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晴空————红の叶
红の叶  发于:2010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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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是职业棋士,他们用围棋表达心情、在棋盘上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坚持传统、恪守道德。

周子安遵循所有的行为守则,他传统到只爱过一个人──一个男人。

然而作为公众人物,只这一条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这不容于世人的情感该何去何从?是遗忘还是坦然面对?

──如果必须做出抉择,他们会选择彼此还是等同于生命的围棋?

──自由的晴空又在何方?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十年前,他们相约去看晴空下的麦田,台北的阴雨阻断了行程。

十年后,当他们再度伸出双臂,那触手可及的阳光是否真能盈满掌心?

楔子

"天气真好。"周子安身旁的女孩放下杂志,跟他搭话。也许是因为有著一张清俊的面孔,常有陌生女孩主动找他聊天。

望著机舱外翻卷的白云,周子安点了点头。

"台北的冬天总在下雨,难得放晴哦。"女孩笑著拂开了额头前的卷发。

"是啊。"

"你也在台北住过?"她兴致勃勃地打量著周子安:"要不是听你开口说话,我还以你是日本人呢。"

周子安笑了:"我出生在台北,十二岁时去的日本。"

"这次是回来探亲的?"女孩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不,回来工作。"周子安不想显得不礼貌,淡淡地给她答复。

"你跟我差不多大吧?已经工作了?你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么。"大大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她又抛出了新的问题:"我20,你呢?"

"22。"

"你没念大学吗?你是做什么的?"她饶有兴致地打量著他:"工程师?推销员?会计?"

周子安转过头去,平心静气地回答:"我只念到国中毕业,14岁就工作了,我是一个职业棋士,下的是围棋。"

"围棋?是黑白棋吗?"女孩的眼中浮现出困惑的神情:"真有人拿这个当工作吗?"很显然她最后一个问题并不是在问周子安,大多数人听到周子安的职业后都是这样的反应。对于忙碌的现代人来说,围棋是太过陈旧的事物,那纵横十九路的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属于一另个世界,无比寂寞、无比清冷,又蕴涵著无穷的乐趣,只是这其中的趣味只有真正深通棋理的人才能领会,而在今天的台湾这样的人并不多见。

话不投机,女孩重新捧起了杂志,周子安把视线投向舷窗之外,阳光为缓缓涌动的白云滚上了一道金边,望著那温暖的金光,他慢慢阖上了眼帘。

10年前跃动在周子安身边的便是这样一片金色,那是施铎头发的颜色,很难想象一个12岁的学围棋的孩子会去染一头金发,但施铎偏偏这样做了,凌厉的棋风,开朗、随性的言行,在围棋严谨的世界里施铎总显得与众不同。

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子安依然记得那个阴雨绵绵的秋日,并肩站在围棋学校的廊檐下,周子安对施铎说自己将去日本学棋。施铎惊得回过头来,直愣愣地盯著周子安:"为什么?"

"爸爸说日本有更好的老师。"12岁的周子安故作镇定。

"可是,日本没有我啊!"施铎握紧了拳头:"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没有对手,你下什么棋?!"

周子安没有说话,施铎气得跑到雨中,转身对周子安大吼:"走啊!走啊!你走啊!!!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尽管如此半个月后施铎还是到机场来为周子安送行了,虽然一直臭著脸缩在一群朋友背后,却在最后一刻冲出来一把拉住了周子安的胳膊:"喂,别在日本偷懒!不许输棋!不然......可不配做我的对手!"

"呵,会偷懒的人是你吧。"周子安可不会输给他。

"哼,"施铎扭头看著侯机厅外滂沱的大雨,轻声嘟囔:"真讨厌,老是下雨。"

"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台湾?"才上飞机,陷在大而舒适的座位里,幼小的周子安不安地望著父亲。

父亲轻轻抚摩周子安的头发:"等你在棋盘上站稳。"

"怎么才算站稳呢?"周子安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父亲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等你踏入职业棋坛自然就会明白。"

"可是,"周子安嗫嚅道:"我和施铎说好了,等天晴了就一起去看麦田。"

父亲按著周子安的肩膀:"只要你努力,会有这一天的。可是,"他皱了皱眉头:"怎么会想去看麦田?"

"因为《小王子》里说秋天的麦田非常漂亮。"周子安咬住了嘴唇。

"啊?你们居然会喜欢童话?"父亲笑了:"呵呵,毕竟是孩子。"

父亲没有想过,秋日晴空下的麦子是金色的,而那正是施铎头发的颜色。同样,周子安也没有想到他和施铎的约定一拖就是10年。

十年间周子安在高手如林的日本棋院站住了脚,年仅22岁的他已是小棋圣头衔的持有者,然而拿到头衔的第二个月他便飞回了台湾,正式加入台湾棋院。

舷窗之外万里晴空明净如洗,金色的阳光肆意挥洒,仿佛触手可及。

1.

"周子安!周子安!"

