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价值连城的宝贝,真是不拿白不拿。
桌上的玉器雕件,看不出是个玉什么,反正过那些东西我认的少,说什么龙生九子,又是有人坐屋角有人看大门的,我只认识驮碑的一个,而且只有它在碑下的时候我才认识,换个地方,保不齐就当它是甲鱼,炖炖吃了,大补。
不过这东西,人人说补。可是它到底补哪儿,我一直也没弄清。
不问了,不明白它的身份,并不妨碍我对它的收藏。
反正走到下一个城里,当铺的老板会认识它的。
从破洞里跳下去,四周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我倒挺惊讶。
原来来的时候,这里只有石梁通行,底下全进污血,什么也看不到。
给我的概念就是,这底下是罪恶的渊蔽,无底的血池,不知葬送多少生灵。
可是现在看,却叫我有点认不出来了。
石梁还是石梁,悬空,交错,盘曲弯绕不愧迷宫之名。石梁下,却是一座庞大的地下宫殿。
血污已经褪的半点不剩。那脚下,珠光闪耀,殿阁整齐,无比精致,无比气派......墙基是青石白石,屋瓦是金黄琉璃,竟然是皇宫造派。
我的天!
谁知道鬼将军墓下,是这番风光?
玩游戏的时候打完便走,谁也没有脑子进水再下来看看,血池下是什么景像。
这......
我的火把快烧到了头,可是,这火把也没有什么用了。
这里明显另有通风之处,我可以感觉到,一丝风细细的掠过耳畔,带著阴阴的凉意。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始皇陵?阿房宫?谁家的杨公宝库扔这儿了?喂,快来认啊快来领────
打住,打住。
我掐了自己一把。
现在不是出神的时候。
我得找土灵珠。
可是,现在让我,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一颗小珠子?
天哪,杀了我吧。
正文 四十五
就在我下定决定,想咬咬牙从石梁上跳下去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轻声一笑:"还真?"
我象被蛇咬了一样,猛的回过头来。
照理说,这个动作是最傻冒不可取的。
这个动作看似警觉,其实是没练过武的大笨蛋所为。
你这个动作给了对方多少选择,上中下三盘,头手足三处......
没一处有防备的,对方想打哪儿就打哪儿,关键看他心情了。
可是我居然做了个那么傻的动作。
这个动作过了很久之后,我再回想的时候,仍然觉得那时实在是傻X一个。
身后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人,清秀的身影悄立在石梁上,衣袂轻摆,玉容含笑。
这人哪怕是赤鬼王复生,我都没这么吃惊~
或者是鬼将军杨非潜回老窝,我也会觉得正常啊正常......
但是,两样都不是。
我的嘴张的半开,却没发出声音来。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虽然认识那么久,和他说的话,比和师兄他们说的还要多。
在他身边的那些时光,有些淡,有些浅,但却都没有被忘记。
他微笑著说:"还真。"
我怔怔的,说:"是你......"
然后很搞笑的,我和他同时说:"你为什么来这儿?"
又愣住了。
他先笑一笑说:"我来找样东西。"
我呆呆的问:"你不守塔了?"
"有式神代守。"
我真的觉得这情形诡异无比,只觉得脑子里空空的,这件事情,在一个我不知道地方,打了个隐密的结。我知道那个结与我有关,但是我看不到。
"你怎么会回来?"
我依旧呆呆的说:"我也......找样东西?"
"找什么呢?"
我终于回神,正视著他。
下山这些日子,他并没一点改变。依旧长衫飘飘,风度翩翩。
那种成熟稳重又儒雅斯文的气质,我可能永远也学不来。
"你呢?你找什么?"
他笑笑:"你脸色不太好,伤还没全好吧?"
我没说话。
这人是个半仙啊?我怀疑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他来找什么东西?
他怎么离开的蜀山?何时来的黑水镇?
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来过这里的事情?
他他他......
他到底是谁?
认识这么久,我竟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真够可以的。
"来,到下面来。"
他向我招了一下手,身形飘然而坠。我一点没看到他是怎么动作的,整个人轻盈的象一片风中落花,发上的束巾在空中拖出一道波形的带痕,又象是抹早逝的微云。
我知道自己该防备。
可是,我的功夫,防备有用吗?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可算得我半个师傅了。
我的剑法有一半还是他调理的。
没有说话,我曲膝沈气,跟著也跳了下去。
视野陡然间变窗变暗,让人很不习惯。站在两道墙之间,他回头说:"跟我来。"
我一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他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在心中朦胧的期待一个解答,但却也明白这个解答......
