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更别过眼不去看他,只是抿着唇。
"你永远都不可能回到毓臻身边,他永远不可能把你要回去。你就不肯死心么?"毓弋一声声地问,问得怜更心头一乱。
"我没有......"好一阵,怜更才低低地说出话来,"我没有告诉他。我不知道。"
毓弋一手捉着他的肩,眼中已经有些失控了:"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那你倒说说看你今天去那究竟为了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总是想着毓臻、毓臻......"一声低过一声,到最后已经成了呢喃的自语,毓弋只是本能地压在怜更身上,动作粗暴地扯他的衣服。
"你想干什么!"怜更惊叫一声,半月前车上的遭遇在脑海中浮起,一抹惊慌就涌上了心头。"毓弋,毓弋,毓弋......"
毓弋只像听不到,压着怜更毫不留情,指甲划过怜更身上的皮肤,留下一道道吓人的红痕,就像是饿久了的虎,看到了肉就再顾不得其它。
"我没有想着,我没有......毓弋,你说过你不会再这样......毓弋,你放手,毓弋......放......"心口的地方慢慢浮起熟悉的痛楚,怜更只能竭力地挤出声音来,渐渐地不成声。
不行了......
拼命张着口,声音已经发出不来,身上的人只是任意肆虐,怜更张得大大的眼中渐渐变得空洞,眼前模糊了,消失了,什么都看不见。
挣扎越来越弱,直到消失,毓弋才慢慢回过神来,手上的动作也渐停了,有一瞬间脑海里只是一片空白,身下的怜更已经晕过去了,唇上早已咬破,泛白的唇上,深红的血痕触目惊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着这个人还活着的事实。
想要伸手去摇,手僵在了半空却始终落不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毓弋慢慢地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了门外。
十四
雁琉云就直直地站在门外,垂着头看不到表情。门一打开,他就猛地一震,抬起头快步走了过来。
"爷......"
毓弋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眼里多了一丝无力。"去......把大夫叫来。"
"是。"雁琉云低低地应了,转身时却有了一丝迟疑。
"琉云,为什么我对着他就无法自控了......"明明是问雁琉云的话,毓弋的声音却低得像是在问自己。
雁琉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晌见毓弋没再管自己,径自走开,才长长出了口气。
不由自主地望向房间门口,雁琉云的眼里多了一丝如同悲悯的怜惜。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毓弋再踏入怜更房间时,已经夜深了,特地等所有人都睡下了,连雁琉云都避开了,毓弋也说不清自己为的是什么。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闪身走了进去,又迅速地把门关上,转过身时,却模糊地看到床上有人半靠着而坐,只是这么一看,那个人就拉了被子躺下去了,一声不哼。
毓弋先是一怔,心头就莫名地烦躁了起来,三两步走到桌子旁点了蜡烛,转身走到床边,果然见怜更睡在床上,双眼却睁得大大的。
本要责问他为什么看到自己就睡下去,可是看到怜更的脸色,毓弋就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怜更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
过了一会,毓弋长长地叹了口气。怜更哼笑一声:"爷叹什么气呢。"
毓弋死死地盯着他,怜更脸上只是一片轻蔑,看在毓弋眼里,就像拿刀子在自己身上戳,握了拳又松开,毓弋别开脸:"罢了,我对不起你,只是你硬要到那里去见三哥一面,本来就有不对,就当扯平了吧。"
怜更笑着挣扎着坐起来,毓弋伸手想扶他,却被怜更躲了过去,正难堪着,便听到怜更笑着连声说:"不,怜更错了,怜更知错了,爷罚得是,罚得是。"
再好的脾气都要被他惹毛了,毓弋一把捏住怜更的肩:"你何必这样说话,你以为你是谁?今天我就是杀了你,也由不得别人说我不是。"
不知是不是肩膀被捏得痛了,怜更脸上微微一白,只是下意识地咬住了唇,脸上还冷冷地笑着,眼中已经没有一丝笑意了:"是,爷就是要杀了怜更,也没有不对,一派温情的模样又是装给谁看呢?爷要杀怜更,现在就动手罢。"
"你......"毓弋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见怜更只是张着眼看着自己,微微地喘着气,眼中没有一丝畏惧,只有轻微的颤抖泄露出了他的不适和紧张。
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又要晕过去了。
突然就恨起了怜更身上的病来,好好一个青年男子,动不动就晕过去要死不活的,几乎都成了武器了。
.只是要不是这病,凭他那性子,估计也早丢了命了吧。
怜更瞪着毓弋,心口处还传来隐隐的痛,脸上却没有一丝退让,看着那个人的脸色翻来覆去,突然就站了起来,不禁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毓弋就干脆地转身走向门外。
怜更还是怔怔地坐在那儿,直到毓弋的手伸出去拉门,他的眼中终于慢慢泛起了一丝微诧。
"同情么......谁要你同情!"低低的话语里还带着一丝忿忿的嘲弄,怜更的唇边却不着痕迹地勾起了一抹浅笑。
毓弋脚步一滞,回过身去一把压住怜更的肩膀,动作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怜更肩上吃痛,脸上的笑容都还来不及收起来,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那么你想我怎么样?再把你折腾得昏过去?"一字一句地说出话来,连毓弋自己都觉得无力。
"爷不是说要杀了我么?"怜更回过神来,慢慢换上了一脸莫测的轻笑,得意地看着毓弋的脸色一点点地沈下去。"还是说,还有用得着怜更的地方,爷舍不得呢?"
