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失措————齐放
齐放  发于:2010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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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来,我不禁夸赞起她:"你很厉害。"
    她轻声回答:"你更厉害。"
    我心中有些不爽,这句话讽意浓浓,齐放,你有些过分。
    "你不怕老茧和肌肉以后变肥肉?"我调侃道,
    "老茧,我喜欢老茧啊。肥肉我不怕,我已经这么胖了。"
    我大吃一惊--她忽然用小孩子撒娇一样的声音和奶声奶气的语调说话,但表情还是冷酷不改。
    "哈哈!知己!你很洒脱嘛。"
    "是吗?"她恢复了原样,声音又硬了。刚才的样子显然是她故意演给我看的。
    我本能交好地说:"你很奇特,和别人不一样。"
    她又望了我一眼,说:"我没有肥肉,只有鸭肉。老茧有什么不好?"
    这话挺有意思。我近看这女孩,她也许就真的是那种不爱打扮、不求美丽的人,和我还真相似。她的五官端正,肤色润泽,头发却是卷曲、暗淡,最漂亮就是她那高高挺挺鼻子。她永远一身校服来去,这点和我完全一样。淡雅、朴素--这是老师对她的评价。而几乎所有的男生都认为她:漂亮但懒散邋遢。懒散邋遢我不得而知,不过漂亮是没错的,若是她不戴那简直可怕的深度眼镜,留个长发,梳个发型,露个笑脸,就是非凡夫俗子所能承受的美了。而她的冷漠让我产生奇异的感觉:出奇的圣洁,不食人间烟火,完全的"出淤泥而不染"。我现在喜欢这样没有世俗味道的人。
    但不可否认,她复杂,深奥,不可理解,对任何想要接近她的人都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我也望而却步。
    "我也喜欢老茧。"我回答她。
    "嗯。"她只是轻吭一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既然她不再说话,我也不好意思再跟着她,便与她分别。我没什么朋友,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我只能寻找哪里"三缺一",我就去填空,打羽毛球或是打排球,跳橡皮筋这种如此小女生化的游戏我从不参与。若没有归属,我就去拉单杠或是跑步,一个人,休息思考。猛然,我发觉刚才拉单杠造成了手指疼痛僵硬,不过看着老茧似乎又厚了一层,胸中充盈满足之感。


    好不容易又熬了一个星期,被所有正常人视为一周的黄金日"礼拜五"终于来临了。曾经一度我痛恨这个日子过早地结束了我在学校的甜蜜梦境,然而现在我清楚意识到,礼拜五真是再好不过的了,因为一想到可以逃离这郁闷束缚的教室和堆积如山的文本,一阵如释重负的感觉漫溢开来。
    "今天,王昀钦和钱一敏做值日生吧,"劳动委员孙银美恳求地看着王昀钦和钱一敏。
    她是淑女中的淑女,与人商量什么事,只稍一个哀求的容颜就能让男生失魂落魄,乖乖从命。细腻亮泽的奇特的褐色皮肤,澄澈晶莹的眸子,还有柔情似水、纯净无暇的性格,我从进这个班级就认为孙银美是天使型的万人迷,尤其是少男杀手。然而凡是都有例外,即使大部分男生都会被孙银美的一个笑容或一句话迷得神魂颠倒、骨头酥麻,但个性奇特一点的人就不吃这一套,譬如,我们那位厌恶异性的王昀钦同学。以前我还因为他不给孙银美面子而感到疑惑不解,后来某位姓朱的大恩人"好心"地告诉了我那件"秘密",才终于为我解了惑。
    王昀钦恰巧最忌讳礼拜五做值日生,因为据说他礼拜五下午放学后有要事在身,不宜在学校久留。于是,孙银美怎么施展"诱敌"技术,也终究是得到王昀钦的一句干巴巴的回答:"我不行。"
    孙银美满脸失落,一双眼睛充满悲苦。我们班的值日生是按照学号顺次安排的,照理这一点儿也不有失公允,每个人都必须服从。周四下午王昀钦本应劳动,却请了事假"逃之夭夭",不得不移至周五来弥补。不料,他又一次要拒绝。
    孙银美左右寻求志愿者的身影,可是她又显得羞怯,开不了口去求那些不应该今日做值日生的人勉为其难。我头一回这么饶有兴致地看孙银美履行工作职责,心中估计她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服务大众"--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实在是心地太好。
     果不其然,就在挣扎过后,孙银美无奈地写上了"钱一敏"和自己的名字。我对此种"小事化了"的苦肉计打心底里不赞成,这不仅折了干部自身的威信,还会造成更多的无耻之徒有恃无恐--"没准我就会利用她的善良",我刚这么暗忖着,不禁肉跳了一下:我怎么会恶毒到去利用别人的善良呢!看来,林仪驰事件的教训给我无形中助长了我心中邪恶的种子,催开了某些令人作呕的花苞。
    正当我还想入非非的时候,转折性的一幕出现了。孙银美刚要放下粉笔离开黑板,齐放走到她跟前说:"换我做值日生吧。我今天正好有事要留着。"
