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开到荼靡的天空
开到荼靡的天空  发于:2010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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谧无声,我抬脚向他奔去,他转过身来的样子轻易地掩盖住我浊重的呼吸。
他变成了流云的样子,紧紧地抓住我让我不要离开。他说他甚至可以原谅一切忘记一切,我
想挣脱得彻底无奈他语气决绝。在岩石色的天空下他的表情生起柔软的质感,然后他哀哀地
放开我,漠然回视,断然从城墙头一跃而下。
苍白的尖叫被压抑在喉咙里,我冲过去趴在城墙头向下看见深深浅浅的水洼,连流云的身子
都找不到,恐惧在空洞的心里穿堂而过,我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大喊声,无一不在呼唤着流
云。
“风相公,风相公。”我被一双温软的手轻轻摇醒,一摸额上竟是湿粘一片。
“风相公怎地入了梦魇?一直在大喊大叫什么?”侍女有些好笑地望着我:“王爷请您午时
务必去见他一下。”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抚住惊魂未定的心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种毫无怨言的付出竟会给我带来这样强烈的不安。我想我可能会失去全部,这个梦算是一
个怎么样的预兆,是说我的过去会用什么样的姿态飞逝,还是说我的曾经会以何种哀伤被湮
没得无踪?我深陷其中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我渐渐地感觉到,我不可能再着迷于这样不
停地编故事了,很快,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收尾。
我穿过厅堂寻到独孤占,他俊逸的眉眼中积累了一些沉重和坚决,看到我以后这些却立马化
得干净,换上一副八面玲珑的笑容:“清风,来了?坐。”
我不客气地行了一礼便自行坐下,听得独孤占悠悠的声音:“时间拖的太久了。本王也了解
裘然一事对你打击甚大,可是正事还毕竟是正事的。总是拖着也不是个办法,现下军心有些
紊乱,事不宜迟,还请风相公说一说高见。”
我不急不忙地啜一口茶道:“这个不难。不过王爷得答应清风一个条件。”
“什么?”独孤占的笑容在疲惫中显得无力。
“此事一了,请王爷务必放过清风。对清风之事不再过问,清风自会找个清净地儿了断后半
生,只请王爷不要干涉便了,”我顿了一顿,又道:“这要求不算过分?”
独孤占微微一笑道:“君子一诺千金,也罢,就答应了你!”
我站起身来跪谢道:“谢王爷恩准。”
我给独孤占的借口,无非是根据对流云的了解和直觉。我心目中的流云该是怎么反应,对于
这种反应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让独孤占去上奏,要求废除王爷这一虚名,任吏部和户
部尚书。以流云的性格定会断然否决,因为这是把变法活活推到了实行的当口。这时候独孤
占便有了借口,——皇上对自己不信任,为朝廷兢兢业业地当了十几年的王爷居然连一丁点
的实权都得不到,不如自己去争取。我一口气把想法说出,然后我看见野心和贪婪在独孤占
的脸上融为一体。
他只需要一个支点,他自己找不到因为他对这个万人景仰的皇上太过陌生。现在我把这个支
点完完全全地交给他。他的军事谋略和政治远见完全可以和有些清涩的流云拼一个高下,我
要做的只是欣赏流云的反应罢了。
我极力地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可恶的梦,于是它真的像昙花一现般再也没有出现过。烽
火连天的号角吹响的时候我在独孤占的身边,感觉自己还没有醒来,当我的眼睛被太阳尖锐
地刺痛时,我和脚下的厮杀混战擦肩而过了。我不知道流云在这接近大半年的时间里究竟在
干些什么,既没有加强防御,也没有注重民生。像一个沉闷的雷雨天突然炸响的惊雷般,一
个帝王不思政事,那么他的政敌便会理所应当地侵犯。彻底而且不留情面。
突如其来的战争显然会让那个真正的主人乱了阵脚,流云的兵力大都集中在边境一带,我曾
经问过独孤占是想要消耗战还是速战速决,他沉吟了一下选择了后者,他向来是不喜欢拖拖
拉拉的人。我告诉他想要闪袭就必须从洛阳开始,那里是明显的外强中干的地方。看上去虎
虎生风,实际上却有着不堪一击的脆弱。
极少的人知道这些,极少的人看的出来。流云一定想不到的,他一定想不到竟然有人胆敢光
明正大地侵犯洛阳,他把所有的精力耗在南方以南,北方以北,留下中间的空缺,残忍地被
敌人慢慢填满。
奔跑着行走着述说着微笑着,叛与不叛只不过是一念之差。等到边境的援军赶过来,怕是独
孤占早已收复了洛阳,首城既灭,剩下的无首之军必将涣散,届时再慢慢收服,自当容易许
多。
我侧头瞧着身边的男人,他不动声色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每一次路过那巍峨的城墙都是在夜里暂时的安静中,我行走在尸体遍地血腥满天的城外,看
着那哪怕是处于下风仍是绝望闭塞着的高大朱红的城门,倔强地咬紧了牙关不放入一个冷血
的敌人,我看到一个女子一袭蓝装,风把她的长袍吹得飒飒地后飘,她在墙头站定,夜色中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我感觉到那茫然的姿势,在空气里隐约诉说着什么,或者仅仅只是站
立。我楞在原地,那个背影好象有不可抗拒的魔力般吸引着我的目光,然后她的一头黑发如
幕布般猛地向上折去,刚想惊呼却只听到一声闷响。
她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带着自己支离破碎的骄傲。
我赶上前去在一堆又一堆令人作呕的尸体中匆匆寻找,当我把那抹亮蓝翻身过来时我看到一
张摔得诡异扭曲的脸,但是不难看出面容上曾有的精致和华贵,那样的熟悉抨击我的心口,
我的手指滑过那兰色的绸缎。
那个关于鸠尾蓝的故事,原来是这样完结的。
她是叛臣的女儿,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她夹在爱和权力中做不出选择,因为她所谓的义父
决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她名义上的丈夫决不会轻信她的清白,她亲手杀死了夺取她一切的兄
长,然后在自己的困境里流离失所。最终选择了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还未完全开放便匆匆凋
零的一生。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独孤占的时候,他满不在乎地应声:“嗯,事后本王自会安排她的后事。
也苦了她这么多年了。为了义女,这仗,说什么也得赢,是不是?”
