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阿姨,你有所不知呀!这家伙竟然欺骗我,害我白白为他担心、内疚,这个大恶人一定要除!"躲着、挡着,苏轼的怒火随着每一下攻击,渐渐平息了。
"别闹了,你冷静点!"最后一击,正中颜面,打得苏大流氓总算安静了下来。
"给我坐下!"罗阿姨命令道。
"是......"
有点垂头丧气,苏轼知道他已经错过除害的大好机会,坐在一旁乖乖的等待罗阿姨的处置,之后,罗阿姨检视了一下余仁杰,看他脸色没窒息的征兆,再帮他调了调姿势,这才转过来道:"幸好余老师没被你吵醒,说,你今天到底在发什么疯?距离上次你把三个同学揍到半死,到现在已经一年了吧!怎么今天又病发了?"
"呿......"苏轼把嘴巴一撇,他怎说得出昨晚跟今早的事。
"你不说就算了,不过我告诉你,余老师是个很好的人,你要真把他杀了,到时你可会后悔死的。"
"你胡说,这家伙分明欠揍得很,一点路用也没有。"苏轼右手成拳,打上左手掌心,"啪"的一声,心里依旧满是愤懑。
"我没胡说,况且,余老师有没有路用也不是你来评定的,你只是没发现他的优点而己,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好几次都过来帮我的忙,你瞧,桌上那叠体检表全是他帮我整理的;我是不清楚你跟他有什么瓜葛,但是,我禁止你继续说余老师的坏话,你不知道他其实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苏轼一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插话,"每天吃土司算什么辛苦,他活该把自己搞到病倒,我......"仿佛察觉到丁什么,苏轼突然住嘴。
"对呀,既然这样,那你何必这么生气、这么愤愤不平呢?"罗阿姨微微一笑,了然于心的眼眸闪动着奇异的光。
"等一下再让我看到你行凶,准把你交给刘教官发落,听到没?哎哎,饮水机很远呐......"罗阿姨说完,拾起地上的保温杯,再度倒茶去。
转回头,盯着床上的那坨东西,不由得感到有点困惑,所以,他把转椅的固定器拉起,然后轻巧巧的滑到病床旁蹬着。仅管他认识余仁杰很久了,可是这么近看着他还是头一次;从开学余仁杰第一次上课的慌张模样,到几天前他又发生了哪些糗事,苏轼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么一想,还真令苏轼感到心惊,背脊一片冷凉,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妈的,我怎么注意他那么久了自己都不知道?我脑子有病不成?
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苏轼好像被鬼吓到了一样。
这种懦弱、没路用,整天畏畏缩缩讲,一句话要断成三句来讲的矮冬瓜,教书教得乱七八糟的瘦皮猴,随便一拳就能撂倒,弱不禁风的温室白痴、每天骑着淑女自行车上班的变态,一张脸整天挂着哭丧的表情,动不动就像个娘儿们似的掉泪,连学生的名字也记不起来的窝囊废......呼呼呼......
苏轼差点挂在床头上喘气,他将所能找的都从脑袋里翻出来,就是找不到一千零一条称之为"优点"的东西。
搞什么,这家伙全是缺点,根本就是集全世界缺点之大成,这种家伙我干嘛要在意?而且......还为他担心,难不成笨蛋病也会传染?
喔,不......苏大流氓此刻正经历着史前以来、空前绝后的大混乱。
不,不行,我得找出原因才行!
苏轼欺上前去,他仔仔细细的盯着余仁杰的脸好好一瞧。
嗯,居然连睡着了也是一脸衰相,看看,下垂的八字眉,打了一百个节的眉头,小鼻子外加眯眯下垂小眼睛,章鱼嘴、死发型,哎唷,真可怜,好好一个地球人却长成这个样子,嗯,脸颊红扑扑的感觉,肿肿的,这......好像是我的杰作。
苏轼已经忘了他到底扬了余仁杰几个巴掌,不过,他还记得这是他打得最爽快的一次。
为什么呢?这答案太简单了,因为他从来没打过触感这么好的脸颊呀!
