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生 上————红糖
红糖  发于:2010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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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自从自己掏出戒指后,那人的眼睛便一眨不眨地粘在了上面,不禁想捉弄他一番。

他摇头晃脑说了一句酸词:“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话音还未落,便飞快地将戒指向身后大力抛出。

一道碧绿沿着完美的抛物线飞掷出去,只是这道抛物线不是向着翠生的方向,而是向着大海。

翠生两眼一瞪,便向着戒指的方向奔了出去。

套用云翡的话说,能让翠生避不了的东西还没造出来呢。

因此,在这人眼中出现的就是一道神奇的景致。

那是一个人化作一道白色的弧线向着先前抛出的绿色弧线直追过去,然后与那绿色弧线一起销声匿迹在了海平面上。

没出水花。

他揉了揉眼睛。

西区的海岸很有特点,以汹涌的海浪着称,一到旺季,总会有些不知死活的人来挑战大自然,最后以身殉道。

现在这个季节虽然不至凶险,但连日的阴雨使得水线上涨,加上海底的沙滩不是很平实,都是些贝类的残骸,即使慢慢淌着海水进去一个不小心还会扎破脚底,何况是这么激烈地带着助跑跳进去。

他望着平静的海面,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何况还要在海底寻找一枚戒指,真是难上加难啊。

翠生辅一入海,便已傻眼。

汹涌的海水呼啦一下子全部涌进口鼻,手脚更是和在陆地上不同,根本无从着力,是该气沉丹田还是精魄聚顶?

犹豫的功夫,身子已如秤砣般直直坠下。

他倒不急,憋着口气看银灰色的小鱼成群结队,稀疏的水草妖娆舒展,还有那枚害自己冲进海里的戒指。

翠生八岁前是生活在黑暗里的,起初他不适应,经常摔得鼻青脸肿。

起初他只能看到身前几米的物件,至少不会绊脚了,但慢慢地,似乎视力越来越好,原来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还有他年龄相仿的孩子,翠生叫他们做师兄和师弟。

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黑暗,有几位孩子依旧跌跌撞撞。翠生甚至能看清他们受伤后嘶气的表情。

忽然他想起了云翡,那时云翡的样子……翠生笑了。

小时候的云翡总是缩在某个旮旯瑟瑟发抖,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云翡有阴阳眼。

又过了一段日子,再见到云翡时,他便架上了那副丑的要死的眼镜。

他又想到了琉风师兄,那个永远一脸骄傲的少年。翠生杂七杂八地回忆着,脑中由于缺氧,开始混乱起来,最后他想着,如果再见到长戚师傅,我要告诉他,以后要加上游泳这门课……

岸上的男人成功地转移对方目标后并没有急着跑路,而是在岸边等了一会。

他告诉自己,当然不是要下水帮忙,只是想看看他狼狈的样子,雨后的海水应该很冷吧。

可是……应该已经浸的够透了,怎么还不见他上来?

即使没找到也该出来透口气吧?

月色下的海面平静得吓人,他无端地惴惴不安起来。

不安什么啊,他的身手很厉害啊……刚才把我打得落荒而逃不是很狂吗……他那么瘦应该能浮起来吧……他低头看看自己凌乱破碎的衬衣,深吸一口气,跳进了黑漆漆的海里。

真他娘的冷!

他快速地游着,并努力适应海底的能见度,搜索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所幸海水不是很深,一个猛子就扎到了底,斑驳的暗影中闪着点点星光。

当他找到他时,只见他盘坐在水底,如老僧入定,小脸却是惨白,腮帮子绷得鼓鼓的,眼睛已将合上。白色的衣摆在水中缓缓鼓荡,黑色的发丝如滴墨化入水中般绽放。

他快速向他游去,不过一两秒的距离在他心里却像慢镜头般递进。

他揽住他时心中一阵激动,他也不知道自己激动个什么劲,大概是贪婪的本性里还有一丝良知吧?

