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急草亂,浮雲蔽月。
四野暗了下來,幾株老榕樹在風驟的夜裡亂成黑魖魖的詭影,夜梟啼出驚心異聲,樹葉擦出嘩啦噪響,間雜著紊亂的腳步,慌急氣息揉碎夜色。
一名身穿醬紫蜀錦長袍的中年男子手提長劍,踉踉蹌蹌地跑著。男子腰腹處的紫袍顯經利器割裂,自破綻處有血汩汩流出,污了袍裳。血滲污跡,隨著奔行之速之久漸見擴大。
血液的流失致使氣力衰竭,男子驀地膝誘@軟,跌倒在地。他按住側腹傷口,以劍拄地,撐著身體奮力地想站起來。
此時,又是一陣狂風掠過,捲起些爰面戙騞h過他身上。浮雲緩移,半圓的月亮露出臉來,光芒侵臨大地,亮起橫在他眼前的一柄劍--
通體墨黑,劍身上鐫著連綿雲紋,自劍尖蔓延至劍柄,護手處鑲著兩粒假敞諈瘧_石,反射月光發出綠幽幽的凶煞氣息。
「流......流星劍!」紫袍男子發出驚恐的叫聲。
嘶----!飆風聲響起,一陣光芒亮了周遭老榕,綠葉紛落,於墜地間染紅。
「咕----」夜梟長啼一聲振翅飛起,忒楞楞敲破暗夜。
風起,雲動,銀白冷月再度悄悄遮起了臉來。
※ ※ ※
天氣陽和,啁啾鳥鳴響在如煙綠蔭間。
武叔崇高踞在一株有著濃密枝葉的大樹上,背靠樹幹狀甚悠閒地晃著手中筆,看旁邊枝枒上不怕人的燕子追著一隻毛蟲啄。
「庚戌年三月......初九,」他一手拿著本簿子,一手拿筆寫著,「巳時,見鳥啄蟲......」邊唸邊寫著,武叔崇忍不住打了個大呵欠,「驟興弱肉強食之慨,燕喙下蟲無生理......」
正寫著之間,他的耳朵抽動了下,敏銳地察覺出西南邊正有人施展輕它V著此處接近。
『終於來了。』武叔崇伸了個懶腰,等了這老半天,主角終於上場了。
早些時候他聽到傳聞,說橫行崑陽、長和鎮一帶地頭的幫派--長蛇幫被人踢館,且於當日訂下了決鬥之約。
本來像這種只在幾個城鎮活動的幫派是沒什麼好注意的,但長蛇幫幫主胡昆龍是名播江湖、門人弟子超過二百人的「白虹山莊」莊主--白述天的兒媳的弟弟,如果白述天介入的話,那這場決鬥可能會有看頭。
雖然他不認為白述天會親自出馬來解決這種小事,但迫於職責所在,他還是得過來看看。
一、二......他仔細辨認著腳步聲中顯示的人數,十六個人,其中一個武本楣炙X儕輩。聽著那有別於其他人的端鍊步伐,武叔崇隱隱約約覺得這場架有可能打不成--如果那個踢館的小子怯於「白虹山莊」的威勢的話。
『這個幫手是誰呢?』武叔崇想著。
武叔崇打疊起精神坐直了,放長了視線看著正前方的小丘,初春嫩草於其上隨風搖曳,鋪成一片如茵綠毯,千百朵野花如星般點綴其間搖曳,倍增晴春媚姿。
不一會兒,一行人站上了小丘的最高處,其中一個長身玉立,身穿天青色素面長袍,腰間繫著藏青腰帶,懸著一柄白色劍鞘的長劍,劍柄處五彩斑斕,形如長虹。那是「白虹山莊」門人所使用的劍,一旦武巨鴗F一定火候,莊主白述天便會賜給門下弟子一柄這樣的劍。
這人的臉武叔崇沒見過,但看他一張臉上滿是年輕高手特有的傲氣,便猜想他應是「白虹山莊」的後輩新秀。而長蛇幫主胡昆龍跟在青衣男子身後,臉上略帶不忿。由此看來,武叔崇料定白述天不甚在意這檔子事。
『不過,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啊!』武叔崇嘆著氣,拿穩了筆,專心地看著前方小丘上的動靜。
只見那十六個人站定之後,遠遠地打西北邊出現了一個身影。
一身如夜色般深濃的純黑,在陽光碧草間分外顯眼。
黑衣男子氣定神閒地走上小丘,步履沈穩,彷彿只是無意間散步到這兒來的,身上也沒見兵器。他走到距離長蛇幫等人有十數步距離之處停下,形成兩相對峙的態勢。這時,長蛇幫眾人微微退後,讓那個「白虹山莊」的門人站在前頭。
