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通知我,说我可以看哥哥,所以我就立刻提出申请来看哥哥啦!谁叫哥哥你都不回家!」小澄嘟著嘴,没好气道。
「啊......对不起,因为哥哥工作忙。」我低垂下眼,没让小澄看见我眼底的心虚。
房间里附设著桌椅,我和小澄面对面的坐著,我握著她比我小一号的手掌,轻轻的搓揉著,舍不得放开。
「哥哥你们都没有休假吗?」
「嗯、嗯......因为监狱里面的狱警少,所以很难排的出假日来。」
「这样太不通情里了吧?哥哥你一定累坏了,你看你人都瘦了一圈,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当然有,只是比较累而已,倒是你,我不在反而还胖了一些,吃的很好嘛。」我轻笑,却被她用手指捏了掌心。
「哥哥你很讨厌!」她忿忿地嗔著。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我觉得圆润一点比较漂亮呀。」我笑。
「哥哥......」原本我以为小澄会扳起脸,没想到她只是轻叹口气,然後回握著我的手,小脸上有著淡淡的担忧:「如果工作很累就别勉强了,虽然薪水好,但弄坏身体不划算,况且我也比较希望你回家里来。学费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没有你现在这份薪水,你回去再做悠閒的小警察,我再去打一份工,勉强过得去的。」
我凝视著小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那颗长发飘逸的乌黑小脑袋。
「没关系的,哥哥希望你现在顾好课业就好了,现在这份薪水很优渥,够添你的学费、生活费还有新乐器的费用,我认为是需要的,所以我目前还不想辞掉这份工作。」
我没有告诉小澄真正的事实,我并不是不想辞,而是不能辞──
「可是哥哥你都忙到不回来看我,我一个人在家很孤单......」小澄又嘟起了小嘴。
「呵呵,现在还会说这种话,等交男朋友了之後就把我丢一旁了。」我轻笑。
「哥哥!」
「对不起......」我歉笑道,温柔的凝望著小澄,她那张和我有些相似的俊俏小脸让我忍不住想对她说谎:「听我说,等钱存够了,哥哥就会辞职离开现在的工作岗位,然後回家去陪你。」
这是个很严重的谎言......是不是真的有离开的那一天,是个未知数,也许『未知数』这个名词还太好听。
「那哥哥你还不快努力一点工作!」
「呵,是是,亲爱的小澄公主殿下。」我拉起她的手亲吻。
小澄的出现让我的心里太喜悦了,我的胸口被满满的幸福和欢欣充斥著。除了小澄,其他杂事一下子全都容不进我脑袋里了。
和小澄聊著、手握著手的会面时刻,让我开心到想哭泣。
──然而四个半小时的时间,却不如听起来的久。
当雪洛伊出现在房门边,用手指敲著门板发出叩叩声响时,在我以为一小时都还不到的同时,四个半小时便结束了。
「ime up!夜十久,十二点整,我们该回去了。」
十九夜囚狼 32(美强)
我整颗因澄而热血沸腾的心脏,在目送著载著她离去的黑头车消失在树林里後,一瞬间将回冰点,我差点负荷不住。
「好了,快上车,我们该回去了。」雪洛伊说,他的皮鞋踩在小碎石子地上,移动时发出了沙沙声响。
我站在原地,凝视著小澄离去的方向许久,直到雪洛伊上了车,又鸣按喇叭催促我後,我才肯移动脚步上车。
我坐在前座,一语不发的盯著自己合十的双手。
心里有种遗失了什麽的空虚感,酸酸的、苦涩的,和车上皮椅的味道混合著雪洛伊身上的香水味一样令人烦躁。
我将车窗打开,让冷空气灌入,冲淡车里闷煞人的气息。