毓弋只是深深地望着他,直到怜更的得意都耗尽了,他才轻轻一笑,伸出手去抚他的脸,怜更下意识地一颤,便听到他道:"如果我说,我舍不得的,是你的人呢?"
似乎连一瞬间的迟疑都没有,怜更眉目一挑:"有不同吗?"
"我......"毓弋的声音有点奇怪,一再迟疑,"也许,我爱上你了,不可能吗?"
怜更怔了怔,便笑出了声来,好半晌笑得弯下腰去,几次张口,只说出个"你"字,又笑得说不下去了。
毓弋的脸色一路地沈了下去。
又一阵,怜更才慢慢停了下来,连连摇头,最终敛了笑意,顿了顿,才轻声道:"爷,我若说,我根本不知道臻今天会到翠红楼去,你信么?"
毓弋脸上一僵,半晌没说出话来。
怜更低笑一声:"假设而已,别当真。"见毓弋还是不说话,他才收起了微笑,只淡淡地看着毓弋,"爷你看,你并没有相信我。并不是说不可能。爱上一个人,无论身份,男女,相貌,年龄......无论什么都好,不是不可能。"
毓弋只是看着怜更,等着他说下去。自怜更被毓臻送到九王府来,两人似乎从未像今天这样安安静静地说过话。
周围的气氛也似乎一点点地静漫下去。
"只是不是你我。"怜更吸了口气,笑了笑,说出最后一句话来。"连相信都做不到,还说什么爱呢。"
爱上一个人,并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并没有发生在你我身上。
像是被说中了心头最隐秘的心思,毓弋只觉心口隐约地难受,既羞恼,又难堪。好象怜更故意设了个陷阱让他踩下去出丑一般。
怜更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眯眯地看着毓弋脸上的变化,低低哼笑一声,翻身睡下,不再看他。
过了一阵,才听到身后响起很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门被用力摔上的声音,房间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气息了。
怜更下意识地捉紧了手里揣着的被子,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合上眼时,却轻轻地抿了唇。
刚才,自己居然会有一丝丝的开心。
哪怕一丝微淡得像是不存在,也足以致命。还是挑明了好。
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只是一直半醒半睡,怜更醒来时,却也已经快正午了。看了看天色,记起毓弋要求平日只要他在家就要一起用餐,他匆匆地便想起来,只是脚刚碰地,眼前一阵发花,差点就向前栽了下去,幸亏也有经验,并不是太惊恐,只是死死捉住床边,半晌才缓了过来。
他却笑了。
"算了,现在去也只是撩起他的怒气......"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怜更又一边放慢了动作,慢慢把一旁的衣服一一穿上,刚扣上绵袍的最后一颗口子,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了。
"进来。"迟疑了一下,怜更才应了一声。
会敲门的肯定不是毓弋,毓弋进来从来不敲门的。
果然进来的是紫舟,手上捧着梳洗的东西,放到一旁去,什么都没说,又转身走了出去。怜更愣了一下,才走过去梳洗,水的温度刚好,既不太冷也不太热,敷在脸上,让人顿时精神一振。
正好梳洗完,紫舟又走了回来,这次捧的是一碗稀粥,放到桌子上,便自觉地走到怜更身边,替他梳起头来。
怜更从镜子里看那碗粥,明显还能看到冒起的轻烟,忍不住皱了皱眉:"又是粥吗?"
"是,怜少爷身体不好,还是先吃点粥......啊,对了,粥里加了一点糖,不太甜,但应该比较好入口。"
怜更又是一怔,见紫舟仔仔细细地打理着自己的头发,也就不说话了。
一直等怜更把那碗粥吃完了,紫舟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怜少爷,三爷来了,正跟爷在书房里聊天,他说想见您,如果您有空,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怜更猛地抬头:"为什么刚才不说?"
紫舟像是被他吓了一下,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因为......因为......因为如果先说了,怜少爷您就会什么都不吃就直接过去了吧?"