只見黑衣男子年紀不過十八、九歲左右,身材高挑,面容清雅,一雙劍眉飛揚佻脫,其下一對鳳眼靈動有神,微翹唇角意氣風發,亮出一副初生之犢的無畏勢態。
「只找了一個幫手?」黑衣男子開口,一張瓜子臉上兩道眉毛挑出輕蔑,丹鳳眼裡滿是不在乎,顯是沒將「白虹山莊」放在眼內。
青衣男子上前一步,拱手為禮,態度不亢不卑,確是名門風範。只見他開口說道:
「在下『白虹山莊』弟子--凌康,此次奉敝莊莊主之命,前來替長蛇幫向您討個公道。望閣下能為那命喪閣下之手的兩條人命給長蛇幫一個交代。」
「『白虹山莊』?」黑衣男子笑了,「你以為抬出這四個字就嚇得倒我嗎?」笑容倨傲,凌康為此不由眉頭一皺。「沒錯,這次是我出手在先,可長蛇幫魚肉鄉里,死有餘辜。我路見不平,剷凶除惡,自認理直氣壯,不需向任何人交代。」
「閣下好大口氣,兩條人命僅憑『路見不平』四字即想輕易帶過?」凌康此話一出,他身後的長蛇幫眾紛紛點頭出聲附和。
「哼!長蛇幫找了你來,不就是來替他們打架的麼?說這麼多閒話做什?拔劍吧!咱們手底下見真章,誰贏了,誰就有理,豈不爽快?」
「行走江湖,講究的是天理人情,燕少俠這般唯力是尚,怕難服人心吧!」
「婆婆媽媽的廢話真多!當日放過長蛇幫,是因為他們抬出了你們『白虹山莊』的名號,我才會跟他們訂下這個決鬥之約,既是決鬥,怎能不打?如果你怕了我燕拂羽,交出你的劍,我就放你走。」
聽到這句話,凌康忍無可忍,決心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目中無人的小子。
「既然燕少俠不願善了,在下也唯有奉陪了。」說著,凌康微一抱拳,接著便飛快地抽出長劍,三尺寒霜速如電閃,直指燕拂羽面門。
燕拂羽側身避過,手腕一抖,自袖口處掣出一柄約同下臂般長短的短劍來,通體漆黑,上鐫連綿雲紋,劍身極細,卻較一般長劍略厚,寬不及半寸,遠望直如根針似的。雖說是短劍,卻直如一柄匕首般不起眼,但武叔崇卻在見到這把劍時心頭劇震。
「流星劍?!」凌康看到燕拂羽手中短劍,額上竟冒出了冷汗。畢竟是劍術名家子弟,對於史上名劍的樣貌型態自是了然於胸,因此也一眼就認出了這把劍。
他沒想到,這柄幾度易手的名劍竟然會在這裡出現。由於心生對流星劍的懼意,凌康攻勢略頓。
「你倒識貨。」燕拂羽冷笑,挺劍迎上凌康手中劍。
凌康害怕流星劍鋒銳難當,迴劍改削燕拂羽中盤,可燕拂羽緊黏而下,速度快過凌康,迫使雙劍正面交擊。凌康不敢硬碰,急忙變招,燕拂羽跟著以快打快,頻擊凌康手中長劍。燕拂羽手中劍短,因此流星劍儘往凌康的長劍上招呼。
只聽得「叮叮」連響,劍刃交擊聲不絕,火星竄冒。數招過後,凌康發現流星劍並非如傳聞中鋒利,削鐵如泥,一時信心倍增,劍法凌亂之勢立祛,重又將師傳「白虹劍法」使得一絲不苟。
雙方一來一往,打得難分難解,躲在遠處樹梢上的武叔崇看得大呼過癮。兩人都是江湖上未傳名號的新秀,但比較起來,燕拂羽的奶O要高出一籌,且所使劍法武叔崇前所未見,不知是哪門哪派的劍法。要是他四弟武季嶢在場,想必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
這時,武叔崇眼尖地注意到旁邊觀戰的胡昆龍使了個眼色,長蛇幫眾人悄悄移動腳步,分散站立,武叔崇才正推測出他們的意圖時,就見其中靠近燕拂羽的兩人射出暗器。
嘶-嘶-破風聲輕響,燕拂羽察覺有暗器及身,連忙一個回身揮劍打落。
「卑鄙!」燕拂羽軒揚起兩道劍眉,怒火大熾。
「你們......」凌康也發現長蛇幫的人暗施偷襲,一下子也是怒火中燒。在兩人決鬥之時有人以卑鄙手段相助,這對決鬥者是相當失禮的。
但長蛇幫的人可管不了那麼多,只是一心想打倒燕拂羽,爭回崑陽鎮上一役時被燕拂羽殺傷了幾名幫眾的面子。於是接著又有好幾個暗器射出,朝著燕拂羽招呼。胡昆龍大喝一聲,抽出軟鞭加入戰團,幫著凌康對付燕拂羽。