翠生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被放倒了岸上,身边一个人还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翠生被漆黑的发丝拢着脸,挡住了半面脸庞。

他轻手轻脚地拨开翠生挡在脸上的发丝,离近了看去,不禁怔住,只觉得自己原先的审美标准一瞬间坍塌了,美人……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啊,其实不用打也不用杀,只要他开口……什么不能给呢?

再低一点,嗅到美人轻细的呼吸,绵长柔软。

就在唇与唇将要触碰的一刹,他忽然惊觉了什么,如炸了毛般的猫一样,原地弹起。

自己在做什么?!

再看水里捞起的人儿白皙湿润透亮,胸前不住的起伏,仍在昏迷当中。

他拍拍胸口告诉自己,这人的领口太紧了,会导致呼吸不畅。

于是一双手颤巍巍地伸向了翠生的领口,但是自己怎么看怎么像魔爪一双。

此时他才看清,原来这衣服不只是白色那么简单。

料子是上好的苏绸,白底上绣着淡淡的云纹,小巧的立领,正中一溜布艺盘口。

不知道是极爱穿白色还是极爱这款式,反正翠生的衣柜里数十套衣服都是如此。

云翡便经常取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翠生你从来不换衣裳呢。

每每这时翠生便正色驳道:“你别小看这衣服,爬墙蹬瓦时不兜风,贴身搏斗时不缚手,平日练功还不捂汗,这叫职业装,懂什么你!”

翠生迷迷糊糊中觉得喉口一松,一层小风吹来,胸膛上凉爽无比。一双温热的大手接着按了上来,一下一下将自己的气息捋顺,温柔有力,这温柔的手紧接着又给了他一个有力的巴掌。

“干什么你!”翠生咳出一口鲜腥海水。

“没什么,叫你起来咯!”那人迅速跳远。

翠生低头开始系扣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毕竟自己是被这个家伙从水里捞起来的。

“你别多想啊!我是看你顺不过来气才解你衣服的……”这个解释在此刻听来很无力,还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翠生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皱眉:“那你脸红什么?”

那人又怔住了:“咳咳!你胡说什么!都是大老爷们我……我有什么脸红的……”话虽如此说,却别扭的将脸撇到了一侧,心中想起自己之前意乱情迷的模样,更是惴惴。

翠生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人见这少年微尖的下颌骄傲地扬着,黑发顺着脖颈垂在胸前,面上清冷却掩不住几丝凄苦神色,虽然倔强却不失可爱。

他转移了话题:“喂,我叫鹤蓝。你呢?这都能让你找到,真有你的!”说着,大步走到翠生跟前,弯腰拉起翠生的手,将刚才从他手中扣出的那枚戒指啪的一声拍在了后者手心。

翠生看看那枚碧绿戒指,又看看这叫鹤蓝的人,抢人家东西是不对的,被抢的人不但救了自己,还主动将戒指送给自己。

当下低了眼睛小声道:“你的车子,是我弄坏的……”

鹤蓝睁大了眼睛,又上下打量了翠生一番:“你从哪来的?”

翠生笑笑,只是说:“我叫……翠生,从翠生。”

幸福大致都是相同的,但不幸却是千奇百怪。

例如鹤蓝,他正拖着疲惫湿冷的身躯走在回家的路上,即将到手的现金,首饰通通留在了茫茫无际的海底。

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落水狗,浑身的毛都湿哒哒黏腻腻的拥在身上,却仍兴奋的摇着尾巴。

他心里升腾着一小股莫名的火苗,都因为那个有趣的人,翠生,从翠生,鹤蓝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就是鹤蓝今晚的不幸和小小幸福。

