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早就觉那塑像很碍眼,想来祖父虽然创建了这个学校,但真正发扬光大的还是自己,再说,那塑像雕工也不够精致,石材也不上乘…… 拆了也好。
校长立时将那人引至校长室。
“冒犯了,没想到东方古国真有奇人。只是不知道,为何一尊塑像能有那种作用?”校长在这年轻人面前恭谨得如同学生。
年轻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说了你也不懂。”
校长吃了个瘪,又道:“那……不知道是否有解决的方法呢?”
那人黑亮的眼珠一转:“当然有,不过……”,目光已落向桌上的一尊玉马:“我要这个作为报酬。”
玉马由整块的俄罗斯白玉雕成,没有丝毫瑕疵,色泽洁白泛着微微油光,马头作昂首嘶鸣状,栩栩如生。
校长如释重负,爽快的答应了。
心想,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尽喜欢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那人抱着玉马走时给校长留下了两幅画,让校长贴在学院的两扇大门上。
“画上是柳下跖,又名盗跖,是天下贼偷的祖宗,贴上它就不会再有贼来光顾了。”那人是这么解释的。
“可是……还有一件事,为什么监视器上拍不到贼呢?”校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两副大红配大绿的画。
他抿嘴一乐:“不可说,不可说。”然后便挥一挥衣袖,轻快地走远。
校长看看手上的画,心情激动久久不能平复,心里打定主意要将助理的薪金翻个两翻。
连日的细雨终于驻了,阳光在云的一角露出端倪,金光映在助理的镜片上,镜片里则映着那个远去的白色身影。
3.鸾凤楼
当日下午,助理走进中华美食街,说是街,其实是窄巷,几家中餐馆的牌子和不知所云的广告杂乱地挤在巷子两旁,小巷里充斥着常年散不去的中药味,脂粉味,发酵的酱油味。
这个时间,所有的店铺不是刚打烊就是还未开始营业。
助理向小巷深处走去,嘎巴嘎巴的皮鞋声格外突兀,他一边扯着领带,一边解开衬衫上头两个纽扣,衬衫的下摆也被他从裤子里拽了出来,扯下的高级领带此时正在被他用来擦眼镜。
是的,谁都想到了,他就是和那人一同出来执行任务的人。
但是,这人此时却和之前判若两人,不戴眼镜的他看来年轻了几岁,称得上儒雅的相貌,因为那嘴边浅浅的笑,添了些风流,因为那眸中淡淡的茶色,添了些聪慧。
这儒雅风流聪慧的人正走进巷尾的一家茶楼。
鸾凤楼——号称有着城市里最糯的甜汤;最静的角落;以及最销魂的寂寞。
不要问它为什么在打烊的时间营业,因为有些人的魅力就是用来破坏规则的。
他一进二楼就看到了,那个人正以最舒服的姿态蜷在临窗的角落,轻舀着甜糯的红豆沙,蒸腾的雾气里露出满足而虔诚的神情,桌下躺着那把安静的黑色雨伞。
他心里一软,这个师弟,总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到喜欢的东西。
“翠生。”他声音也和心境一样柔软:“今天的效率很高啊,短短半天,他们就都信了你。”
被唤作翠生的人停下手中的汤匙眯眼一笑:“后来那老头还问我为什么监视器拍不到呢。”
怎么可能拍到呢,翠生的轻功是家里最好的,他想避而避不了的东西还没造出来呢。
“其实,即使我不去搅和,以他们那个格局,出事也是难免的。”翠生又轻轻补充道:“不过,云翡,你装书呆子还真像,老头给你涨工资了吧?”
云翡摸摸鼻子:“赚点外快总是有益无害的嘛,给我说说那里的格局吧,为什么之前一直平安?”
“你看那学校格局像什么?”
