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欢瞬间有些迟疑，腕表甩到一边，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

　　"干嘛？"少扬笑笑，"终于想用苍橙的身份认真地跟我谈交易了？"

　　"屁话！"裘欢瞪了他一眼，"我一直想问你。如果当年少白不是死在苍紫的手上，而是病死在医院或者手术台上。你怎么办？"

　　少扬神色凛冽，冷冷地回答："哪家医院那么倒霉--别想留活口！"

　　"然后呢？"裘欢凝视关少扬突然充满暴戾的眼眸。

　　"然后？"少扬放低了声音，似乎有点失神，突兀地咧嘴笑笑，"没有然后。"

　　少扬的表情决裂得让裘欢浑身发寒！"你--"倒抽一口冷气！这个男人是个疯子！一刹那裘欢突然明白为什么言汐说他一点也不恨苍紫，也怪不得肖远言辞闪烁，原来都是因为你关少扬！

　　"如果你捉到苍紫，你会怎么处置他？"问出这句话，裘欢下意识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以为我会放过杀害少白的凶手吗？"关少扬冷笑。

　　"当然，"裘欢眼底溢出冷嘲，瞬间又注满温柔，"相信少白的事情，总会有个完满的结局。"

　　拉住裘欢的手腕，关少扬别有深意地笑："在此之前，你就乖乖地呆在我身边！"

　　"你上厕所也要我陪你？"裘欢斜睨少扬。

　　少扬呵呵轻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眼睛的颜色深沉如夜幕中的大海，"应该好好珍惜，不是吗？"

　　第八章

　　一连三天，肖远都听见少扬的房里传来销魂蚀骨的呻吟声、裘欢惨烈非常的尖叫声，还有床笫间惊人的耸动声。

　　肖远克制不住地慌乱：关少扬怎么了？难道为了少白的事故意折磨裘欢吗？虽然那个小鬼有时满气人的，但如果真的玩死了他，肖远也不舍得呀！

　　他决定干涉一下。

　　就在那天的清晨，晨雾缭绕，阳光还不曾透过云雾直射大地，少扬的房间终于归于安静。肖远吸了口气准备敲门，港口突然响起绵长的钟声。还没回过神，关少扬砰的一声衣衫不整地就冲了出来。

　　迎面而过，肖远发觉少扬面色铁青。猛然间回悟：那是杨靖的船来了！少白的尸体送到了！

　　应该跟着少扬去港口看个究竟，但肖远心里还是挂记着裘欢，衡量了小会：还是先看看他吧！

　　古典欧式的豪华大床惊人的凌乱。

　　裘欢蜷缩着身体藏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裘欢？"肖远看到他毫无生气的苍白小脸，又惊又气，"你没事吧？"

　　"嗯......"裘欢缓缓张开眼，小嘴一扁，眼眶一红，眼看就要哭出来，肖远难免瞅着心疼，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被关少扬弄成这副惨样！连忙上前安慰他，"疼不疼？要不要我送点粥上来？"

　　裘欢支起身体，抬头嘀咕了一句话，肖远没听清楚，凑近他嘴边，蓦地胸口巨痛，眼冒金星，指着裘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下一秒，晕倒在地。

　　咬牙忍着浑身撕裂般的痛楚，裘欢冷笑：想要用这种办法留住他，关少扬也未免太小看苍橙了！

　　只是委屈了肖远。

　　裘欢的目的非常清楚--逃！

　　少扬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笃定三天三夜的折腾绝对让裘欢连床都下不了！站在港口，他看着杨靖的手下从船上抬出一个长方形的物体。八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扛着它，气喘吁吁。

　　少扬闭上眼睛。他不敢看。他怎么敢看？白痴都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

　　棺材停放在他的身边，有人对他讲话："请关先生检验。"

　　验你个头！你以为少白是货物吗？毒品还是武器？检验--冰冷无情的词刺痛了已经快要发狂的人。

　　?还是强行控制着自己，少扬脸部肌肉微微颤抖。

　　棺材很特别。一看就知道是杨靖特意定制的。少扬也曾经准备了一口类似的、带冷冻系统的器皿。

　　隐隐的，有股寒气渗了出来。少扬安慰自己：里面不一定就是少白。说不定是杨靖那小子骗他的！或者是弄错了！

　　带着这种可怜的明知渺茫的希望，少扬最终还是亲手打开了它。

　　虽然短短几秒的时光粉碎了他最后的希冀，但他还是应该感激杨靖。

　　少白面色如生，衣衫完好。透明的冰块折射了阳光，使得少白看起来就像沉睡中的天使。

　　少扬扯了嘴角想笑，可温热的泪水却一滴滴落在冰块上，咝咝的一下就消融不见。

　　那一刻，少扬就想带着少白一起沉入大海，宁愿葬身鱼腹，也不想再承受这份深入骨髓的痛苦。

　　事实上，他差点就这么做了。如果不是头顶传来轰轰的机翼声，他真的就要失去理智。

　　关少扬仰头一看，神智顿清！"臭小子！"忍不住笑骂，"还真敢做！"