    接下来的场景也不用我多加润色:孙银美立刻如见恩人一样地作娇媚状,谢天谢地都不如谢齐放,脸上尽是欢快的色彩。齐放呢,自然还是那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表情,只是扬起了嗓音道:"    啊,美女,好了,就这样了。"随后缓缓的,又是抑郁满怀地回到她那阴暗小隅的"专位",埋头干起来。
    我看完了这一好戏,顿觉自己正在浪费时间,真有堕落之嫌。近来总是专注于各类小事,也不知为何,越看越茫然,越看越空虚,看时疯癫地愉快,看后立即更疯癫地伤感、自责。
    吵吵闹闹、辛辛苦苦,终于挨到了放学铃声的奏响,我这才觉得的确是雄壮和神圣啊。以前我还老怪他们不懂音乐竟然觉得这《卖报歌》的旋律无比动听,现在看来,是当年我一时糊涂呀,他们呢,是对的。
    大家正在解散的时刻,广播里传来了最后通牒:"现在有个通知,请各班通讯员速到三楼会议事开会,会议重要,请务必赶快出席。再播报一遍,请......"
    没辙,钱一敏苦笑,孙银美哀叹,谁叫这广播开着呢!谁叫这下课铃不早些响起呢!钱一敏向孙银美做了个无奈的手势,示意自己因开会而无法劳动。孙银美只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可是她脸色着实尴尬,也许刚才她还正兴奋着和她的死党好友们设想着一放学便去什么地方逛逛玩玩呢。钱一敏受令,立刻背起书包起程,目的地:三楼会议室。
    然后,一切又恢复正常,成千的学子们的长龙蠕动着爬出教学楼,到了外边,冲向大门的、飞向操场的,原地不知为何逗留的,什么样的都有,反正,周五下午总是一片热闹的好光景。门外,总有这么些家长们像开什么集会似的,队伍庞大冗杂,直待自己等候的小皇帝们出来,好回家慢慢伺候。我朝二楼的窗户外探头看一眼,从这个地方向外眺望,高架、绿化、废墟,还有我们校门外的小路,尽收眼底。我没有任何目的的,简直像没事找事一样地去看那派忙碌又喧嚣的景色,甚至还有发呆的倾向。陆陆续续的,该走的人都走了,我便收了神,整理了东西也要开路。
    值日生问题压在孙银美头上,她的样子欲哭无泪--这已经不止第三回了,况且这次实在太突如其来,充满戏剧性。我回头瞥一眼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齐放还做着自己的事无动于衷,孙银美正焦急地和她的死党们商量:"那么要不先去图书馆坐一会儿,待会儿我们再一起去!"蔡晴却无情地拒绝道:"不行啊,我4点要去上课,必须现在赶快。否则我就不去了。"孙银美大叹:"哎呀!怎么这样呀!玲玲你呢?"--她的死党里就属王玲玲和她关系最好。可王玲玲也皱着眉头盯着手表猛看。这下孙银美可急的不行了:"你们就这样弃我而去呀!"在旁的郑韵婵终于上前道:"美美,那么我们今天就算了吧,反正也要考试了,我们还是回家复习功课吧。"
    我在窗口,心中有些想法。本来这些念头仅仅是念头,但刚才看到孙银美伤心难过的娇柔样子,招人疼,于是就有了将其赴诸实现的冲动。
    "孙银美,你去吧。我劳动。"
    孙银美转头,愣愣地望着我,张着老大的丽嘴,双瞳闪亮--"真的?!"她显然很意外能有这样的转机。
    我看着美人对我感恩崇拜的脸蛋竟得意地开起了调情的玩笑:"能为你这样的美女天使效劳,是我的荣幸。"
    孙银美欢乐地走到我跟前,轻轻拽住我的两条胳膊,魅惑的神情真让我暗自神经地大笑。她的玉舌间滚出的都是甜言蜜语的感激之词,却不见一丝虚伪之气,我也就顺心地接受了。
    我的自我牺牲和孙银美的不是一个层次的,她因她的善良,我则是企图不轨。确切的说,我一直想冷眼旁观这好戏的,可是眼见这好戏就要结束了,我就想插一脚,让它继续下去,顺便享受一下。我觉得自己在孙银美面前真是一个魔鬼面对天使的反差。
    终于,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走光了。我环视了一下教室,我和齐放在教室的两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竟然没想到帮助了孙银美,注定要碰到这样令我窘迫的情形。横七竖八的桌椅,大花脸一样的黑板,凌乱不堪的地板......还是先劳动吧。
    齐放也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她抬头望望四周。我感到绝对的拘束,人少了,连哼个大气都有回声,更别提说话是怎样的了。况且齐放说不定听了也当没听见,到时我就免不了成了扰人的傻瓜。
    于是我们俩就默默无言地、互不理睬地开工了。我擦黑板,她扫地。
    这教室变得寂静地恐怖,冷风在外边的低吟简直让我不寒而栗,怎么气氛会这么奇怪。
    "班长,"在我毫无防备之下,齐放吐出的这两个字无疑像从天而降的炸弹,吓的我竟然一头冷汗。

    "班长,"在我毫无防备之下,齐放吐出的这两个字无疑像从天而降的炸弹,吓的我竟然一头冷汗。
    "什么事?"我轻声嘟哝道,免得让人听出来有发抖的声音。
    "等会儿,我有一道数学题问你。"
    "啊?"我颇为震惊,"你有不会做的题目?"
