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缘————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10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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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被刺,疼痛难忍,可是见情势紧急,硬是闷着不发声。李辰见她被擒,心中暗叫不好,这下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灵吉见他面色凝重,暗暗欢喜。

忽然,帐外匆忙跑进一个小卒,也没看见帐内情形,跪倒报道:“报,武三思人马突袭,已经突破兑阵!”他报完抬头,见元帅被擒,灵吉军师抓着一个少女,不禁一愣。

李寅和李辰听到这消息,一个怨叹,一个惊喜,不过都想的是:果然,这军队内部不和,虽然军阵精密,可是真正打战起来,进攻有余,防守不足,看来还是会败。灵吉与其他谋臣心里也暗暗担心。

就在大家这么一疏神的时候,忽然灵吉捂着心口,痛叫一声,放开了朝阳。只见朝阳手中握着一把三寸长的蛇形匕首,刀尖血红一片。李辰猜她定是自己在袖子里藏了这匕首,以备不时之需的,想不到她果然是心意决决,竟然能一刀刺进灵吉的心脏。

人们又是这么一愣,朝阳已手握匕首靠近李辰,虽然花容失色,但是却依然威严凝重:“你们都别动,听我的命令,赶紧叫外边的士兵投降,不然,我就杀了寅哥哥。”

王宾洛见她认真,慌忙叫道:“还不快去!难道你们要让元帅丧命吗?”

那些谋臣听王宾洛这么说,纷纷出去。李辰和朝阳在帐中渐渐听得外边嘈杂声渐低,心中慢慢安定下来。看来这场长安战祸终于是避免了。

李辰对李寅说道:“寅哥哥,不用担心,母亲答应了不会责罚你的。”

李寅听他这么说,心里不信,再看朝阳。朝阳笑着说道:“是的。母亲在几位老臣面前亲自许诺的。你不用担心。”李寅听她这么说,才稍稍安定下来,本来想拼死一搏的想法也没有了。

这时,从帐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军帐被拉开,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他见李辰和朝阳已经将李寅拿住,脸色暗沉,眼珠一转,疾步走到跟前,朝李寅喝道:“你这乱臣贼子,害了洛阳多少亲朋百姓?!你……”他忽然抽出宝剑,一剑刺向李寅,李辰和朝阳看见,竟然都来不及阻止。

只听呲的一声闷响,剑刺中了一个人,赫然就是一直在旁观望的王宾洛。李寅见他为自己挡了一剑,惨然问道:“你这是何苦?”

王宾洛握着剑身回头,虽然体力不支,软软坐倒,可是他依然恬淡地微笑着,说了一句:“二皇子,吾主元帅,能为您尽忠而死,是我宾洛一生的荣幸。”

“宾洛——”李寅忽然双眼流出泪来,挣扎着脱开李辰的束缚,扶住倒下的他。

王宾洛伸手揩去他的眼泪,笑道:“二皇子,不要为我难过。今生无缘追随至死,来生定当魂魄相依。”这一句话说完,他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寅低声哽咽,忽然起身,狠狠地甩了来将一巴掌:“武三思,你好大的胆子,刚弑杀皇子!”

武三思笑道:“笑话,你是叛臣,谁还当你是皇子!”

朝阳和李辰一旁看着,很是气不过他对李寅暗下杀手,本来在朝中他就占尽风头,还有人背地里哄传他是将来继位大周的当然人选,现在要除灭李寅多半也是为了他将来继位铺路。朝阳冲到他面前,怒斥道:“武三思,圣武皇帝已下了谕旨,对寅哥哥不加责罚。你如果敢动他半根汗毛,我与你誓不甘休!”

武三思想不到小小一个朝阳居然有这么大的气魄,而且手中居然还拿着一把血淋淋的蛇形匕首,不禁抱拳作揖道:“哦,原来圣武皇帝已经有了旨意,那三思就听从公主的吩咐。”

李辰见他退步,暗自松了口气,转头看灵吉和尚的尸首,不禁一阵感叹:想不到当年争夺国师之位的渺言道长和灵吉和尚,一个得了失心疯,一个命丧军营,看来名利二字,就是连出家人沾染上了,也是为祸无穷。

武三思命手下士卒将李寅看管起来,见李辰乔装与朝阳一起夜探军营,便上前请示道:“太子,您回来了?现在您看该怎么办?”

