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薇公爵 第三部 上(兄弟)——白狐
白狐  发于:2010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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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的心里十分不安。

假使我的忧虑成真,米卢斯对他来说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卡雷姆已经答应我,会带他走,远离米卢斯。

在那之後,则是我写这封信的原因,如果我发生什麽事,我想请求你,代我照顾他,确保他往後过得好。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会拖累你很多,我甚至不能保证活着回去偿还这份恩情,只好欠你了。尤金,你不会怪我吧?

白蔷薇公爵(77)(兄弟,年下)

「不怪你……才怪呢!」

遇到困难,为什麽不更早写信来?忽然收到友人彷佛交代後事的书信,尤金无法冷静,更无法默默接受。

他立刻写了回信,疑问与关心写满三大张信纸。

「直接交到奥达隆将军手上,别让任何人观看或代为收受。」他叫来最信任的随从,将封好的信慎重交托出去。

送信的随从平常的工作就是专门为尤金递送紧急文件,是个强壮的年轻人,饶是如此,几天之後他又一次回到主人的书房门口覆命,也露出明显的疲态。

他的胸膛起伏,无声喘着气,鞋底还沾着一点点没被门口地毡完全铲除的深褐色泥土,递出手中信件的同时想开口说话,却因为喉咙过於乾渴,挤出的声音迟滞沙哑,完全不能传达意思。

尤金接过信,示意对方坐下来喝杯水,「辛苦了,我没料到这麽快就有回覆,真不像奥达隆的作风……」微笑在低下头见到信封的瞬间消失了,那是他的字,他写给奥达隆的原信,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随从润过喉,连忙解释,「将军大人不在,您交代过不让他人代收,属下只好把信带回来。」

「你是说,奥达隆将军不在家?」

「将军大人不在米卢斯。」他更正,「据大人的管家先生说,早在属下抵达的好几天前,大人就已经护送兰瑟殿下离城,推算起来,应该越过国境了吧。」

所以奥达隆是在出发前写的信,信件送出就走,一点让人阻止的机会都不留……

「枉费你赶得这麽拚命,真遗憾,」尤金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你做得很好,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过来,帮我带另一封信给卡雷姆。这一趟,慢慢来就好。」

* * * * * * *

「有道理,写得很有道理,」卡雷姆翻动手上的信纸,喃喃自语,「可惜道理不是万事的通行证,那个男人的感情私事不是随便就能干涉或过问的啊!」

「看看还写了什麽……」

即使用力看个十七、八遍,正面看背面看,看到能够透视纸张,尤金流畅的字句里仍然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这封信完美且安全地待在兄弟情谊的范围内。

不是意外的事,受过一次教训,终生谨慎,尤金可以接受在信封印上一千个机密字样,由专人严密护送的国家机密,却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能让他安心寄一封给弟弟的情书。

「或许我该发明一套密语。」卡雷姆将信纸翻回正面,上面都是关於奥达隆的事,尤金急着想知道详细的情形、最新的发展,但他能解答的部分有限,就像刚才的自言自语,奥达隆的感情世界可没有装设门把,敲了门也无法轻易进入。

「喂喂,一封信看那麽久有什麽意思?」

背脊忽然受到重压,卡雷姆原本在大床上舒舒服服半趴着,整张脸瞬间被压陷到软绵绵的枕头堆里,眼前一片黑。

「路易蒙贝列,立刻从我的背上滚下去!」双手用力一撑,立刻有重物掉落在大床上的另一个空位,卡雷姆翻过半身,瞪着哎哎叫痛的小伯爵,「你爬到我的床上做什麽?……不,让我们从头开始,是什麽风将你吹进我的宁静的小别馆?我花费一生的时间也要找到那阵风的源头,永远堵死它。」

「你、你、你竟然问我!我进门时就说过啦!刚刚也有说,一直在说,原来你没听见!都没有人要听,没有人听我说的话!你们全部都——呜呣!」

他不断大叫大嚷,卡雷姆只好抓起枕头,扔在他的脸上。

「够了,先冷静下来!关於结婚好讨厌的废话,我不幸的耳朵并没有逃过,我只是十分怀疑,已经牢牢钉上几十根铁钉,再也无法变动的决定,是否具备讨论的价值?」

他宁可讨论一下,自己的头顶是否闪耀着慈爱的光环?尤金把说服路易宝贝乖乖结婚的重任交付给他,奥达隆临走前也托他照顾安杰路希殿下,全是保姆的工作,他为自己的值得信赖哀叹不已。