    "嗯。"她的声音倒是反常的轻松,"智商低没办法!"
    我只能装腔笑笑。不过她这么一说话,我也心情好了不少。
    "你为什么要坐在那个位子呀?"虽是这么问,我却心里打鼓。
    "我喜欢呀。"
    "为什么?"
    "老师看不见。"
    "什么?!"我被这玩笑似的回答逗的愉快起来,说,"就为了这个原因坐那个阴暗、简直与世隔绝的位置?太有趣了,我还真没想过原来还有这等好处呢!"
    "前面太吵闹。我喜欢安静的地方。"她的这句话倒是直戳要害。不过为了安静而主动提出到这个角落里,忍受孤独和忧悒,齐放拥有排除旁人干扰的气魄。
    "我也喜欢安静的地方。可是我就没有你这么勇敢。"我淡然道。
    她又换了一副低沉的语调:"你是班长,头上不能像我一样出角。"
    又是班长!她也把我看作高高在上的班长!呵!
    "我下个礼拜就和老师说,我坐到你旁边,因为我上课老是影响林仪驰学习。"我似真非假地决定。
    齐放惊了一会儿,接着嘀咕道:"不,不,还是让我一个人的好。"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我说了,我也喜欢安静的地方。向你学习。"
    齐放走上来,到讲台下取畚箕,对我说:"全年级的人都以你为标榜,你怎么可以向我这个野孩子学呢。"
    "你太过奖了!根本没有的事!我不是什么好学生。"
    "每个优等生都这么说。"她平静地讽刺道。
    我不想对此辩驳,因为越描越黑,到最后,就是那句"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反而更让我下不了台。但从她的言语中,她似乎很讨厌与周围人交往。这一点我觉得和我又是很相似。(我没有朋友却也不渴望有朋友,后来就养成了嗜孤的癖好,一边黯然神伤,一边却高傲地享受着孤寂,从而讨厌与人交朋友,不过林仪驰的事情完全就是例外,显然我还是更适合孤独)
    我问:"你为什么半年来都不交朋友?"
    "嗯,大家不喜欢我。"
   "什么话?你过分疏远大家,大家才会怕你呀!"
   "我知道。我会疏远他们,就是因为觉得他们不会喜欢我。"
    "这不对呀!你应该主动和他们交流,你需要朋友。"
    她直起身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忧郁之情早已泛滥她的脸孔:"那你呢?"
    我有些吃惊,这个问题太棘手。不过想想也挺奇怪,我这样一个不喜欢交朋友的人,居然在这里对着一个同样不喜欢交朋友的人"大放厥词",说什么"应该主动和别人交流","需要朋友"这些道貌岸然的话。真不知是我的善良和好心使然,还是其他卑劣的主意驱使。
    不过随机应变的能力,我一向不缺,因此立即回答她:"我的事情没办法了,这叫木已沉舟,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嘿,我说的那个真叫好听呀,我的手又渗出了一些汗。
    她良久又弯下身子,一言不发地整理垃圾袋。我的黑板和讲台倒也差不多清理完毕。
    静默片刻后,我好气地问:"你为什么觉得大家会不喜欢你?"
    "感觉。"
    "感觉?你交了朋友,就不会这样认为了!有了朋友,好朋友,你会觉得这个世界豁然开朗!"
    她听了笑着吭了一声,接着又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像个小女孩一样痴痴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很可耻,她一定笑我太过虚伪。
    "你把......哈哈...我当......原始人啊!哈哈哈......"她笑啊笑,我都傻了眼,从来没看见过一个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突然卸下外装是个什么奇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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