李辰知道他早就有了主意,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地位,所以才提前请示,便说道:“将罪臣李寅押回长安,接受圣武皇帝的训斥。其余跟随反叛的军士,一律就地收押,等待圣武皇帝示下。”

“是。遵命。”武三思答应着出去吩咐了。

李辰转身跟朝阳说道:“妹妹,现在一切安全了。我也该走了。以后,你要好自为之。”

“辰哥哥,你真的要走吗?”朝阳看着李辰坚定的目光,还是想尽量挽留。

李辰淡淡地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附在她耳边说道:“要小心这个武三思。”

朝阳点头,眼睛中放射出一股凌厉的目光,微微笑道:“辰哥哥不用担心。”

李辰又走到李寅身边,叹了口气,说:“寅哥哥,这次回去,我想你死罪可免,活罪一定是难逃的。不过,只要你能够忍耐,母皇应该是不会为难你的。你也要好自为之啊。”

李寅埋下头去,不愿看他。他凝视着地面上王宾洛的尸体,心中后悔不已:要是当初听你的劝告,占据洛阳,养兵壮大,恐怕今日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李辰转身跟朝阳摆手:“我走了。你们要珍重!”扭头走出了营帐。

朝阳慌忙赶到帐边,夜幕中,望着那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两行珠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在唇边低低地呼唤了一声:“辰……”

李辰换回男装,牵着白琉璃离开华山,往南行去。夜色低沉,远处营火通明,一队人马举着火炬朝长安方向进发,想来是朝阳和武三思押解李寅回宫复命去了。李辰抬头望向星空,世界似乎因为战火的平息而重新恢复了稳定的秩序,月色霭霭,星光熠熠,一切是那么得安详平静,只有那成群的萤火虫在山野间逶迤飘荡,仿佛孤苦的战魂在寻找故友亲朋,追寻着可以寄托哀思的家园。李辰深深地叹了口气,要是这个世界没有争斗,没有差别,那该有多好!要是那样,我便可以跟无花长相厮守,也不用在意什么人与妖、男与男的问题了。只是……唉……不知道无花他现在怎样了?是不是也会想着我?还是已经把我都忘记了?

他骑上白琉璃,轻匆往南行去,准备找个小镇的客栈住宿。可惜,走了许久,也不见什么村镇。正想转个方向,忽然前边隐约有一盏灯,在夜风中摇曳。李辰驱马上前去,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座破旧的寺庙,庙匾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依稀闪现的“云归寺”三个金字还在讲述着当年的辉煌。看来今晚只能在这里囫囵休息一晚了。李辰这么想着,推门进去,却见殿上烧着篝火,一个身穿百衲的中年和尚正在那里烤肉吃,那肉闻起来很香,却不知道是什么牲畜的。和尚见他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嚷嚷着:“来来来,和尚正愁今晚独饮独酌,无人相伴,你来这儿正好!”

李辰仔细看去,但见这和尚面貌清奇,额头高耸,双眉如卷云垂过耳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腰间还别着一个紫色的大酒葫芦,上边赫然用草书写了一个佛字。李辰看他既是出家人,却还喝酒吃肉,心中惊异,不敢靠近,远远地作揖道:“在下李一尘,尚未请教大师法号。”

和尚看他文绉绉地客套,笑道:“三皇子,别跟我和尚客套。和尚法号太真,向来喜欢直来直去。你我在这云归寺相遇,也算有缘,干吗不一边吃喝,一边谈论佛道经义?”他拿手指从火上掐下一块肉来,放到嘴里嚼起来,边嚼边说,“这香肉烤得正是时候,你不吃可就亏大了!”说完,摘下腰间葫芦,拔去壶塞,抬头就是一口,然后啧啧称赞着,“好肉,好酒!”

