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受辟邪 下+番外————上古遗风
上古遗风  发于:2010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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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池龙王不好与他一般见识,自天禄、辟邪兄弟出世后,云贵等地的光景便是年年欠收,不是大旱就是大涝,玉帝怪罪下来,说他治理无方。派了蓬莱一个会望气的巫师来助他,哪知不过半月,人竟失踪了,寻遍了周围数百里都寻他不着。

烦心事,岂止又仅是这些?

父亲只不许他们轻易出门,这位慈父不是没动过手刃“孽儿”的念头,但每每想到他们已故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这一对孪生子实非龙王正室所生,他们的生母有着和貔貅一样动人的容颜,可惜九黎妖族因天书一事获了大罪:貔貅逃不过被诛杀的命运,他们的母亲也逃不过,他与辟邪呢?大约也是逃不过吧……

命该如此。

天禄想到这些,心愈加沉重。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许久杳无音信的辟邪。天禄属火,辟邪属水。辟邪的灵力固然在他之上,但小小年纪却忧心忡忡。天禄从未见他笑过,无聊的时候自己也曾试着逗他开心,但任凭那三味真火的火焰刀在手中舞的如何出神入化,辟邪都不为所动。有次,他再忍不住,见辟邪默然旁观了他花了数个月才习得的新招式后,竟不发一语提着袍角徐徐下了石阶,

“站着!”

天禄恨恨一掌挥了过去,掌风成了火,风助火势,火焰刀威力无比。辟邪其实只消以术法结个水盾,便可轻易化干戈为玉帛。可他却听了天禄的话,真真杵在那里一动无动,火焰刀戳进了他的脊梁,噼里啪啦灼他的血肉。天禄大骇到面无血色,冲过来揭下袍子,扑灭了那团熊熊烈火。

辟邪无碍,天禄耗尽了力气,仰面倒在汉白玉丹犀上兀自喘息不止。

“苍天戏人,一魂两魄,果然……果然……”

辟邪的话,天禄不十分了然。因自己这个亲弟弟,没来由一个转身,已将兄长彻彻底底压在身下。天禄望着辟邪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一模一样的眉眼,血浓于水的亲情,如果他朝真能合二为一,或者也并非什么坏事。天禄任凭辟邪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渐渐闭起了眼。

“呵……兄长是否太急了些?你就当真这么不甘寂寞?”

“晤?”

辟邪语气讥诮,但却难得的笑了。天禄绯红了脸,讪讪推开辟邪,起身整衣,他那晚料定自己势必难以成寐,反复思考辟邪那句‘一魂两魄’的意思,还有他做梦时会偶尔呼唤的那个名字,辟邪是谁?自己是谁?而那个模糊的影子又是谁?为什么自己会有白日里那么龌龊的想法……

其实,天禄不知,若干年后他会以另一种方式与辟邪真正的合为一体,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行刑那日,玉帝八百里加急一封密旨:稚子年幼,擢天庭士子衔。其余宗室,改斩立决为流放圈禁……

一样囚,两样命。

滇池龙王被人从斩妖台上架了下来,长吁了口气,对着南天门叩首谢恩,又给紫微帝免冠磕头。紫桓君还曾记得,当时自己只淡淡一笑,说道:

“救你命的并非本座,衡习(滇池龙王的字),你该庆幸自己有一双孝子啊!”

说着,将那道密旨交到他手中。滇池龙王哆嗦着展开来看,正面朱笔红字,寥寥几句,正是豁免全家的恩典。在往后,中间留白,至最后有几行小字,见上面写道:昨御弟上书之奏章,已览。……天禄,外柔内刚,朕喜甚。准留。

龙王不愚,自是晓得话里含义。儿子身无长物,凭什么能令一言九鼎的帝王出尔反尔?难怪上午他被凌霄殿的人送回来时,身子畏缩的如同风筛落叶一般,两只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吓人。昨夜折腾了一宿,尊严,道德,肉体,性……都在这场交易中破败不堪。

天禄终于甘愿用身子取悦了帝王,换了一家平安。

酉末戌初时牌,天已擦黑,画舫上的下人们正忙着上灯,紫桓君方才放入河中的油纸扎成的灯彩,泛着豆青的光,逶迤在天河两岸,隐约可见。

天禄毕竟是孩子心性,见那河里飘着的各色灯彩,活灵活现,比宫闱里悬着的黄纱宫灯不知好了多少,他兴冲冲离了座儿,踮着脚尖越过高过顶的栏杆向岸边望,一脸的欢喜。

“这些个灯彩可是恩公亲手簪扎的么?”