怜更愣住了,看着紫舟,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行了,你下去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昨天晚上下过了雪,地上湿滑,还是等奴婢陪您过去吧。"说着紫舟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放到了门外,回过身来要扶怜更。
怜更微微皱起了眉,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终于把手伸了过去让她搀着。
紫舟不是会这么细心的人。梳洗的水也好,吃的东西也好,都让他吃过亏,以至于他一直只求紫舟别再做错就好了,从来没指望过紫舟会把东西事先想到做到。
可偏偏今天她却仔细得让人侧目。
十五
一路走到毓弋书房,紫舟便知趣地放手离开了。
怜更迟疑了一阵,才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门内才传来毓弋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便看到毓臻和毓弋相对而坐,毓弋身子微微靠后,毓臻手上轻慢地捧着茶杯,两人脸上都有笑意,不知说的什么话题。
一见怜更进来,毓臻就先笑了:"怜儿来了。"
"臻。"怜更叫了一声就收住了,下意识看了看毓弋。
毓弋只是站起来,笑了笑:"既然三哥专程来看他,做弟弟的也不能让三哥笑话我小气,怜更,你就留下来陪陪三哥吧。"说着,头也不回地大步往门外走去。
"是......"怜更有点愕然地看着毓弋走出门去,一时不知反应了。
"怜儿。"毓臻不着痕迹地看了毓弋的背影一眼,低柔地唤了一声。
怜更回过头来,眼中还有一丝失神,"臻......"
毓臻拉过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道:"脸色怎么这么差?是毓弋没好好照顾你,还是你没好好照顾自己?"
怜更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撇了撇嘴:"有什么不同?"
毓臻突然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怜更,怜更被他看得不自在,微一仰头,瞪了回去,就听到毓臻低低地问了一句:"怜儿,你恨我把你送到这来么?"
怜更一怔,从未想过毓臻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心头泛起了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觉,好半晌才笑了笑,垂下眼去:"哪有什么恨不恨,我的命都是你的。"
"怜儿,我要听你真心话。"毓臻一字一顿地道,声音里有一丝捉摸不住的深沈,手指捏住怜更的下巴,抬了起来。
怜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过了一阵,道:"可以帮得上你的忙,我很开心。"
"但是?"听得出他话里有话,毓臻下意识地挑起了眉。
"秦叔......以前告诉过我,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有利用价值。我本来以为我会有一点点不同。可惜原来不是。觉得有点沮丧。"怜更斟酌着字句,目光始终没有看向毓臻。"可是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死了。所以能够有被你利用的价值,我......我也很高兴。"
最后一字出口,怜更才像放松了一般吐出一口气来,脚上一下便站不稳了,拨开了毓臻伸过来要扶他的手,晃了两下才勉强站住。
毓臻看着他脸上隐约的倔强,手被拨开的感觉还那么明显,心里居然是隐约的陌生,好一会才低笑一声,强势地把怜更拉过来:"怜儿一直是我最疼爱的宝贝,当然跟别人不同。"
怜更靠着他,有一瞬间几乎不愿离开,却也只是一瞬间,便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开来:"这里是九王府,我现在是九爷的人,三爷请自重。"
毓臻愕然地看着怜更,半晌才笑了出来:"你看我,都忘了,还好九弟不在。"又退了一步,装模作样地又打量了怜更一番,"你好象真的瘦了,看来我要跟九弟好好说一下才行。你也是,傻怜儿,以前在我那儿,什么都由着你任性,现在在这里,要学着好好照顾自己才行,知道吗?"
话是对怜更说的,毓臻却似乎没多少等怜更回应的意思,自顾自地便说了下去:"好了,我也只是今天下了早朝没什么要紧事顺道跟九弟回来见见你,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怜更站在那儿,见他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便微微低了眉,掩去了眼中的一抹自嘲:"多谢挂念。"
毓臻走到门边,才回过头来,见怜更还是保持着一样地动作站在那儿,心里隐约有了不舍。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这些年,也是温顺可爱的小情人,虽然说并不太沈迷,这次见面看得出他的疏离,心里也还是有一点难受。
怜更也就任他看着,并不说话。
终于还是忍不住,毓臻斟酌了一下,柔声道:"好了,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下次见到你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如果怜儿听话......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说罢,也不等怜更反应,毓臻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随着门顺着惯性缓慢阖上,怜更脸上才慢慢浮起了一抹苍凉,双脚一软就整个人跪了下去,半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张着眼,像是失了灵魂一般。
现在再来问恨不恨,不会太迟么?
笃笃笃。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唤醒了怜更,他怔了怔,才慢慢扶着桌子爬起来,吸了口气问:"谁?"
"怜少爷,奴婢可以进来吗?"是紫舟的声音。
"进来吧。"一时有种恍惚,怜更随口应道。
紫舟推门走了进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怜少爷,您还好吧?"
怜更愣了愣,回头去看她,便见紫舟眼中一片关切,忍不住笑了出来:"没事。"
"那就好了。"紫舟跟着笑了,脸上却有几分不确定。
"我回房间去了,今天饭端进房间来吧,你跟毓弋说一声。"说着,怜更便别有意指地对紫舟笑了笑,转身要走。
紫舟顿时慌了:"怜少爷,怜少爷......等,等奴婢扶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