李辰听他一下就点出自己的身份,看来这太真和尚不是普通人。反正既来之,则安之,他索性坐到太真对面,拿手也撕下一块肉来,放到嘴里,果然那肉味很是浓香,不禁奇道:“我吃过不少珍禽异兽,却不知道这香肉到底是什么肉。”

太真笑道:“这是你兄弟营中的军犬,被武三思军队攻打时伤了后腿,我见他可怜,别浪费了,就杀了他来吃!”

李辰眼中顿时闪现出那军犬受伤后泪汪汪的表情,不免怪责道:“军犬受伤,您身为出家人,理应慈悲为怀,想办法救治它,怎么倒把它杀了吃呢?”

太真又撕了一块肉,嚼得特别起劲:“和尚吃它便是救它。它前世是一个富商的管家,昧着良心帮那富商杀人放火、倒卖妇幼,死后投胎为狗,依然狠心不改,生性嗜杀,所以被收为军犬,今日它被箭所伤,是还了他前世伤人之过,和尚杀了它,又帮它还了前世杀人之过。这次他就可以转投一个女儿身了。”太真见李辰听得起劲,却摇头道,“别以为她这辈子会好过,她会被辗转连卖九次,终生为娼,还她前世贩卖人口的罪过。这以后,他才会转投农家作猪,养大以后要挨千刀,来偿还作狗时撕咬人畜的罪过。再以后,才会投到贫穷人家,终生受穷,偿还他前世奢侈放纵的罪过。如果他投胎穷人的时候能够行善积德,也许老的时候可以安享晚年,也许再投胎时就会投到富贵人家了。”

李辰听太真一边讲,一边大口吃肉喝酒,只听得他嘴巴都张大了:啊?这么复杂啊?该不是这和尚编故事诳我吧?

太真依然不慌不忙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说道:“你别以为我是诳你的!事实如此,你爱信不信。反正狗已经杀了,不吃也可以。再说你肚子不是很饿了吗?再不吃就没了。”

啊?李辰看那烤肉,果然!篝火上几乎快只剩下骨头架子了。李辰刚才还没觉得饿,现在肚子便咕咕叫起来,他连忙撕下肉来,放在嘴里嚼,忽然觉得一阵苦涩,连忙将肉吐了出来。

太真连忙将他吐出来的肉捡起,塞到嘴里边,嚼得特别香,他边嚼边说:“看来你这小子没福分享受这肉。刚才你吃它,心里了无牵挂,所以肉味香浓。现在你吃它,却因为你觉得饿了,有了贪念,所以肉味反而苦涩。小子,你不是念过《金刚经》吗?菩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有住有贪着,心也就败坏了。”

李辰回想起来,当初病榻上翻阅《金刚经》的时候,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句,不过当时对这些句子都是一知半解,更没有时间去想它的意思。如今经太真这么一点播,忽然心中敞亮起来,眼前闪过无花的笑脸,还有他和红袖在一起时那失神的表情,他顿时觉得无花在不在身边,是不是自己的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他快乐便好了,这便是对他最好的保护。这么一想开,这几日里停顿放松时牵挂无花、埋怨命运乖戾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解脱。他眉开眼笑,给太真磕头:“多谢师父指点。”

太真还是摇头:“唉,我跟你说出世法,你却用在世俗事上。孺子不可教啊。”他瞅瞅李辰的眼睛,又是一阵摇头,“唉,宿世因缘,倒也难怪。”

李辰听他这么说,很是奇怪:“什么宿世因缘?师父请指点迷津!”

太真给他递过来酒葫芦:“喝吧。往事不可追,来日尤可待。你不要这么执着了。”

执着?是啊。每每遇到与无花有关的事时,自己总是会非常牵挂。他化蛇时是这样,他离开时是这样,甚至当初渺果稍稍有点贬抑他的话,自己都觉得无法容忍。我真的对他这么痴情么?李辰不禁傻笑了一下。又有什么所谓呢?如果这辈子只能牵挂一个人的话,我想除了无花,还会有什么人呢?可是,他现在正在别人的怀抱里。想到这儿,他不免心里又有些发酸,一把接过太真的葫芦,仰头大口喝酒,只是这么一口,顿时觉得辛辣刺鼻,像火烧一般一直辣到肠胃里,一会儿功夫就眼冒金星,他想睁开眼睛,却只是迷迷糊糊地看见太真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嚷嚷着:“真是没用,刚刚有些开窍,一下子又迷糊回去了。唉,缘定三生的事情,果然是穿肠毒药啊!”

