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薇公爵 第三部 下(兄弟)——白狐
白狐  发于:2010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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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父一直催促我这麽做(我说过他没停止关心你,所以他也查到这件事),拒绝见面,他就用信件,拆开过一封,即使往後来一封烧一封,光看火焰和灰烬我也猜得到内容写什麽。

多麽不公平,基於他的弥补心态,你要什麽他都会给,何况一个没有血缘的弟弟(卡雷姆的身世他也〝顺便″查出来了),对我来说何等不易!你们是我最宝贵的,我没有一刻不认为你们是我真正的儿子,如果不是情势所趋,我会将这些秘密带进坟墓。

然而我能吗?

我已有过一次遗憾,当洁若汀平静地躺在槭园,读过她的日记才知错误的巨大。我错过她对我的感情,那永远无法挽回,我不要你们也经历同样的憾事。

谁知道呢,或许命运也为我和洁若汀感到遗憾,透过我们的血脉,决定再一次联系起多年前被我们搞砸的缘分。

我想,命运不会失败第二次。

我已把该说的都说尽。除了身世,我还要你们明白,你们拥有彼此、以及老爸的祝福,这个老爸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要求,我在场的时候,假装你们仍是寻常兄弟好吗?算是帮老爸一个忙,我的头脑或许清楚理智,心脏却不一定受到控制,别让我意识到太刺激的事,拜托了!』

再往下,是白里安的署名,附随一行潦草的注解,卡雷姆接续着念出来:「关於我的神秘友人,我将他的名字写在背面,看或不看,由尤金做决定。」他抬起头,以眼神询问尤金。

「不,我不需要知道。」尤金几乎是立刻做出答覆。

「那麽你转过头去,我看的时候你别偷看喔!」

尤金吃了一惊,「什麽?等、等等!我说不看,代表你也不许看!」

他急忙伸手抢信,卡雷姆的动作更快,纸笺已经翻到背面,一行又涂又改的草字跳进尤金猝不及防的眼里——

〝对不起,尤金,我想想还是很不甘心,你真的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找机会亲自来问我好了!″

如果尤金不在场,卡雷姆发誓会把信纸扔到脚下,狠踩两下泄愤!「这个老头的脑袋里到底装什麽东西啊?」他大吼。

尤金起先也楞了一下。他如愿抢走信笺,把那行字又看一遍,父亲瞪着信纸万分困扰的模样跃然纸上,他在脑中仔细模拟那幅景象,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蔷薇公爵(102)(兄弟,年下)

烟尘都散光了,火焚之後如墓园般凄凉的格腾堡旧迹一隅,尤金轻轻的笑声带来不搭调的奇异感。

卡雷姆轻易被笑声里明显的欢快吸引过去,对父亲的抱怨一下子变成完全不重要的琐事。

「好极了,又哭又笑,你把我熟悉的尤金怎麽了?」他眯起眼,瞄向尤金眼眶里残留的一点红,笑着问。

「那个尤金还在,只是更快乐,因为他有个如此特别的父亲。」

「特别恼人的父亲,」卡雷姆立刻为他补充,「这是否代表你不再为出生的秘密烦恼?」

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尤金沈思着。

对他而言,接纳事实与否永远不会是一瞬间的事,调适心情需要时间,不过,他觉得自己拥有一个极好的开始。

「我想……如果我继续敌视我未曾见面的生父,我将同时失去劝慰你的立场,而我希望你快乐,跟我自己的快乐一样重要。」

「落入老爸的算计啦!我真不甘愿令他称心如意……」卡雷姆猛摇头,好像真的在和某个人决胜负似的。「唉,算了,其实我和她根本是陌生人吧!她有权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二十七岁,不是在乎餐桌上的鸡来自哪一家农场哪一对公鸡母鸡的年纪,是否能做成足够好吃的熏烤鸡腿才是重点。」

尤金的肚子立刻发出惊人的巨大响声。

「真是的!那麽多比喻,偏、偏偏挑什麽熏烤鸡腿!」

他简直饿疯了!得不到食物补给的胃囊高唱起抗议的曲子,他如一尾熟透的虾般卷缩起,却没有达到任何减轻不适的效果。

「一万个抱歉!不是有意的,我一时……忘了。」

卡雷姆赶紧致歉,他将尤金抱到怀中搂紧,想多少帮一点忙,却掉进更糟的处境——他不但对尤金的饥饿无能为力,对自己的脑袋也是。尤金的身体似乎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柔软,那些公鸡母鸡什麽的,一开始比喻的是卡雷姆自己,此刻却快速偏离,往不应该走的路线狂奔而去!他想着他的熏烤鸡腿根本不必外求,确确实实经过烟熏火烤的美味佳肴不是就在臂弯里吗?