时隔十年周子安一眼在接机的人群中认出了施铎,会直著嗓子在大庭广众下呼唤自己的从来只有他。边向接机的人们走去周子安边细细地打量著施铎,虽然常常在各种台湾的棋类周刊上看到施铎的比赛照片,但面前这个高大挺拔的小伙子显然比任何一张照片中的他都更加英俊。施铎双手闲闲地插在裤兜里,金发剪得短短的,刘海却很长一直垂在眉际,阳光中又带了几分懒散,实在不像一个八段职业棋士。

施铎迎上前来,一把搭住了周子安的肩膀:"哇,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简直像冷藏了十年。"说著他拉了拉周子安的西装领子:"穿得还是这么老气,白去东京了。"

周子安还来不及反驳,一个戴著金丝镜架的中年人接上了话头:"多花点心思在围棋上吧,早点拿到头衔才是真的。"说著撇下满脸不服气的施铎,中年人转向周子安:"子安,老师身体还好吧?"

"谢谢方师兄,最近爸爸精神不错,去关西访友了,下周回台湾。"周子安恭恭敬敬地回答,眼前的中年人名叫方啸然,师承于周子安的父亲周泰涵,是台湾围棋界的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而对于身为独子的周子安来说,方啸然更像一位老成持重的大哥哥。

"子安,介绍一下,"方啸然望著施铎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说:"陈峰六段、王鸣楷八段,都是你将来的同事。"他又转向周子安:"这是小棋圣──周子安。"

握手的时候,周子安可以清楚地在陈峰、王鸣楷的眼中看到混杂了钦佩、惊异、敬畏的复杂情绪,作为日本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小棋圣头衔持有者,周子安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施铎猛地从背后一手一个勾住了陈峰和王鸣楷的脖子,朝周子安挤眉弄眼:"这两个都是我死党,我说──"他又看了看陈峰、王鸣楷:"你们可不要被什么小棋圣的头衔吓到了,周子安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要让他尝尝台湾围棋的厉害!"他举起一个手指晃了晃:"他以前可是常常输给我的哦。"

周子安皱了皱眉头:"应该是你输得更多吧!"

"不,是你!"施铎顶了回去。

"是你!"周子安也不客气。

看著陷入小学生一般无谓争执了两人,陈峰和王鸣楷不由面面相觑,终于忍不住笑了,方啸然按住太阳穴做了一个头痛的手势,看到众人的表情周子安尴尬地住了口,施铎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分别十年的疏离感就这样在玩笑间烟消云散。

"方先生,你怎么漏了介绍我?"一直站在方啸然身后的女子忽然开了口,要不是她突然说话周子安真没想到她也是来接自己的。

方啸然连忙做了个道歉的动作:"最好的都是留到最后的,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话还没说完,女子已微笑著向周子安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高若萍,台湾棋院媒体总监,也是《围棋周刊》的记者。"

"你好,高小姐"。周子安边与高若萍礼节性地握手边猜测台湾棋院的媒体总监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日本棋院并没有这样的职位。眼前这个有著一头秀丽短发、目光灼灼的女子看来并不简单。

高若萍抬眼望著周子安:"我代表台湾棋院媒体部欢迎您,从今以后我们会常常打交道。"说著她笑了:"我近期计划对你作一个全方位的报道。所以──请多关照哦。"

出了机场已是午后五、六点钟光景,陈峰、王鸣楷、高若萍各自告辞,方啸然驾车送周子安回家,施铎也一头钻进了后座中。

"你不是自己有车的吗?"从反光镜中打量著施铎,方啸然蹙起了眉头。

"我跟子安十年没见了,多聊一会儿也好。"听到这样的回答,方啸然无奈地发动了引擎。

施铎趴在椅背上,拍著副驾驶座上周子安的肩膀:"你小子太没良心了,一去就是十年,居然一次都没回来过。"

"你呢?我给你写的信,你回过几封?"

"呵呵,"施铎抓了抓脑袋笑了:"你也知道我最讨厌写信了。"

"方师兄,"周子安问身旁的方啸然:"棋院媒体部是干什么的?"

方啸然挑了挑眉头:"这是上个月新成立的部门,据说是负责棋院对外宣传工作的。"

施铎冷哼一声:"子安,你最好对那个高若萍小心一点,记者最讨厌了。"

"为什么?"

方啸然笑了:"他有创伤回忆,去年的一篇报道把他害惨了。那是什么周刊来著?我也忘了,反正来了个女记者采访她,据说对他的成长经历问得特别详细,后来就登出了一篇叫《浪子回头金不换──从不良少年到顶级棋士》的文章,倒是没怎么说他下棋的事情,反而弄了一大堆八卦,说他从小染发啦,读书不好拉,逃过学、旷过课等等,就差说他吸毒、混黑社会了。"

"是啊,"施铎忿忿地咬著牙:"我老爸看了差点为这些陈年旧帐揍我一通!你不知道那两天棋院上上下下看我的眼光,简直像在看流氓!"

