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妈摸摸我,然后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乖,宝贝,别闹。看起来,那破塔是倒掉了。不过,塔里那些三教九流的一下子全出来可不是好玩儿的,恐怕关了几千年的都有,怕不都穷凶极恶的想择人而噬呢。乖,这会儿千万别闹,蚂蚁多了还咬死象呢,你难道想被它们撕了吃了?"
那侍女终于平静些了,走过来说:"主子,进舱里去吧,这里有风,别吹著小公子。"
狐狸妈点了一下头,却站在船头还没动。
那个侍女忽然说:"不知道天......"
妈扫过去一眼,那侍女立刻闭了嘴。
我心里象是热油交煎,姜明!逍遥!灵儿!你们可千万别有事!
正文 九十五
妈忽然说:"你不要太激动了,伤势才刚才,睡一会儿吧。"
来不及抗议,她伸手在我头上轻轻一抚,我就两眼发黑,一头栽了下去,人事不醒。
朦胧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的意识慢慢苏醒,但是身体还是懒得动。
"你这些年,也很苦啊......"
"......谁不苦呢?不过我总算是再遇到了我的孩子,那些事情,反正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想来也不算什么。"
"可是你逆天而行......总是不详。"
"有什么不详?我就不信,我们一族的命就这么苦。"
在说什么啊?
我可以听出一个是我狐狸妈妈,另一个也是个女人,但是声音很陌生,不是她那些侍女。那些女孩子的声音我都已经听熟了。
"说来真怪了,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塔一倒你就来了。"那个女子的声音用轻松的语调说,似乎是想冲淡一下不自然的气氛:"你的宝贝孩子怎么一直睡不醒?"
"他太淘了,我让他安静睡会儿。"我妈轻声笑,声音妩媚之极,仿佛一把小小的羽毛扇子在你耳朵里搔啊搔的,惹得人心里直发痒。
"好了,也差不多时候了。"尾巴突然一紧,接著我整个儿被倒拎了起来!
讨厌,坏狐狸妈!又拉我尾巴!
我睁开眼睛冲她拼命呲牙,她只是笑,一伸手又捏住了我的嘴。
我郁闷的差点喷血。
不对哦,嘴被捏这么严,喷也喷不出来。
就算憋到内伤,那淤血我也还是得自己咽下去。
"哟,这就是小柔啊......"旁边忽然又伸过来一只手。
我老娘一手拎著我尾巴一手捏著我嘴巴,当然没有第三只手。
我侧过眼,看到一个年纪很暧昧的女人。看皮肤犹如少女,风情嘛,又好似少妇。可是眼睛深邃幽暗,绝不是一个没历过世事的人。
因为一分神,我倒没留意她喊我什么。
听起来她象是狐狸妈妈的闺交好友。
八成下句是:"多年不见你长大了啊......"
那女人笑盈盈的说:"怎么都十来年了,还是这么个小点点?"
咦?
擅改台词?
我个子怎么小了?啊?我明明是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郎啊!变成这样还不都得怪我那个变态老妈!
"嘿,还瞪我呢。"她笑:"回谰,你儿子真有意思。"
她一边笑一边很轻佻的摸,摸,摸我的屁股!
我咬死你!
居然敢非礼我!我妈摸也就摸了,你凭什么乱摸啊!
"哟哟,生气了。"她笑著缩回手去,我以为她终于是识趣了,没想到她又伸手来摸我的头:"我可不是外人,我是你干妈呢。被我摸一下有什么大不了?当年你出世的时候还是我接生的呢。这些年没见长个儿倒长了脾气了,摸也不叫摸啊?"
我妈说:"好啦,他有心事,别逗他了。"
被她一提我又想起来了!姜明他们,他们怎么样了?塔还是倒了,那,那,这次,有没有谁被塔砸到?
"小家伙儿......"那个女人的手还是摸啊摸的,然后很自然的就摸到腿上了:"受了不少罪吧?来来来,干妈送你见面礼,别这么大火气儿了啊,小心......火气大毛掉得更多。秃毛小狐狸可就不漂亮了。"
掉?掉毛?
秃,秃毛狐狸?
这个,这个女人实在是,实在是......
我气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我妈嘻嘻一笑突然松了手。
我听见一个细细的尖尖的刺耳的声音说:"臭三八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啊?
那个女人疑惑起来,问我:"小柔,什么是臭三八?"
三八?
"三八都不知道?"哈哈哈!我得意洋洋:"三八就是说你这样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
我忽然愣住了,特别下面跟著的欠扁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我在说话?
咦 咦 咦?
是我在说话?
是,是我在说吗?
嘴里面好像,是,是刚才无意间多了样东西,我,我妈一松手,那一串话就从我嘴里说出去了!
我张大了嘴,想把那样东西伸出来看看。
可是,可是眼睛好模糊!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争著抢著向外挤!
呜!
