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晴空————红の叶
红の叶  发于:2010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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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痛!痛!痛!"谁啊?莫名其妙打自己的脑袋,施铎捂住头的同时,下意识地抓到一样东西,气鼓鼓地拿到面前,却原来是新娘的捧花。

全场三秒钟安静,然后哄堂大笑。

王鸣楷拍拍施铎的肩膀:"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不过看来要轮到你了喔,加油啊,施铎。"

婉馨在一边飞红了脸。施铎傻傻地拿著花,不好意思地笑了。

施铎没有看到,周子安望向这边的目光里有一瞬间的动荡。

奇怪,今天老妈吃错了什么药,一直这样对著自己眯眯地笑。施铎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铎──呵呵──当年我和你爸爸是新年结的婚呢,那天的雪下得好大啊。"

啊,她要缅怀跟老爸的罗曼史吗?不用拉自己做听众啊,老爸就快下班了么。施铎把头埋在杂志里嘴里应付地"恩,恩"著。

"还有几个月,不过准备、准备倒也差不多了。房子反正都装修过了,稍稍再布置一下。喜饼、酒席当然要先去预定,新年结婚的人可不少啊。礼服什么的也可以看起来了......"

一心扑在体育新闻里的人"恩"了几声以后开始觉得不对,抬起头:"妈,你在说什么?"

"结婚啊,当然是你结婚的事情。"

"谁说我要结婚的?"

老妈茫然地递来当天的报纸。娱乐版,赫然大字标题《通往红毯之路》,下面的小字"施铎本九段未婚妻专访",记者的名字:高若萍!

施铎拿了报纸二话没说直冲出门去。留下母亲望著大开的屋门发愣。

一只手握著方向盘,一只手把手机抓到耳边。

"婉馨,是我,今天晚报看了吗?娱乐版,那篇文章......对,就是那篇。......怎么回事?......你知道?......你接受的采访?......高若萍事先给你看过稿子?"

施铎觉得胸口的怒气直往上冲,快憋不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她那天是突然来找我的,我给你打过电话,但你当时有比赛吧,关机了。我觉得让她一直等著挺过意不去的,所以就让她采访了。事后忘记跟你说了。我想这应该没关系的吧。"

"什么叫没关系?!这是造谣!完全是造谣!"气愤地挂段了电话,施铎双手握住方向盘,心里却涌上些许不安,最后的通话中听到的是婉馨的哽咽吗?

媒体部的人看到几乎是破门而入的施铎都吓了一跳,高若萍却从容起身:"找我的吧?去会客室谈吧。"

"你想干什么?作为棋士我可以配合你的工作,但我的私生活,你不要干预!不要干预!!"施铎把报纸重重拍在高若萍面前。

"我的报道都是真实的,也获得了当事人的同意。"

"你这是造谣!!"

"哪里造谣了?邓婉馨不是你的未婚妻吗?我写的这些你们之间的事哪件是捏造的?你想说我编造还是她瞎说?"

施铎一拳重重击打在桌面上,对面的这个人如果是男的,自己早一拳招呼上去了。可恶,她说的不错,她写的全是事实,但她笔下的真相不是真正的真相。是谁给了她任意曲解他人生活的权利?

"施铎,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希望你能做到公私分明、头脑清醒。我报道的本意是想为你树立一个健康向上的形象。你要选哪条路,别人无权插手,但请你慎重,你代表的不只是你个人,还有围棋。"

高若萍坐下来,看著桌子上摊著的报纸,神色慢慢黯然:"邓婉馨是个可爱的女孩。有些心事她没说,但同样作为女人的我可以体会。"高若萍直视施铎的眼睛:"她跟著你这么多年。难道你从没想过要跟她结婚?"

