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流————沈夜焰
沈夜焰  发于:2010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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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有关严,周鸿站在外面,可以清楚地听到地下室里挣扎扭打、男人沉重的呼吸、肉体的猛烈撞击、铁链的微微碰撞、还有隐约的被强自压抑的痛哼。周鸿靠在墙上,面无表情,一只手紧紧握住呛,掌心里全是汗水。
突然,一声呛响。周鸿一震,再也忍受不住,"砰"地推开门冲进去。
一开门,他就愣住了。
雷诺被死死地压在床上,脖子缠了一道铁链。谭清泉仍是赤luo着身子,一条腿跪在雷诺的腰上,左手按住他扭过来的手臂,另一条腿站在地下,右手提着一只呛。
呛口还冒着烟,雷诺脑袋旁边的床铺,被射穿一个洞。谭清泉对着呛口轻轻吹了吹,冲周鸿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呛走火了。"转瞬目光变为冰冷,用呛指着雷诺的头,"你出去,不然我杀了他。"
还没等周鸿答话,雷诺扯着脖子大喊:"谭清泉,你他ma的敢杀我,杀了我你也出不去!"
"是吗?"谭清泉淡淡地说,"那就一起死吧。"
自由
谭清泉用呛压住雷诺的头,对周鸿厉声说:"出去!"周鸿只好关上门,楼梯上却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原来是大厅里的手下听到响,跑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周鸿耸耸肩,轻松地说了句:"没事,诺少呛走火了。"
他打发众人上楼,自己倚在墙边,悄悄将门开了个缝隙,听着里面的动静。
谭清泉一言不发,左手握拳,用力击在雷诺右肩。雷诺"啊"地一声痛呼,右臂顿时脱臼。他嘶声大骂:"谭清泉,你他ma的混蛋!"
"谢谢夸奖。"话音未落,又一拳狠狠打在左肩。这次雷诺咬着牙没发出声音,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痛得浑身都是冷汗。
谭清泉这才起来,在雷诺身上一阵乱摸,将搜出的打火机、瑞士军刀等等琐碎事物统统扔到床的另一边。任雷诺滑到地上,自己捡起那串钥匙,打开左腕的铁链。转身到一旁衣柜里,拿出内衣外衣,好整以暇穿戴整齐。
随手将呛扔到床上,对雷诺潇洒一笑:"再见。"转身推门而出。
"你给我站住!站住--"身后雷诺喊得声嘶力竭,谭清泉看了站在门边的周鸿一眼:"进去瞧瞧,大少爷发脾气呢。"
周鸿连忙跑进地下室里,看见躺在地上的雷诺,惊讶地说:"诺少,你......你这是怎么了?"
"你赶快把他拦住!"雷诺紧盯着谭清泉离去的背影。
"可是,你躺在地上......"
雷诺闭了闭眼睛:"那你还不快点把手臂给我接上?!"
"哦,好。"周鸿摸摸雷诺的胳膊,端详了好半天,为难地说,"对不起,诺少,我不会。"
雷诺差点吐血:"好,好。你他ma的快点扶我起来!"
两个人跌跌撞撞走到大厅,雷诺左看右看,没看见那人身影,咬牙切齿地问道:"谭清泉呢?"众人一怔:"谭哥?不是三年前,就失踪了......"
"你们眼睛瞎呀,刚才他还在这里!"
手下们面面相觑,有的故意咳嗽几声,没接话。
"你们他ma的还不赶紧去追,一群笨蛋!"
大家都觉得这个诺少说话莫名其妙,而且无理取闹。又见他衣服凌乱,双臂似乎受了伤,无力地垂在身侧,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又有些不屑。都不动,目光看向周鸿。
周鸿对雷诺和颜悦色地说:"诺少,我看还是先把手臂接上吧,要不然时间长了,不利于治疗。放了谭哥是雷老大的遗言,他尸骨未寒,咱们就违背老人家的意愿,似乎不大妥当吧。"
雷诺瞪了他一眼,却半点不能辩驳。他吃了这么大个亏,心里又是愤懑又是暴躁,恨恨地说:"谭清泉!总有一天......!"
谭清泉并没有走远。出了地下室,有个后门,绕过个小花园,就是顺着河边延伸向前的石子小路。
天气很好,初秋的天空晴朗而透彻,树叶还没来得及落下,仍然浓密而茂盛。谭清泉停住脚步,眯起眼睛看向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
自由啊......
谭清泉长长吸口气,秋雨过后淡淡的青草气息充斥胸臆,三年的压抑和郁闷一扫而空。他安步当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沿着小路往前走一段,过了月亮门就是个小市场,各种各样的行人来来往往。谭清泉一向冷静而淡漠,对身边的一切都不是很在意,这时却觉得异常亲切。他左瞧瞧右看看,找间有公共电话的报刊亭,慢慢踱过去。
卖杂志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看着谭清泉走过来,不由自主起身问道:"你要买什么杂志?"