這時,只見燕拂羽一身黑袍鼓脹起來,沒有風,但他的衣服卻似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拉扯著,如風吹拂。手中流星劍漆黑的劍身隱透紅暈,紅光由劍柄處直竄至劍尖,整把劍直如一塊燒紅的烙鐵。倏忽紅光穿出劍尖,不過尺釭曭熄翹C瞬間變成一柄三尺多長的血紅長劍,劍頂紅光閃爍不定,如一簇騰躍火焰。
流星劍凌厲的殺氣滿佈四野,斷草亂飛,長蛇幫眾人不自禁地顫抖後退。
凌康有師命在身,強壯膽氣迎上燕拂羽手中火紅流星。他挺劍欲擋下燕拂羽刺向胡昆龍的一劍。但當他手中劍才碰到流星劍上的紅芒時,不聞金鐵交擊之聲,劍身已從中斷為兩截。
「你們自己找死,怨不得我!」此時燕拂羽的憤怒和他手中血刃一般無二,俱化成張狂的舞爪熾焰。
紅芒暴長同時,一名急於逃命的長蛇幫眾後背噴出血液,一聲長號後驀然仆倒。只見燕拂羽身形疾如飛鳥,手中劍化做一道虹弧,襲向胡昆龍。
紅色流星光芒曲彎如橋,繞過胡昆龍防禦之招,精準地切進招中破綻處,瞬間鞭斷血濺,胡昆龍喉管被斷,一大叢鮮血隨風激飛,紅了驚呆的凌康身上青衣。燕拂羽看了凌康一眼,隨即撇下凌康,轉向追殺其餘長蛇幫眾。
衣黑如夜,劍紅如火,整座被碧草覆貌漱p丘如被一黑一紅的兩股旋風席捲。眨眼間,那十五個長蛇幫眾只剩兩、三個竄逃。初臨戰場的凌康見傷屍遍野,心中懼意一盛,嚇得持著斷劍撒腿就跑。
遠處武叔崇為燕拂羽的心狠手辣撟舌不下。雖說長蛇幫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轉瞬間十數人盡數斃命,實也可怖。
武叔崇振筆疾書,在簿子上寫著:
庚戌年三月初九,流星劍重見武林,劍主燕拂羽重創長蛇幫。
寫畢,抬頭只見燕拂羽已解決掉最後一人,也收了流星劍。武叔崇見狀趕忙將簿子塞回懷裡,拿起掛在一旁樹枝上的包袱,就朝燕拂羽離去的方向追去。他打定主意,要緊跟著燕拂羽,一刻都不能讓他跑出視線之外。
流星劍現世,看來一場江湖風波已如雲破日見般揭起了序幕。
※ ※ ※
流星劍,是大約二百年前,由鑄劍名家鐵叟以天石內所含異鐵,費時十年精心所鑄。劍成後第一代主人莫步凡一日內以流星劍滅雷澤堡,流星劍立時名動江湖,引起各方覬覦,引致三月後莫步凡慘死群攻之下。他死後,流星劍於一月內數度易主,最後落入當時天下第一劍客玉海真人手中,他是保有流星劍為時最久的一位。
玉海真人死後,流星劍再度引發無數爭奪殺戮,各門各派的劍者為了奪此神兵利器,親族同門相殘的慘事屢見不鮮,持有流星劍者最後大多慘死血泊之中。直至數十年前,十二快劍門公孫寧獲得此劍後立即避走他鄉,隱姓埋名,流星劍也就這麼跟著消失在江湖上。
豈料,流星劍竟在數十年後的今日落在燕拂羽手上,而「燕拂羽」這個名字也跟著「流星劍」三字一起,在短短的時間內傳遍武林。
回憶起祖父武旭槐所寫的流星劍史,武叔崇不禁對武林未來的局勢感到憂心。他武家從高祖起就開始收集江湖上的大小消息,而後在祖父手裡起始一一彙編成冊,成為一套完整的武林史錄。一直到他這一代,武家五兄弟--武伯屹、武仲岐、武叔崇、武季嶢、武孟岫--仍然持續從事這項家傳祖業。
但在江湖上,武家的名頭卻不甚響亮,只因他們在記錄事件之時,一向謹慎地不涉入其中,只當個純粹的旁觀者與記錄者。
武叔崇跟在燕拂羽身後已經有好多天了,燕拂羽也老早發現他的存在,可無論他用任何方法都甩不掉武叔崇,有時他猝不及防地猛然回頭想看看跟在他屁股後面的人到底是誰,也屢屢失敗--因武叔崇反應機敏,總是搶先一瞬隱匿起來,叫燕拂羽看不見人。
為此,燕拂羽氣得幾夜睡不著。雖然他感覺得出武叔崇跟著他似乎沒有惡意,但這樣亦步亦趨的,就像身邊有隻怎麼趕也趕不走的蒼蠅在飛來飛去似的,惱人至極。