紫微帝闻言,却表情僵硬,怔了半晌,顺着天禄所指看去:金山、银山、花卉、云龙……赤橙黄绿,无一不饱蘸自己的相思之苦。

他又想的远了,在这孩提天真烂漫的目光中唯讪讪的点点头,笑道:“不错!这些都是我为……我为祭奠一位旧识亲手折的!”说完,他又偷眼看了看天禄那双弯溜溜漆黑的眸子,不知怎的,心下一阵钝痛。

原本预备要问的那些话竟再也问不出口。

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即便是得了,又有何用?

他宁信,他的貔貅即是再轮回千万次,都不会忘了他。

“天禄,可瞧的见么?”他趁人不查,拭去眼角一滴泪。

天禄回过脸来,摇摇头。星君嘻的一笑,化了片紫色祥云在天禄脚下,云斗离地浮起了数米,任天禄踩着尽览天河景致。

“天禄斗胆,可否请教恩公名讳?”

紫微帝遥指星空一颗明亮的星子,笑道:“斗数之主,垣居中央,人间有云:太平天子当中坐,清慎官员四海分”!

他所言所指的无疑是紫微星,紫微乃帝王之星,也难怪他可身穿龙裘,与戚臣杨戬同席而饮。天禄诧异之余,心头突突直跳,不免暗想道:辟邪一直记挂的那个人,莫非是他?

第三十四章:至死方休

却说这厢星君与天禄二人赏灯攀谈,那边杨戬与几位客倒摆起了龙门阵,猜拳行令好不热闹,小旦们也莺莺语语重新弹唱了起来。有班下作并爱钱的相公深谙此道,扭捏体态,投怀送抱,使出浑身解数,穿梭往来人流当中去讨好这些娇客,客人们那都是出门就预备下封好的赏的,只你口对口的以嘴灌他皮杯酒,或者顺了他的意思令其上下其手,就有赏。

这些戏子多是仙家的包衣奴才,是神籍不假,地位却甚至比不得上过主子床第的小妖,他们半仙半妖,说的村野些,那就是“杂种”。血统不纯,却个个伶俐,工诗词,善丹青,专音律。

以色事人的妖,多是昙花一现,仙家又能有几个长情的?

下人犯了事被撵出门,契满不续的,无处可去却又望苟且偷生者,只好贩卖声色,以求温饱。

天界的梨园行不比下界,身段唱法要练,左右逢源要会,琴棋书画要精,翰林风月①要懂。①注:明人有称男风为“翰林风月”的习惯(见小说《石点头》第十四卷开篇)

紫微帝似被身后合席的淫哇艳曲扰的心绪不宁,暗自怔忡,余光掠过一旁的天禄,透出些须怜悯之色。但他明白,这些被剔了仙骨,从来只被当作玩意儿的戏子,要活一条命,惟有靠仙家施舍的那口真气。

他退后几步,仔细上下瞧了瞧天禄,适才凝了一股愁的眉,这才徐徐展开了来。心里寻思道:天禄的仙骨尚在,因他可不必奉承那些模样怪诞的客人,怨不得他不肯屈从了那色欲鬼了。又转念一想:也亏得他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自爱如此!这样想来,又觉得天禄比其余如过江之鲫讨好自己的一众人举止轻倩了好些,容貌艳丽了好些,吐属也娴雅了好些。

杨戬在间壁将紫桓君的表情窥了个逼真,他现下自有一番打算。星君正呆呆的只管看着那天禄,却听得杨戬突的高声骂道:“鸡吧攘的,又在爷爷面前拿腔作势,是不是?”身边天禄也无暇赏灯,回转身来低低说道:“不好了,必是师傅惹到了爷,俩人闹翻了!”便走进去劝里边那个。