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冷气还是冷气,没有可乐、没有啤酒、也没有任何吃的东西。施铎推开沙发上乱堆著的衣物,颓然坐下,习惯性地从衬衣的口袋里摸出了香烟。点燃,深吸一口,整整一天手合后的紧张疲惫以及胃里盘踞著的饥饿,舒缓了一些。

落地窗外的天空黯淡下来,却并不想去开灯,指间那橘红的光点让他觉得比较安全。窗外,霓虹妖媚地燃烧著台北的夜晚,第一次觉得,这栋公寓是这么的寂寞。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客厅总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洗衣机上堆著的脏衣服总会被及时地洗完,冰箱里塞满了新鲜的食品。唇间的烟也常常被人夺走,然后是她的薄嗔:"小铎──"。

这样的屋子会把人逼疯的,还是回父母家去吧。

母亲心疼地看著施铎狼吞虎咽地吃著东西。那样拼命地埋头苦干,嘴角粘到了米粒尚不自知,吃完了,满足地把碗一推。这神情,哪里象是二十二岁的知名棋士,根本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么,面对这样的儿子,做妈妈的怎么才能放心呢?

"小铎,你和婉馨到底怎么了?"

刚刚因吃饱了而流露著满足的脸立时笼上一层阴霾,施铎的目光开始闪躲。

"婉馨这么乖,你怎么可以辜负她?你们这样......太对不起她了?"

施铎听到自己的脑袋发出"嗡──"的轰鸣,"你们"?母亲知道了什么?

"你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了别的女孩,才跟婉馨分开的?"母亲气得声音也有一点哽咽。

"我没有!"施铎答得理直气壮。是的,完全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因为的确不是为了什么女孩子。但如果母亲知道了真实的原因会痛到锥心的吧──那样没有救赎的堕落,恐怕要她想象一下都很困难。

"我走了。"抓起椅背上的西装施铎转身就走,悲伤的母亲,他无颜以对。

6.

漫无目的地开著车,穿行在台北的大街小巷,路边几个少年看到施铎漂亮的跑车飞驰而过露出了羡的目光。施铎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最近几年,随著一次次比赛的胜利,他渐渐习惯了别人赞赏和崇拜的目光,自己也觉得自己了不起,骨子里也是虚荣的人。当然他有骄傲的资本,就在三个月前他取得了国手战的胜利,年纪轻轻就在棋坛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别人奋斗多年尤不可得实力、名誉已牢牢握在手中,作为顶极棋士的人生之路已然铺展在眼前,然而施铎知道,就某些方面来说他也只是一个顽劣的小孩。

多年来,他以一种理所应当的态度享受著周围人的好意、命运的恩赐。除了围棋以外,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他一直知道婉馨是喜欢他的,被人喜欢是如此轻松甜蜜,他安然享受著婉馨的热情,却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该给对方怎样的回应。高若萍的那个问题让他心惊:"难道你从没想过要跟她结婚?",是的,他从来没认真想过结婚的可能,习惯性地将一切问题推给时间。然而时间本身不解决任何问题,只会将问题渐渐堆积。到头来,必须直面问题的那个人还是自己。可惜,这个道理他懂得太迟了一点。

车子拐入一条清净的街巷,在一处古风浓郁的宅院前停了下来。将车子熄了火,摇下车窗,施铎点燃一支烟,仰靠在椅背上向外望去,高高的院墙投下浓重的阴影,门灯在风中轻微地晃动著,这里是周子安的家。

施铎初次踏入这所房子是在十岁这一年,那天施铎的围棋老师带著他去拜见了围棋国手周泰涵,就在那幽深的厅堂中他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围棋之王,当时周泰涵正跟一个男孩对弈,施铎相信男孩一定听到了外人走进来的声响,但他居然毫无反应,静静拈著棋子,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清澈的眼眸专注于棋局之间,直到拍落手中的棋子,男孩才回过头来,瞥了自己一眼。因为这样的第一印象,最初施铎对周子安充满了抵触情绪,直到他进入周泰涵办的围棋学校才渐渐明白周子安并非存心轻慢自己,只是在这个两岁便跟著父亲学棋的孩子眼中世界只是一个棋盘,他所能看到的也只有一种人──对手。半年之后,好胜而颇具围棋天赋的施铎终于以棋艺让周子安正视了自己,与一般的孩子不同,施铎从但不会因为实力上的差距而畏惧周子安,而且还常常为了一步棋的优劣和周子安争到面红耳赤。