从上往下,他望着尤金,垂涎的眼神比尤金更像个饿坏的人,一点点未被尘泥污染的白从领口边缘隐约可见,只需剥掉那层脏透的外衣,他敢说里头的尤金仍然雪白香甜、美味诱人。

然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没办法,附近一滴水也没有,泥灰堆积得可怕,地面坚硬冰冷,他不想弄得尤金比现在更不舒服。

贴在尤金的耳边,他说:「你不是独自受煎熬,想像已经把香喷喷的大餐捧在面前,却不能张嘴的滋味,你的心里或许好过一些?」

一种极为美丽的蔷薇红色悄悄爬上尤金的双颊,「我知道,你等得很久很辛苦……只是,上一回你饿坏了我,这次我的状况更差,我不想……半途昏倒或睡着。若你能等,给我一点时间,你……你的等待,会值得。」

「尤金!」卡雷姆叫了出来,表情充满惊奇,「你、你、你在说什麽?你真的在谈我正在想的那件事?你、你不对劲了!」

「真是过份的解读。」他的激动令尤金发笑。

「该说不对劲都消失了才对,我感到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对於所有的事情。」

他真的完全放松下来,身体的重量都交给卡雷姆,他自在地躺着,这份新发现的关系让环抱着他的肩膀、胸膛,刹那间都变得更宽阔更强壮。「我很高兴我们不是兄弟,是所有这些打击当中,唯一值得庆幸的好消息。」

他很高兴,真的高兴,原本哀叹的身世真相,转一个角度就是好的影响。现在,令他的胃发疼的是纯粹的饥饿,使他眉头紧皱的是身体的脏污,不再是精神的污秽,他迫不及待地,和乱伦的道德煎熬挥手永别。

「早一点让我们知道更好,你可以少受许多折磨。」

「然後错过明白我的心意多麽坚定的机会?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

尤金温柔地牵起嘴角,微微一笑,平静的侧脸线条引起卡雷姆奇妙的联想。

他抽回一只手,在衣袋里一阵摸索,抓出一条银色长链,底端坠着一朵精雕细琢的银色小花,单层的花瓣一共七片,形状尖而长,和华丽的蔷薇相较,是简单俐落许多的款式。

他将银链带坠饰一并归还给尤金。

「忽然现在还给我?为什麽?」

链饰摊在月色下,闪动着低调而优雅的光泽,高级银质带来的冰凉感不仅在尤金的掌心,也在心头。

「呃,我恐怕你会觉得很荒谬……就是,你的侧脸……」卡雷姆先是拉扯一下自己的耳垂,接着指指尤金的脸颊,「莫名其妙让我想起北武神。你知道的,为了救奥达隆的一条小命,我陪殿下去过一趟斯坦达尔,噢,那个国家简直和地狱比邻而居!每一样东西都像奥达隆,实用、无聊,少数我见到的花样,两三样里就有一件长得像项链上的那朵花,我猜老爸的神秘友人来自斯坦达尔,可能是贵族什麽的……」

尤金阻止他说下去,「别猜了,我不需要知道。」往後这条项链纯粹是母亲的遗物,他会妥善保管,却不再打算戴它。

「你刚才说你们去找北武神帮忙?」尤金只对这件事感到兴趣。

「严格说,是找阿列维那家伙帮忙,不过我们别提到他,他对食欲和胃口有永久性的伤害,胃里的食物会争先恐後逃窜出去。」

「正适合现在不是吗?我很想听,快点说吧!相信对你我的饥饿都有帮助。」他的胃袋非常合作,适时发出附和的咕咕叫声,在废墟里还有隐隐回音。

「嘿,我想我开始迷上这些声音了!」卡雷姆取笑他,「那是我们单独在一起时,你发出的声音里次数排名第二的呢!想不想知道次数最多的声音是……哎哟!」

尤金拿拳头猛砸他,「不要扯开话题!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他的一击软弱无力像在搔痒,卡雷姆轻易捉住他的手腕,从头到尾都笑个不停。

