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承煜在餐厅门口碰见他,淡淡瞥了他一眼,径自进了餐厅,完全漠视的态度。那人脸上本带著一点兴奋和喜悦的表情也被冻僵掉。
大约十分锺左右,他已经大致打理了一下,换了衣服进来了。韩承煜专心於自己的晚餐,头也没抬一下。
老九和老五都不在家,大概是出去庆祝胜利了,承姗是一定跟了去的,承灵不用说,不到凌晨绝不会回来。奇怪的是,其他三个女孩子也都没有出现。
韩承泽在正对面坐下,一直拿眼睛盯著他。他被注视得食不下咽,酝酿了一个凌厉的眼神就回敬过去。然後他看见那双紧盯著自己的眼睛里,溢满的情绪从恼怒到受伤到失望,不由地一怔。
“四哥……”出口的声音微哑。
韩承煜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然而那道放肆的视线却始终追逐在他脸上。
“四哥,你都不问我这几天去哪里了吗?”
他自然知道他是去了哪里,但不想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也不想为此而听到“谢谢”或“对不起”这类的话,就好象今天所放弃的一切都只值这几个字一样。那是他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却因为他还有一个不相干的人失去了,他甚至有点恼恨自己,为什麽连半点後悔的情绪都没有。
“你不是不愿意回来吗?去了哪里与我何干!现在又来这个不要的家干什麽?”
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韩承泽,双手“啪”地拍在桌面上站起来俯视他,厚重的餐桌颤了几颤,洒出几滴汤水。
“的确,和你的地位权势比起来,我根本连个边都算不上,也不奢望你会为我放弃什麽,但是对你来说,我的生死就真的那麽无所谓吗?就算是……就算只是普通的家人,也总会有一星半点的关心焦急吧?”
韩承煜闻言一愣,也不辩解,只冷冷的回道:“家人?你不是口口声声要脱离韩家吗?这时候来跟我提什麽家人,你有资格吗?以後你的事都与我无关也不管了,该满意了吧?”
青年咬著嘴唇,眼眶发红:“真的……无所谓吗?就算我真的回不来,也无所谓吗?”
“回不来?那不就如了你的愿了。”
韩承泽终於没有忍住,伸手打掉了他手里盛著半勺汤的汤匙,乳白色的汤汁溅在两人脸上,像是滑下的眼泪。
“你没有心。”
你没有心……
哪时候,也有人这样对他说过呢?韩承煜想不起来了。望著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的雪,只觉遍体生寒。
机械地填塞满胃,身体跟著脚步来到书房,坐下以後才想起来,如今已经没有成堆的工作等著他了。茫然地呆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到书柜里拿了一本书,翻开来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於是放下书,回了房间。负责照顾他起居的女佣进来替他放好了水试好了温度,他便躺进了浴缸里。直到茶香味飘进嗅觉,他才稍微回过神来。在他够的著的地方摆放著一杯刚泡好的茶,冉冉冒著热气。从咖啡换成茶,已经有多久了?他也想不起来了。那些记忆,沈淀的好遥远。
裹著睡袍走出浴室,只觉浑身疲乏,踩在羊绒地毯上的双腿也觉无力。微偏视线,就可以看到没有拉紧的窗帘外,有密密的白色雪花旋转飞扬。他走到窗前,将手工刺绣著银线铃兰的深蓝色窗帘向旁边拉开一些,广场上和花园边的地灯在一片白色掩映下朦朦胧胧亮著。这场雪下的突然又盛大,花园里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好象许久许久以前,也有过这麽大的一场雪。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了床上。自从母亲过世以後,他大概就没有这麽早睡过,可是浓浓的疲乏感却让他感到四肢百胲都叫嚣著。也许,是该好好,好好地睡一觉。
韩承煜睁眼仰躺在床上,对著空无一人的房间,无声地说:离开这里吧,远远地离开,就像十年前一样。我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你了……
闭上眼睛,而後是无尽的黑暗,还有归来的噩梦。
空中挂著血一样的半轮月亮,幽幽的月光只晕染了周围一圈的浮云,像是浸染了鲜血的棉花一样,地上却没有它洒下的光辉。他努力睁大眼睛,世界还是只有四分之一大小,三百六十度的黑暗,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准备著吞噬他。他下意识挣扎著沈重的脚往後退了一步,立刻像踩到某种开关般,身後响起无数野兽的咆哮声。他被这海啸般的恐怖巨响吓得蓦地弹跳而起,跋足向前冲去。黑暗没有尽头,像隧道一样向他涌过来,又朝身後涌过去,追逐著他的野兽吼声时近时远,时有时无,变得鬼魅一般飘忽不定。在恐惧的催促下,他越发拼命地往前飞奔,他发现刚刚还是灌了铅般的双腿此时却灵活无比,带著他如风一般地奔跑。可是几乎在意识到的同时,脚下又开始沈重起来,每迈一步,都像在腿上多绑了一个沙袋,到最後,几乎是用身体拖拽著双腿在往前挪动。大颗大颗的汗水在他身上流淌,却像血液一样浓稠,包裹住了皮肤的每一个毛孔,然後是溺水一般的窒息。终於脱力跪倒在地,他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是涌进来的却不是空气,而是软软的一团堵住了喉口。他使劲抓挠自己的脖子,好象要挖开另一条生路般。在他徒劳挣扎的时候,身後的野兽咆哮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层层围堵的压迫感,他就像饕餮美食一样被摆放在猎食者面前。心理的极度恐慌并没有激励到他的身体,千斤压顶似的沈重束缚著他不得动弹。就在他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少年的脸出现在眼前……