吐出一口烟,施铎闭上了双眼,回想往事总是又让人在欣喜的同时体味到深深疲惫。回头看他终于明白,当年自己跟周子安斗嘴时,心中藏著一份骄傲和自豪──那么真实而情绪化的周子安只会在自己的面前出现,反反复复的争吵蕴涵著一种默契、一种共识:对周子安来说,施铎是特别的,而周子安,也是一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秋天的夜色挟带著深深的寒意,很晚了。施铎掏出手机去看时间,才发现下午比赛之后根本忘了开机。施铎自嘲地笑笑,开了机,屏幕上立刻涌入五、六条短消息。

──你在哪里?给我回电。

──笨蛋,回电。

──又没开机?白痴!

连著三条,都是这样"热情洋溢"的话语,全是来自陈峰的问候。

拨通陈峰的手机,还没开口,电话那头已劈头盖脸地吼过来了:"施铎!死到哪里去了?手机也不开?你老妈快急疯了,一个劲地打我们这些人的电话找你!还不快回家去?找抽啊你!"

"不想回去。"

"你──",施铎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些,他可不想变成聋子,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是陈峰的声音:"我和美惠在王鸣楷的家里,王鸣楷说......让你过来。"

王鸣楷的家座落在市郊,位置是偏僻了一点,离棋院也比较远,然而同样的钱在台北市内只能买一套非常局促的公寓,在这里却可以置下这样一栋两层的小楼。对于跟父母一起生活,而且还有两个小孩的王鸣楷来说这样的房子是非常适合的。

施铎刚停好车,王鸣楷早已在门口等他,进了客厅,陈峰一见施铎便跳了起来:"几点了?才来。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发什么神经?这么大个人了,玩失踪?手机也不开,哪里都不见人。你妈到处打电话找你......"陈峰一路滔滔不绝地数落,美惠在旁边急得直拉他的衣服。

"我没事。"施铎淡淡地应一句。

陈峰气得直翻白眼:"王鸣楷,我走了。明天还有比赛,看著这种人影响我赛前情绪。美惠,我们走!"

说著陈峰就拖著惊惶的美惠直直出了门去。施铎垂下头,肩膀上感觉到一阵暖意,抬起头来,王鸣楷温和拍拍他的肩:"累了吧,今晚就住在这里好了。你不介意睡书房吧?"

王鸣楷的书房正确地来说是应该算是一间棋房,屋子正中端端正正地摆著棋盘和棋盒,书架里也全是棋谱,随手抽下一本来,书边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主人的批注,施铎不由感叹王鸣楷真是个相当努力的棋手。

"吱──"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看到他甜甜地叫了声:"施铎叔叔。"原来是王鸣楷六岁的小女儿纱纱。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施铎走过去,蹲下身子问纱纱。

"叔叔,跟我下棋吧。"

施铎来过几次王鸣楷家,也喜欢跟纱纱玩闹,不过跟她下棋倒还是第一次。小姑娘的开局非常的奇怪,王鸣楷是怎么教他女儿的,施铎心里不免有点疑惑。

"叔叔,你要输了喔。"

怎么可能么?施铎细细打量一番棋局,不会啊,才下了几步啊,而且照他看应该是纱纱的形势非常的不妙才对。

看到施铎毫无觉悟的样子,纱纱摇摇头,拿起手中的黑子,指著棋盘说:"你看,我在这里再下一个的话,一、二、三、四,这是第五个,就通了啊。"

慢著,施铎突然有点冒汗:"纱纱,你跟我下的是五子棋?"