「要说,当然要说,你知道我永远乐於听你的差遣!何况,现在也真的没有其他的选择哪!」

他将尤金的手摆回原处,自己的双手压在上方,包覆着凹扁的肚腹,提供温暖。

回忆倒转,他开始讲起在黑岩城的一段小小历险,得意洋洋说着自己的恶作剧,毫不意外地招惹来尤金的一顿教训。

一切都是那麽自然、那麽熟悉,那麽样的……美好!即便挨骂也是,他笑嘻嘻望着尤金,看尤金皱眉,听尤金说教,每一道优雅线条都刻进心里,每一句训话都扔在脑後……

* * * * * * *

天亮之後,奥达隆亲自带领的人马终於找到尤金和卡雷姆,他们沈沈睡着,安详得像断了气,吓坏一大堆人。

他们被送到银椴木城,格腾堡里所有获救的人都是。

海因茨开开心心和他的父亲叔叔重逢,心满意足跟着尤金大睡超过一个日夜。

他们也见到患难中帮助他们的带路小士兵,卡雷姆兑现承诺,以丰盛的酒筵做为答谢恩惠的第一步,除了尤金和卡雷姆,许多不相干的人也赶来凑热闹,变相成了一场庆祝乱事终结的宴会。

在城里,尤金短暂休息了三五天,差不多是乱事消弭所带来的欢乐逐渐褪去的时间。

这段期间虽然遭遇卡雷姆强烈的阻挠,奥达隆仍旧天天抽空探望挚友,尤金因此有机会补足受困时的事件进度。奥达隆告诉他,格林特将军已被生擒,火烧城堡之後逃走的迪拉尔、德拉夏诺瓦等首犯在抵抗之下当场格毙;他们也成功拦截到迪拉尔的妻儿,目前囚禁在城内,等候遣送回王城,届时进行的审判,其结果可想而知,不可能太轻。

「清剿馀党的工作很顺利,明天就能结束。接下来的,不是属於我的战斗。」

「很难说。」尤金对他的挚友投以抱歉的一笑,他看起来依旧疲倦,但是脸色很好看,是丰润的红,这使他疲倦的原因显得十分可疑。

他拿着一封刚拆的信,来自王城的柯尔公爵,说:「根据信里的消息,丽洁儿殿下正在回王城的路上,我建议安杰路希殿下不应该比她慢。」

「尤金,不论你有什麽主意,别把我卷进去。」奥达隆摇了摇手。

「你搞错了,卷你进去的人从来不是我,你也不是我打算说服的对象。」

奥达隆没追问,尤金也不再说什麽,安杰路希才是接下来的重点人物,他们都心知肚明。

两日之後,他们陆续启程,包括尤金、卡雷姆、海因茨、伊恩、杜里……最後是安杰路希和奥达隆,前後分成数批,赶回王城参加另一场不见血的争斗。

白蔷薇公爵(103·完)(兄弟,年下)

自冲进卡雷姆的寝室、义无反顾奔向北方,踏上营救奥达隆的遥远路途,安杰路希从斯坦达尔、寇兰、西奎拉,辗转回到米卢斯的银椴木城,他好久好久没见到那个从前被他嫌弃得一文不值,如今温暖可亲的将军邸。

软绵绵的大大大床啊!西奎拉的旅店里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银椴木城的寝室固然豪华,缺少奥达隆的陪伴,那也没什麽意思,现在他回到家,心满意足地在大床上滚来滚去……然後失望地接受一个事实,几天来他还是睡不好,他的心里有事。