“四哥……四哥……”
他心中的恐惧放大了十倍以上,他拼命推拒著少年向他伸过来的手,不停喊著“快走!快走!”,少年却不为所动,固执地靠近他,抱紧他,将两人捆绑在一起,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无形的猛兽扑上来将他们噬咬撕碎。
少年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眼里盛满笑意。
“没关系,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少年抱起他,往前跨了几步,两人互相拥抱著掉进了一个充满黑暗和未知的无底深渊。
他们不断不断地往下掉落,经过了几个世纪般的漫长,少年始终紧拥著他,四肢纠缠没有一丝缝隙。耳边是山崩地裂的轰鸣,而他们却能听到彼此绵长的呼吸声和心脏沈重的跳动声。
“咚!咚!咚!”一声接著一声,像是他们接近灰飞湮灭的倒计时。
韩承煜在下坠的无力感中慢慢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脑中像是真实经历了那场梦一般地阵阵发晕。迟钝了许久才动了动眼珠,夜灯下的摆饰是他自己的房间,没有野兽没有黑洞没有那个带血的半轮月亮,甚至连无际的黑暗也没有,而梦里的心跳声却还清晰地响在耳边。
是有人敲他的门。
又躺了一会儿,他才抵抗住身体的疲劳感翻身下床。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梦中少年成年後英俊的脸。
韩承煜阴沈著脸,压抑著未褪去的情绪:“什麽事?”
英俊的男人动了动眉峰,紧抿著薄削而又弧线挺拔的双唇。他在灯光下泛著柔光的脸看起来带著几分喜悦的神情,又竭力隐忍著快要藏不住的期待之感。
“我知道了。”
韩承煜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不悦道:“知道什麽?”
“今天在董事会上的事……等一下四哥!”他在门缝里插进一只脚,抵住他欲关上的门。
“有什麽事明天再说,请不要打扰我休息。”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只要回答我一个字就好!”
韩承煜冷冷望著他,望见那双眼里闪烁的光芒。他微松了手,但还是没有放他进来的意思。
“说。”
“你这样做,是不是为了林易?是,或否?”
韩承煜晕眩的脑子里一时没有想起那个有过两面之缘,和韩承宇有七八分相似的人来,下意识脱口:“林易是谁?”
男人听了他这话,先是顿了一顿,而後那双认真又执著的眼睛里突然就大放光彩,像只被幽禁许久忽然放出笼的猛虎,猛得向他扑过来。房间门自动带上的时候他已经被紧紧压在雪白的墙壁上,男人带著热度的双唇在他薄情的唇上肆虐,旖旎深情又满含欲望。
──────────────
洒点小米,嘿嘿~
谁的拒绝(第三十五章)[兄弟年下]
韩承煜从昏昏沈沈里惊醒,陷入极度的惊恐中。立刻用力推拒紧贴著他的身体,可是他本就没有韩承泽力大,又加上
刚从梦中惊醒的无力,根本推动不了,反而双手被反剪到背後缚住。
韩承泽空出一只手压住他躲避的後脑,强势地吻住。在把他的嘴唇咬的发肿以後,强行撬开他的嘴,闯了进去,纠缠
住他的舌抵死缠绵。就好象荒漠中干渴了许久般拼命汲取他口中的每一分水分。那是他想念了很久很久了,而不敢霸
占的。
直到口中充满了血腥味,他也不舍放开,再也没有理智去顾及太多对方的感受,只想把自己整个从他的口腔中塞进去
,直塞满他冷冻僵硬的心。
怀中人慢慢停止了挣扎,没有迎合却也没有再抗拒,身体绵软到站也站不住。男人放开钳制他的手,改搂住他的腰贴
向自己,用下身摩擦著他,配合著唇舌的节奏般。耳边尽是两人混乱的喘息。
深陷在迷梦中的韩承煜被跌跌撞撞地带到床上,倒进柔软的被子里。睡衣被扯开了大半,堵住他呼吸的唇舌濡湿了他
的脖颈,流连在他敞开的胸前,一路留下的朵朵印记在蜜色皮肤上妖娆绽放,微透著紫色的吻痕昭示著青年突来的疯
狂,可是这份疯狂却完全没有感染到身下的人。
韩承煜四肢瘫软地仰躺在床上,眼神迷茫空洞。没有用发胶固定住的头发散落在深蓝色枕被上,忧郁而深沈。没有了
严肃古板的表情,没有了伪装的坚强,没有了他坚硬的外壳,此时的他,终於露出了凡人的姿态,脆弱易折。就像小
时候玩过的士兵娃娃,卸下了武装,脱去了迷彩外衣,它就只是一团被遗弃在角落的破布。他甚至都不反抗,任凭男
人如何在他身上肆虐,都挑不起他丝毫情欲,只有股股的绝望涌来。至少在准备好之前,他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尽管