纱纱的表情分明在说:你以为是什么?

施铎不由哈哈大笑:"好吧,我认输。呵呵......下的居然是五子棋啊,我一直以为是围棋。"

"这样啊......刚才那步我让你重新走吧。"

"纱纱,不管下什么棋都不能悔棋。下棋的人最重要的是做到落子无悔,对自己下的每步棋都要抱最慎重的态度。自己做的决定要自己负责。"

"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在下什么棋......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负责啊?"纱纱的问话,让施铎当场愣在了那里。

双手把著方向盘,眼睛紧盯前方,虽然早起时除了对王鸣楷说"早"以及"今天你有比赛吧,我送你去棋院"外再没说过别的话,但施铎在心里非常感激王鸣楷昨天以来的照顾以及此刻默默的陪伴。施铎目前最怕孤独,也最怕被人追问。王鸣楷的温和体恤恰恰让他不必面对这两件最可怕的事情。

手机忽然响起,施铎腾出一只手来,才要接电话,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却忿忿地切断。是高若萍的来电,她又有什么花样,还嫌自己不够烦吗?想到这里施铎干脆重重地按下了"关机"键,一了百了。

王鸣楷看了施铎一眼,没说话。不多时,王鸣楷的手机也响了:"你好,我是王鸣楷。......高若萍小姐......你好。找施铎......恩......是......我和他在一起......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情我来转告可以吗?......"

挂断电话,王鸣楷对施铎说:"上周跟你约定的TVN电视台的记者已经到了棋院了,等你做去做专访。"

施铎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回事的,最近心太乱,都给忘了。忘了就忘了吧,不过是高若萍这个女人搞的一些表面文章,拿自己做秀而已,想到这里他不由更生气了。

"施铎,就算把手机关掉,烦恼还是关不住的。"沉默了半晌,王鸣楷忽然开口。

施铎苦笑:"我是个糊涂的人......什么都是一团糟,真是焦头烂额了。早晨起来想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想跑得远远地不去管算了。"

"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王鸣楷淡淡地说:"当初我的第一个孩子才一岁,父亲突然病了,为买房子借了很多的钱,还有30年的分期贷款要还。偏偏比赛很不顺利,接连的失败,而你和陈锋都相继升段了。当时我很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生道路,也许当一个普通的职员更适合我,自己真的不是下棋的材料。早上都不愿意醒来,害怕面对新的一天。"

施铎看著陷入沉思的王鸣楷,这些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王鸣楷说起。

"这个时候我的太太又怀上了纱纱,但为了分担我的压力,她还在外面兼职,非常的辛苦。纱纱出生的前一天,她在家里滑倒了,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医生要我做最坏的打算。她进手术室之前我去看她。我心里想她一定很怨我,她跟著我真的吃了很多的苦。可是她笑著对我说:‘我一点都不害怕。即使我不能看著孩子长大,但相信你一定会让我们的孩子幸福的。跟你在一起我很安心。'"施铎看到王鸣楷眼中涌起某种晶莹的东西,王鸣楷笑笑:"后来总算大小平安。生活、事业也一点点有了起色。所以现在不管遇到什么难题,我都不允许自己逃避,因为我有最重要的人,我一定要给他们幸福。"

施铎没有说话,王鸣楷看到他拿起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7.

徘徊在写字楼门口,施铎不时拿出手机确认以下时间,很快就到17:00了,婉馨马上就要从楼里出来,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在一起这么久了,这还是施铎第一次到婉馨工作的地方来等她下班。

施铎没有告诉婉馨他要来。一方面,自从上次为了高若萍那篇无聊的结婚报导跟婉馨闹翻以后两个人已经有半个月没联系了,突然间要给婉馨打电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另一方面,施铎自己也不清楚待会见到婉馨后该怎么做,他决定来见婉馨,面对问题,可是不擅长思考的大脑是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进步的,所以,施铎还是采取他贯有的策略──车到山前自有路,见了面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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