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也没什么走的近的朋友了,就肥肥算一个。”他继续说,刻意忽略了我。
“别住酒店了,”我强压着心头的刺痛,掏出一串钥匙。
他警戒地看着我。
“朋友的房子,他出国了,请我帮忙找个人看房,刚巧。”
“……”
“我是把地址写给你还是载你过去?”
“……”
“还不晚,你自己应该找不到。我去提车,你办下退房手续。”
他谨慎地坐在后排,手里抓着那堆纸袋,望向窗外一言不发。我透过后视镜看他,苍白的肤色变得有了红润,原先尖
尖的下巴也变得有了棱角。
他抬眼对上我在后视镜的眼神,不自然地轻咳,拿出手机拨弄着。我也收回视线。
“肥肥,……对,那些衣服都落我这儿了。我找到新地方住……是……梁明朋友的房子。嗯……一会儿把地址告诉你
,明天见面说。”
时速不快的车里,我竟然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他里里外外打量过房间,点点头:“还挺新的。”
“嗯。”其实我刚才撒了谎,为了让素年没有理由拒绝。陈玉走后,我们一直跟二老住在一起。这房子是三年前言思
上学之前买的学区房,一直空着,“钥匙收好,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给我电话。”
“你……”
“差不多要接女儿下课,明天帮你洗尘。”
素年
我知道梁明在骗我,朋友的房子……他是那种替别人做决定的人么?简直放屁!一贯负责感超强的梁明,能不跟朋友
打一声招呼就随便让人住进来?
我觉得好笑,命运,简直不得不他妈相信命运,该见的人一准儿跑不掉,就算打个飞机绕着地球来一圈也一样。
回北京,跟梁明见面是必然的,只不过我想了很多种方式唯独却没想到今天,典型的地道战情节,他是那鬼子,我就
是八路,中间在通风报信的墙头草肥肥。但显然是失败的战役,八路被抓了个现形,我忍不住打趣,怎么招我跟他之
间也算是有点过去的人,这重逢的方式一点也不浪漫?也是,浪他妈什么漫啊?俩大男人。
坐在客厅的中央觉得自己整个一超级大傻逼,八年前犯轴,八年后更轴!
“看看你我就放心了……”,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房子的装饰很有梁明的风格,一切以简约为主,米色为基调,整体感非常舒服,以前认识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是
个只见过一两面的外人,我却不由自主地信任他,虽然最后这种信任让我一败涂地。
拿起电话在金融街附近的酒店定了房间。
不过……梁明,你忘了,我素年这辈子讨厌的就是被人同情,最讨厌被伤害我的人同情,你梁明是一个,但你忘了,
说明送你的那一刀捅得还不够深。
我回来为的是找自己的根儿,跟你梁明没有任何关系,你来找我,就是你的错,你勾着我报复你更不是我的错,以前
你梁明耍着我玩儿,现在我回来你主动跑边大半个北京城找我那就是我耍着你玩儿,这人最怕的就是犯贱,我用八年
的时间明白这道理。
行李箱当着梁明面压根就没动,我明白,要是跟这位挣巴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我都不是个儿,所以咱得迂回战术,硬
碰硬,没戏。答应梁明,他踏实了,走人。他走人,我踏实,然后该干嘛干嘛,多好。
Chapter23:螺旋
梁明
安排了司机接言思回家,我自己直奔了素年那边。按门铃没动静,我直接打了他号码。彩铃顽强地响了一会,终于接
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吃饭。”我只是为了践约。
“回……哪儿?”
“我在门口。还是直接过去接你?”
“我……在金融街这儿。”
“嗯?”
“住酒店挺方便,毕竟是你朋友的房子。”说到朋友,素年刻意加重语气,我明白他知道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
敏感的孩子。
好小子,学会兜圈子了,我心里升起一阵无名火,但还是用平静的语气说:“好,等我。”
一顿饭,他吃的极为心不在焉,我吃的非常无可奈何——素年呀,素年,多少年了,你怎么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呢?不
过,这倒把我的斗志完全激发了出来。或许,素年还是八年前那个素年,而梁明已经不再是八年前那个梁明了。
跟他一起进了酒店大厅。
“不用送了。”说话时,他的眼睛一刻也没跟我对视。
“你自己退房还是我帮你退?”我淡淡说。
“你……”
“好,一起去收拾东西。”
我自顾自往电梯走,他跟在后面,老老实实搬了行李退了房。
“你……不回去吗?”他一边开门一边用余光扫我,见我没回应继续开门。
“这样折腾着有意思吗?”我站在玄关,平静地问。
“不是……你他妈的!”