也许并不会让人觉得快乐。
这里就像一座城,一座宫殿般的大城。平整的青石道路,两旁夹著高墙。脚底摩擦地面的时候,那沙沙的轻响,在这片空旷的地方传出很远。衣带当风时那飒飒的声音,一下一下,象是轻轻的抽打在心房上,让我觉得微微战栗。
"这里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为自己修建的地宫。一共修了二十一年......可惜,最后他并没有住得进来。"他轻声说,顺手推开一扇门。那门上漆著红漆,糊著薄薄的绢纱,看上去象是刚刚落成的新屋:"他暴虐昏庸,道行逆施。这地宫刚建好,就有叛军杀进了皇城,将他枭首。他的心腹爱将,保护著他的儿子逃走,叛军一路追杀。终于,那将军寡不敌众,再也无力保护幼主,在大江之畔力战而死......"
我心里一动:"那个将军,是杨非吗?"
他回过头来,微笑著说:"是。"
我深呼吸,原来,杨非的生平,这样惨烈绚丽的。
那样女子似的外貌,谈吐的妩媚,让人没法联想到,金戈铁马,碧血汗青。
"那他在这里......赤鬼王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和杨非又是什么关系?"
"刚才那件旧事里,还有一个人的下落,你没有问。"
"啊,是。"我想起来:"那个前朝的小皇子,怎么样了?被杀了么?"
"不,并没有......"他轻声叹息:"杨非在逃出皇城的时候,已经知道事不可为,所以途中便找了一个孩子,年纪面貌与皇子差不多的,将皇子中途交人抱走,隐姓埋名,远走高飞。自己带著那个冒牌的孩子,在大江畔被杀。那个孩子被架上火,烧死了。据说......当时叛军中一个杀人如麻的壮汉,还把那烧掉的孩子偷去吃了......"
我莫名的觉得恶心难受。
杀人归杀人,可是这样没有人性的举动真是......
我的声音打颤:"那,赤鬼王不会是......"
他点了一下头:"没有错。杨非后来给他取名叫赤焰......就是他了。"
"可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却是......"
"却是个魔头是吗?"他微微苦笑:"那等遭遇,也难怪他......不过,他与杨非,仇怨交错这么多年,在这里盘恒为祸,你防我,我防你,你恨我,我恨你的,到今天,总算是了结了。"
我沉默著没说话。
杨非最后亲手杀了赤鬼王......
他握著我的手,将剑刺下去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
我一点儿也猜不出。
"可是,你怎么会到这里......"我轻声问。
"我来找一样东西,"他说:"你不是已经问过了?"
"找什么呢?这里的东西......都是前朝遗留吧?"我茫然的环视著四周。
华丽的近乎让人窒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如何被搜罗来,攒积来的。
这些精致的建筑,华丽的装潢,富贵的摆设......
这一切一切,都是污血横流白骨森森。
五光十色下面,不知道有多少怨鬼嚎哭。
"取一样前朝帝王,视为镇国之宝的东西。甚至传国玺可以丢,这样东西都要好好留存。"他微笑著说:"来,跟我来。"
我随著他,在这片寂静的地宫中穿行。
他似乎对这片地形熟的很,步伐如行云流水,毫不窒滞。
象是在这里生活过很久一样......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我没有去算计。
他在一个高台下停下脚,转头问我:"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我这会儿大概已经明白,我要找的,和他要找的,八成是同一样东西。
"土灵珠。"
他微笑著,眼中有十分温柔的神情。
"是么?你也知道这样东西的存在?"他举步登台,我慢慢的跟在后头。
"这是前朝开国皇帝无意中得到的东西......虽然不懂用途,却有镇土守城之效。代代相传,效用说的越来越玄妙。"说话间,我们登上了高台。
石台正中有张桌,桌案上放著一只小小的盒子。
"你要的话,就取去吧。"
他指著盒子说。
我讶异的看著他。
他淡淡的微笑:"我要取它,不过是为了个象征。你若是有用,不妨拿去。"
他的话,无异于,向我说出了,他的身份。
我望著他,脚一步也没挪动。
他轻轻转开头:"一直没有和你说。我本姓杨,曾经有个名字叫杨承干。后来,师傅收养了我,为我改叫姜明──姜是我母后娘家姓氏。"
正文 四十六
"杨非他......"
姜明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酸楚:"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和故人。他是护国将军,也是我的皇叔。他为我做了那么许多,我却没办法为他做什么,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
这样隐密的事情,他却这么坦白的说了出来。
我站在他的身后,莫名甚妙觉得心里发酸,被什么陌生的东西浸的柔软之极,不能忍受一点点的痛楚。
"过去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他伸手拿起那盒子,交在我手上:"你拿去吧。"
我本来回来取土灵珠的,现在却觉得扎手,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过来。
"可能你觉得我冒昧,可是这样东西,现在知道的人的确不多。"他问:"就算和你们同来的那个小朋友,杨非对他颇多讥讽之语,他知道的不算少,但是这颗灵珠的事情,他也并不知道。"
我想了想:"你说的是木先?"
