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变+往昔篇————夜梦寻
夜梦寻  发于:2010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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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四起,烽火燎原。这绝不是史上最惨烈的战争,也绝不是最悲壮的战争,而是最愤怒的战争。愤怒是对西朝的军人而言。

当他们看见曾经仰慕崇拜的将军却站在敌方,以死而复生的姿态站在那,用熟悉的言语指挥着敌方的部队,用熟悉的战术残杀着自己的同胞。他们愤怒,他们嘶喊,他们慌乱。他们不明白究竟是从阎罗殿回来的莫欢歌取了他们的首级,还是原本他们就已经死去,这狂乱的战役不过是地狱中的修炼?他们不过是一群即使到了地狱也在厮杀的厉鬼们……

荒原上数十匹骏马正快马加鞭驰骋,马蹄溅起的灰黄尘土扬起丈许,半天都不见落下。终于领头的马嘶鸣着停下来,骑马人纷纷跳下马背,带头人单膝跪下:“报告门主,已经查清钌址领兵之人确实为原护国将军莫将军。”楚典并没有表情,他攥着手中的缰绳:“他所在何处?”

“其所驻守营地据连山关外八百里。”

“好,”楚典正欲策马先行,又说:“莫欢歌已经叛国,以后不准再称他为护国将军。”

“属下遵命。”骏马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中……

061

“寒衣,你老实点,小心我收拾你!”

“寒衣哥哥,听听凝的这首曲子好不好?”

“你哥哥让我来接你了。”

“少爷啊,你吃太多了,哪有你那么能吃的?”

“阿茹娜想哥哥了。”

“莫欢歌刚刚死了,他是被叶梓炀杀的。”

“你想不想见活着的他?”

尹寒衣猛地醒过来,冷汗把整个身体都浸透。记忆洪水般席卷全身,安陵晗的记忆,尹寒衣的记忆,不想想起的记忆,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的记忆都一并涌来。强烈的心跳——不安——强烈的不安。他感觉到即将要失去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现在的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吧。早就失去了亲生父母,离开楚家的那一刻,哥哥也遗弃自己了吧。就连叶梓炀也……还有什么?我还有什么?或者我真的曾经拥有过什么吗?本就一无所有的人,又有什么权利提失去?

仅存在脑海里的记忆带着尹寒衣走路,凭着一点点的印象,走出别馆,在黑暗的夜色里摸索。脚下青黑的台阶时而弯曲时而笔直,好像伏在地上爬动的大蛇。尹寒衣踩在“蛇背”上,快步行走着。夏天的夜里风不寒冷,吹在身上依然让人瑟瑟发抖。终于来到紧闭的石门面前。想要推门的手却停在空中。还是有些犹豫,他真的还活着吗?留存在记忆的他会不会仅仅是幻觉?

石门泛着绿色的苔藓,潮湿空气扑面而来。石门后面真的有那个人吗?那个一直微笑着的人,那个即使被冤枉也一直微笑的人?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石室几乎笼罩在黑色当中,除了黑暗就只有阴冷。

没有……那个人不在了……被血液染过的衣服依然摆放在床上。捧起衣服,眼泪就滑下来,至少再让我看看你,哪怕一切只是幻觉?

“你想起来了?”突然的声音吓了尹寒衣一跳,警惕地看着进来的人。“还以为你真疯了,原来疯是假,想趁机救走心上人才是真。”

“你把他藏到哪里了?交出来!”

“交出来?好笑,他现在可是我国最得意的将军,为我钌址立战功无数,这么个宝怎么会舍弃?”

“不可能!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不相信的话,你就自己去大殿看,前线军报是不是写着莫将军的捷报,看看上面是不是签着莫欢歌的名字。”叶梓炀一脸地嘲讽:“他打仗倒是蛮有一手的。”

“不会,任何人都会背叛,只有他不会,他不会背叛大哥,他不会!”尹寒衣死命地抱着怀里的衣服,一边摇头一边说。他在心里搜寻任何可用的信息:“魔眼!魔眼对不对?是凝儿也会的魔眼对不对?”