“怕我会吃了你?”他一着急就粗口。
“没有。”他抬起眼睛,倔强地看着我。
我深深叹息,确实,我没资格指责他。自始至终,都是我负了他,“别跑了,踏实住下来吧,住一个星期也好,一天
也好,就当是自己家,好么?”
他看着地板,没开口。
拉起他拿着钥匙的手,握紧,手是变大了些,可那触感的记忆还是无比清晰:“早点休息”。转身带上门,大步下楼
。一时间,觉得呼吸困难,心如刀绞。没有去提车,而是坐在了楼下的台阶上,想着永远都无法体会曾经对他的伤害
——八年以后依然无法面对的伤害该是怎样的伤害?
可是素年,这八年,我一样从未忘记你。思念,有时候思念是一种蚀骨的毒,流动在血液里,弥漫在空气里,生生地
把人磨成另外一个人。很多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下一刻它又从角角落落里钻出来继续折磨我。不是不想放
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也问过自己很多次到底想要什么?谈感情,八年前是我亲手彻底结束的;谈人
,在地球的另一端说不定永无重逢之日;即使今天他就站在我面前,我又做得了什么?我能弥补了曾经欠他的?我能
愈合他的伤口?还是我能要求他说一句原谅?不能。所有能做的,不过是“住一个星期也好,一天也好,就当是自己
家”,仅此而已。远远看着就够了。
抬头看到满天繁星,我下定决心离开。
素年
折腾了半天又回到原点,毛病!梁明电话显然就不应该接,接了就是给自己惹祸。
当自己家,可笑。跟国外的几年让我明白一道理,家,是一种氛围,一种感情,一种浓于血的东西,可是自始至终我
没有,我跟我妈是两个家,她工作,我住校,或住我爸给我的房子,现在我跟她更是两个家,她和她丈夫,我自己。
跟梁明就更不算是,那叫借住,有没有感情都不能确定,直到现在回来我也没想明白我们是什么关系,也许根本就没
关系。人梁明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公司也开了,事业逐步上升,一样也没落下。我呢?总结起来一句话,
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想不明白,相差这么大的俩人,怎么还能再有联系。梁明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操他奶奶!费脑
子的事儿咱不做,没脑子的事儿没少做。
从包里翻出手机,坐沙发上拨号。
“素年,有事?”那头传来深沉的声音。
“梁明,你丫到底想干?!”
“怎么了?”
“好玩么?觉得自己特像雷锋吧?”
“你怎么想?”他跟那边轻笑,整个一个供我火。
“你说你非折腾我干嘛?”这次他要不说明白,咱就死磕。
“折腾你?”他装傻,行,装,装你妈逼的鹦鹉!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跑遍北京城费油还想再来一次么?”逼我,吓死你!
“晚上我去找你,见面说吧。”他平静地挂了电话。
二,我就想这么形容自己,行为不受大脑控制,人最怕犯贱,越怕的人越去招惹,明摆着你还想着梁明。可过去发生
的一切又算什么?
人不能总生活在过去里,这是屁话,除非我没有大脑,否着我永远不能忘记。
Chapter24:解开
梁明
真不知素年这通电话算是挑衅还是什么,但是有一点,他总是能成功地逼我生气,不管八年前还是现在。我气,因为
他说“觉得自己特像雷锋吧?”,因为他说“你说你非折腾我干嘛?”,难道他觉得我是同情他?可生气却有个好处
,火大,就把昨晚剩下的一点内疚彻底蒸发了。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我知道怎么在对手面前保持简单,今天迫不得已对素年用上了。但其实用不上,他还是
20岁时候的那样子,清澈到一眼见底——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就心机来说;只可惜,一旦这个人在心
里扎了根,是20岁也好80岁也好,是缺胳膊断腿也好是智障也好,都没有他这个实实在在的人来的重要。
按了门铃,我带着促狭的笑容等在门口,设想着他该是如何一副气歪了鼻子,不情愿却不得已来开门的神情。果然,
等的不算短。素年,是你逼我的,我认命了。
“想说什么?”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往回走,边走边说。
“有这么不好客的主人吗?”我笑着逗他,坐在沙发上。
“喝什么?”他愤恨。
“素年,看来……这八年,你过得还是挺简单的,起码,除了外表没什么太大变化。”
“你什么意思?”他停下正往冰箱走的脚步转过身,看来是彻底火了,“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说我脑子跟八年前
一样简单?说我不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你明明是同情我还当作是圣旨?”