看著施铎气急败坏的样子,方啸然和周子安都笑了起来。

"所以说记者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女记者,女人这张嘴啊......"施铎继续宣泄著他的不满,突然他猛地住了口:"女人──啊,惨了,惨了,现在几点?"

周子安看看表:"现在是6:45"。

"完了!我想起来了,今天约了婉馨看电影的呀,约在6:00。我的手机什么时候没电的呀?婉馨肯定光火了。"施铎慌慌张张地抓出手机连声惨叫。

"先送你去电影院?"方啸然握著方向盘头也不回。

"不用,我自己拦车,靠边停一下。"

汽车刚在路边靠定,施铎已忙不迭地冲到街上,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拦下一辆出租车,头一低便钻了进去。

望著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方啸然不由噗笑:"这个冒失鬼。"

周子安扬了扬嘴角却没有笑出来,半晌他才迟疑地问:"婉馨──是谁?"

"哦,施铎没告诉你吗?邓婉馨是他的未婚妻,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四、五年了,施铎的妈妈一直催著他们结婚呢。"方啸然淡淡地回答。

"呵,这小子。"周子安仰靠在椅背上,掉过头去看著窗外。

方啸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子安,你为什么回来?留在日本的发展会更好,台湾的围棋无论从实力、环境来说跟日本比都差了一截。"

"是啊,"周子安微微一笑:"可我是中国人。"

"仅仅如此?"方啸然镜片后的眼神幽深莫测。

凝望著天边最后一缕夕照,周子安没有回答。红酒一般甘醇的眼光就在眼前,但此刻在他和斜阳之间隔这著一层透明、冰冷的玻璃,近在眼前,却也远在天边。

"子安,我只希望你不会后悔。"方啸然的声音隐没在逐渐低沉的暮色中。

电影院前冷冷清清的,邓婉馨第n次拨下施铎的号码,然而还是那程式化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稍后,稍后,这已经是第几次的稍后了呢?这样的约会迟到从很久以前就一再地发生著。邓婉馨也很奇怪自己怎么就一次次地忍耐了下来。一个人站在暮色里她常会感到莫名的恐惧,她总不由自主地怀疑施铎到底是不是爱著自己,一次次的遗忘意味著他的毫不在乎,不是吗?

"婉馨,对不起,对不起"。气喘吁吁的人冲到婉馨的面前,双手合十,脸上是讨好的笑。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吗?"

"我的手机没电了,我不戴表的,你也知道的啦。你看,我一发现不对,就马上打车过来了"。

"你又去下棋了吧?每次一去下棋都会忘记时间"。

"没有,今天不是去下棋,"看到婉馨眼里盈盈的泪施铎顿时软了下来:"好了,我认错──哎──别哭啊──婉馨──别哭"。

鼻间一阵阵的酸楚,婉馨的眼泪不听话地落了下来。

施铎站在婉馨的面前摆著手:"别哭了,我错了,我道歉"。

但是婉馨更加委屈了,是的,这么多年了面对自己的眼泪施铎甚至都没学会怎样来哄自己。其实,自己期待的也许只是一个拥抱,期待他能把自己揽在怀里,帮自己拭去眼泪,那样的话,就会觉得幸福。可是,他不会的,他只会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忽然婉馨觉得施铎拿了什么东西试探性地擦著自己的脸,抓过来一看是手绢,施铎会带手绢吗?简直是奇迹。再仔细一看手绢上沾著酱油印子。

"这不是前天吃饭的时候我给你擦脸上酱油的那条手绢么?"婉馨不由问。

"是啊"。施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一直放在裤子口袋里"。

"你穿的还是前天的裤子吗?都没洗过!"

"洗衣服很麻烦的么"。

"不要告诉我你这个礼拜都没洗衣服"。

"呵呵......呵呵"。这样的傻笑就是承认了。

"去你的公寓吧,"看著对面那人傻乎乎的表情,婉馨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反正看不成电影了,衣服总要有人洗啊!"

就这样原谅了他吗?总是这样。当迁就成了习惯,就要,一辈子迁就下去了吗?

打开客厅里的灯,灯光照亮了施铎略略有些心虚的脸和满屋的狼藉。婉馨叹口气,把手里的小皮包往施铎的怀里一塞,换上拖鞋,自顾自地整理起房间来了。

这套公寓是施铎两年前买的,他离家独立生活也有两年了,然而如果没有自己的照顾,他哪天饿死、臭死在这里,也不会太让人震惊。当初得知施铎买房子的计划,施铎的母亲很是高兴了一阵子,以为施铎要向婉馨求婚了,但是两年过去了,两个人的关系依然是陷于胶著状态,无所谓退、也无所谓进。

抱著一堆散乱的杂志,婉馨的目光落在房间一角的书柜上,柜子里的棋谱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而屋子中间的棋盘、棋盒也擦拭得一尘不染,懒散的施铎对围棋却是相当认真,婉馨忽然有点嫉妒那些冷涩的棋子,她很清楚在施铎的心里自己没有围棋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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