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正用他那无声而严酷的手段"报答"我当年对他的所作所为,他该满意了。
"对不起,"表哥冷冰冰地说,"你看来性情变了不少。"说完他立刻给我系上纽扣整我的衣裳。
我麻木地站着,只有听他说话的能力。我恐怕我一开口、一走动就会因头痛而倒下。
"小时侯,我们做游戏,为什么呢。"他自问自答,不看我,"也许我们一家都是奇怪的人。我喜欢那个游戏你知道吗?可是后来没有女孩子肯和我玩。"
我心里无奈地冷笑。
"现在什么都完了。我刚刚试了一下,果然一点也没有小时侯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了。"
我仍然无法出声,揣摩表哥究竟要说什么。他是想说他现在更喜欢和男人玩那游戏吗?和刘默?
"你依然喜欢沈麒翔?当然,这不是什么坏事。"
他话中有话,顿了半会儿说:
"大姐姐当年是舞女出身。卖淫的。"
这话就是一把刀,立刻插到我心里,惊得我浑身虚脱,终于腿一软倒在了地上。表哥见我倒了,竟然不着急担心,随我一道坐到地上,屁股底下全是湿漉漉的泥土。
"大姐结婚之前怀过一个孩子,后来难产,死掉了,她不能再生孩子。"
我听到这里,心里只有吐血的余地了。大姐怎么可能不能生孩子?难道我外甥不是她的孩子吗!
"哎,够刺激吧。我们的外甥怎么来的?以前我也很奇怪。我一直以为是大姐自己领养的。"
"你!!!"我心痛得再也忍不住了,"你开......什么玩笑!"我不敢相信外甥居然不是外甥。
"没骗你。"表哥还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和我谈心一样,"今天告诉你了,你可别和其他人说。"
"我不信。"我努力爬起来,准备离开这幽暗恐怖的地方。表哥话未完可我早已不屑听。
我一路寻找酒店内厅的正门,头昏脑胀,进了大厅直冲宴会现场,大家忙着给泷哥哥的女儿拍照,正忽略了一群小辈。我进去就望见沈麒翔一个人郁郁寡欢地坐在靠边的沙发上看书。
"什么书!"我失态地抄起他手里的书,一看,竟又是一本女孩子钟爱的爱情小说。我看着他无辜、惊讶地表情,那纯白、柔美的皮肤,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有他总显娇气的小嘴......他难道不是我们家的男孩子吗?难道和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吗?!不,他的眼睛像泷哥哥,脸型像凡哥哥,皮肤像我的几个姐姐......虽然一点不像他母亲也不像他父亲。我快要疯了。他依然那么动情地看着我,轻声说:"小阿姨,你还我书吧。"
我不忍心再对着他,我怕伤害那么美好纯洁的外甥,就带着那本书狠狠地转身离去。我跑到内厅的公共沙发上,想一个人睡一会儿。可没过多久,表哥找到了我。他就笔直站着,面无表情,那银色耳钉衬托得他似一个冷酷的王子。他俯下身来要求我把外甥的书归还。
我惊异地看着他,从没想过,为了我们的外甥,他竟公然对我摆出这种姿态。
我认了,明白他现在是护花使者,他不仅喜欢男人,更喜欢我的外甥,我跟他算不算半个情敌?
"凡哥哥。"我伤心地叫唤他,他接过书,慢慢坐到我身边。
"我不想让翔翔难过,可我不喜欢他看这种无聊透顶的书。"我说。
表哥冷淡地拍拍我的肩膀:"可他既然喜欢,就不要勉强了。"
"那是女孩子才看的书!!!"我气愤地叫起来。我不想我的表哥把我的外甥培养成又一个BL者。
"那又怎样。喜欢,就喜欢么。"表哥久违的漠然终于重现。
或许天意难悖,有很多事情注定了不会改变。我细数过N条外甥可能是天生的同性恋者的征兆,尽管,我从来不相信宿命。表哥最后对我微笑了一下,走了。连句问候也没有。我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表兄妹啊!他爱外甥果真远胜于爱我?还有,如果外甥真的不是外甥呢?