李辰耳边回响着他的这句话,头一歪,倒地就睡着了。朦朦胧胧之中,似乎来到一个碧蓝碧蓝的世界,天在下,水在上,仿佛是升龙潭底的情景,可是,那里远比升龙潭底要广阔,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将整个世界都倒映在其中。李辰伸展着身体,在水中游弋,他摇摇脑袋,发现自己身上长满了金晃晃的鳞片,四肢都化作利爪,唇边有两缕长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这镜子中的一条白龙,而且是唯一的一条白龙。他孤单地游着,希望能游到天外天去,希望能够找到同伴,或者敌手,可是,漫无边际的镜面中,只有自己的影子和自己作伴。他渐渐感觉没有了生气,于是,想缓缓睡去。忽然,下界的天中走来一个童子,梳着总角,穿着道衣,对着天空低低地哽咽着,那声音很低很低,甚至连李辰也听不见,可是,那童子颤抖的身体,耸动的肩膀,还有风中飘舞的他的鬓发,仿佛都在诉说着他与自己一样的寂寞。李辰很想安慰他,于是便张开嘴说话,不过,却发出一声低低的吟咏,那声音悠扬伤感,仿佛古琴的羽音。这声音穿透了水,涌向那天。童子抬头,一滴眼泪从天中滑向水,那泪珠儿一接触到水,立刻化作一颗闪光的珠子,李辰觉得好玩,便将珠子一口吞下。就在这一刹那,他感觉到了童子的空无一物的寂寞,那悠远的无助的寂寞,他也流下了一滴眼泪,这泪是红色的,竟将水染成了绯红。他想冲破这片水,到童子的天中去,可是水天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道屏障。这时,忽然有一个道士跑来,喊着:“寂寞,还不快念经去!”童子答应着,望了望这方绯红的水,跟着道士走了。李辰忽然很想跟着那童子离开这面镜子,很想去看看童子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于是,他拼命地冲撞着水天的屏障,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终于,屏障破碎了,水天一色的绯红。可就在这时,镜子也碎了,他感觉被抛到了镜子之外,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男人抱着他,笑嘻嘻地说:“我的三皇子,那你就叫做辰吧!”那男人的脸很熟悉,似乎就是……

“父亲——”李辰翻身坐起来,忽然感觉头痛难忍。天色已经大亮,身边的篝火早就熄灭了,只有余灰还在那儿冒烟。太真和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难道昨夜的梦就是我的前世吗?可是,那个镜子到底是什么呢?而那个童子又是谁?他叫寂寞?我认识叫寂寞的人吗?

李辰正思忖着,忽然唰的一下,一个人影落到面前。那人一看李辰,忽然叫道:“啊?怎么是你?我师叔呢?”

李辰抬眼看来人,竟是太虚的弟子,福刚。一段时间没见,他竟晒得跟煤炭一般黑亮,光溜溜的脑门如果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一个煤球。李辰问道:“你不是福刚吗?太虚上人呢?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我在找我的师叔。师父为了给你们治病,法力都消耗光了,现在要消灭那妖精,只能请我的师叔出马才行!”

“你师叔是谁?要消灭什么妖精?”李辰现在对妖精两个字特别敏感,总是不免想着:这妖精该不是指无花吧?

“我师叔法名太真,外表看起来是个酒肉和尚,其实道行还在我师父之上,只是喜欢游戏人间,来去无踪。我师父让我到这里来寻他,结果倒遇上你了。”

福刚这么一说,倒让李辰确定了,怪不得觉得这太真和尚在一些气质法度上跟太虚十分相象,原来是师兄弟,只不过行事举止也太大相径庭了。李辰便对福刚说道:“昨晚我跟他在一起喝酒来着,可是我醉后睡了一觉,醒来就没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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