　　裘欢打这架军用隐身战斗机的主意已经很久了。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他坐在驾舱上朝窗外的关少扬送了个飞吻："永别了！关少扬！"

　　"裘欢--"少扬磨牙，"我看你能飞多远！"

　　裘欢似乎存心想看看少扬气急败坏的模样，所以直升机在他头顶上空耀武扬威地盘旋了好几圈。刚想扬长而逃，忽然觉得身体晃了晃，机舱里居然响起悉悉索索的零碎声。

　　"搞啥呀？"裘欢心底大惊：难道关少扬弄来的是个次品？

　　对讲机此时亮起红灯。

　　"五分钟之内立刻降落！"少扬的声音在滋滋的杂声中依然清晰，"为了防止你逃跑，我早就在飞机上动过手脚！你飞不出大西洋就要喂鲨鱼！"

　　"你奶奶滴！"裘欢恨得脸色发青破口大骂！"我偏不下来怎么样？我宁愿喂鲨鱼也不愿喂你这头色狼！"

　　"哈哈哈哈......"少扬放声大笑，"你以为你能驾驭SF-DX7吗？下来！不然我就启用自动飞行！你还是逃不了。"

　　"姓关的！"裘欢呲牙咧嘴地骂，"你死缠着我干吗？我又不是我哥。也没害过你弟弟--"忽然想到少扬此时应该已经看到少白的尸体了，心一软，还是继续骂，"要知道真相还有杨靖，拖着我跟你一起死啊？我呸！"骂是在骂，但他明白自己支撑不了多久。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这回逃不了，以后哪里还有机会？

　　"来不及了！"少扬声音急促，"座椅后边有降落伞，快点跳伞！"

　　死到临头骨气也没啥用了！裘欢急忙穿好装备，刚要启动自动跳伞，对讲机红光一闪，一个陌生的声音喝止了他。

　　"苍橙！我是杨靖。时间紧急听我讲，我的飞机就在你左侧，跳伞之后朝我这边走，我带你走！"

　　裘欢呆了片刻："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受你哥哥所托。快点，你的飞机后机翼已经快分离了！"

　　哥哥......

　　裘欢一时搞不清楚事情的缘由，但他相信他的哥哥！

　　"裘欢！不要听杨靖胡说八道！"少扬急吼，"到我这边来！"

　　"切！"裘欢冲着对讲机翻白眼，"我干吗要听你的？杨靖，接住我！"

　　少扬拿了支冲锋枪跑了出来，正好看见裘欢的身子挂在杨靖直升机的软梯上，心一急就要开枪打落直升机。但明白如果真的打落了它，裘欢高空坠落，性命难保！一时迟疑，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

　　"裘、欢--"少扬一字字喊着他的名字，对自己发誓："我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行啦！"裘欢脱掉身上沉重的降落伞扔出机外，"应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了吧？"

　　杨靖瞥了他一眼："关少扬很紧张你嘛！"

　　"我是苍紫的弟弟。"裘欢刻意忽略刚才少扬对自己的关切和紧张。最后的那声急吼，少扬的语气中显然带上了几分乞求。

　　"是吗？"杨靖何等的精明，也不多讲，"关少白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裘欢吸口气，黯然伤神。

　　"我只知道关少白雇用我哥杀他。不过前因后果大致也猜出来了。"

　　"是吗？"杨靖有点惊奇，"说来听听哪。"

　　裘欢整理了一会儿思绪。

　　"关少白知道自己活不久，死期将近。但他不愿意自己因病而死连累其他人，更不希望关少扬因此沉沦、做出些傻事。所以决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关少扬继续活下去。"水晶底座里的晶体并没有坏。而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故意用乱码作为复杂的密码。哥哥的记录证明了裘欢的猜测。"只是，如果我哥哥成功的完成了任务，为什么他也会消失不见？"

　　杨靖静默不语。

　　"我是他的亲弟弟。这两年来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联系我！除非--"裘欢低下头，"他死了！"抬眼追问杨靖，"他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为什么托你救我？"

　　杨靖淡淡一笑："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谱。何必再问我？"

　　裘欢身子一抖，声音干涩得像失了水的桔皮："是......是少白杀了他，对吗？"

　　杨靖避开他的目光，侧头看窗外。

　　"自从我知道少扬和少白之间深厚的感情后，事情的经过就已经在我脑子里大致成形！"裘欢无力地倒在座椅上，"设身处地站在少白的立场想一想，一切事由再清楚不过！"

　　"少白自己雇用我哥杀他。但其实他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在他20岁生日当天，他如约和我哥一同出海，随后出其不意地用匕首刺伤了他。事出意外，我哥哥扯落随身的项链跌进海里。"

　　"当关少扬他们急着四处找少白的时候，少白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于是开枪自杀，故意当着少扬的面摔进海中。把一切布置成自己被杀手谋杀的假象。"

　　"他知道少扬会为他报仇，一定会对凶手穷追不舍！可是苍紫已经被他杀了。少扬一辈子也找不到他！"裘欢苦笑，"有了报仇的信念，少扬就不会想不开，他会穷尽此生追寻凶手的下落！这样做，也不会连累其他无辜的人。"

　　关少白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最爱的人活下去。

　　"可为什么是我哥哥？"裘欢克制不住地低泣，"世界上那么多杀手，他为什么偏偏找我哥哥？"

　　杨靖看他哭得可怜，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慰他。

　　"缘分吧！"迟疑了一阵，"你哥哥遇上少白，而关少扬则遇到你！"

　　"......谁要遇到那家伙！"裘欢吼了一声，猛然想起一件事，"少白的尸体在你这边，我哥哥的......"

