你的骨头拔出来,朕拿去做支笔,还可以天天拿在手中。』
秦夕照颤声道:『皇上......求你,不......』
赵构睨了他一眼,道:『哦?知道求我了?如今也顾不得脸面了?嗯,不错,还是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这根指头没了,你也无法握剑,你刚才要砍的可是左手。秦夕照,你真聪明,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你什么时候都不忘了会玩心眼。不过这次,我好歹也得在你身上拿点什么东西下来,不然,我以后还降伏得了你吗?』挥挥手,示意动手。秦夕照脸色惨白,闭上了眼睛。一根与指骨粗细相仿的中空的玉,插入两段碎骨的切面之中,敷以一种红色的药粉。秦夕照的冷汗早已湿透衣襟,汗珠自额头上一颗颗滴了下来。
太医正以极细的羊筋线缝合肌肉,滋滋之声不绝,秦夕照已痛得昏了过去。又在接合之处敷了药物,固定好,然后回禀赵构已完工。
赵构在秦夕照人中上掐了两掐,秦夕照悠悠醒转。只听得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畔低语道:『等到一定时候,这植入骨中的玉,便自会化为骨胳。放心,不会影响你行动的。我怎么忍心让你再不能弹琴或是握剑?』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秦夕照费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玉成为骨头?赵构此次是动了真怒,才真会把我的骨头活生生连血带肉扯出来!倒并非全为了贤福之事,我要砍自己手指,激怒了他吧。 
 
 
49
此时虽是隆冬,御花园中却仍有梅林,白梅如雪,红梅如霞,暗香涌动。金国三太子赞道:『这梅花开得好。』
赵构笑道:『太子也是爱花之人?』
忽听一阵琴声,铮铮而鸣。赵构心中一紧,这支曲子再熟悉不过,广陵散!偌大花园中,鸟雀不惊,本来芳菲宛转,此时竟有肃杀之意。
广陵散,本来便是以臣凌君之概!赵构一阵无名火起,你的手想也是才好吧,你如今是在向我挑战吗?
太子却甚好奇,道:『我虽不怎么懂音律,但这曲子弹得真是好啊。仿佛有金铁交鸣之声,溢满怨愤不平之意。皇上宫中还有嫔妃能弹出如此力度充盈的曲子?』
拨开一丛花,太子当即愣住。竟是个青年男子,发丝微卷地散在肩上,睫毛半垂,一身青衣,周围没烟没雾却有轻烟缭绕的感觉,容颜真如雾中明月,烟中玉石。他对赵构与太子的谈话仿若未闻,全心似都投在那琴上。
赵构淡淡道:『嵇康赴死前的千古绝唱,不适合这江南宫中,夕照你何必用那等肃杀乐声来扰了雅兴?若果真要弹,也该是在那大漠黄沙,朔寒北风之中吧。』
不知何时,雪片缓缓落下,一阵寒意袭来。赵构留意到太子看秦夕照的眼神,心中更是一寒,继而深重的无奈与怨恨将他的心尽数淹没。
夕照,这该怨谁,怪谁。若非当日你截了那封信,或许如今便不是这等任人宰割的局面。我,无可奈何,心灰意冷,无力回天。
赵构心烦意乱,挥挥手让他离去。太子望着秦夕照的背影,道:『皇上,把这个人送给我吧。』
赵构心中怒极,面上却仍笑道:『太子若喜欢,我可以送你任何人,就这个人不行。』
太子脸一板,道:『皇上可是不在意这次的和谈了?』
赵构缓缓道:『朕在意,不过,朕更在意另一件事。』
太子道:『什么事?』
赵构道:『我母后的事。』
太子顿时愣住,脸色突变。『皇上何出此言??您母后还好好地在我们金国享福呢。』
赵构慢慢道:『太子心中自知。不过,世上事,本来便是真真假假。既然母后病了,那便待她病情有所好转,朕再接她回大宋。若果然天不假年,朕终生无法再见到母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又岂能强求。』
