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任凭生
任凭生  发于:2010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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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子

海天相接,一抹初阳映红了远方一片碧蓝。汹涌海潮,渐渐退去,露出了沿岸一片赤裸的海岩。海风过处,浊浪滚滚,伴着三两海鸟盘旋于海面。
岩上一人临风而立,似已驻立良久,飘飘白袂随风而舞,柔柔乌丝逸然飘扬,却是丰姿卓然,如仙如画,可一张狰狞的面具却生生挡住了脸,令人难见其容。透过面具,一双空洞的眸子,悠悠望着远方渐渐退去的海潮,仿佛心亦随之远去……

“如归…….如归……我又何忍归去? 可如今,沧海已是……身辱容毁,此生怎堪相伴。”
“只愿来世红尘,你我再莫错过……”手腕翻处,寒光乍闪,却是一把清亮匕首,缓缓向颈中抹去……
海浪声声,思绪百转,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深秋,天宇庄内,火光冲天,清风夜露,伊人初识……


第一章 月影独徘徊 秋风故人来


时值江南深秋,正是枫红万顷,吴江水冷。
天宇庄上上下下却是忙忙碌碌,一片火热,九月初三正是庄主莫寒山的五十大寿,天宇庄庄主的而立之贺自是聚集了江湖不少的侠士名流,管家莫福一会儿收接名帖,一会儿张罗宴席,忙得不亦乐乎。一时间,礼炮,乐声,贺礼,宾客,好一派鼎沸的盛景。


山庄后,明月凄清,满地枫红,却是另一番孤寂景色。夜月清风,一抹微红独立其中,衣袂飘然,恰似与叶同舞,正是天宇庄庄主莫寒山。仿佛有些疲倦,一丝淡漠笼上月下的清俊男子。虽年逾五十,却身形清削,容颜俊逸,丝毫不见中年赘态,一袭红底墨纹缎袍更显其卓然。如此可人,少年时不知曾倾倒多少佳人?可令人不解的是,莫寒山却是至今无妻。曾记当初多少名门女子倾慕愿嫁,可当年的少年庄主却一一婉拒,久而久之,也就鲜有人再上门自讨没趣。所幸莫寒山向来威望颇重,律己甚严,倒也无人敢妄猜其断袖龙阳。


“如此良宵美景,何不出来共赏。”瞥见树后人影一晃,莫寒山淡笑。
树影一乱,果见一中年男子悠然步出,身着蓝衫,豪气难掩,朗笑道:“邵陵臣正有此意,又怕唐突。”
莫寒山扬眉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来唐突之说?大哥云游四方,今日小弟寿辰,能得旧友一顾,寒山不胜欣悦。”抬眼望去,方觉这位昔日旧友清俊的脸上已然略显风霜,料必是这几年江湖漂泊,催人憔悴。

邵陵臣踱步近前,笑道:“这十八年来我离开武当,云游四方,居无定所,老朋友都疏散啦,难得二弟你还记得我这个结义大哥。”
莫寒山微微一笑,道:“大哥那里话来,当年手足结义,生死并肩,难道是假的不成?这些年我倒是常忆起当初你我平鹤楼对酒的情景,那是何等的畅快。”
邵陵臣点点头,朗笑道:“酒逢知己,平生乐事。”语音一滞,又道:“……那时珈罗也在…… ”
脸色微变,莫寒山托住一片飘落的红叶,遥遥望向凌空清月,默然不语。
“随风枝叶散,去留岂随人。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她不下吗?” 邵陵臣微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旧友。
莫寒山一震,眼中一片漠然,语音却绝决:“放不下如何,放得下又如何?她骗我,欺我,毁我清誉,杀我家人。今生终是无缘,不及黄泉,绝不相见。”
邵陵臣嘴角一牵,欲待再言,却被一人沉重的脚步声打断,回首看去,却是管家莫福正向这边走来,说是前厅宴席已就绪,众宾客正待庄主共饮。
莫寒山微微颔首,转而相邀道:“大哥既至,不如同往前厅略尽薄酒。”
邵陵臣也不推辞,笑道“这是自然。”
…………
酒酣处,莫寒山举杯四顾,朗笑道:“各位今日远道而来,专为莫某亲自道贺,寒山不胜感激,在此敬各位一杯。”当下一饮而尽。座下众人纷纷回敬,宾客中一紫衣男子笑道:“莫庄主客气,二十年前,毗罗魔教那伙妖人犯我中原,为祸武林,庄主并肩之情,尤在眼前。”众人望去,却是崆峒掌门范之龄。宾客中年纪稍长的,大都经历过当年魔教一事,听得此言,皆不由心头一寒,虽事隔数年,乍然提起,却仍是心有余悸。当下不少人点头称是,一时赞声不绝。