云翡心绪不宁,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他也去了海边。

他看到翠生被那个混蛋从海里捞出来,柔软的身子像片纸一样苍白翕弱。

他恨自己没有及时出手;他更恨翠生,还笑嘻嘻告诉人家自己的姓名。

云翡以为自己要的只是站在翠生身边默默看着他解决一切,然后微笑地欣赏他的意气风发,就够了。

但是现在连这微不足道的幸福也结束了,因为从今夜起,他想要的更多了。

翠生则抱着一口袋滴着焦糖的奶油甜甜圈,几口一个地迅速消灭着。

室内弥漫着苦涩药气,与口中的香甜交织在一起,他看了看电磁炉上的紫砂药壶,叹了口气,用袖口拭去嘴边的糖渣。

第一次喝药时,傅手中端着一碗浓稠的黑汤。

“生儿,喝了它,假以时日,你会比他们都强。”师沙哑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尖锐,“也许会反噬,也许……你可愿意?”

小翠生用力地点了点头。

最初,隔几日就要灌一次,那时年纪还小,只记得被师傅绑住手脚,一只手强有力地捏住他的鼻子,迫使他不能呼吸,便张开了嘴,另一只手上的药碗便不失时机的覆上。

骨碌一声,漆黑的药汁顺喉滑下,蜿蜿蜒蜒,每一滴都苦到极致,肠胃随着五官一同皱缩起来,那时他还是个懵懂少年,只知道难受得在地上打滚,即便现在半月一次,味觉和食欲也会麻木个三五天。

他皱着眉头仔细嗅着自己的胳膊,似乎还有咸味,他决定再洗一遍澡。

镜中的自己,皮肤白皙,精致的五官。

他嫌恶地皱了皱眉,镜里那人也皱了皱眉。

虽然年龄还未及成年,但已然长了这样一身皮相,翠生暗暗好笑,男人……就应该像琉风那样,身姿永远笔直,高傲无比;或者像云翡那样老是微微笑着,温润儒雅;再不济,像那家伙那样……人高马大?

5.小鬼弄人

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在赖床的人脸上打下灿烂的印记。

翠生在床上翻了个身子,将脸埋在枕下,头发已被阳光烘得暖洋洋的,却死活不愿睁眼。

空气里飘来一缕茶香,翠生鼻头耸动,噌的一声掀开了被子,对着床前的人怒目而视。

云翡正笑吟吟地盘坐在地上,手里轻轻转动着茶盅,茶盅里是满满一汪浓茶,正散着徐徐热气。

“终于起来了。”云翡说道。

翠生极能赖床。在家里时还有早课束着,这回出来外面,竟撒了欢的睡得昏天黑地,然而叫醒他也很容易。

翠生的感观不是一般的敏锐,即使在从家以敏感着称的天玄院里弟子里,也是拔尖的。

因此当云翡需要叫他起床时,只要搞个异味在他房里熏着,准保他会骨碌一下坐起来。

别误会,当然不是臭袜子、馊汤一类的东西,那些味道对翠生来说过于强劲,也与云翡文雅的性子不符,最重要的是,云翡可不想被翠生一起床便修理一番。

因此,云翡此时只端了杯热茶。翠生面色阴郁:“难得不在家里,你还催我起来。”十指插进凌乱的长发,负气般的梳理。

“已经中午了,而且……”云翡盯着翠生的表情,慢慢说道:“有人送东西给你。”

“哦?”翠生眼睛亮了:“什么东西?哪呢?”翠生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间。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翡说得很慢,以至于后半句倒变成了自言自语,还未来得及感怀,翠生又一阵风似的蹿了回来,对着云翡的双眼仔细研究:“哎?你今天没戴眼镜!”

云翡被盯得不好意思,脖子向后梗着:“好了,先去看看东西吧,眼镜的问题迟些再讨论。”

大门外的台阶上孤零零地摆着一个巨大的纸箱。纸箱上华丽丽地包着鲜艳的绸纹纸,仿佛还嫌不够惊悚似的,上面还粘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礼花,礼花四散的金色穗子在风中抖动,翠生的嘴角也在风中抖动:“这……这是什么?谁送的?”