太子怒视着赵构,赵构眼神平静如水。太子恨恨道:『那好,你不肯把人送我,那让他陪我一夜总行吧?』
赵构沉默许久,道:『江南美女本多,我可以送你任何你想要的绝色。』
太子忙道:『我就想要这个人。』
赵构道:『为什么?』
太子道:『这人让人有想征服的欲望。』
赵构这次沉默得更久,右手微扬,真有将此人毙于当场的冲动。手在袖中缓缓握成拳,微微点了点头。
太子大笑道:『一宵就一宵!』又道,『今晚?』
赵构道:『随你喜欢。』
太子又笑道:『不知道这是只小猫,还是老虎?』
赵构淡淡道:『你尽管放心,朕会把他的爪子拔了再给你的。』

『你刚才到御花园去做什么?』
秦夕照把琴放回案上,道:『呆闷了,出去散散心。』
赵构微微摇头,这也是合该有事了。如果你不溜出去,就不会有这事。道:『过来。』
秦夕照站在那里看他,却不动。赵构眼中有点什么东西,让他害怕。那仿佛就像是一个人要把自己心爱的东西生生打碎时的眼神。
『过来。』
秦夕照无奈,一步步地挪了过去,心里像打鼓似的七上八下。赵构伸手把他拉到榻沿,翻身便压在他身上,灼热而狂乱地找寻着他的嘴唇。
秦夕照又惊又气,他从未见过赵构在大白天里对他如此。一时心中更加惶恐,发生了什么事?忽然瞪大了眼睛,赵构已封住了他几处大穴。秦夕照只觉遍体发软,无法聚气,连挣扎也难。秦夕照嘶声道:『你想干什么?』
赵构的脸上宛如戴了个面具般,毫无表情。『你运气真的不好,看来你这人从来都不走运的罢。或许是你杀孽太重吧?你真该多去烧香念佛。偏生不早不晚,金国太子在御花园中见到你弹琴,着迷了。要你陪他一宵。』
秦夕照脑门如同炸开,狂叫道:『你竟然答应了?』
赵构淡淡道:『我不答应,和谈难成。此时宋国力弱,没有实力与金对抗。你要怪,就怪自你怎么无巧不巧地撞到了那里。或者我真不该替你接骨,那样就不会因为你的琴声引出这事来了。』
秦夕照狂叫道:『你这还算皇帝吗?你用我去换你的江山,你还是人吗?』
赵构目光骤然一冷,注视着他,道:『那你告诉我,你当日截信,令我未曾及时赶至京城相救,以致半个大宋沦于金人铁蹄之下,你还是人吗?』
秦夕照语塞,半日道:『我并非真想有这个结果!』
赵构叹道:『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大错总之已铸成。你该知我是何等人,本来的万丈雄心,却被如今的状况磨得心灰意冷,倒宁愿学江湖中人,图个逍遥快活。最令我痛心的,造成这等局面的,你却是始作俑者!』凝视着秦夕照,道,『你倒告诉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你能做出这等事来?』
秦夕照使劲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皇上,我决不相信你会拿那个金国太子无计可施!大不了让我把他一剑解决了!』
赵构道:『我告诉过你,很多事情不是凭武力便可以解决的。我是可以一掌轻轻松松杀了他,但后果却不是我杀一两个人便能够解决的。』
秦夕照绝望地摇头,见赵构转身要离开,叫道:『皇上!......』
赵构回过头,只见那张秦夕照脸上,写满无助恐惧。
『皇上,我求你,我求你......只要你不要这样做......我什么都答应你......』
赵构淡淡道:『如果之前没有贤福那回事儿,我想我可能真的会不忍心。毕竟你是我动了心的人。』
秦夕照眼中皆是凄绝之色,『皇上,那只是借口!』
赵构沉默了良久,道:『不错,我是喜欢你。不过,还没到肯拿江山来作交换的地步。』
秦夕照嘶声道:『你会害死我!』
赵构道:『你出身青楼,受训十年,我想这也不是忍受不了的事。』
秦夕照叫道:『我根本不记得了,难道你还不清楚?除了你我还接触过谁?』