“没有。”
“一直都是这样,从八年前就这样。我他妈的在你眼里除了笑柄,什么都不是!”
“没有。”
“好了,别说什么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他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服情绪,直接拿过钥匙扔在茶几上,“打扰
了。”
“素年,”我按他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杯水坐在旁边,“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
“不是事实吗?”他跟我对视,脸上是冰冷而残忍的微笑。
“除了逃跑,你还不会别的?”没等他开口,我已经心一横眼一闭吻了过去。
“你……”他口齿含糊地推搡着。
我没放手,反而拥的更紧,唇舌交缠,湿润而柔软。伸出手去解他的上衣扣子,他主动贴了上来。身下的人不知因为
激动还是害羞,白玉般的肤色泛着粉红。手指从锁骨向下划去,引得他一阵战栗,他喘着粗气,引导我进入那片温暖
。
“操!”素年衣衫不整地推开我,坐到沙发的另一端。
“看来……你这八年没怎么变黑。”同样衣衫不整的还有我。
“什么意思?”他瞟了我一眼,眼神里很有杀气。
“嗯……”我装模作样想了一下,挨着他坐过去,“就是夸你有进步。”
“梁明,”他直直看着我,“你眼角有皱纹了。”
黑线,这算是报复吗?“恨我?”拉起他的手。
“恨过。”泪水突然从他眼里滑落。
“很久?”轻轻帮他抹去。
“很久。”
“现在?”
“没有,”他别过头,“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素年……”我扳过他的脸,再次吻上去,一个热烈却不带情欲的长吻。
“算什么?这算什么?”他睁开眼睛,不依不饶地问。
“算……”紧紧攥着他的手,“不管算什么,我不会再让你走。”
他有些难以置信。
手机作响,是言思的:“爸,你这几天去哪鬼混啦?”
“怎么跟爸爸说话?”我无奈。
“嘿嘿,今天父亲节唉,有礼物要给你,早点回来哈。”
“你女儿?”挂了电话,素年问。
“嗯,八岁了。”
“哦。”
“不早了,我现在跟她外公外婆住,不好回去太晚,先走。”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抬头看着我,眼里有说不出的情绪。
“相信我,素年。”弯下腰,吻了他的前额。
素年
“他想干什么?有病么?”肥肥跟我人手一杯奶昔在人群涌动的西单艰难行进。
“干什么?追你呗。”
“他结婚了!”
“陈玉已经不在了。”
“他们结婚而且有孩子。”
“素年,那些已经过去八年了,没有人一直生活在过去,走,人太多,去个安静的地方。”上了出租车直奔金融界,
确实安静,不安静不行,没几个疯子去那儿买东西。
我们在雕刻时光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继续谈。
“如果你不想见梁明又为什么要回来?”
“那是你把我的电话给他的,而且北京是我的根,落叶归根,不都是这个道理么?”
“素年,人会变,已经过去八年了,梁明也在变,你也是,我们都是,为什么不向好的方向迈进?”
“难道革命的成功就是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么?”我不能信服,这太痛苦了,最后挣扎半天还是掉进生活的圈套么
?
“问题是这个原点是适合你的,他爱你,素年。”
“他不爱我,也许他只是怀念,过一点时间他会开始感觉乏味,然后痛苦的还是我。”
“素年,你的自卑蒙蔽了你的视线。”肥肥点了根烟,“你不觉得这么想其实很自私么?梁明只是个责任感重的人,
你觉得被他的责任感伤害也证明了你也爱他,明明是你的闯入他的生活。”
“他从没肯定过,我离开之间他从未肯定,他只是收容我,帮我,可是,也在一次次伤害我。”脑子游荡回八年前,
那才真正成的上是痛并快乐着。
“你要自己先想明白,其实你自己也放不开吧?否则对梁明也不会那么抵触了。爱明明是很简单的东西,却是因为存
在于复杂的生活中所以变得坎坷。素年我真的希望你们幸福,毕竟你曾经那么依赖他,这些也许只有局外人能看得到
,你这么敏感的孩子,对每件事都那么精明,怎么到了梁明这儿就智力下降?”肥肥叹气。
和肥肥分手我并没有马上回到梁明借我的房子。夜晚的空气很好,北京也开始注意生态环境的保护了,天空一息缀着
几点繁星。虽然是商业区,但温度的回升和不错的环境引来周围的居民到此散步。这里的晚上反倒比白天热闹,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