我的舌头舌头舌头舌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张嘴就叫出来:"啊────────────────────────────────"
一直叫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才猛的一屁股跌坐下来,呼哧呼哧的倒气儿。
那个女人靠近我妈:"小柔他怎么这脾性?一惊一乍的?"
我妈笑笑:"主要是他从小不在我身边儿,欠管教呢。"
我那个自封的干妈马上精神一振:"不要紧!有我呢!我帮你,咱一起调教他,准保给你教出一个倾国倾城光芒四射的宝贝儿子来!"
"唉,说起来,我倒不图他有什么大志向,闯什么名堂。能太太平平过一辈子,我也就知足了。"
"你说的也是......"
我还沉浸在自己居然凭空长出一条舌头的震惊中,根本没注意旁边那两个长舌女在说些什么。
突然头上被敲了一下,笃的一声好不响亮。
我反射性的抬起前爪捂著头:"谁打我?"
"小柔......你性子虽然有点泼,不过还是蛮好玩儿的。不过,那个三八,是什么意思啊?"
咦?
自称是干妈的美女一脸笑容,可是我一看到她的笑,马上想起笑里藏刀啊不怀好意啊口蜜腹剑啊这些个词儿。
"三八?"
"是啊,你刚才喊的那么激昂......"她戳戳我的鼻头:"说啊。"
"那个......"我的爪子正搁在头上,顺便就搔了搔头。
"快说吧......臭三八是什么意思啊?"她眼底那个危险真是赤裸裸的,寒光闪闪啊......
这个真是说来话长啊......
忽然一转眼看到妈微笑著站在旁边。我马上弹身跳起,朝妈怀里扑去,用我自认为平生最恶心的腔调喊:"妈────"
"儿子~~~~~~"
狐狸妈果然没让我失望,张开手就把我抱住了。
"妈~~~"
"宝贝儿子~~~"
两个人各拖长腔,妈把我抱的那叫一个紧哟。我的腿短是抱不住她的,就势抓著她的衣裳,头颅乱拱:"呜呜啊......"
阴险的干妈美女忽然说:"哎哎,莫忙哭,外面有人进了我的阵势了。"
我妈抬起头来:"你邀了客人?"
"鬼的客人。"干妈忽然说:"不对,你快躲起来。"
正文 九十六
妈的脸色忽然一变。
耶,希奇呀!认识这么多天,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这种脸色呢!这,这叫怎么回事儿?
难道?
干妈脸色也变了:"你的那个冤家对头来了,难道你想和他碰见?"
我妈二话不说,闪身就进了内室。
老妈的对头来了?
这个,这个真是......
我妈显然对这个阴险美女的家很熟悉,七绕八绕的,我就不辨东西了。
妈抱著我在墙边停了下来。
墙那边分明传来了阴险美女干妈的声音:"哎呀呀,我说怎么一早喜鹊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有贵客登门......你,哎,你这是带的什么人啊?"
然后我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说:"这两位小朋友受了毒伤,要劳你费心给治一治了。"
咦?
这个人的声音温醇柔和,倒真好听。
妈不知道为什么手突然一紧,差点儿把我捏得叫出声来。
"嘿,我只会放毒害人,哪会救人啊。大掌门,你找错地方了吧?"
"圣姑太谦虚了,你医毒双绝,早年间不是还救过我莫师弟一命么?"
"呵,你说救就救吗?凭什么啊?"
那个男子不紧不慢的说:"这位赵灵儿姑娘也是苗裔,与圣姑同族,且身份贵重。圣姑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请费心。"
"僧面佛面我全不看!"美女干妈说:"我和你们和尚道士从来没话好说。这一个既然是我的族人,那你把她放下就行,那两个男人你快带走。"
"圣姑又说笑了。这两个男子都是我派中子弟,为了救这位赵姑娘身受重伤,圣姑岂可不念这份香火之情?"
这个男人的声音我越听越耳熟,老妈好像是越听越心不在焉,本来意思意思捂著我的嘴的手也松开了。
"圣姑不是一直想借我蜀山至宝吗?今日我也一并带来了。"
蜀山!
掌门!
我脱口喊了出来:"大师兄!"
忽然的寂静,静的人心悸。
怎么了?
我......心怦怦的跳,在周围的寂静之中,听起来,特别的鲜明。
妈抱我的手,忽然间缩得更紧了,几乎要嵌进我的肋骨之间去。
可是我却不敢呼痛。
好像,我做错了一件要紧的事。
非常要紧,似乎......攸关生死。
墙外面,忽然间圣姑美人在外面笑起来:"哎?刚才好像有猫在叫......大概是阿奴和唐珏两个小家伙又来玩了。"她扬声喊:"你们师兄妹俩个是不是又躲在里屋玩儿呢?我说了不许带猫进来的。"
当然没人回答,不过她自己又把话圆过来:"也许听错了。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把这三个人收下来。不过舍下地方浅窄,实在不便招待贵客,掌门大人你呢......我就不多挽留了。"
师兄的声音也若无其事:"那么有劳你了。他们伤势各个不同,所以,还请多费心。"
"不会不会,不用客气。"圣姑美人落落大方的说:"掌门大人其实早年对我也颇多照顾,我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师兄说:"好。"
然后,然后,就还是很安静。
圣姑美人的声音再响起来:"好了,走了。"
妈站著一动也不动。
我扭了扭。
然后再扭了扭。
狐狸妈突然间把我紧紧的抱在胸口,我可以听到她心跳的声音,很快,有一种紊乱的脱轨的感觉。
妈妈和大师兄?他们......是对头?