紫桓君不好跟着进去,也不好纡尊降贵的过去规劝,只得站在原处静静的听,听得里边一人不徐不急的笑骂:“你倒开口就骂人?好便宜的鸡吧,只怕做了菜,二郎你还吃不尽呢!”这一句直引得喝得陶然的众人哄堂大笑。杨戬面色青白,腾一下从主位上站起来,走到那帘子跟前对着里面又骂道:“爷爷我最恨那做作的,一天一个样子,今天世伯在这里,再不出来陪席,仔细着你自个儿的皮肉!”听得那人又道:“就算我拿腔做作了,你也不能打死了我!”说着“当啷”一声响,象是砸碎了个酒杯。杨戬怒极了,说道:“你真摔的好!”便索性把那一席掀了,这一响更响的有趣。人们见他更是凭空化出趁手的兵器——三尖两刃枪来,说着便要冲将进去,才纷纷酒醒了般上来劝阻,杨戬被众人顶腰拽腿的动不得身,气忿忿把三尖两刃枪望舱里一掷,道:“阿雪,你闹什么?爷爷告诉你,甭以为老子舍不得宰了你这小兔子!瞅你那骚样儿,早就是被人玩烂的腌脏货了!”他顿了顿冷笑道:“怎么着?合辙你没忘了罗山?更喜欢爷们包你个满堂彩,一个人伺候众人玩点狠的?”

寻欢作乐之客,一阵哗然,垂涎搓掌,跃跃欲试。

“胡闹!”

星君面沉如水,施施然走过来挡在当间。众人被他华光所摄,不敢直视移步,更不敢当场造次,杨戬尚不肯作罢,试图绕过紫微冲将进去对阿雪使以颜色。

听里面那人不再言语,天禄似在好言相劝,紫桓君猜想这个阿雪必是被杨戬言中了短处,那他也该就是天禄的师傅了?这才又回忆起方才那出闹剧,阿雪言语温和,也是曾帮天禄阻过那色欲鬼的。

“世伯,莫要阻我,待我收拾了这不识好歹的,再与您陪个不是!”

眼见他要动真,紫微面上再也挂不住笑,豁的一反手握住杨戬执枪的腕子,杨戬暗暗吃惊,挣了两挣,岂料自己这天界武将的魁首,却丝毫撼动不了这个儒雅且书卷气十足的世伯。

紫桓君笑了一笑,轻轻一推,杨戬不防突突倒退了几步,才听紫桓君道:“二郎,再怎么说本座也是你的长辈,所谓君臣有义,长幼有序。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脾气?今天是你自己的主人,劝你少无故生出事端来,我讲的话,你得听。”杨戬不以为然,冷笑道:“世伯,晚辈敬重您,但也要分什么场合、什么事儿,这吃花酒寻乐子的地方连西王母都管不着,依我看您还是别耳提面命、夹枪带棒的教训二郎了罢?”

人们见这阵势,可是要打起来不好收场的。万一惊动了枭司衙门,在天河上狎优吃酒那可是重罪。

外面闹的沸反盈天,这时,随一通慢板响起,围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开,从舱里莲步轻移走出个妙人来,紫桓君回首,着意看他,却系是精细勾画了眉眼,要彩唱的。看他打扮象是个专唱闺阁戏的,吐属气质似乎不与众同。

杨戬与星君俱是一怔,恐怕这扮相三界当中少有出其右者。

杨戬不等他开口,已急上前两步搀住了来人的手笑道:“阿雪,好孩子,你不知每回瞧了你的戏,晚上必是要做梦的,倒亲亲热热的常在一起玩,醒了便觉得困乏,你真害死我了!你说你总呕我的气做什么,你顺着我,咱们天天的乐,不好么?”

说着,也不顾各自身份,众目睽睽之下,拥着阿雪入席。天禄此刻走转过来,与星君同席坐在另一桌。杨戬那是个有狎优之癖的人,又侍宠而骄,素与玉帝貌合神离,听旨不听宣也是常有的。阿雪一个伶人方才当着众人的面,与他争了几句,让他下不了台,按理是凶多吉少。天禄如今手足无措,偷偷拉着紫桓君的手,星君内心又何谈风平浪静,但他也没了主意,只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阿雪见了紫微帝,眼前忽然迷迷糊糊的,凭杨戬扯脱了他衫子上的纽子,撩开他小衣裳,从颈子到肚脐吸溜出一道血印子。阿雪破天荒的不抵抗,令初尝甜头的杨戬食髓知味,他用力一撸,案上的盘碗撤了一地,阿雪猛然觉得身下一凉,原来杨戬已褪下了他一边裤脚。