「你不想结婚,至少得举出一个任性以外的好理由。」

蒙贝列想也不想,马上大声抱怨,「当然有,你跟埃蒙的年纪都比我大,你们不结婚,为什麽我就要结婚?」

「这就是你努力想出来的好理由?你不知道埃蒙和我拥有一样你没有的东西吗?」

「是什麽?自由?金钱?」

「唉,是兄长!我们都是次子,别告诉我你从来没发现。」

「不公平、那太不公平了!」他用拳头狠狠搥打枕头,这不是身为家中独子的小伯爵第一次羡慕埃蒙和卡雷姆。「伊恩和尤金必须结婚、必须生小孩,要做好多好多事,你和埃蒙却过着快乐又自由的生活!」

「说得很对,如果是来自伊恩或尤金的抱怨,我会挺直我的背脊,坐得像雕像一样端正,认真听他们说。」

卡雷姆单手斜撑着下颚,身体懒散侧卧,面对耍脾气闷闷不乐的路易蒙贝列,这样的姿态已经足够。

「听着,你的面前有两条路走,第一,你可以符合大家的期待,积极准备婚礼,开心走向圣坛,藉这桩婚姻巩固你的家族,让亲朋好友为你高兴,所有敌人恨得咬碎满口牙齿;第二,你浪费力气,天天逃避,直到婚礼的那一天,我亲手把你困起来扔到圣坛前,家族责任重重压在肩头,你的人生过得痛苦又悲惨,还让所有关心你的人失望。哎呀,这两条路简直相似得有如人生的双胞胎,难怪你会旁徨烦恼,无法抉择哪!」他哈哈乾笑两声,故意以讽刺的口吻收尾。

「怎麽可能只有两条路?」

「第三条路通往奇迹,你不妨每天到大神殿祷告,用诚心感动天地,神只为了你倒转时光,你如愿诞生在别的家庭,不是伯爵家,没有太多的要求与责任,一天一餐饱饭就是生活的全部目的。」

蒙贝列幽怨地瞪他一眼,「……你在暗示我不知足。」

「你是不知足,你的未婚妻不仅有钱,还有头脑和良好的教养,如果不是你的伯爵的头衔,对方不见得愿意接受这桩婚姻。」

这次蒙贝列不敢再高声宣称自己不希罕头衔,或是教养良好的未婚妻,他小声嘟哝着,「结婚啊……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只是我真的不甘心!什麽叛逆的事都没有成功,青春就这样结束了。」

又来了,经过太多年太多次,卡雷姆已经懒得劝说或讽刺对方心中向往的叛逆青春,正打算翻身睡个晚午觉,蒙贝列忽然跳起来,过大的动作让床板发出令人忧心的吱嘎声音,「我、我不该丧气的!还有机会,我还能做最後一次的叛逆!」他连说话都用喊的,「卡雷姆!我决定要在婚前抛掉我的处子之身,和你一起!就是现在!」

他像头猛禽般呼地扑下来,揪住卡雷姆的衣领,脸上挂着认真得几近狰狞的表情。

卡雷姆微微一楞,弄懂意思之後爆出疯狂的大笑,「哇哈哈哈哈!路易宝贝,你……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快点帮忙啊!我要堕落,我不能再错过最後的机会!」

卡雷姆的上衣领口被拎着前後摇晃,一面不停地笑,笑得连呼吸的空档都难找,好不容易才开口,「亲爱的、荒谬的路易宝贝,为什麽你不躲到角落里安安静静一个人堕落呢?卡雷姆佛利德林属於灿烂明媚的蔷薇花圃,别拖我踏进你们那种阴暗潮湿的香菇世界。」