我再一次失控地发现:男人,的确令人嫉恨,虽然他们很可怜。
"本来,我也就心灰意冷了。"我在电话里喃喃地对齐放说。她自然不明白。"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等它等得快要死了。"
宴会结束后不久,茂家全家大丧。我只知道所有成员都齐刷刷的缟素上阵:去祭奠一个从未在我记忆中存在过的人。
那就是我的二姐:茂唯汐。
只听说,有人从美国寄回来一包骨灰给大姐,说明了是二姐遭遇车祸身亡。接着,噩耗传遍了全家。大人们开始尴尬地向晚辈解释为什么多出了这么个二姐,以及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父母含糊地告诉我说二姐是高材生,去美国读书的。这个我很早就知道,我好奇的不是这个。为什么那么多年大家都在隐瞒?为什么只有表哥知道?
我们去了墓地上香,把二姐的骨灰埋在了爷爷奶奶旁边,总算是一家人团聚。那天,我发现一件无比糟糕的事:大姐和外甥没来,表哥也没来。表哥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小姑姑,一个人愁容满面的,孤零零地站在最外面,和谁也不搭理。
再过了多少时间我也记不清了。突然父母通知我去机场送别。送的是表哥和外甥。我完全不明白这个事情的本质。照长辈的话讲,表哥要回美国去了,他说要带外甥一道走。护照早都办好了,看来是有预谋的。所有人都仿佛心知肚明:表哥一定会带外甥走。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送行的那天人好多,我被挤在亲人们的伤感问候中,压根没机会和表哥外甥对上什么话。我只能在远处瞧见他们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一个表情默然,一个留恋哀伤。外甥是舍不得我们的吧。我望着他们远去,一点一点消失,从小积在心里的东西好像也跟着烟消云散了。于是心整个彻底空荡荡了。空得再也不能支撑我的伤心、疑惑,空得苍白脆弱。接着,我头猛痛了一番,差点晕过去。
由于神经衰弱,我被勒令在家里休息。在查阅电子邮件是,惊讶地发现有两封信,分别来自吴应凡和沈麒翔。
我觉得他们好像是几百年前的人了。我本来把他们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还是无法摆脱。
吴应凡的一封发得较早,是他临走之前发的。
"洁洁:
我要走了,我必须告诉你我为什么带翔翔走。我知道你那么喜欢他,见不到他,你会难过的。但是没办法,我许久之前,就知道二姐死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想着把翔翔带走了。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愿。其实是这样的,我母亲之所以和父亲离婚,是因为父亲在美国遇到了汐姐姐,他们瞒着我妈相爱了。很可笑吧。我母亲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就离婚了。可是汐姐姐和我父亲生了一个孩子,送给了不能生育的大姐,就是我们的外甥。我也是长大以后才知道的,因为我父亲要和二姐正式订婚,他们只能把过去的事告诉我。就是这样,所以我必须带翔翔走。你不要觉得我父亲花心多情,他其实早就爱二姐,只是不知为何娶我的母亲。二姐是个厉害的人才,父亲爱惜她,但是她死得早。
千万别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以后我们也许还会回来。也许一直不回来。
最后,洁洁,谢谢你。小时侯的事,你再也不要放心上,那都过去了,只是一场游戏,真的。那对我是美好的回忆。我会好好待翔翔,再见了。"
我看得心惊肉跳,简直不敢喘气。
接着看外甥的邮件,很简短:
"小阿姨,小舅舅变成了亲哥哥......怎么办?我喜欢他,怎么办?我知道你可以帮我。请救我。"
我痴痴地对着屏幕傻笑。我怎么救得了他?什么天南地北乱七八糟!只怪我生在一个遗传基因有问题的家族!!!都在乱伦。都以爱的名义。
电话筒一片寂静。我回过神,老话重谈:"你真不应该抛弃我。"
"你根本不喜欢我,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她又这么说,那么理性温柔,她从来知道自己做什么,怎么做。
算了,只要我得知她安好,我也心满意足了。我也许的确没真切喜欢过她。只是我的心,就像这纠缠的电话线,心中的感情就如话筒里的人的声音,稍稍一动就能掐灭,她却给我一个安生的天堂。
"为什么呢......"
"你还有那些理想吗?想做科学家或是艺术家什么的?"
我安静地听着,一切都寂静了。
"要是还有,就别这样。你为什么变了那么多呢......我希望你好。考上清华北大,我也去考,怎么样?"
我明知她哄我开心,但是突然间,什么东西响了一声,从我的心房悄悄发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