阿雪这才如梦方醒。

这个救过他命的人,其实和六欲天那班畜生如出一辙。

罗山对他来说是个梦魇,大婚的那晚他被人从途中掳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他或被各色人等推到在地,肆意凌辱;或被许多不知名的刑具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更因他不肯详招貔貅及天书的下落而被人剐了仙骨,弃之荒野。

失了仙骨,他还可靠乞食仙气活着,可失了贞操,失了尊严,让他还有何面目回蓬莱面对他的善庆君?

当初,杨戬从六欲天的后山上救起了奄奄一息的阿雪,度了口仙家的护体真气给他。从此,他便知晓,这嗟来之食得来容易,却是要还的。杨戬的真气对阿雪来讲,既是补品亦是毒药。一日不进,便想念的紧,两日不进,便连骨头都酸的错节。杨戬不稀罕黄白之物,他不过是要阿雪随时随地顺着他,学会在床上如何风情无限的取悦他。譬如就好似现下这样……

阿雪叹口气,痛苦的闭上了眼:他晓得,这笔债是至死方休的!

“师傅!您多少进些汤食罢?”

天禄跪在阿雪的塌前已有一个时辰。昨日那位紫袍子的贵人果真还是没能出手救的了他。二郎显圣真君当众要个戏子,谁又能拦的住。好在杨戬良心未泯,未让与他结伍的梅山七怪,康安裕、张伯时、李焕章等人近了阿雪的身,否则那还了得?

阿雪眼神涣散,直挺挺望了眼天禄,又把脸转到了一边。天禄眼圈一红,知道阿雪昨日被杨戬伤的不轻。他虽年轻面嫩,但也懂得怎样和男子欢好,行这事时必得二人心者相交,柔情蜜意,借润滑之物,方能转心乐而忘身痛。而似杨戬那般强取豪夺,阿雪的体质如何承得?

天禄见阿雪不眠不休,水米不进,索性站起身坐在床沿儿上与他叙话。说是叙话,其实不过是天禄说着,阿雪听着。天禄阅历不多,反来复去就是讲滇池,说戏文。阿雪也不驳他,由他说了一晌。

俟到下午,阿雪支撑着要起,天禄忙上前扶住了,按住他肩头,面有难色道:“师傅身子还未大好,怎么就要起来?”

阿雪勉强摆摆手,苦笑道:“这么点儿伤,为师且捱的住,不碍的,不碍的!”话说到此际,天禄也只不以为忤,替他揭被,穿衣裳,刚下了地,募地二人都被床上那块血污吓到了。

“哎呀!见血了,可怎个好?”天禄忽大嚷道“我去找二爷,请郎中,请天界最好的郎中来瞧!”阿雪正做没理会处,猛然听得,倒触起他的心事来,一把拉住天禄问他:“哪里去?”天禄急的眼泪滚珠般直往下掉,望着阿雪白惨惨巴掌大的一张俏脸,呜咽道:“找……找大夫……找二爷……”阿雪长叹一声,与天禄相对黯然,停了一回,方道:“这伤看着瘆人,实际也不见我怎样!”说完硬是提着口气绕着屋子飞跑了几圈,那天禄才揉揉眼,信了。

阿雪见唬住了天禄,才放下心来,梳洗毕,天禄又从后院端了碗鸡丝汤面来,让阿雪吃了。阿雪挑了一箸,俏面上即施了薄愠,把碗筷望桌上一掇,嗔道:“你怎么忘了,为师从不吃禽类,拿走!”见天禄还楞着,阿雪更气结,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一二,呼啦一声,操起家法,厉声道:“怪不得一早你就二爷、二爷的叫的亲切,杨戬那畜生究竟许了你什么好?教你和他私通款曲?”

阿雪为人虽和善,但执法却颇严,他这屋子里供着个无字的牌位,也不知祭奠的是什么人,总是人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办错了事,但凡和这牌子有关的,阿雪必定疯魔。手下那班学戏的小孩子也都晓得阿雪有疯病,好的时候就跟没事人一样,但这病似乎与他离不开杨戬那口气一样,除非是死,否则绝去不了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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