「你、你拒绝我?明明跟谁都好的,为什麽拒绝我?」

「即使是从前的那个卡雷姆,用餐之前也懂得挑选食材,你以为我连毒蘑菇都吃吗?」

「哼,少说那种胡闹的话了,卡雷姆。」

「胡闹的人是你才对吧?」

本来,卡雷姆只顾着哈哈笑,放任对方随便乱来,没想到小伯爵并没有逐渐清醒的迹象,反而在不知不觉间把两人的衣服都扯得凌乱,甚至大胆跨坐在他身上乱扭乱动,眼神认真、行径嚣张,却勾不起任何暧昧的情绪,堕落的目的达到之前,他的衣服、以及严重遭到挤压的肠胃恐怕会先一步报销。

婚前焦虑到这种可笑的地步,不管也不行了!卡雷姆用力握住对方的手臂,收起了笑容,「路易宝贝……你感觉到了吗?」

蒙贝列迟疑地煞住动作,「没、没有啊!」应该要感觉到什麽吗?他紧张地暗自想着。

「真巧,我也没有任何感觉。」

「噢……」

大腿明明互相卡着,却平坦得像饿了十天半个月的肚腹,毫无经验的小伯爵有些沮丧,传说中的乐趣他一点都感受不到,反而越来越不舒服,「那怎麽办?我、我需要做这件事!」

「你需要的是换一个清醒的脑袋,以及重新接受一个正常人的教育!」卡雷姆放开手,往旁边挥动,「快点滚下来,外面有人来了。」

他也听见外面有人声、脚步声,却不真的介意,「为什麽要紧张?这里是你的寝室,谁敢随便闯进来?」

偏偏房门就在这时候碰一声大大敞开,伴随三声惊叫——匆匆逃走的主仆、惊诧得不得不放开手的路易蒙贝列,以及什麽地方都敢闯、任何人都拦不住的安杰路希亲王。

「蒙贝列伯爵?!你连结婚的日子都已经排定,还在这里做什麽丢脸的事?」亲王殿下一头灿金长发闪闪发亮,跟高声叫嚷出口的言语一样刺人。

衣衫头发乱成一团,某种方面来说真的在做〝丢脸的事″的伯爵大人毫不客气地回击,「请问殿下的冒失又是为了什麽目的?是不是奥达隆出门太久,觉得寂寞——」

……句子不需要完成就知道有多危险,两人一言不合,过多的精力与怨气倾刻爆发出来,一人抓到一把悬在壁面的装饰剑,未开锋的刀刃当当响,冲突的进展速度快得连卡雷姆的反应都差点追不上。

从少年时代开始所谓不知检点的私生活算起,类似的尴尬局面卡雷姆一次都没有遇见过,为什麽非到彻底洗心革面之後才掉进这麽诡异的处境当中?明明他和眼前这两个人的关系比城外的小溪还要清澈、根本毫无暧昧啊!如果换个地方,他早就翻过窗台,逃得不见人影,无奈这是他的屋子他的寝室、他要负的责任。

「大概是尤金最爱的命运,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来追讨从前的债务。」事後,他苦笑着自我消遣。

假使真的是债务,那麽他欣然接受,因为利息实在低得令人想跪下来拜谢诸神。小伯爵和小亲王的性格都很单纯,容易被激怒,却也不难安抚。

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卡雷姆先送走了蒙贝列伯爵。

再回头,安杰路希亲王已冷静下来,甚至主动开口致歉,「你是不是很困扰?我知道我不应该直接闯进来,我太心急了……」

卡雷姆对那双明显掉过眼泪的翡翠眼眸温柔一笑,心里飞快回溯着奥达隆曾嘱咐过的一字一句。他能猜到是什麽状况紧急到让安杰路希殿下忘却衿持,硬闯他的寝室,奥达隆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白蔷薇公爵(78)(兄弟,年下)

「卡雷姆不见了?」尤金被自己的音量吓了一跳,但他没有收敛,「安杰路希殿下也一起不见了?你说他们……私奔了?」

「不是,不是我说,是其他人这麽传的。」

「……说得详细一些。」

还能说得多麽详细呢?年轻男子的神情还算从容,身体却开始朝水平方向微微扭动,坐不稳椅子。

这里是跟几天前相同的书房,同一名专门送信的男仆役,他刚从米卢斯回来,坐在同样一张椅上。几天前是比奶油更柔软的高级皮革椅面,此刻却彷佛长着几千根尖刺,扎得他神经紧张,坐不好,又不敢随便站起来。