这一晚,安杰路希乾脆放弃,离开大床,抱着膝头缩在窗边,身上披一条大毯子,决心好好对付他的烦恼。

奥达隆在稍晚进来时,安杰路希抬起绿眸,转过身,在窗台边端端正正坐好。

「我已做出决定。」他说。

奥达隆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知道安杰路希的困扰终要有个了结,或迟或早,这个米卢斯人人崇拜的美貌殿下必须决定,是否在享受王族利益的同时承担相应的责任。

在格腾堡的变乱当中,米卢斯一举失去国王、王后以及王储,只留下五岁的小王子,由谁坐上空悬的王位理所当然成为最要紧最急迫的议题。

拜迪拉尔之赐,小王子原本复杂的背景垮掉了大半,单纯的性格与思想有如一块纯白画布,是尤金心目中理想的继位人选。他得到许多支持、许多反对,反对的理由当中最冠冕堂皇的正是年龄问题。

五岁无法亲政,尤金当然明白。为了米卢斯的稳定以及贵族们的支持,他提出折衷方案,由安杰路希亲王摄政,直到小国王成年。

摄政制有前例可循,加上安杰路希的声望与魅力在王族之中无人可及,他的亲族关系单纯、继承顺位本来优先於丽洁儿、背後有奥达隆代表的军事力量,是一个完美的、让反对派刹时说不出话的提议。

安杰路希天生缺乏权力欲望,更舍不得十二年的自由,起先很不情愿。可是他知道自己一旦拒绝,丽洁儿将难以被阻挡。丽洁儿和他的丈夫向来不喜欢安杰路希,由他们夫妻掌握的未来,安杰路希渴望在米卢斯享受的安逸生活很可能从此化成烟雾。

因此,卡雷姆在今天特地找上门,针对王位的继承问题和安杰路希谈了整个下午。

卡雷姆是尤金旗下的最强说客,至少,对安杰路希的效果最强,奥达隆断断续续跟着听了部分谈话,更加坚定这个想法。

结论,果然很快在夜晚时出现,他甚至不必费心思猜测答案。

「你一直没说你的意见。」安杰路希伸出手,要他坐到窗台,自己的身旁。

奥达隆朝他走去,却没接他的手,是安杰路希主动拉住他。

「你到底要不要说?」

奥达隆收拢五指,仔细感觉掌心里的柔嫩与温暖。他有太多太多意见,来自不同的立场,友人的、国民的、臣子的、伴侣的……要他选择,他很为难。

「……避开复杂的政治领域,是我向先王陛下提出请求,接你过来的初衷之一。」

「你知道他们的选择有一部份是因为你吧?」

「很讽刺,我知道。」

「奥达隆,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决定,你会支持我,并且放松你的脸吗?」他抽回手,转而按压奥达隆的眉头,「你严肃得可怕!」他模仿他,做出一个严肃凶恶、却莫名滑稽的表情。

奥达隆的眉头真的开始松动,「那麽你不只要说出决定,还得准备充分的理由,好好说服我。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接着,他终於忍不住微笑,「别照搬你跟卡雷姆下午一起搞出来的那套懒人治国十项诀窍!」

「嗯!」

* * * * * * *

经过一番纠缠,尤金一派获得最後的胜利,米卢斯则得到一个五岁的小国王,以及十九岁的摄政王。

乱事之後的新王登基难得以极低调的方式进行,没有邀请任何外国宾客。仪式盛大与否,小国王一点都不介意,他还处在为失去的事物悲伤的阶段。

那个令小国王失去所有重要亲人的地方并未重建,几年之内,格腾堡遗址始终是寸草不生的荒凉区域。

参与叛乱的人士很少有人逃过死亡或终身监禁的命运。

迪拉尔的妻子胸中有太多怨愤,积郁和幽禁的生活严重残害她的健康,她在事变一年之後病逝。

失去双亲的莱克特继续过着幽禁生活,直到安杰路希亲王的摄政结束,为庆祝国王亲政的大赦令颁布,他才重获自由,离开居住多年的湖中堡,没有人知道他最後的去向。

丽洁儿和她的丈夫在简单的戴冠式结束後重返南方领地,他们受到宫廷强力的安抚,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一段不短的安分日子却是可以预见的。

远在西奎拉,药师谷定期送来报告,疗养中的兰瑟渐有起色,身体和心情都有不错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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