"哦,不是。"谭清泉微笑,那个小姑娘脸红了。谭清泉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对不起,我钱包被偷走了,能不能......"他指指那个电话座机,"那个,我不打长途。"
"啊,当然可以。"小姑娘忙把电话推了推,让本来就不远的电话,离谭清泉更近,"你随便打,没事的。"
"谢谢。"谭清泉拿起电话,按下号码,"请问,陈叔在吗?"
"陈先生刚刚出国了。"
"哦?我是他朋友,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嗯,说不好,他是去开个医学会议,估计半个月吧。"
"那好,谢谢。"
谭清泉放下电话,微微蹙眉,不过随即展颜一笑,看看小姑娘有些恍然失神的表情,说:"太谢谢你了。"继续向前走。
身无分文哪,他下意识地摸摸衣服和裤子口袋,干净得像刚被水洗过一样。
谭清泉自嘲地笑了,却不太放在心上。抬头见太阳仍是耀眼夺目,看样子也就下午一两点钟。算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周鸿和手下开车,送雷诺去陈跃的别墅治疗。陈跃出国去开医学会议,剩个学生张辉看家,忙活半天将脱臼的手臂接上,讲了一大堆注意事项。雷诺又气又急又不耐烦,拉着周鸿迅速离开。
雷震已经送到太平间,太多事情等着雷诺。他是雷老大唯一的儿子,父亲刚去世,居然先跑掉,已经很让帮中长辈们不高兴。他们不能明着说雷诺不是,把矛头都指向周鸿,狠狠说了他一顿,最后来一句:"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周鸿只能苦笑,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连说自己思虑不周。
雷诺很瞧不起他唯唯诺诺的模样,他虽然年轻,却不是傻子,知道那些老家伙们指桑骂槐,心里不痛快,看周鸿更不顺眼,最后干脆说:"你离我远点,我晚上守灵,不用你陪着。"周鸿只好告辞,暗中嘱咐手下当心点,自己先回家。
孙健波早等在他家中,见周鸿进屋,忙站起来说:"周哥还没吃饭吧,我做了点面条,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周鸿伸手用力搓了两把脸,拿出根烟点上,冷笑,"雷震居然有这么个草包儿子,真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听说当初就是谭哥和雷震说,雷诺姓子暴躁又鲁莽,实在不适合走这条路,雷震才算放弃的。"
"他放弃我可没放弃。"周鸿吸了口烟,抬头看一眼孙健波,"那人现在怎么样?"
孙健波将手提电脑往他身前推了推:"正在百鸟公园。"
"百鸟公园?"周鸿皱皱眉,"这么晚了他去那里干什么?"
"我派人去看过了,他好像是要--睡觉。"
"睡觉?在百鸟公园?"
"是,在长凳上。"
"他没地方可去?"
"估计可能是没有钱,他是走到那里去的,没坐车。"
周鸿盯着屏幕上那个闪动的红色小点,好半天没说话。
孙健波说得没错,谭清泉就是躺在长凳上,想睡一觉。
他曲起一条手臂枕在头下,看着天上璀璨的繁星和皎洁的月色。
好久没见过星月了。
陈跃的检查报告,要求雷震让他每隔三天在阳光下散步两个小时,可没说还得吹夜风。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串钥匙,放在指间摆弄。
雷震很怕他逃走,就算是关在地下室里,也要用铁链锁住。最初那半年,脚也是锁住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能穿的衣物。
谭清泉缓缓摩挲着那块金属牌子上的字迹,XXXX街26号地下室。"他是怕自己哪天横死街头,无人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个人被关着么?"谭清泉嘲弄的一笑,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楚。像是看着一幕灰暗的电影,终于演到尽头。结果说不上悲喜,似乎连过程都已忘却,多少的热血豪气、恩怨情仇,不过化作一阵怅然。
谁欠谁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那个人已然不在,一切,过去吧。
周鸿手指点着桌面,"嗒嗒"轻响。孙健波不敢打扰他,去厨房忙活热面条。
好半晌,周鸿拿起电话。
"怎么,事情办妥了?"对方声音很年轻,带点戏谑。
"我把谭清泉放出来了。"
"是你放的,还是雷老大放的。"
"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不一样。周鸿,你太不了解谭清泉。别看他表面上冷得和冰似的,其实最讲义气。雷老大不当众揭穿他真实身份,最后还放了他,就算关个三年五载,也算仁至义尽。如果你要对付雷诺,他非插手不可。"
周鸿嗤笑:"你放心吧,谭清泉巴不得离雷诺远远的,今天差点被他强jian。"
对方打了一声轻佻的长口哨:"乖乖,激情四射啊,小谭魅力真是无法挡。不如--让他上我这里来?"
"嗯,正有此意。"
"不是吧,周鸿。"对方诧异地笑,"你不像这么慷慨的人哪。"
周鸿淡淡地说:"总得给他个理由,留在这个城市里。"
"他可以回井查局嘛。"
"他要是想回去,早就回去了,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流落街头?"
"行了,别废话,同意不同意。"
对方笑:"周鸿,你是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不见得会留在我这里。"
周鸿轻笑:"你那里是中立区。龙华帮他肯定是不回来了,更不可能去老对头兴顺帮那边,不去你那里还能去哪里?"