姜明微笑著说:"他来历可不小。他不姓木,也不叫木先。木下加子,先要加水,他真名叫李冼,是当朝皇子。"
啊?
我的表情大概非常呆,他温和的说:"他并不是太子,隐瞒身份想来也是为了历练方便,你不用太惊异。"
不是,完全不是。我冲口说:"我当然理解他的原因,我是奇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语气中听不出什么不悦的情绪:"我活的久了些,知道的也多些。"
声音很自然。
我知道女人的年龄是不能问的,男人的......
算了,还是不要问。
我也不知道大师兄的年纪呢,单看那头白发得有一百,光看脸却在二三十之际,太暧昧了。
"你不和你的朋友们一道了吗?"
"我们分开了,木......"我想了下,还是没有改口:"木先他们回了京,逍遥和灵儿要去南诏。我回来找到这个,就去和他们会合。"
"和谁?"他挑起好看的眉梢。相貌漂亮的男子,我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现在知道了杨非和姜明之间的关系,才发觉他们的相貌同样清秀精致,与别人的确不同。
这也是当然的。他们是前朝的皇族,而皇族最不会缺的就是财富和美女。一代一代的基因改良,生下的孩子总不会越来越丑。
"和逍遥会合。"
他问:"你不去京城吗?"
我想了想。
还真得去。
因为那颗雷灵珠,可是在京城的啊。
"你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可要我帮忙吗?"
我连忙说:"不......"
可是只说了一个字,看到他脸上那寂寥的神色,后面的话又悄悄的咽了下去。
"你不用回去吗?"我问:"那锁妖塔怎么办?"
"那个已经建了几百年,也没有关住多少有名堂的妖怪。数得出来的几个,也老的牙都要掉了。你掌门师兄和以前的掌门不是一个性子,锁妖塔其实早没什么可守的,倒了便倒了罢。"
我从来没听他用这么轻松的语调说过话,他一贯温和平缓,象是一潭永远不会生波的死......呃,静水。
"那......"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我知道我要说,他看著我眼神,我知道他在等我说。
可是我说的太艰难了:"那,你,和我,一起去京城吧?"
他微笑著说:"好。"
真是水到渠成,皆大欢喜。
可是,我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儿......
哪不对呢?
我把盒子打开,里头有一颗鸽子蛋那么大小的珠子,泛著一层淡淡的茶黄的光泽,很温润,拿著手里暖生生的,也很舒服。
"这个珠子可以安神,佩在身上是很舒服的。"他拿了一根泛著冰蓝光彩的丝络,把珠子络了起来,含笑说:"来,戴上。"
我赶紧推辞:"不用不用。"
"反正装在身上也是带著,戴在颈上也是带著,有什么关系?多享会儿福还不要?"
我舌头有点打绊:"你,你自己戴,也很好啊。"
"说了是要给你的,"他笑容不改:"再说,我这个身体早就没有知觉了,冷热都不会知道,戴这个无用。"
他说的很平淡,象是在说感冒伤风似的口气,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什么不太快乐的感觉,还没来及得泛开,他一手绕到我的颈后,把那个珠子系在了我的颈上。
我的个子今年好像还没怎么长过,李逍遥木先刘晋元都比我高,那是当然,他们年纪也比我大。姜明比我高,我是早就知道的。
只不过没这么靠近过,感觉也没这么明显。
正文 四十七
"好了。"他退开半步,眼波十分温柔:"不重吧?"
"不......"我摸著那颗温润的珠子,心里感觉怪极,说不上来。
"那我们走吧。"他下了台子,仍是熟门熟路的进了一间宫室,出来时取了一只包袱,也递给我一个薄薄的小包。
我不明所以接过来,包是不大,但是摸起来却是份量十足。
"是什么?"
他含笑说:"金叶子。出门在外要吃要喝,要打尖住店。你掌门师兄给你多少零花?够不够用?"
我脸上微微发红。
说实话......真的是不太够用。
"好了。这里的东西,也算是无主之财。此去京城路途不近,身边没钱可不行。"
我仰头看著上方纵横的石梁,并不意外,看到一个错综的支架,四通八达。石梁上是黑黔黔的穹顶,早就找不到下来时的入口了。
"不从那里走。"姜明指了一指左方:"这里另有出路。"
我先是吃惊,然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正是应该如此的。
那条出路曲折幽暗,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宽处却可以跑马,好像不是人力开凿出来的,而是就是地下原来就有的石罅缝隙简单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