他在征询我的意见吗?
我不知道此刻除了苦笑我还能做什么表情,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已落尽,那些紧急和忧伤
不过是过去太过不平凡的生活带给我的错觉罢了。荒芜的预感和纷乱的场景散乱如一夜风雨
后的落红,唯一有深刻印象的竟是那把冲天的大火,烧在朱红色雄伟的城墙之前,然后看着
那城门缓缓坍塌,悲哀地被吞噬耗尽,好象一个不甘的王者的心般融化在一片如烟的绯红中

洛阳城内遗留着繁华的影子,所有的破落在星星之火中显得颓然,我在半垣破壁的脚下发现
了那个我日思夜想的影子,他在高处俯下身,头发潮湿地披散下来宛如藤蔓,月白的锦缎上
是一片一片璀璨的绯红,他静静凝望着自己脚下破碎的江山,苍白的手指淹没在苍白的颓靡
中,身子在一片凉风中微微地颤抖,援军来了,可是来得太迟,我的身后是一片喜悦的庆功
宴,而在血红夕阳下的这个人站在黯然中沉默不语。
我从他的背后攀上那段残垣,空气里充斥着毕剥毕剥的火烧声音,有一些火星在我们之间仿
佛阴阳相隔,我很满意因为这是我想要的重见时的效果,可是流云却突然转过脸来。
——“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有感觉。”他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寂寞的手势:“我以为我
失去了你,还有江山,可是居然基业是亡在我的手上。清风,你的报复真的很高明,我恨你
,又不恨你,是我失去的理智太多,不配做一个好皇上。”
我在他面前睁大了眼睛,那张脸上的凄婉哀绝是我从未见过的流云,如此淡定地诉说着自己
失去的一切,仿佛事不关己般的无所谓的态度。我走上前一步,伸出手去,那样几公分的距
离居然隔断了一个光年的脉路,流云眼里的雾气褪了个干净,抓住我的手,在我的额上吻上
熟悉的痕迹。
“我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只要你,就够了……”他眼里盈满了疲惫的笑意:“可是太迟
了……”
太迟了……
他留给我一个盘旋的空洞,恍然间我想到独自一人的日日夜夜里那些蚀骨的孤独,我深信流
云一直在记忆的深处,只是不在我身边。某一天我在交错的时光中会遇到他,像我想象的一
样,像现在一样,可是我没有设想关于死亡和血腥的含义,当他把自己的头放在那坚硬的墙
壁上猛烈撞击时,鲜血一片染红了我的视野。
我扑过去死死地按压住那令我心惊胆战的伤口,阻止那些源源不断渗出的血液,我的眼睛一
定被火和水在不停地侵蚀,洛阳的天空如梦里一般现出岩石的颜色,那荒寂无边的空旷中我
嘶哑的声音在苍穹里回响。
记忆以惊人的速度在眼前无限延伸。
宛若梦境。下沉。消失无边。
尾声
薄雾中透出一缕绯色的阳光,刺痛青年修长的眼睑,头疼欲裂中他苍白英俊的脸变得茫然失
措。是的,他记得他叫流云,应该是一个皇子,木制的门板挡不住声音的渗入。
——“是的。生命是无碍的,只是这个公子心中不愿想起的事,怕是就记不大清了。”
“是么。劳烦大夫了。”
这个声音……青年的思绪沉淀在似乎前世的光阴,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抓住。
门被推开了一线,进来的人脸上挂着三月春风般的和煦,眼里的温情流动不止,一直一直。
青年触摸自己的掌心,三条深刻的纹路安静地如三条交汇的河流,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这是哪里?我不是……应该在宫中……和……母妃父皇……”
那人的眼里扬起一片沉沉的雾霭,在床边坐下,温润的手指点上青年苍白的唇:“没有父皇
,没有母妃,没有皇宫,这里是城郊,是南方以南,你沉睡了太久,也许梦的时间也长了一
些。”
青年沉默了一会,直觉告诉他他不讨厌眼前这个瘦削清秀的人,头部的疼痛使他懒得去思索
,轻轻抓住眼前人的一角衣袂,缓缓地问:“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你呢
?你是谁?”
那人伸出五根修长的手指在青年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在记忆模糊的青年耳边轻轻喃出一个名
字:“我,是清风。”
不是阳光下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不是遥不可及的空气中散漫的尘埃,不是蔓延疼痛的完整和
深切,不是纵横遍地的伤害和猜忌。
与它们无关,与它们都无关。
流云。清风。
清风。流云。
——就是他么。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才,清风。
青年的思绪在接近年轮般的记忆里迅速沉沦,然后莫名其妙的对话在心里疼痛着汹涌开去。
“清风……”他喃喃重复。
床边的男子容颜蓦地明亮,那方小窗外多么蓝多么蓝的天空,在青年的眼里忽然变得摇晃起
来。所有的阴郁迅速地褪色,完全凝结在岁月无边苍老和释然中。
“流云,天亮了。”男子的唇温和地包围了青年的苍白线条。那是什么样的热度也蒸发不了
的一尘不染。带着永久意义的宠溺般的气息。
什么别的也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我最亲爱的,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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