“门朝西,距过大;内面主楼,外对纵横路,格局是个‘口’。”
“只是因为动土,坏了风水。”翠生边回忆着上午的经过边说着,他微微低下的脸庞被黑发遮住了半面眉目,露出的一只眼睛黑白分明,伴着红豆的香甜雾气,更是色相俱全,但嘴中吐出的话语却又令这面目显得狡猾无比。
圣·彼得学院的格局形成个“口”字。
上吉的“口”,如大嘴饕餮,往来金银人气俱入口中,是为吉口;大凶的“口”,吞吐的俱是晦气污浊,小可诸事不顺,大可伤筋动骨。
原本,学院的位置应的是凶口的格局,校外纵横密布的道路正对大门,往来的晦气,怨气,霉气顺东而上都冲进去了,密实的围墙又把这八方晦气包裹了起来,排都排不出。
那塑像的位置却化解了灾祸,它立于大门斜上位,正如嘴角上的痣,位置极佳,巧妙地扭转格局,形成一个新的‘吃局’
“有时看似最无关紧要的,往往影响着大局。那个塑像就是他祖上的庇佑。” 翠生已经吃到第五碗红豆沙。
“那么,你给他的画……真是盗跖?”
翠生咯咯乐了:“其实就是门神……我哪有功夫给他画贼祖宗!不管是哪路神仙,有用就好。”
云翡也乐了,那么巍峨的大门上以后将糊着两块颇具节庆色彩的民俗画了。
“再问你个事,那六十寸的电视,你怎么弄出去的?”
说到这里,翠生更得意了:“电视压根就没丢,我只是给它换了个地方,就在天花板上,一盏最亮的灯旁。”
“真有你的!”云翡摇摇头:“就为了那个玉马?真搞不懂你,私自接活小心师父知道了罚你。”明明应该端起师兄架子的时候,云翡却将它化成了轻描淡写的几句叮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云翡便习惯了站在他背后,他想做什么,他都会努力去助他,静静地看他得意,看他出头。
“你的耳环呢?”云翡仿佛发现了什么般。
“哦……我今天晚上去取。差点忘了,今天碰见一个有趣的人。”翠生揉着着耳垂,原本挂着一枚祖母绿坠饰的地方。
云翡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这次出来,一定不要有岔子才好,但是云翡心里却莫名的有点不安,是因为翠生说碰见了有趣的人么?
翠生的性子他最清楚,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和翠生同门这么久,只知道他对两件事执着,一是要在试炼会上打败神机院的琉风,二是只要得了机会出门,定要搜寻上好的玉器。
可惜,这两项执着一个都不和自己沾边,云翡心里并不觉得酸,只觉得自己可以时常守在翠生身边,便是幸福。
但是,让这么一个家伙感到有趣是,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想到这,云翡觉得有点酸了。
早上,翠生把他的祖母绿耳坠“留”在了那个家伙的车胎里。
他知道,那个嚣张的家伙不但会把它留在身边,而且还会大肆研究一番。
惹事或者挑衅都不是翠生想要的,只要那个戒指,那个套在粗大中指上的戒指,糯底翠绿色缅甸翡翠戒指。
灯下,云翡百无聊赖地翻着那本《阴阳眼》,余光却放在那个准备夜袭的人身上。
直到看见翠生走到门口,他忍不住说了:“你确定在这个时间穿这身儿出去?”
翠生没答话,只浅浅地牵动了下嘴角,便投身于夜色中。
“我只希望回来时不要你那该死的眼镜~~丑的要命!”翠生的声音已从远处传来。
敢在夜里穿着白衣服抢东西的也只有他了,这样想着他又下意识地摸镜框,怎么能摘呢,我可不想时刻都看见它们。
来自从家的人,谁没有点秘密呢?