可是,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狐狸妈妈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也不是说她凶横,但是,她有一种自信,那种对自己美貌的自信,对魅力的自信......还有,对什么事情都显得浑不在意的那种慵懒。
她怎么会这么失态呢?
圣姑美人说,刚才来的是她的冤家对头。
妈慢慢的松开我,把我举起来,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宝贝儿子,妈喜欢你,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是我的亲人。"
突然觉得心酸,心酸,又迷惘。
身后的暗门一响,圣姑美人慢慢的走进来:"怎么了?"
狐狸妈妈抬起头来:"没事。谢谢你了。"
"和我还说什么见外的话。"她走过来,忽然弹了一下我的耳朵。这一下又狠又脆,热辣辣的象是被绳子抽过。
我呜咽了一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有声音了。
要是平时,即使疼也会忍住不出声的。
"乱吵什么。"她口气恶狠狠的:"什么师兄不师兄,嗯?你......"她突然说:"你喊他师兄?"
我有些胆怯的,点点头:"我,我也是蜀山弟子......刚才那个说话的,应该是我掌门师兄,殷师兄。我也不是有意......但是,一时太吃惊了,还,还有,我,我一时没想起来自己会说话了,我还以为我只是在心里头......想了一想,我没想到自己说出声来了。"
圣姑和我狐狸妈对望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有种怪异的神情。
我是蜀子弟子,这,很让她们接受不了吗?
也是哦......我妈是狐狸精,还是名门世家的狐狸精。这个,精怪妖魔,和蜀山这样的道派当然是不对头儿了。
"你在蜀山长大的吗?"圣姑问我。
"嗯,我还在繦褓中的时候,就被莫师兄捡回去,不过,是掌门师兄把我教养成人的......"
她们两个又静默了,我看看狐狸妈,又看看圣姑。怎么他们之间的仇,结的这么深吗?
幸好这次静的时间短得多,然后圣姑先打破寂静。
她忽然笑了起来,嘻嘻嘻,声音清脆空灵,一点也不像个成熟女人的笑声,倒象个小女孩儿,遇到了一件极让她惊异的事情,又没有别的合适的表情,于是,笑容成了最好的掩饰和应对。
然后她又静下来。
我妈忽然也笑了,她笑的却很欢悦,听得出,是真心的笑:"渊清,我们俩个自负美貌聪颖,机关算尽,却想不到,再算计,也算计不过上天的安排。渊清,你说,这世上,恐怕是真有命这回事的吧?"
圣姑嗯了一声,又伸过手来,我吓得瑟缩了一下,想把自己整个儿藏在妈怀里。
好在她只是摸摸我:"那这命看起来还不坏。"
正文 九十七
我在黑暗的小房间绕圈子,想快些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圣姑在身后喊我:"别乱跑,小心打翻我的药。这边才是出去的路。"
我终于跑了出来。
在我们刚刚待过的那个堂屋的一侧是厢房,门帘是挑起来的,可以看到里面的竹榻上躺著人。
我飞快的冲了进去。
房里并排放著几张竹榻,上面三张都躺著人。
靠门最近的一张床上躺著一个女孩子,黑发披散著,整个人瘦得没一点份量,那张盖在身上的竹布薄被几乎没有什么隆起与凹陷的分别,就那样平平的,仿佛下面没有覆盖住人的身体。
"灵儿?"我轻声喊。
游戏中的灵儿这时候是内伤外伤一堆,身体不能负荷孕育一个新生命的重负,所以......
她一直没有醒。
我轻巧的跳上了竹榻,仔细的试了试她的鼻息和脉博。
还好,还是活著的。
心里稍微踏实一点。
她的肌肤苍白的象张纸一样,脸庞显得更小更瘦,仿佛用手一捏就会碎掉一样。
唉,算了算了,活著就好。
不就是找药嘛,药也不难找。这会儿不光有圣姑,还有我妈呢。
跳下来再去看第二张床。
逍遥这小子头上包著白布,脸上也没大有血色。不过在游戏里面他只是受的外伤,还有就是因为长久的战斗和消耗而虚脱了。
失血过多倒没关系,反正没有生命危险就行。
第三张床上原来......在游戏中,是月如的位置。
但是现在躺的却是姜明。
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扑上去之后又急急的煞住脚。
姜明平静的躺在那里,闭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