莫寒山嘴角微牵,低头自斟了一盏酒,杯中酒光粼粼,映出那人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神色,仿佛温柔,又似是痛苦。异样眼神一闪即逝,清俊男子抬头一笑,?质且慌勺匀簦骸案魑谎灾兀弈Ы探竞嵛藜桑廴宋奘妊卸曰崞鸲怪〉懿还跃∶啾 !庇锉希谌顺┮质且环吞住?BR>酒过三巡,席中谈笑更甚,不少人已是微醉。忽然间,嗖嗖风响,大厅中几枝长明巨烛应声而灭,仅剩几枝桌边小烛抖抖地燃着。原本恍如白昼的大厅,一下子暗了下来。宾客中大多皆是江湖中人,一见此情形,便知是有人用暗器打灭了巨烛。一时间,厅中大乱,竟已有人拔出了随身兵刃,已备万一。莫寒山依旧纹丝不动,嘴角微扬,袖中之手却隐隐扣住了一枚铁莲子。

半晌,只见门口一点光亮缓缓向厅中飘来,众人齐刷刷的盯住了那一点冉冉飘进的亮点,暗道“来了。”皆都睁大眼睛,欲看看是何等异物。光点飘近,众人却皆是一愕,只见一绝美少年托着一方锦盒缓缓走近,盒中所置却是一枚鹅蛋大小的明珠,那黑暗中的一星光亮便是由此而来。珠子的柔柔晕彩映上那少年如玉的脸庞,一时竟辨不得是珠为人添彩,还是人为珠增辉。少年身形清瘦,又是一身墨绿绸衫,难怪暗中望去只见珠晕,不见其人。

进得厅来,少年疾步上前,于莫寒山跟前单膝跪倒,托高锦盒,朗声道:“
如归祝莫叔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语毕起身,笑吟吟地呈上明珠。莫寒山一愕,却见邵陵臣眼中一片笑意,向那少年道:“就你这小子心眼多,送礼也搞那么多花样,还不快向叔伯们赔罪?”少年闻言,吐了吐舌头,向邵陵臣笑道:“义父,你也说这颗南海鲛珠必是要在暗中,方得见其妙处的,如归也是为了给莫叔叔一个惊喜,才事先把厅中大烛给打灭了的。”转而又向众人一揖,“惊扰了各位前辈,如归在此向诸位赔罪。”众人惊魂稍定,这才纷纷还礼。

莫寒山接过明珠,笑道:“哪里哪里,其实是我们太大惊小怪才是,大哥如此厚礼,叫小弟如何敢当。”语毕细细望向少年,见其正抿嘴而笑,笑清雅灵动,却笑得天宇庄主心中一惊,这样的绝世容颜,这样的清灵眼神,与那人何其的相似……心中惊疑不定,眼神却是定住了一般,半晌方强笑道:“大哥,你这个义子,清灵俊雅,一表人材,当真令人羡慕得紧啊,是几时收的?我却不知。”

邵陵臣拱手:“小儿胡闹,让众位见笑了,如归自襁褓中便跟着我,转眼已快十八年了。”
此时,管家莫福早已将打灭的烛火重燃了起来,厅中又是一片笑语。
…………
不觉间已是月上中天,酒酣席散,宾客陆续告辞。
正值深秋,满溏荷花凋零?謇湓鹿庀拢鍪D强菀抖瞎#诮鸱缋镆∫贰?BR>月光柔柔洒向少年的半边脸,更映出其无伦绝美,少年却呆呆立着,不断投石入池,忽而转头向身边蓝衫男子道:“义父,我们今晚就走吧。”