从家,在那个以悠久文明着称的国度里,依然执着地传授着几近失传的古老技艺。
在人们认为唯物主义走遍天下的时候,却屡屡发生着桩桩件件用科学所不能解释的事件,比如圣·彼得学院就是极好的例子,如果不是翠生与云翡的到来,只怕晦气会越积越多,诸事不顺。
翠生与云翡便是从家天玄院的弟子,和他们一样遍布世界各地的弟子还很多,只是最近都忙着准备试炼大会,只怕一个个都已奔了回去。
云翡知道这次的试炼大会事关重大,因此只想结束了任务便平安归去,可是又坳不过翠生的性子,只好暗中护着。
云翡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生的婆妈性格,但是最近几年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婆妈,一切都因为他,看到他笑,自己便开心,看到他难过,自己更是愁云漫天,所幸,这个家伙难过的时候并不多。
几个起跃,翠生便来到了西区。
西区,城市的边缘,沿着海岸,更是有名的海景区,只有钱多得数不完的人才有资格住在这里。
翠生站在别墅窗前已经看了好一会,甚至有点不耐烦了。
一个男人歪在贵妃椅中,手中把玩着那枚祖母绿耳坠。
心中惊疑不定,早上在修车厂时在车胎中发现的,只是普通的耳环,却贯穿了轮胎。
小巧的坠饰在他粗大的手掌中闪着绿油油的光泽,几乎要拿捏不住,他觉得很有趣,也很兴奋。
软枕不多不少,正好五个,二只大的枕在脑后;三只小的一个枕在腰下,二个垫在脚底,他修长的腿优雅地摆成“二郎腿”的姿势,脚尖有节奏地微微晃动。
他躺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贵妃椅不是我们中国的吗?这让洋人整的……还他妈挺符合人体工程学!”
又过了一会,男人拍了拍腿,长身而起,开始环顾四周,嘴里犹自说道:“先从哪开始好呢?”
吹了声口哨,从怀里掏出一双极薄的黑色手套,并小心地褪下那枚戒指装进胸前的里袋。
手套含50%的氨纶,薄且韧,弹力自然好的没话说,行窃入室之必备。
他先向卧室走去,通常卧室的衣柜里都会有个小型私人保险箱在向他招手。
然后是浴室,镜柜下面的抽屉里,首饰自然不能留下。
最后是书房,电脑里没准有什么可以用来勒索的东西呢,要做就要做到彻底不是?
翠生看到这里,已经大跌了眼镜,起初看他好整以暇的躺在椅子里,还当这是他的住处,再看他戴上手套东边走走,西边逛逛,不一会腰间就系了个鼓囔囔的包。
原来是贼偷,只是个胆大的贼偷。贼,他自己也做过,但那毕竟不是最终目的,何况也是一番“好意”,再说,技术含量也比这位要高些,翠生心里充满了鄙夷。
他决定不再等了。
男人正在拷贝硬盘,静静的等待时,却听到窗外传来咯咯的轻响,是敲窗户的声音!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对他来说,这轻轻的敲扣声无异于炸雷。
但是他仍然镇定地,面带笑容地向窗户转过头。
只见暗夜中,一个人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他白衣白裤,长发轻扬,脸上俱是鄙夷和奚落的神情。
他看着那夜色里的身影,只觉得心头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通常这种反应只会发生在他看到美女的时候,可是,眼前这个,却是美少年啊。
翠生见他怔住,心里更是厌烦:“你这个贼太不厚道,钱财拿了便算,怎么连这里都不放过?”
声音比晚风更清冷,神色比月光更皎洁。
但凡小说里提到某个大侠就是面目清冷,神色森然云云,他只当那是装蒜,但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只有如窗下这样面目的人,才配得上清冷二字。
想归想,嘴里不能落了下风,他弯出一个温暖的笑:“难道阁下是嫌分不到一杯羹么?”