「依照您的指示,属下送信给卡雷姆大人,大人要我一天之後再去拿回信,可是第二天早上我返回卡雷姆大人的居所,大人已经不见了。回到大宅,那里也没有人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後来……」他不自主地咳嗽一声,声音变得微弱,「傍晚的时候,卡雷姆大人不在城内的消息才从卫戍骑士团里传开,据说大人最後一次被看见时,安杰路希殿下也在场,大人和殿下相偕出城,因此出现不好的流言。」

他在叙述事情经过的期间,尤金的视线始终盯着他的脸,说到一个段落停顿下来,也没有移开。他懂主人的意思,只好接着说:「他们说,趁着奥达隆将军远行不在,卡雷姆大人拐带安杰路希殿下出游,目的是到城外别庄过夜。」过夜这个词是他精心挑选,美化过一百倍的用语。

尤金当然听得懂,「荒谬!我听过最荒谬、最无耻的谣言!」他大声斥骂,难得将火气释放出来,一掌拍在书桌上。

「不是属下说的。」

通常,只要对方撇清得够快,表现出明显的清白与无辜,从不迁怒下属仆役的尤金就会恍然醒觉,表情会缓和,这回竟然出现例外,尤金听见他说话了,脸还是紧绷着,没有办法放松。

「那群该死的长舌之人!靠着臆测与偏见,想把卡雷姆捏造成怎样一头怪物?别说奥达隆是他的朋友,即使是一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他也绝对不可能趁人危难,胡乱占便宜!」

年轻男仆眼神心虚地飘开,他尊敬尤金,但那和卡雷姆的风流习性是两回事,他只看见主人以一个兄长的身分维护弟弟,他跟多数人一样,认为那份信任是有点迷糊的。

「呃,接下来的事您已经知道,柯尔大人找到我,要我别等候卡雷姆大人,尽快为他带一封信回来给您。」

「啊,是的,柯尔的信。」

一开始就交出来了,被暂时搁置在桌面边缘。尤金现在才想起它,重新拿起来拆读。

那是封长信,不短的一段时间里,室内有股严肃的寂静。男仆小声呼吸,一面观察主人,他没有从表情上发现什麽,但是当尤金再度开口,依往例称许他的辛劳,吩咐他退下休息时,原先的怒火与浮躁明显消散了一大半,取代的是浓得几乎使人窒息的沈重。

男仆退下之後,尤金一个人留在书房,他将手中的信凑近烛火,烧成灰烬,连带把讲述惊人内幕的文字一并消除,只留在脑中。

柯尔公爵透露的,毫无疑问是不能留下一字半句的机密。

兰瑟的治病之旅果然没有表面显现的单纯,强烈的恶意隐藏在背後,由德拉夏诺瓦侯爵主导,经过国王陛下的认可,护卫队所有的情报,包括人数、时间、路线以及兰瑟的身分,唯恐对方失手般,钜细靡遗,全数私下泄漏给了寇兰军。

很显然的,德拉夏诺瓦为意志薄弱的国王描绘出一幅自认美好的未来景色,藉由对米卢斯怀恨多年的寇兰之手,除去被视为累赘的兰瑟,换来正当的讨伐名义,能够对邻国寇兰展开进一步的侵略行动;顺便,还能把兰瑟之死归咎於负责的奥达隆,回过头来将潜在威胁性极为强大的安杰路希亲王一并株连。

小小几个动作、几名护卫的陪葬,大大扫除了德拉夏诺瓦野心道路上的几项障碍。

壁炉的火焰没有怠工,烧得极其旺盛,尤金吸进鼻腔的空气却有一丝冷,稍微思考就知道,下一波被整肃的目标,想必就是历史悠久、根基深厚、新兴的德拉夏诺瓦家远远不能企及的大贵族们。

柯尔公爵在信中坦承自己早就知情,因为恐惧而不敢吐露真相,醒悟时虽然晚了好几步,幸好仍来得及通知安杰路希殿下。信中说,殿下已经前往寻求卡雷姆的帮助,当信送达时,两人逃离王城的消息想必早就传开来了。

最後一段果然没猜错,卡雷姆和安杰路希的怪异行动也获得合理解释,一切都是和奥达隆的约定,不是什麽荒唐的私奔,尤金终於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为殿下名声的减损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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