有扇过人巴掌的人一定知道,打在你脸、痛在我手呀!每当拍出一掌,那击上的反作用力,绝对会让自己的手掌也不好过,苏轼打过弟弟的、打过同学的,每次打完手都麻麻疼疼的,就只有这个余仁杰的脸颊像是海绵一样,竟把反作用力都给吸收了,大家说,这打起来能不快活吗?
突然,苏轼恍然大悟,手指轻轻地拂上余仁杰睡着毫无防备的脸颊。
呵呵,真好真好,这拿来当靶子,感觉一定不赖!
苏轼浑然不觉他似乎有晋升S级别的危险。
啊!不对,这不是重点,既然这么好打,我干嘛生气?
顿时,苏轼的头顶又长出了无数个问号来。
为了怕把余仁杰吵醒,继而被回来的罗阿姨责骂,于是,苏轼抚摸的动作轻得彷似在碰触一件国宝,他摸了摸余仁杰的脸颊,又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
这小子皮肤还真好,看不出来已经三十岁了,一颗痘痘也没有,胡渣的痕迹也看不太出来,这家伙大概是属于男性荷尔蒙分泌比较少的那一群,怪不得动不动就哭,比女人还爱哭,啧,那不成了人妖?不知道他那里的毛是不是也比较少?
跟着,苏轼将指尖梳拢发丝,插进余仁杰的头发里。
头发的感觉也软绵绵的,简直就跟他的软柿子个性一模一样,啧啧,又细又较,怎么还有薄荷味,噢,他竟然用的牌子跟我一样,转念又一想,笨,他昨晚就在我家洗澡的呀!真是好摸呀!不知道他那里的毛是不是也......
突然,不知为何很想确认一下,也不知为何在保健室里的苏大流氓变得有点下流龌龊,恶作剧的念头一起,他毫不犹豫的翻开被子一角,把手探了进去,目标拉链,"唰"的一声,手便快速、敏捷的探了进去。
很快的,躺在床上的人,脸颊更红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几声低吟更是溢出唇边。
果然又少又细!
很满意把余仁杰弄成现在这副模样,苏轼捏着捏着,片刻,身后传来一阵干咳。
"咳......我记得我只叫你好好坐好,可没叫你性骚扰余老师喔......"
跟着,苏轼若无其事的把手抽出来,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口气,道:"罗阿姨,我确认余老师的确是个男人了,不过,为什么余老师昏这么久?"
"他呀,严重睡眠不足,又有点宿醉,这阵子又营养不良,等他睡到肚子饿就会醒了。"
"喔......"
"好啦,你快点回教室去上课,我这里不收你。"
"是,那罗阿姨,我先走了。"
"等等,记得余老师醒了要跟他道歉。"罗阿姨指的是苏流氓用枕头闷余仁杰的事。
"是,我知道了,罗阿姨。"
苏轼踏出保健室,刚好响起的钟声昭告了第三堂课的结束,从教室涌出的学生,让校园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 * * *
苏轼在第四堂化学课时想了很久,他想起了余仁杰几次跟他说话的害怕模样、想起了他昨晚在桥上哭得浙哩哗啦、想起了他为一个叫Hermit的女人要自杀,更想起了他把自家公寓的地板擦得金光闪闪,又想着余仁杰因为他随意的一些话而想改变自己,更做着一点也不懂得变通的努力......
其实......撇去他的懦弱不说,余仁杰这人还挺......可爱的嘛!虽然这形容词很恶心,但他真的很单纯,做事情都不会多想,也不懂得转弯,就因为他的感情是那么的直接显露,才会显得那么纯粹,怕就怕、哭就哭,哎,就是大部份时间他都迷迷糊糊的,所以乍看之下好像做任何事都显得不用心、不够认真。
苏轼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太在意余仁杰了,静下来思考一番后,他晓得他并不是真的对他生气,就是那种讨厌他的生气......而是那种因为替他担心、为他心疼才会这么生气,气他一点都不爱惜自已、气他一点骨气也没有的任人欺,还有,就是气他竟然如此害怕......