後來,燕拂羽買了匹駿馬代步,一上馬就撒開了馬蹄急速飛奔,本擬這樣一來就可以甩掉身後那隻蒼蠅,誰知道過沒多久,那熟悉的視線又黏到身上來,看得他全身幾億個毛孔一個個發起癢來。而幾次回頭,卻都只看到個馬屁股,鞍上空空如也,氣得他破口大罵。
可對方的修養極好,不管他怎麼罵他祖宗十八代,還是連個屁響都沒有。到最後,燕拂羽也沒輒了,只好隨他跟著。
這一日,天空裡堆著厚厚的烏雲,將路旁青山黯沈。不多時,天上雷電竄動,烏雲滾湧如潮,接著,豆大的雨點便打了下來。
一片片樹葉被雨打得垂頭喪氣,原本塵土飛揚的道路成了黃泥灘,到處坑坑窪窪,水流四竄。
全身濕透的燕拂羽促馬快跑,待好不容易穿出了山林後,便見路旁有座小茶棚,茅頂木柱,四面敞空,裡面擠了一堆過路行人,想都是來避雨的。
此時,燕拂羽靈機一動,來至茶棚外下了馬,將馬拴在圍欄上,逕自進了茶棚,老闆忙忙地上前來招呼,臉上堆滿了笑。
「客倌,這邊請。」老闆招呼著,領燕拂羽到一桌空點的座頭上,「幾位客倌不好意思,挪點兒位置,小店地方小,委屈客倌們啦!」老闆對幾個行商模樣的人不住賠笑彎腰,那些人挪了個位置出來。
「下雨天,生意好啊!」燕拂羽笑著坐下,隨和地跟老闆招呼了聲。
「託福託福。客倌您稍坐,我馬上幫您倒茶來。」老闆拿掛在脖子上的布擦淨了一個杯子放下,隨即轉身忙沏茶去了。
燕拂羽笑吟吟地望向來路,這麼大的雨,看樣子一時三刻是不會停的,他就不信老跟著他的那隻蒼蠅不怕雨淋。就算對方是鐵熬的筋骨,耐得住雨,可他要是賴在這裡不動,三、兩天下來,那人也非得出來找東西吃不可。
心中算盤打定,燕拂羽露出胸有成竹的得意微笑,氣定神閒地看著雨中山林,藉以打發時間。
不一會兒老闆提著大茶壺過來,替每桌客人倒了茶水。燕拂羽喝著熱茶,身心不由為之一暖。
這時,馬蹄聲響起,燕拂羽立刻抬起眼來端詳來人。
先看馬。只見馬正是他看熟了馬屁股的那匹,由此他確定騎在馬上的人必定是那個一直跟蹤他的傢伙。但當他看到對方時,他忍不住張大了眼睛--
只見對方身量頎長,穿著樸素灰布直裰,頭戴軟巾,揹著一個包袱,一副典型書生裝扮。面如冠玉、眉目精緻,極為俊挺斯文的一張臉,簡直就像戲臺上扮的落難公子,會有著令風塵佳人一見傾心、傾囊相助,有朝一日終得紅袍上身,娶個公主當駙馬爺般命運的傢伙。
武叔崇一下了馬,就飛快地竄進店內角落,珍而重之地掏出懷中簿冊,檢查著有沒有淋濕。所幸他先在外頭包了塊防水油布,因此手中簿子只濕了封皮,裡面完好無恙,不然他就要上吊了。
要不是為了這個東西,他才不會進茶棚躲雨呢!
但為了怕濕氣滲入,損了裡面文字,他還拼命吹著封面,把它吹乾。他一心只放在手中簿冊上,對他人的眼光及老闆的招呼全然無視。
燕拂羽萬萬沒有想到,一直跟蹤著他的竟會是這樣一個斯文書生,周身沒半點兒江湖味,叫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認錯了馬屁股。
武叔崇察覺燕拂羽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由抬起頭來,他想,燕拂羽一定認出他了吧!不過,認出來就認出來,不理他就行。但這一抬頭,就看到燕拂羽目瞪口呆地直盯著他看,臉上神色詫異已極。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不覺自己有什麼不對勁,便不理他,逕自將簿子重新用油布包好,攥進懷裡。確定放好後,這才打量著店內。見沒空的位置,他也不請人挪動,只是自己在一張桌子上拿了茶杯,用袖子隨便抹一抹,自個兒走去向老闆要茶水,倒了茶後,便靠著柱子喝了起來,再不看燕拂羽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