叶梓炀没有回答,尹寒衣便知道答案了:“凌云尘!凌云尘是凤戈的大将,他自己就是最厉害的异术师。是凌云尘的魔眼控制了他是不是?”一拳打在叶梓炀的脸上,咬牙切齿道:“你干嘛不直接杀了他?你这个混蛋!”擦掉嘴角的血,叶梓炀冷笑道:“看来你确实想起来了。没错,我怎么会干脆杀了他?一死了之太便宜他了。我就是让他用自己的双手杀害自己的同胞!让他背负罪名永世不得超生!”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以前那个人不是他……”

“哈哈哈,”叶梓炀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尹寒衣,你以为我恨他强暴过你?或是他根本没把你怎么样?少自作多情了!谁上过你与我何干?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早就被人上过无数次的贱货!”

尹寒衣脑袋轰然爆炸一般,他想再次抡起拳头砸过去,被对方捏住:“你真以为这些年我在为妈的狗屁承诺奔波吗?放屁!”

“放开我!王八蛋!放开我!”反剪住他的手臂,“不管你是尹寒衣还是安陵晗,你给我好好听着,我从没有过一丝一毫地喜欢过你。再告诉你一件事,还记得我曾经带你去过的茅草屋吗?你知道是什么吗?那是汇聚情报的中转地。在西朝的每个城市都有,探子搞定情报后就放在那,我们的人就会去收集。你以为我会为了你四处游历?做梦吧你!”

“混蛋!”尹寒衣徒劳地挣扎着换来的不过是被他压在石床上。

“至于莫欢歌?要是没有他,我钌址能这么快沦陷?他手上染过多少我的同胞的鲜血?你知不知道?我要用西朝的鲜血来换!用整个西朝来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野心吗?你以为你心中没有称霸的欲望,我能轻易蛊惑你吗?你扪心自问是内心的疯狂在作祟还是你这么多年自以为是的借口?”用尽全力的一拳甩出去,连同满腔的怒火,把叶梓炀打的弯下腰去。

呵呵,他捂着肚子,狂笑起来:“很好,你明白就好。没错,你说对了。什么承诺?通通是借口!我生就是要称霸!”

“你承认的太好了!狼子野心还假扮成深情,你这个天下最让恶心的王八蛋!”

“说我深情!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深情!”把尹寒衣猛地压在石床上,撕扯他的衣服。

嘴角浮起残忍的微笑,狠狠踩住尹寒衣的后背,攥住他的手臂,然后缓缓地向后拉扯。尹寒衣疯狂踢着腿,身下的石床也被踢得晃动起来。咔嚓,扯断胳膊的声音令人心悸。在这个声音瞬间失神的叶梓炀没有放过他,耳边完全听不到他的喊声,即使骂声终于渐渐消失,被喑哑的痛苦呻吟取代,直至毫无声息。

终于从狂乱中恢复理智的叶梓炀跌坐在床边,石室外一缕阳光斜射进来,原来夜晚已经过去。自己整整折磨了他一夜。摊开手,手指上全是血——寒衣的血。

床上的他纹丝不动,伤口淋漓。手臂不正常地扭曲着,整个人就像是支离破碎。背后的火凤凰图腾浴血一般,火红的翅膀展翅欲飞。叶梓炀腾地站起来,扑上去颤抖地触碰他的鼻息,还活着。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了报复没爱过我的安陵晗,还为了可笑的尊严,为了什么?为什么?双手捂住脸,血腥冲入鼻腔,刺激的味道也无法给他想要的答案。

“典,好久不见。”

062

有的人穷其一生也完不成一句承诺,有的人从未真正许诺,每一句话却都是诺言。有的人归结于束缚,有的人说这是——爱。

“粮草着火了!救火啊!”