我又不会真的把他往死里打,干嘛见到我都是一副看到恶人的样子,如此一来,我的心情当然不好了,脾气一来就想揍人......
苏轼还在不停的思考着,压根忘了手上的试管、量杯是要做啥的,直觉就要将手上的透明液体倒进另一个不明液体里,顿时,他的耳边响起了詹春明的尖叫,下一秒,手上的东西全都被巫女给抢走了。
"喂,苏流氓,你发什么呆呀!不想活命了是不是?就我们这组实验动作最慢,你还扯后腿,闪一边去,詹春明,把苏轼要做的部分都给我,你来记录。"
巫湘一下命令,整组的人便活动起来,一旁的詹春明在苏轼耳边道:"苏老大,这节你就好好在一旁纳凉吧!看你这模样,像是掉了魂似的,等一下实验室要让你炸了个洞,我都不会惊讶。"
一听,苏轼点点头,也不生气的坐下来,双手抱胸,谨遵存在主义大师沙特的名言--
"我在,故我思。"脑袋又天人交战了起来。
既然对他生气的理由找到了,就是因为--在意他,可是,苏轼还是想不通他会何要在意那个看起来一点路用也没有的家伙?是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 * * *
余仁杰觉得他的身体很沉重,手脚抬不起来,眼皮更是撑不开,他记得钟响后就到教室上课,然后讲着讲着,头就愈来愈疼,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就没了记忆。
那这里是?
鼻端闻着一股淡淡熟悉的碘酒味。
原来是学校的保健室呀!
一阵睡意又袭来,余仁杰也不管头疼了,躺在床上的他相当想睡,一放松,躺着的舒服感觉又让他睡着了。
于是,睡着睡着,没有了方才的安稳,余仁杰梦到了身后有只凶暴的恐龙在追着他,他怕得拔腿就跑,跑了一会儿,喘得不得了,欲回头看看恐龙还有没有在追,不料,那恐龙竟长着苏轼的脸,骇得他一跌,莫名其妙跌进水池里去,不会游泳的他,拼命挣扎还是吸不到空气,好难受啊!
正当他的生命要结束的时候,水池的水全不见了,他可以呼吸了,可是又宛若有什么东西在他头上、脸上、身上爬来爬去,他觉得很害怕,那东西有点粗糙却又温温的,而且、而且......竟然爬到他那里取乐,好变态的东西呀!他开口想尖叫,却只能无力的发出呻吟,幸好,没多久,那些奇怪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余仁杰总算可以安稳的再睡上一觉。
余仁杰会再度醒来是因为闻到了香味,对他这个每天吃土司的人来说,是很香、很好吃的味道,早已食不充肠的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连同口水也都快流了出来,然后,不管身体再多无力、眼皮黏得多紧,他硬是从床上跳起来,这举动,倒是把旁边的某人给吓丁大跳,当然,余仁杰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当下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刹时,两人面面相对,比相亲的场面还要尴尬,苏轼的一口饭还在嘴里,筷子上正夹着一块炸排骨,看起来金黄酥脆、香甜诱人。
余仁杰拿起眼镜戴上,双眼都看傻了,咽了咽唾液,在心里骂道:真是太残忍了,竟然坐在我旁边吃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人还有没有恻隐之心呀?
此刻的他,真的可以体会何谓饿虎扑羊,只可惜他不是那只老虎,对方也不是普通的羊。基于此人给予的可怕与恐布经验,抚了抚自己饿得肝肠寸断的肚子,余仁杰决定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下床,将被子轻轻一掀......
"慢着,你想干嘛?"苏流氓恶狠狠的道。
"下、下床......"
"躺得好好的,干嘛下床?"
"我......我要回......办公室......"
余仁杰着急的转头望了望,就是没看到罗阿姨,现下,可以救他的大恩人居然不在,而且余下的两张空席也都没人。
呜,为什么罗阿姨要把这么凶暴的猛兽放进来?为什么?