赵构注视着他,他实在是吓慌了吧,这样话居然也口不择言地说了出来。『除了我?你自己说呢?夕照,你认为,如今的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还有什么,是我没得到的?』
秦夕照突然安静了下来,脸上又现出了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当然有。』指着心口,道,『这里,你永远也走不进来,也永远,拿不走。』
赵构胸口一阵发闷,笑道:『好,说得好。我确实是既走不进,也拿不走。那我还需要在乎你什么?』
一拂袖转身而去,道:『自求多福吧,别像跟我在一起那样任性。不是每个人都能容忍的,我想大概今夜你就会发现了。』

月色溶溶,映着白雪,明亮耀目。赵构眼前一直晃动的,却是自己拂袖而去之时,秦夕照看自己的眼神。
那是怎样的绝望,伤心,失望,怨恨,无助,恐惧。从未在他眼中看过这样的神情,不论自己如何折磨他,伤害他,他也没有如此的表情。
那是彻底的绝望,甚至有种被人出卖的感觉。
寒月之下,赵构一夜无眠,只怔怔看天色微明,晨曦微露。他终于站起身,缓缓走入了德昌殿,眼中景象竟也令他触目惊心。
要论炮制人的残忍,他倒也不会输给谁,但也从未忍心用在秦夕照身上。如今却是关心则乱,拴住秦夕照手腕脚踝的铁链已被解开,他却根本无力挣扎,仰躺在榻上,浑身一丝不挂,腿股之间血迹斑斑,一双眼睛像两颗透明的水晶球,蒙上了一层死灰色。身上伤痕累累,有鞭伤,双腕间被铁链磨擦得血痕深深,甚至还有咬出来的伤口。
服侍的太监正在榻前,见到赵构闯入,忙跪下磕头。赵构一脚把他踢开,把秦夕照身体翻过来,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柄粗大的玉制男形还留在他体内,把后庭撑到了极限,鲜血正顺着大腿汩汩流下,榻下的被褥已全被鲜血浸透。
赵构伸手拍了拍秦夕照的脸,低叫道:『夕照?夕照?』秦夕照毫无反应,一双眼睛散乱无光地注视着前方,不,他眼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赵构更加心寒,一掌按住他脑门百会穴,一股内力透了下去。秦夕照眼睛微微一眨,气息似顺畅了些,但依然没有丝毫反应,就像个傀儡娃娃。
赵构怒极,一掌将身边那太监打得骨断筋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又森然道:『将这群奴才全部给朕拉出去,杖毙!』我不想让这些人看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这也是你不甘愿的。
转头望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苍白面庞,秦夕照还在无意识地用力咬自己的嘴唇,直咬得鲜血一滴滴地染红了本来便血痕斑斑的床褥。赵构叹了口气,伸手点了他睡穴。
伸手轻抚秦夕照纷乱的头发,赵构却不知道,自己眼中的怜惜和温柔是从未有过的。


50
赵构忽然觉得脸上有丝丝凉意,抬头望天,细雨如烟。秦夕照坐在湖畔,手中还握着那管水龙吟,一直吹,一直吹,吹的便是那首慕颜曲。低回幽婉,呜咽沉郁得让人的心泣血。
秦夕照忽然弃了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湖边走去。
他竟然就那般,一步步地,走入了水中。走入了水中。雨丝落在秦夕照衣上,发际,整个人更似朦胧,仿佛要消失在那雨丝织成的丝网之中。
还有什么情景比眼前这一幕更诗意?那一刻,赵构真觉得,就应该让他这般消失在烟雨之中。如今的他,活着难道不是一个躯壳?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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