　　杨靖点点头。"也在我这里。"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吧。"其实少白生日当天，我是准备好了去抢人的。言汐，你知道吧？"

　　裘欢嗯了声。

　　"为了不让关少扬发觉，我动用了潜艇。就在我潜海的时候，遇上了摔进海里的苍紫。当时他还没死，但是受了重伤......你有没有想过，以你哥哥的身手，就算是出其不意的暗杀，他也该有足够的应变能力！为什么却没法避开身体虚弱的关少白呢？"

　　裘欢咬了咬嘴唇。

　　杨靖续道："随后关少白也掉进了海里。我当时就想，如果用关少白交换言汐，也是一个办法。于是就带他们回潜艇。想不到那时少白已经死了。"

　　"苍紫在临死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别以为你哥人多好，这是他的交换条件！不知怎么搞的，他被少白那小子给迷住了。明知有诈还心甘情愿地死在他手上！总之，他请求我暂时不要把一切告诉关少扬。因为这样做势必让少白的苦心白费，你哥也白死一回。他不愿，但他又担心你。"

　　裘欢的脸上泪水纵横。

　　"他担心迟早有一天关少扬找到你的头上，你应付不了。所以求我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说出真相，也好救你一命！"

　　"你也别以为我有多好心。"杨靖从鼻子里哼气，"我也有自己的计划。如果我当时就把关少白的尸体还给他哥，我难免要受怀疑。所以也只好接受你哥哥的条件。"

　　裘欢疲倦地闭上眼睛，"关少扬放言已经捉到苍橙，你觉得时机已到。所以才出手抢走言汐？"

　　"没错！"提到言汐杨靖就眉花眼笑，"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才懒得出来呢！好啦！我回家见言汐，你把你哥带走。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裘欢费了很大的劲，才重新开始他的杀手生涯。

　　他曾想过报仇，可恨的是原凶死得比哥哥还早，让他空有一腔仇恨却无处发泄。更郁闷的是，哥哥的遗体，面容安详，嘴角还挂着他熟悉的笑容：恶作剧得逞后的偷笑，心满意足的得意！

　　那个关少白，就让哥哥你这样死心塌地？

　　裘欢不了解。对于感情，他从来不会去执著地追求。随遇而安，才是他的处情之道。

　　好吧！既然哥哥你都心甘情愿地送上门给人设计了，做弟弟的也不好违背你的临终心愿是吧？

　　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一连串数字，裘欢微笑着按下回车键。显示器突然闪了闪，嘟的一声轻响，电脑重启？！

　　"情人--"想都不用想，裘欢扭头冲着趴在自己脚边，刚刚伸回爪子的、拥有一身柔顺长毛，咧嘴瞪着双无辜眼睛的纯种苏格兰牧羊犬吼，"这可是一笔大生意耶！"狠狠地捏了把情人的爪子申诉，"不知道我被关少扬那家伙坑大了吗？三个月没赚到一分钱！你一天的伙食费倒比我的还贵！早上要吃鱼，中午啃猪腿，晚上的牛排还要煎到非七分熟不吃！奢侈！听清楚了！要是这笔生意弄丢了我送你去屠宰场！"

　　情人被主子骂得乖乖垂下头，眼珠子还在瞄着电脑主机上的Reset键。

　　"看？你还看！"裘欢骂骂咧咧，真后悔当初自己一时心血来潮，抱着还是小不点的它玩电脑，还仔细的讲解面板上的功能键！臭东西，别的不记，就记牢了重启键的功能！

　　"好啦，别处玩去！"裘欢软硬兼施，"晚饭的牛排我买来了哦！"

　　情人摇晃脑袋，欢天喜地摆着尾巴跑开了。

　　再度进入邮箱时，裘欢已经收到了对方的回复信。

　　裘欢开始为这件CASE安排一个周全的计划。

　　很普通的政治暗杀。

　　对象是香港人，现今声誉正隆的一位政界名流。裘欢在新闻里见识过他的演讲，声形并茂，很能鼓动民心。而且......裘欢忍不住笑，他之所以如此受欢迎的主要原因之一：他是一个帅哥！中国政坛甚至是世界政坛几十年来少见的，年轻俊朗的人物！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邵......邵鹰！

　　名字都很强势！

　　虽然杀死他有点可惜，裘欢还是觉得自己和情人的一日三餐更重要。

　　"又要去香港啦。"裘欢闭上眼睛倚在沙发椅上考虑善后问题，比如计划成功后，可以到杨靖那边避避风头！顺便探望言汐。杨靖应该很疼他吧？不像关少扬，只知道在他身上求欢！除了欲望还是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