“怎么?不喜欢这里么。”邵陵臣抬眼望向如归。
“我总觉得在这儿不自在。义父,我说了你可别生气……”话声一顿,又道“那个莫庄主古里古怪的,总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邵陵臣眼中黯然,半晌,叹道:“如归,别这么说,你莫叔叔也是个可怜人,有些事你不知道……”
“义父?”少年清澈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迷惑。
“也罢,反正你迟早是要知道的”邵陵臣默默望向池中残莲,眼神悠远,仿佛望穿时空:“我且给你讲一段往事。”
“好啊,是那个莫庄主的事么?”少年神采飞扬,目光启盼。
邵陵臣淡淡一笑,慢慢说了起来:“二十年前,大理毗罗教声势日趋盛大,教主区迎天更是武功盖世,桀骜横霸。不料有一日,这个毗罗教主却疯狂地爱上了一个中原男子……”
“啊?男子也会爱男子么?”如归听得新奇,忍不住问道。
“这个么……” 邵陵臣一愣,没想到如归会这么问,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闷闷道“你再插嘴,别想我再说下去。”
毕竟是孩子心性,少年听得邵陵臣要不说,赶忙乖乖闭了嘴。
邵陵臣怕他再追问,不再看他,径自说了下去:“岂料这个中原男子却比区迎天更是骄傲倔强,任凭区迎天使尽手段,却始终不愿顺服。终于有一日,他趁教主闭关之期,逃出了毗罗教。……这个教主也当真了得,当即便下命于当时的教中三位掌司:孤光,珈罗,射月,说是即使将中原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这个男子,并扬言谁能将他带回,谁便是下一任的教主。三人如何不觊觎这教主之位?当即便入了中原,各施手段……”

 

第二章 南国有佳人 何忍负檀郎


邵陵臣怕他再追问,不再看他,径自说了下去:“岂料这个中原男子却比区迎天更是骄傲倔强,任凭区迎天使尽手段,却始终不愿顺服。终于有一日,他趁教主闭关之期,逃出了毗罗教。……这个教主也当真了得,当即便下命于当时的教中三位掌司:孤光,珈罗,射月,说是即使将中原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这个男子,并扬言谁能将他带回,谁便是下一任的教主。三人如何不觊觎这教主之位?当即便入了中原,各施手段……”

邵陵臣皱了皱眉,接着道:“孤光执掌教中蓝司,为人狡猾阴郁,擅长用毒使蛊。他得知那个中原男子的师门与武当少林颇有些渊源,一入中原便同时找上了武当,少林两大派,企图逼出要找之人。他在暗,众人在明,一时间,死伤无数,却又莫奈他何,但孤光一时却也不得头绪。”

“射月执掌白司,他轻功卓绝,踏雪飞檐,如履平地。 入中原后,明查暗访,起初却是遍求不得,一怒之下,各派宝物,损毁失窃,不计其数。……”
邵陵臣蓦的一滞,眼神呆呆的望着前方水中的月影,不再言语。
“那还有一个呢,好像叫什么珈罗的?她又如何?”见邵陵臣怔怔不语,少年急急地问。
“珈罗……”似乎被这个名字震醒,蓝衫男子迎风深吸了一口气,呆呆地看着眼前绝美的少年,缓缓道“她绝美无瑕,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稍稍收回了失控的眼神,邵陵臣接了下去“珈罗虽美,却不喜示容于人,平日里总是带着个狰狞的面具,极少让人看见她的真面目。在教中珈罗执掌红司,精于易容,修习的是苗疆的婴忝诀,三司中以她武功为首,人又精灵机敏,手段雷厉,三人中属她最是棘手。”

“那么那个中原男子究竟在哪里呢?”如归又问。
邵陵臣叹道:“他在教中受尽折磨,逃出之后又是一路颠簸。还没走出大理,就在途中病倒。幸而遇见了一个刚从大理办事回程的武当弟子,终被搭救。于是两人一路结伴离开了苗疆。途中二人甚是投机,不久便结为金兰,那个武当弟子痴长三岁,便成了大哥……”