“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事,我不屑于做。”翠生说的倒是实话。
男人笑了:“没技术含量?首先,选择一个好下手的目标是最重要的。你看这里,带花园的独栋HOUSE,木质板材,三层楼,带车库和地下室,说明什么?说明这家富裕。其次,你看看这摆设,羊毛地毯,白色的后现代风格家私,又说明什么?这种中产阶级最好下手,他们喜欢远离市中心,他们不需要邻居,虽然这个花园的围栏不是很高,但是花花草草足够繁茂,即使有人张望进来,也会以为我是这里的主人。”
他很得意:“再说,现在他们已经拿着我早上放在他们报箱里的,所谓商务会谈的邀请函行驶在西高速上了。”
翠生听着这滔滔不绝地一通歪理,早就不耐烦了。
这时,他终于住了嘴,面向翠生发表了一句总结:“那么,现在这年头,连做贼的都如阁下这么动人了?
“对不起,你搞错了,我不是贼。”翠生微笑,接着,整个身子人已如子弹般蹿到这人面前:“我是强盗!”
男人呆了一呆,他实在没想到这娇滴滴的人竟如此狠辣,劲风袭来,白生生的手掌呈五指半曲状,直取自己胸口。
躲闪不及,嘶啦一声,前胸衣服已被抓下半块。
翠生是留了情面的,他的目标只是他胸前内袋里的戒指。
这人只见对方白影翩翩,一下快似一下,一双手只是冲着自己胸口袭来,却又不狠霸,否则胸前早被掏成无数个洞了。
因此心下更是纳闷,这么凌厉的拳脚自己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何况还是一只披着小猫的皮耍着老虎性子的美人。
他仗着地势熟悉,鼓足一口气向外奔去。
边奔脑中边想,今天是着了什么邪了?早上是被耳环打入车胎,晚上是被美人袭胸……忽然,他顿悟了,难道……莫非……
翠生只使了了一成力,东西他要定了,横竖这人也逃不远。
看着即将到手的鸭子正在向海边飞去,翠生纵了口气,大声喊道:“跑什么跑……我要你的……戒指!”
要知道这人是在逃命,飞奔中,耳中听到的全是海风擦身而过的声音和将要蹦出来的心跳,
因此,翠生喊出的那句话,在他耳中便理所当然的变成了:“~~别跑~~~我要你~~~~~~~”
原来真是断袖!他心中恍然。
原来是看上我了,我就知道……他脑子里不安分的转动着,忽然,他立在了原地,因为他悟了,这么一个美人,为了他断一把又有何不可?
但由于跑的太过玩命,一个惯性还跌在了地上,幸好身下是松软的沙滩。
翠生已经奔到了近前,他很奇怪,为什么刚才一直在逃的人现在怎么乖乖服软了?还神色狡猾的笑?
翠生保持着警惕慢慢靠近,并仔细打量周围是否有可疑的痕迹,《刺杀卷》中的考试重点就是当敌人一反常态的投降,有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及应对,有可能,沙滩中设有已经埋伏好的消息机关;有可能,周围有敌人党羽伏击;也有可能,那人手中的已不是沙子,而是一把挫骨扬灰的毒沙!
4.卿本佳人
月色柔软润泽,沙滩细白温暖。海风拍岸,应是良辰美景。
“把你胸口的东西给我,不要耍花样。”翠生说道。
“胸口的东西?我还以为……哈哈,你是说这个?”男人从七零八落的衬衣内摸出那枚翡翠戒指。
绿色在他手里闪现,翠生眼中一亮。
“扔过来~~”
他扬了扬眉,“原来你是来抢劫的?”
费了好大的周章只为了这个戒指?他看看手中的戒指,虽然是翡翠的,成色也不错,但怎么也不至于引了强盗吧?
“不然你以为我来作甚?……你到底扔不扔?”翠生已蓄势待发,只待这人若又要唧唧歪歪长篇大论便扑抢之。
他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戒指,他这人的性子就是贱,平常也没拿这戒指当宝,如翠生这样的人若是直接来要,他定会摇着尾巴双手奉上,但被追到如此境地再双手奉上未免也太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