曾经,他也偷偷期望过。可是如今,他多年努力换来的一切,已经化为泡影,他想为自己还有青年铸造的那个保护城
堡还没有完成,已然崩塌。难道真的,要走回父亲的老路吗?只为了自己心底澎湃的欲望,毁灭两个人。
解开他腰间的睡袍带子,在衣物完全滑落的前一刻,韩承泽停住了动作,犹豫片刻,终於还是抬头望了他一眼。那人
仰头倒在枕上,微张著嘴,眼珠动也不动地对著天花板。那个不是他一向强势的四哥,而是一个被打败的人偶。
他拉上了他的衣服,缓缓移到他眼前,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把他抱在了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胳膊轻微颤抖。
“我以为你真的对我毫不在乎。我本没有奢望你会为了我放弃好不容易挣来的地位权势,所以……自己逃了出来。我
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那麽没用,不会每次都需要依靠你,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可是,你见到
我却是那麽冷淡,连起码的担心焦急都没有,我很气愤但更伤心,我那麽喜欢你,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
怀中的身体一僵,而後传出了低低的笑声,充满了自嘲的味道。付出的一切,竟然都是白费的……
他将他搂地更紧一些。
“後来我才知道,你居然为了救我真的答应了承乾的要求,交出了所有。我明白那是对你多重要的东西,可是我都没
有替你惋惜,反而欣喜若狂,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以为你……喜欢的不是我,现在我终於知道了,终於知道了……
……”
“你不明白。”
“什麽?”
“不明白……”
韩承泽松开手臂,低头望他:“不明白什麽?”
“对我的重要性,你不会明白,交出去的是什麽,你也不会明白。”
他交出去的,是他们的未来。
韩承煜推开他坐起来,将凌乱的睡袍整理好,下地站在床边,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到平时冷漠的样子。
“从今以後,我只是你四哥,其他,什麽都不是。出去!”
青年微甜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为什麽?”
回答他的是向外敞开的房门:“马上出去!”
从那天以後,韩承煜比以前更加地低气压缠身,总是唬著一张脸,走到哪里都让人对他退避三舍。他留著自己的百分
之二股份,又回到了祈连城的地盘。行事作风比以往更严厉了三分,若遇著了不满之处,必定要发一顿脾气。旁人都
以为他失势了才这样,远远地望见他都要绕道而行,以免一不小心祸及自身变成炮灰。却没人晓得,他是为了名正言
顺,不惹人怀疑地避开韩承泽。让他离自己越远,才能让他越安全。
心中背德的感情,在听到那人的表白後,越来越无法受自己控制,只要一看他的脸,哪怕只是一晃而过的身影,都会
让他有不顾一切抱紧他的冲动。可是冲动後的结果,必定是两人瞬间的毁灭。每次他向他靠近的时候,每次他用充满
情意、疑惑与不甘的眼神看著他的时候,他就只能大发脾气,来宣泄得不到,守不住的焦躁。然後避开他,离的越远
越好。这样的日子是种折磨,可是他找不到解决的方法,现在的他,连像十年前那样,把韩承泽送走都做不到。他失
去了保护他的能力,更恍论奢望别的什麽。
韩承乾也很快就走马上任,将办公室搬进了总部顶楼,接管了集团的一切事务。让所有人,包括韩承煜在内都没有想
到的是,他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到了韩承煜的头上。
这把火,表面上来看是帮了被他挤下去的老四一把,甚至是纵虎归山,而实际上的用心,又有谁能了解呢?
就连韩承煜,都对这个机会,燃起了一丝希望。
在新闻发布会後的晚宴上,老九向他传达了祖母的意思,希望他与地产大亨罗成的独生女罗晓娉联姻。
罗家虽然出现危机,但依然是一块瘦不死的大肥肉,如果和韩氏联姻,即使韩氏不直接出手相助,也可以凭借著这个
大靠山重新赢得各方关注,至少能从银行贷出款来解决资金问题。罗氏一旦复活,将是一股极大的势力,依仗著这股
势力,韩承煜就有可能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再次抱有希望。
所以他动心了,即使代价是他的婚姻,他一辈子的伴侣。对权利的渴望,仍然使他略微动摇後,答应了这桩政治婚姻
。对於老九的目的,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没有想出个结果来,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却不知道,他这一步,才
是真正踏进了老九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只因为,他太过於急切,想要得到足够的能力,去保护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