听到这里,如归“啊”了一声,眼珠一转,说道:“那个莫叔叔也叫你大哥,莫非他就是那个中原男子,你就是那个武当弟子么?俊?BR>邵陵臣苦笑一声,也不否认,微微点了点头,又接着道:“途中因为寒山的伤病,耽搁了好一些时日,等我们回到中原,才发现那三人已是在中原翻天覆地地搜了好一阵子。寒山担心父母家人,明知必是凶险万分,却还是坚持要回庄一看。我不放心他一人前去,当晚便尾随其后,悄悄跟了去。我们那时却不知,庄中上下早已尽遭毒手,毗罗教众暗候多时。他又怎逃得出如此的天罗地网?我们结果还是落到了孤光手中,见得庄毁人亡,又身落人手,寒山万念俱灰,当场便欲自行了断。孤光却以我为挟,要寒山乖乖跟他回教。寒山终是不忍,为了救我,竟答应了。我穴道被制,不能言动,只有心里暗急。”

邵陵臣闭了眼,微微叹气,甩了甩头,仿佛想挣脱什么,却终是无能为力,转而又接着道:
“离大理越来越近了,我们本以为此生无望。可有一天,有个小侍女悄悄问我们,想不想逃,如果想,她愿相助。当时情形已是差极,想来无人再会图我们什么,自是千情万愿,盼脱牢笼,至于笼外是水是火也顾不得了。就这样,我们不可思议的逃了出来。

事后,那个小侍女自称叫阿萝,本是苗家蚕女,父母死后,被毗罗教抢来做了侍女,多次想逃却又怕孤苦无依,只好在孤光手下的待了下来。我们见她身世?闪懔袅怂谏肀摺0⒙芩涑さ牟簧醭鲋冢垂郧晌潞停平馊艘猓宦吠校颐且步ソハ不渡狭苏飧隽榍傻男⊙就罚狭怂谩?BR>不久,阿萝说:再过些时日是她娘亲的祭日,她想回去跟娘亲道个别再跟我们回中原,我们那时离苗疆也不远了,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便答应陪她同往。一路上,出奇的平静,不见任何毗罗教众的出现。阿萝则越来越爱粘着寒山了,常常缠着他讲一些中原的事情,然后就痴痴的听着,寒山的心情也似乎好了很多,脸上渐渐又有了笑容。祭完坟后,阿萝似乎很开心,说是从今往后可再无牵挂,一心一意跟着我们。回去的途中,为了路上安全,阿萝给我们易了容,惊奇于她的易容之术,而阿萝却只淡淡说苗疆的姑娘都会这些。苗疆奇术甚多,我们倒也不以为怪。

我却忽然发现,我们易容后的肤质与阿萝竟是一般,阿萝见我神色,也猜到了几分,坦然道:‘不瞒二位,我的脸确实也是经过易容的,为少是非,阿萝自幼不喜以真容见人。还请二位哥哥不要见怪。’我们并未见怪,只是好奇,阿萝也不推辞,当下洗去妆粉,露出真容。那一刻,我们却是生生呆住了,眼前是一张绝丽的容颜,恍如飞仙谪尘,不可逼视。竟是把寒山的俊雅也压了下去。女子如此容颜,若是招摇于世?娜凡恢崛抢炊嗌偈欠恰?BR>以后,阿萝还是易容如前,就这样,我们三人易了容,北上,一路倒也平安。不日便到了太和境内,我离师门已久,自是欣喜,相邀阿萝和寒山同往武当玄岳紫霄宫,二人答应,不久寒山与阿萝成了亲,愿自此在天柱峰旁隐名埋姓,结庐而居。那段日子,我领着他们游遍武当八百余里,眺尽太和峰岩水涧。闲时便到天柱峰下平鹤楼畅饮,日子何等的逍遥自在……”

蓝衫男子微微而笑,留恋着那段美好时日,忽的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黯然道:
“上天终究还是看不得凡人欢乐的……那日,我如平日一般去找他们,进门便发现寒山倒在地上,脸色黝黑,便知是中了毒了。阿萝却不知去向。好不容易救醒了寒山,他醒后,脸上的黑气却是渐渐退去,似乎我来前已被人喂过解药。可却神情滞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阿萝去了那里,他也始终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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