「冷死人了!关上它。」雪洛伊一吹到冷风,马上不客气的发难。
我无奈,轻叹口气,只好又将车窗关上,好在车里烦闷的气味已经淡了些许。
「干嘛又一脸苦瓜?刚才不是还挺乐的吗?」雪洛伊扬了扬眉,口气里有很重的挖苦意味。
我没有回话,沉默的望著窗外一瞬一瞬的景色。
「臭小子,问你话干嘛不给点反应?你的个性真不讨喜,我不明白古艳为什麽把你当宝一样放在手心上疼?如果我是古艳,早就把你扔去为那群饥渴的犯人了,怎麽还会把你放在身边?给你好处你又不懂得报答,养你像养老鼠一样......」雪洛伊啪啦啪啦一连串的说著我的不是,看来他也不是很喜欢我,这样倒是扯平了。
「古艳并没有给我任何好处。」我不耐烦地堵住雪洛斯似乎说不完的我的坏话。
「哼!怎麽会没有?你以为你今天为什麽能和你妹妹见面啊?」
「慢著,你是什麽意思?难道说......」我神色凝重的瞥向他。
瞬间──『好好把握,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施舍你的最大极限。』我脑海里浮现了古艳再说这句话的声音,为什麽我今天能和澄见面的原因一下子有了解答。
「没错,是古艳替你要来这个机会的。」雪洛伊哼了声,长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著:「古艳的祖父是政府的高官,在外界,绝翅馆是他的管辖范围,他有权决定绝翅馆外部的事情......是古艳写信请求他祖父让你见妹妹一面的,否则哪有可能?我们绝翅馆是不允许犯人或狱警和外界人士会面的。」
「什麽?可是古艳为什麽......」我讶异的喊出口。
「哈!我也很好奇古艳为什麽这麽做?古艳和他祖父感情并不好,两人平常就没半点连络了,古艳会写信给他祖父,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还以为外面已经下起红雨了呢!我真不知道你哪来这麽大魔力,竟然让古艳这个高傲的家伙拉下脸来和他不喜欢的人请求!这世界真是反了!」雪洛伊啧了几声,夸张地叹著大气。
怎麽可能......有这种事情。
我并不知道,原来今天和澄的这场会面是古艳安排的,还是古艳压低姿态替我求来的。
为什麽?为什麽他要这麽做?
我合十的双手又压紧了几分,脑海里浮现古艳那张总是带著慵懒神情的漂亮容颜,心中五味杂陈。
我不懂古艳,一点也不懂他这个人──
***
跟雪洛伊在一起简直是疲劳轰炸,我平常很少和他独处这麽长的时间。从和澄会面的地方回到绝翅馆的一路上,他沿途、没有间断地在挑我的毛病,挖苦我,从我的头顶到脚指,几乎没有一处不被他批评到的。
「好啦!偷懒这麽久,快滚回去好好工作,小心我扣你新水。」当雪洛伊将他办公室的门甩到我脸上时,我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出了雪洛伊专属的楼层,我往餐厅走去。
走在通往餐厅的长廊上,我抬头望了眼四周,经历短暂的自由後,原本色调就灰暗的绝翅馆内部,似乎更深沉了些。
惨淡日光从廊注间的拱型透入,在大理石地板上拉著长长的白影,远方无光的转角处,像个黑暗而无尽头的洞窟,长廊变成了条走不完的小道似的。
我实实地一步一步踏在地上,伴随著皮鞋踏在地板上响亮的声音,却觉得脚步有些虚浮。
脑带里塞满满的,全都是小澄的笑脸,凌乱的,还参杂著古艳那双漂亮眼眸中的翠绿。
我想,我是一时还无法适应如愿以偿地见到小澄,却又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後,回到绝翅馆、一下子被拉回残忍的现实的苦闷吧?