“北边也烧起来了!快去救火!”

“水呢?水呢!”

“不好了,水源地被炸了!”

钌址的驻扎地卷起漫天大火,燎营数十里,艳红的火焰蹿得有半山高。钌址的兵士用树枝扑打,用泥土盖住也无法阻止火势蔓延。远在山头上,有人正冷漠地注视火景。

“门主,请恕属下直言。我们想打击钌址部队在夜晚放火岂不更好?”

“我们不是军队,打仗的事自有军队负责。我们的任务只是逼出叛将莫欢歌,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可是……”他还想再问,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楚典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会亲手杀了他。”

又一匹马飞驰而来,骑马人隔了很远就大喊道:“叛将的踪迹已经发现。就在喀什江边的山崖上。”楚典握住别在腰间的军刀,这原本是那个人的刀。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十几匹骏马再次飞骋而去。

风夹杂着尘土在耳边呼啸而过,此起彼伏的驾马声扑散开来。远方的景象动荡晃动,好像荒原上升起的海市蜃楼,映照出遥远的记忆,曾经的少年时光不着痕迹地涌来,满当当地塞满前进的方向,从未曾想过还能再看见他,哪怕是在梦中也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已经死了……

他站在山崖的边沿,风吹着衣袂纷飞,就像每一次征战归来一样,依然神采飞扬,依然那张刻在脑海深处想忘也忘不掉的微笑的脸:“典,好久不见。”

“典,好久不见。”

千言万语有时都比不上一句话,好久不见,真的太久了,久到我已经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话。“典,你看——”他指向楚典的身后。

回头看去——埋伏!数以百计的钌址部队已经将山崖团团围住。前方是重重敌军,后方是悬崖,崖下是喀什江汹涌的江水。楚典一行已如身处孤岛。钌址部队闪出一条路,一人骑马款款而来,就是叶梓炀:“好久不见,楚门主。”

楚典跳下马来,随行之人也纷纷下马。他转头看着莫欢歌:“欢歌,你认为这些人可以奈何我吗?”莫欢歌在笑,熟悉的笑容下却似乎有着陌生的意味。他没说话,倒是被叶梓炀抢了去:“奈何不奈何,定论尚早吧。”数百只弓弩满弓,将他们层层包围。

钌址别馆——

尹寒衣低头看着手臂上缠着的厚重绷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受的伤。伸开手遮住刺目的光芒,“小白,羊呢?”凌云尘撑开伞帮他遮住阳光:“殿下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很重要的事?尹寒衣安静地闭上眼睛。刚刚闭上却突然睁开,他伸手撩起凌云尘的面纱,那后面是一双透明无色的眼睛。

伞掉在地上,尹寒衣推开他,逃出去。凌云尘呆立在原地,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蛊惑我?

山崖——

弓箭射下时,中箭的马匹混乱地跳起,奔跑,跃动的庞然大物挡住人的视线,马惨叫倒地的瞬间箭射进来,这支箭刚被剑砍断,另外十几支箭同时射来,几乎插满人的全身,人倒下去时眼睛都来不及闭上,仍然维持着挥剑的姿态。几个人围着楚典,保护他步步后退,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在最后一个人倒下时,箭雨骤然止歇。山崖上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黑色弓箭和插满箭的尸体——马的尸首以及人的尸首,血尚未流出已经凝固为黑色。“箭上涂毒。”

“为保证万无一失,我不得不这么做。楚门主,我想和你谈笔交易,不想让无关人听见。”

“欧?是什么交易?需要你用这么多箭指着我?”