"哼,别望了,罗阿姨吃饭去了,你再望到脱窗她都不会回来。"
语毕,苏轼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外加柔和的跟神,为了探察最后的原因,他决定要好好盯着余仁杰,直到找出那不明所以的理由。而令人惋惜的是,这个笑容在余仁杰的眼里,全成了又要欺负他的冷笑,只那么微微一扫,余仁杰马上吓得乖乖缩回床上,仿佛置身冰原,全身颤抖不已。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苏轼的嘴角有点抽搐,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对余仁杰摆出如此友谊的笑容,有人想要看到,还得等上一百年呢!可余仁杰竟然如此不屑,还缩成球状,于是苏轼没好气的一哼,问道:"余老师,你是不是从娘胎出来时忘了带出某样东西啊?"
"......什么东西?"余仁杰一愣,突然转折的话让他未经大脑的反问。
"胆子呀,不然你怎么会抖成这样?"
"我、我当然有呀......"会发抖那样......是因为我怕你这个暴力家伙呀!一点也不把我当成老师看,还轻视我......就算我数学教得很烂,可我还是比你大上八、九岁,你要欺负我也不应该如此明目张胆,而且,这里还是学校,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吗?呜......讨厌,我讨厌你......
顿时,余仁杰的心里又是满满的委屈,困在床上动弹不得,抱紧双腿把头埋在膝盖里,希望苏流氓赶紧用餐完毕,快快离去。
"把手伸出来。"决定放弃没效用的友善面目,苏轼只好改回原来的本性,扳起脸孔来说道。
一听,余仁杰照办,突的,手中多了一盒沉甸甸的东西,是便当,还散发着温热,再细眼一看,是学棱合作社卖的炒饭。
"呐,筷子,限你半小时内吃完,不然就没收。"
右手接过苏轼递来的卫生竹筷,余仁杰木纳的脑子呈现一片空白,半晌,他才弄清楚是苏同学要他吃饭、这是苏同学帮他买来的、苏同学是在这里等他醒过来吃中餐的。
好热,眼眶好热,从来都没有人、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总是那么不起眼,根本就没人注意过我......
这么一个小小的便当就让余仁杰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情激动,压抑不住的眼泪,啪嗒啪嗒的直掉。
"谢......谢谢你......"余仁杰想好好笑着对苏轼说,可是眼泪却一直掉。
温柔总是藏在自己看不见的小地方。余仁杰思索起来昨晚向苏轼借穿的衣服、今早吃过的早餐、早上来学校的情形,这才知晓他是多么的愚蠢,竟然迷糊到没发现苏轼对他是那么的好。
也许,苏轼对余仁杰的所有表现都是人之常情,可是,这是余仁杰第一次感受到的友谊对待,他真的感到很高兴,也因为苏轼这么一个小小举动,余仁杰完全忘却苏轼昨晚在桥上是如何处心积虑想害他,也忘了苏轼到底踢了他几脚、揍了他几拳、扬了他几掌、吼过他多少次,心里对苏轼的惧怕也正在减少,但,还是很害怕对方的大嗓门跟粗鲁的拳脚,于是,余仁杰战战兢兢的露出笑容,再道次谢:"谢谢你......可是我不能吃......"
"啥?你吃素?"
"不、不是......"余仁杰摇摇头,眼睛偷偷一瞄,脖子缩了缩,害怕等一下说出的话会招致生命危险,"我......我没钱可以给你......"
"轰"的一声,苏轼的脸色果然又变了,变得更加难看、更加可怕。
"谁要跟你收钱了?这是我请你的,你不吃是吧?"苏轼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从咬紧的牙缝里蹦出来的。
"吃!我吃!"余仁杰赶紧捧好炒饭,筷子一插,将饭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看见余仁杰总算开始吃饭,苏轼的表情顿时缓和了一点,咬了一口排骨,端量起眼前人。
嗯,很难看的吃相,活像饿死鬼投胎。
"你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苏轼清了清喉咙,"还有......罗阿姨叫我跟你说......对不起......"
"咦?"余仁杰摸不着头绪,"罗阿姨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