我到餐厅时,用餐时间已经结束了,只剩下厨房的人在收拾东西,今天是蒂尔那栋的二、三楼犯人负责厨房的工作。
我在几个忙碌的人影里认出了乔许,乔许也正好看见了我。
「夜十久大哥!」乔许的脸上浮出笑容,神情就像只见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像,很讨喜,他快步朝我走来。
虽然只是聊过几次而已,但乔许似乎挺喜欢我的,每次看到我都会很热情的迎上来。
我环顾四周,确定丽没有在场,才和他打招呼。
「乔许,你有看到蒂尔吗?」
「有,他应该在运动场那里。」乔许点点头,额前黄色的发丝随著他的动作轻轻飘扬。
「谢谢你。」
「不客气......啊,我刚才没看到你,你还没吃午餐吧?」
我点点头,我是还没吃午餐,但其实现在并没有很饿,也许是刚才才见过小澄,我的兴奋和激情的馀温还在胃里尚未消化的原因。
下一秒,我手里被塞进了一颗苹果。
「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饿著了不好。」乔许腼腆的笑著:「不好意思,本来还帮你留了其他东西,不过被刚刚下来找东西吃的绘梦医生全都拿走了,也来不及再煮......」
「不,没关系的,反正我没有很饿,谢谢你。」我对乔许笑了笑,盯著手上的苹果,觉得心头一热。
「那......我先回去清理厨房了喔,再见!」乔许少年人特有的羞涩神情,让我又想起了小澄。
他和我挥挥手,跑回去继续清理的工作。
「......」
我凝望著乔许的背影,握紧了手上的苹果,一股同情感油然而生。
──同样是有妹妹的这个孩子,比我早进来绝翅馆,在进来绝翅馆後,可能却连一次,也没能和妹妹见上一面。
***
找到蒂尔的时候,正好差不多是放风结束的时间。
我向一见到我就不停的暴怨他有多辛苦多辛苦的蒂尔拿回电子表,很快的回我的楼层开始工作,将犯人一一送回牢房。
在确认所有的犯人都回到牢房後,我伫立在通往九楼的楼梯口处许久,缓缓的,踏出步伐。
这是第一次,在没有特别的事情或是古艳找我的情况下,我自愿地踏上了通往古艳牢房的阶梯。
心脏不自觉得加速著,手心冒著热汗,和外围空气的冰冷温度呈现了微妙的违和感。
我忍不住苦笑,因为心里的矛盾──明明是我自己要去找古艳的,愈往上踏,却愈不希望他真的牢房里。
我怕见了古艳,一下子又把想说的话全吞到肚里去了。
十九夜囚狼 33(美强)
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从窗外拉进的一道道白影。除了我的皮鞋清响的声音外,连空气都像静止了般宁静。
倏地,从我耳边传来,如同水滴落在水面上的精致声音,先是单音,再来是加上合音,轻快却略带哀伤的音阶,熟悉的旋律。
我站到牢房外,本来以为古艳又再听贝多芬的那首『悲怆』了,但古艳并不如我所想的,慵懒地躺在床上,在牢房里看著书、听著音乐的等待我的到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却又觉得心头的某处有觉得股闷气推挤著,不把压在心底的那句话对古艳说出来,让我感到不快。
我转向走廊最底处,迈开步伐往传出钢琴声响、右侧楼梯旁的房间,古艳应该在那里。
每栋房的第九楼,除了王的牢房之外,在最尽头还有一间房间。
这个房间是专门供王使用的,所有的人都以『王的房间』来称呼这个特别替王设置的地方,随意王想如何使用,就可以如何使用。
据蒂尔说,每个王的房间所摆放的东西和陈设都不太一样。
古艳的房间我来过几次,当古艳找我来,却不在牢房里时,都会窝在这个地方。房间里摆著两大排书架,比古艳牢房里的还高大,上面摆满书,摆不下的都推在旁边,古艳总会坐在书堆看书。
房间右侧的空位则摆著一架三角钢琴,但古艳很少使用它,我甚至怀疑古艳只是将它摆在房里当装饰的。
我推开稍微留了点缝隙、未完全阖上的门,古艳正坐在钢琴前,漂亮纤细的白皙长指正在黑白琴键上跳动著,轻松悠扬。
我听著那熟悉的旋律,心中悸动。
「古艳......」我轻声的叫他的名字。
古艳从键盘上跃起的手指因为我的呼唤而搁浅在半空中,他停下了弹琴的动作,身手将钢琴盖盖上。
「还开心吗?狼?」
古艳从琴椅上侧坐过身子,往一旁的空位拍了拍,示意要我坐下。我走到古艳身旁,但并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旁边。