叶梓炀挥挥手,弓箭都放下。他慢慢地走向楚典,直到离他仅几丈远才停下:“弓箭是可以放下,不过我还真不敢接近你。”

楚典的背后就站着莫欢歌,若是从前他会第一个挡在他的身前。现在呢?楚典道:“看来我必须得听了。”

“就恕我直言吧,在下认为楚门主是难得的人才,作暗杀集团的首领太委屈了,不妨来到我钌址。别的你或许不在乎,但是我绝不会迫使楚家世代只留一脉。相信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西朝皇帝的昏庸荒淫,你真的认为这种皇帝有留存的价值吗?”

楚典缓缓拔出剑,剑的锋芒在阳光的反射下更为耀眼:“你说的没错。不过呢,”剑笔直地指向叶梓炀的方向:“我更愿意跟从无道的人也不想碰触无耻的狗!”

叶梓炀冷冷地撇撇嘴:“很遗憾啊。”

楚典的手一抖,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捂着受伤的胳膊,惊讶着看着挥刀的人。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他吗?就在等待这一天。肯定很有趣。”

莫欢歌执着刀,缓缓地走到楚典面前,刀架在他的左肩,距离他的脖子只有分毫,只要轻轻用力,就会……

“住手!”一声吼声响彻山涧,静默的人们齐齐地向山那边看去,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骑在栗色大马上,两只手的绷带已经散落:“莫欢歌!你看着我!你看看我是谁?你要想起来,你要想起来!”叶梓炀怒吼道:“把他抓下来!”

尹寒衣飞快地在弓弩上架上箭,嗖!一柄箭朝莫欢歌射去,莫欢歌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瞬间的停顿,楚典抱住了他。和中箭不一样,箭头上缠着的绷带让箭没有射穿莫欢歌的身体,绷带上的新鲜血液却顺着擦破的皮融入了他的身体。人群开始动摇,他们再次齐齐地望向山崖边。

“你别哭,我没事,”这是莫欢歌醒来的第一句话,时光飞速回到了多年以前,一样的人说着一样的话,不一样的是那时我确实没有哭,而此时我终究还是必须忍住。

挣扎着的尹寒衣被带到叶梓炀面前,“我的血蛊能让人混乱意志,也能让人清醒。你做梦也不会想到!”叶梓炀紧张地看着山崖上的两人。楚典依然怀抱着莫欢歌,他动也不动地躺在他的怀里。突然楚典站起来,手中已经握着原本掉落的剑,指在莫欢歌的头顶:“你知道叛国的下场吗?”

“看来没作用啊。”叶梓炀稍稍地安下心。

“不可能!莫欢歌你清醒过来,你看看站在你对面的是谁!”叶梓炀扯住他已经受伤的胳膊,不让他前进分毫。

楚典剑指着跪在地上的他,话却是对着叶梓炀说:“我知道你今天想与我合作是假,想看我们自相残杀才是真。我会亲手诛杀我国的叛徒。这是我们西朝的事情。”

“放心,我不会插手。”他紧紧按住要逃脱的尹寒衣,低声对他说:“我真的很佩服你大哥的奴性。”

“还有寒衣。”楚典指着尹寒衣,“你也无须插手。”

“大哥,不要,你不能杀他。不是他!不是他啊!唔……”尹寒衣被叶梓炀捂住嘴,禁锢在怀里。

“欢歌,一生中我只对一个人是绝对信任的。这个人是谁你知道吗?”楚典把剑收回袖中,抽出莫欢歌原来的刀,指在他的心口:“即使到今天,他依然是我最信任和最依赖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牢牢记在心中,他做过的每一个表情,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忘记。你说,他会不会也记得?他会不会记得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他,他要怎么做?”

钢刀插地,发出嗡嗡的声响。莫欢歌低头看着刀,又抬头看他:“我想他没忘。”莫欢歌拔剑,竟发现插在地上的刀岿然不动。从没想过竟有连刀也没力气拔起的一天。“典,如果有一天那个人不在了。你会好好地活着吗?”

楚典摇摇头:“活着,当然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怀念,有了怀念那个人就不会消失。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欢歌,这句话你懂吗?”莫欢歌欣慰地点头:“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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