对方沉吟一阵:"好吧。周鸿。你也小心点,别太招摇。新君上台,打ya旧势力培植新势力是必经之路。"
周鸿慢慢笑了:"我就怕他不打ya我。"
离夜
谭清泉百无聊赖地漫步在街头。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华灯初上,天气仍然很凉爽,街道两旁的小吃店,将桌椅都摆在步行道上。铁架子支起炭炉,烟熏火燎,羊肉串被烤得呲呲冒油,香味四溢。
几个年轻人,正撸胳膊挽袖子地划拳喝酒,大声喧哗,又笑又叫。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样子要去洗手间,一个不稳倒在另一桌人后背上。
那人"蹭"地站了起来,立起眼睛叫骂:"你他ma的往哪儿摸?"
前面那人也不含糊,乜斜着醉眼嘻笑:"摸你两把怎么的?你他ma女人哪,还不让摸?"他身边众人哄笑起来。
那人也不废话,抄起凳子就砸过去。两边人呼啦啦站起来五六号,一阵桌子椅子噼里啪啦乱响,吓得老板服务员都跑出来:"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咱们别动手行不?""别打了别打了!"
他们哪能拉的住,拳脚招呼外加桌椅齐上,一大片客人早已吓得跑个无影无踪。打斗却有继续加剧的趋势,连两旁小店的桌椅都抡了起来。
烧烤店旁边是一家极不起眼的拉面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跑出来,见自家桌椅被弄得乱七八糟,客人都跑光了,急得直跺脚:"别打了行不?别打了行不?"
男人上前要拉架,身后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爸,你别过去,小心打着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探头,随即焦急地出来,却是推着轮椅。
她父亲正要回答,那边一张塑料凳子飞过来,直奔女孩子而去。女孩子吓得大叫,偏又不能躲闪,正缩着身子手掩头,谭清泉上前一步,长臂一伸,将凳子挡下,对那几个年轻人喊道:"嘿,说你们呢,差不多得了,要打一边打去。"
"哎呀--"那几个人住了手,一起看向谭清泉,一个人拖长了声音怪叫,"这他ma还有个出头的。你哪儿的你,滚!"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谭清泉跟前,话音未落,拳头已然揍过来。
谭清泉抡起塑料凳子,"咣"一声就砸在那人头上,随即抬腿一脚踹中那人小腹,那人"哎呦"一声趴到地上。
其他人见不是事,提着凳子聚过来。谭清泉迎头走过去,顺手抄起桌上一瓶啤酒,"咣当"砸到桌沿,瓶底顿时碎裂。谭清泉握住那半截酒瓶子,不去理那些人,俯身一把揪起地上那位的头发,尖锐的瓶子裂口,直对上那人的眼睛。
那人见他目光冷然,眼底一抹凌厉,那是见惯生死才会有的淡漠和冷酷,立刻明白自己要是不认输,这个人手里的东西肯定刺下来,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连忙说:"兄弟,有话好说,哥们儿喝高了。"
谭清泉收回手,握着半截酒瓶子慢慢后退几步。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后面一人说道:"好,兄弟有种。"挥挥手,几个人迅速离开。
谭清泉扔了手里的东西,看看那个坐轮椅的女孩子:"你没事吧。"女孩子笑着摇摇头:"谢谢你。"她父亲皱着眉:"这些人可得罪不起呀,早晚得找回来。"
"行了爸。"女孩子弯下身去拣地上的东西。谭清泉见她不太方便,就说:"我帮你。"他和女孩子的父亲,把散落到地上的桌椅扶起来,又拿了扫帚将地面打扫干净。女孩子连声说:"太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
谭清泉笑笑:"没事。"
女孩子从一旁塑料箱子里拿出瓶可乐,递给谭清泉:"那个,你喝口水。"
"哦,不用。"谭清泉笑着轻轻推开了,"不过......能让我吃碗面吗?"
女孩子诧异地看他一眼,见他笑容柔和,不像是开玩笑,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点头:"当然可以呀。"转头喊:"爸,做碗牛肉面。"
当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谭清泉才发现自己是真饿了。从昨天离开那栋别墅,一直到现在,他就早上时去一趟肯德基,洗把脸簌簌口,连水都没喝上。
女孩子看他吃得痛快,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钱包被偷了?"
谭清泉摇摇头,继续吃面。
女孩子又说:"刚才真是谢谢你。"
谭清泉抬起头看她:"你说好几遍了。"
女孩子抿嘴微笑:"那好,我不说了。不过你那个什么,动作真好看,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你是做什么的?井查吗?"
谭清泉顿住了,随即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有我这么狼狈的井查吗?我刚失业。"
"哦。"女孩子恍然,"那你以前干什么的?"
谭清泉将最后一口面汤慢慢喝下去,说:"牛郎。"
女孩子瞪大眼睛,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你可真逗。"女孩子并不漂亮,但很清秀,脸上没有化妆,清透而干净,一笑起来眉毛弯弯的,唇边一个小小的梨涡。
谭清泉也笑了,放下空碗:"这回轮到我谢你。"
"咱俩要是就这么谢来谢去的,可没完啦。"女孩子推着轮椅收拾碗筷,"以后你可以常来吃,不算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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