「古艳。」我又唤了一次他的名字。
「什麽事?」古艳对我执拗的站在一旁的行为只是一笑置之。
「我......」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将我心头的某一角捏压得难受,说出来好像很难为情;不说出来却又觉得烦闷。
我坚定的直视著古艳那双深邃的碧绿色瞳孔,深吸一口气後,以虽然不大,却可以听见的音量诚恳地道:「谢谢你。」
古艳露出了颇为讶异的神情。
「谢谢你让我见我妹妹。」我重申一次,但绝对不会再说第三次,我暗自忖著。
「不客气,你开心就好。」古艳对我笑了,依旧是那副慵懒的神情。
他拿起一旁看了一半的书,起身从我身边越过,打算要回牢房去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身体自然而然的就作了拉住他的反射动作。
古艳瞥了眼抓在他手臂上的我的手,又看了我一眼。蓦地,我被他推倒在地上,他整个人随後往我身上压来,我们撞倒了一推叠放在地上的书本。
「你做什麽!」我颇为不悦的怒斥著。
「因为你拉住我了。」
「这算什麽理由!」
「我本来想把你带回房间再说的,可是因为你拉住我了,所以在这里也没关系。」对古艳来说,这就是理由,即使它无理、莫名其妙;即使我无法接受。
「别开玩笑了......你!」我慌张的抓住古艳扯掉我腰带的手,忍不住大声了起来:「别闹了!我只是想问你为什麽才拉住你的!」
「什麽为什麽?」古艳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紧紧抓著古艳的双手,深怕一放开,他又会开始扯我的衣物,我喘吁吁道:「为什麽......你肯让我见小澄。」
古艳先是沉默,他离开我的身上,靠著一旁的书架坐起身。我狼狈的撑起身子,将掉落在一旁的警帽戴上,在他对面坐正,气息还有些紊乱。
「因为你向我哭诉。」古艳说。
我听见这个答案,先是一愣,然後想起古艳所谓的我的哭诉,应该是指那令我感到羞愧的一晚的崩溃时,我忍不住窘的胀红了双脸。
「这算是我给你的施舍,因为如果不让你见上妹妹一面,你好像就会真的在我面前碎了、坏了,我不喜欢这样。」
几绺红发掩住了古艳闪烁著瑰丽光芒的透绿眸子,我看不清楚他眼底的情绪。
「如果你真的担心,那你为什麽不乾脆放我走?」
「狼,唯一这点,我不可能答应。」
「可是我可能还是会崩溃呀,要我一辈子待在绝翅馆的话......」
「我曾经说过,我是不会把你放开的,虽然不是我所乐见的,但即使你真的坏了,我还是会把你好好的放在身边。」
古艳抬起的眼神,坚决不移,没有丝毫动摇,我立刻明白,说服古艳放我走,是不可能的事情,让我见小澄,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了──
「古艳......」我感到绝望而疲惫,深深的叹息後,我问了古艳埋藏在我心底已久的问题:「为什麽是我?是什麽原因让你选出我的?」
「不知道。」古艳摇摇头,他的表情就像他真的不知道,他拨了拨眼前的几绺红发:「也许是因为长相、也许是因为身材、也许是因为你感觉起来很舒服,可能就是这些表面而肤浅的原因......」
古艳的视线在角落走了一遭,我第一次看他发出无奈的轻叹。
「只有这样而已?」我问。
古艳又沉默了,他抬起头来与我对视了许久。
「还有眼神......因为你的眼神。」
「眼神?」
「在看你面试时的影像时,是你的眼神让我注意到你的,你的眼神很像我的母亲。」
我无语,静静的凝望著古艳。
「你和她一样,有种纯粹、天真而真诚的眼神。」古艳此时的表情很奇怪,虽然是和平常一样的庸懒笑容,却像是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要摆上什麽表情所以才习惯性的挤出他惯有的微笑。
「古艳,你很爱你的母亲吗?」我问。
「爱吗?我不知道,她在我很小的时後就死了,我对她没什麽印像,唯一的印象也只有她注视著我时的那种眼神。」古艳云淡风轻的说著:「不过她对我应该不坏,我对她没有憎恨的成分在。」
这是我第一次听古艳提起他的家人,古艳跟我在一起时,完全没提过有关他身事背景的任何一丁点事情,我也从没问过他、或是问过别人他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