云翡站在翠生身后:“没有联络方式,真浪漫呢……”每一个字都拉长了音节。

饶是翠生这样的慧眼也过了好一会才看出,箱子上还订着一枚祖母绿耳坠,心下不禁默然,那人是色盲吗?

箱子一经扒开便透出一片光华。

云翡更是斜着眼睛不再出声。

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的物事,或翡翠或白玉或玛瑙,形态也是不一而足,镇尺,砚台,鼻烟壶,手镯,水壶,花瓶,项圈……应有尽有。

云翡捏着鼻子提起一个白玉夜壶,酸溜溜说道:“看来真是你的倾慕者啊。”说着,又靠近到翠生耳边,正色道:“这人也算细心,以后你无论白天黑夜都能有美玉相伴了。”

翠生嫌恶地看着那只洁白晶莹的玉壶,哭笑不得。

“可惜……都是次品……恐怕我消化不了!”

吃过午饭,翠生又盯着云翡的眼睛看个不休,云翡拿筷子敲敲翠生的碗:“吃饭,吃饭!”

翠生护住饭碗,严肃道:“不能敲,不能敲!敲碗沿,可是讨饭的命,我可不想变乞丐!”

云翡惬意一笑:“有我在呢,说什么也轮不上你去讨饭。”

云翡眼角微微眯起,被茶色的眸子充得满满的,如澄静的琥珀,却更柔软。翠生轻轻道:“云翡,以后别戴眼镜了,这样看着好。”说完后,低头扒饭,小声又补了一句:“就算眼镜修好也别戴了。”

云翡心里苦笑,你是不知道阴阳眼的苦处啊,实在郁烦的很。

一早起来云翡就发现了,那副陪伴他多少青葱岁月的眼镜,已频临支离破碎,两只镜腿被弯到了一顺,镜片上的裂痕呈蛛网状延伸,此时正可怜兮兮的躺在床头小柜上,好像被某个孩子闯入过似的,室内充斥着一股孩童特有的奶腥气和淡淡的糊味,而这副非一般厚的眼镜似乎引起了这个孩子的兴趣,并被随手拿来当作了玩具。

镜片很厚,白水晶的材质,夹层镀着水银膜,没有任何矫正视力的功效,从家的弟子怎么可能是近视眼呢?

眼镜是很多年前长戚师傅特地央求通师傅给云翡打造的,可以过滤掉云翡不想时时刻刻看到的那些东西。

“看来……昨天终于出现了?”翠生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云翡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的经历?

夜里一个抬手一个翻身,迷糊中听到耳环或手表叮咚落地的声音,你不以为然继续酣睡。

早上你匍匐在地板上,在床底四周边角处处摸索,却遍寻不获,昨晚你掉落的东西。

根据影响动能大小的因素是物体的质量和物体运动速度的原理,它绝对应该出现在床头下,方圆二米的范围内。

但一年半载后,在某次大扫除中你发现那个于某夜消失的那只耳环或手表或别的什么,它们正静静地躺在阳台旮旯的某只花盆下,你一笑,继续清理其他死角。

当你有一天搬开许久不曾挪动的沙发,惊奇地发现沙发后面竟是一片狼藉,发黄的杂志,整卷的卫生纸,不知所云的小球,可疑的黑色颗粒……

不是你不注意个人卫生。

其实这是小鬼在捉弄你。

世界上有些事是从书上学不来的,哦,不,除非你毕业于从家。

从家,高等教材《阴阳·宅卷》说,每一处住宅都有灵气(特指宅龄十年以上的老屋)。

如果宅内人经逢天灾人祸则更为明显,例:病变,死亡,情绪较大的起伏等。

因此,一处住宅的起建地址,房屋构成的材质选择尤为重要(详见《居室风水·中级》)。

表层特征为:吸收宅主的精气、运势。

具体表现为:幻觉、失眠、多梦、烦躁,大部分人称之为亚健康状态。

深层特征为:居室本身形成新的磁场,易吸引灵体。

……………………

云翡抖抖手里的黑色女式蕾丝睡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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