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想起以前大家还都住在一起的时候,小他三岁的弟弟那时才国小五年级,坚持早餐就是要吃自家煮的父母亲,那时就已经将他安排进做早餐的行列,可想而知,那天的早餐是焦掉的法国土司与不知名的蔬菜汁,大家喝了一口那颜色艳丽的液体,马上就喷吐出来,结果,那天的早餐是到外面解决的。
虽然弟弟的处女之作不受青睐,不过,父母亲还是兴高采烈的夸说:"不错不错,再过几年媳妇熬成婆,将来搞不好是全家做得最好吃的早餐呢!"
莞尔一笑,想着已有许久不见的家人们,苏轼飞快的从冰箱里拿出材料来,倒好油,熟练的将鸡蛋敲进锅子里,滋滋的声音伴着食物冉冉飘升的香气,更让苏轼饥肠辘辘,然后把绿色的花椰菜切开、仔细清洗、丢入沸腾的水里煮着,再把火腿也扔进锅子去煎炒,最后,把牛奶给温热,如此,简单又丰富的早餐就大功告成了。
将食物们分盘盛好,苏大姐总算着装完毕,她一看餐桌上的食物,有点小惊讶,疑惑的问道:"阿弟啊,你干嘛煮三份?"
"我昨天不是还带了个人回来吗?"
"嗯,可是你拉他出去擦地板后,他就没再回来了,我以为他回去了耶!"苏大姐坐下双手合掌,说了声我开动后,便大快朵颐的吃起早餐。
"不会吧......那家伙......"喃喃说着,苏轼解下围裙,快步朝楼下走去。
可恶的混帐!我有说可以回去吗!竟然没说一声就跑,地板不会只擦一半吧!
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慌张,苏轼直奔一楼,顺便检查地板的干净程度。
喔喔!我没眼花吧!还是刚睡醒的错觉?
苏轼揉揉眼睛,眼前的地板,似是在发光,又揉了好几次眼睛,他确定他没有眼花,地板真的干净无比,而且还会反光。于是,他犹豫着要不要踏下去?当然,带着怒气的他,最后还是狠狠的给他踩了下去,顺着亮光快走着,果不其然,快到门口处有一团趴在地上蠕动的东西。
见状,苏轼一把将那团东西提起,大吼道:"你到底在干嘛?"
"我、我在擦......再、再一下就可以全擦好了......"余仁杰一夜未睡,面容憔悴的紧张回道。
"你这笨蛋!我有叫你擦这么干净吗?你还上蜡是不是?"
余仁杰点点头,"我、我、我向管理员借来的......"
苏轼咬着牙,怒气开始在心中盘旋,"够了,上楼去吧!"拎着水桶跟拖把,苏轼飞快拉着余仁杰上楼。
苏轼真觉得这个余仁杰带着天生惹人愤怒的天赋,仿佛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活活被气死!赶紧深吸一口气来缓和快要炸开的血管与神经,他真的很受不了余仁杰,想不透怎么会有人这样擦地板。
"你是哪根经不正常了?你擦的是地板不是凡尔赛大厅,是地板,是每天都有人踩来踩去的地板,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想好好认真的做好一件事......我反省过了......谢谢你的当头棒喝,我想,我以前真的很不用心、很不认真,所以Hermit才会离开我,我......我想要......再坚强点......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的,虽然Hermit不会回来了,虽然心里还是很难过,可是,我不想要再像以前那么软弱,就算只有一点点的进步也好,就算是只有一点点也可以......"
余仁杰暗暗鼓励着自己,完全没察觉苏轼眼光里有抹一闪而逝的异样。
"Hermit是谁?我从昨晚就一直听你讲到这个人?"
"她......她是我的前女友......"
"前女友?"
"嗯,她......我跟她分手了。"尽管可以坦然的说出口,可余仁杰仍是胸口一痛。呜......她不要我了!
"喔。"苏轼轻淡的"喔"了一声,"我说你真的很呆耶!你就因为这点小事闹自杀?而且,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认真用心也要看对象好不好,这又不是你家的地板,有必要一整夜不睡、卖力的擦吗!"
"可、可是......我、我、我......"本来就词穷的余仁杰,一听到苏轼这么责备,更是说不出话来解释。
"真是的,我头一次看到这么笨的人,亏你还是个数学老师,你脑子里的专业知识、正常逻辑、推理能力都跑到哪里去了,正常人会这样做吗?真是白痴,怪不得这么惹人厌!"
尽管苏轼很难忍受余仁杰如此脱线的举动,但,看在他那么呆的份上,他觉得他已经很"口"下留情了。
不过,完全没感受到对方已"口"下留情的余仁杰,内心又是一阵委屈,酸得他眼眶、鼻子又红了,明明他晓得他应该坚强一点,可是,苏轼的话就是像是一支支粗粗的布袋针,直直的插进他的心窝里,听得他好难受啊!
缓缓攀升的电梯,就在苏轼数落余仁杰的声音里到达了十六楼。
"动作快点,等一下上课要迟到了!"苏轼催促着,水桶、拖把一放就急着入内,他可不想进门后发现他的早餐已经被贪吃的苏大姐挖了一块或少了一口。
"喔......"
余仁杰浑沌的脑袋还有一点纳闷,他不懂苏轼带他上来做什么?他明明可以叫余仁杰直接离开公寓去学校的,于是,余仁杰拉了拉他身上宽大的T恤,这件是苏轼暂时借他的,心想,苏轼也许是要叫他把衣服换下来还吧!
"快点进来,你还发什么呆呀!衣服怎么了?"露出质疑的眼光,苏轼眯起眼睛,边打量余仁杰边凶恶的道:"你不会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吧!"
"没、没有,没有弄脏,绝对没有!"余仁杰赶紧诚惶诚恐的回答。
"哼哼,没有就好,要不然,你就是有几十条命都不够赔!"苏轼把余仁杰带到饭桌前,大剌剌的在他的位置上坐下,说:"快坐下,吃完了好上路。"
"坐下?吃?"余仁杰一时还无法领会苏轼话中的涵意,只得呆愣的站在饭桌前。
"你还发什么愣!吃早饭啦!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拉椅子、请你坐下!"
"不、不用......谢、谢谢......"
心神恍恍惚惚的,余仁杰不明白,怎么刚刚还对他责备个不停的人,会突然叫他坐下来吃饭,对方不是很讨厌他吗?莫名的,一股小小的感动在他的心中雀跃着。
早餐,他们竟然帮我准备了,这些人其实是好人吧!只是说话音量大声了一点、用词凶了一点而己,我一定是误解他们了。
"哼,谅你也没这个胆,限你五分钟吃完,你要敢嫌不好吃,等一下就送你去见阎王,快吃!"
"是......"
拿起筷子、端起热牛奶,鸿门宴似的早餐,让余仁杰一声不吭的专心吃着,尽管牛奶相当香淳、食物相当可口,尽管这一切入口的食物都好吃得令余仁杰想慢慢喝、慢慢吃、好好品尝享受一番,可畏于眼前苏轼流氓的凶狠势力,余仁杰只好狼吞虎咽、囫图的啃着。
"阿弟啊,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一个呆呆的朋友,叫什么呀?你还没介绍咧!"
"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叫余仁杰。"
"噗!"掩不住的惊讶,完完全全从苏大姐喷飞的雪白牛奶雨的动作里展现出来。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苏轼缓缓放下挡在眼前的厨房纸巾,继续悠闲的切割他的荷包蛋。
只可怜的余仁杰虽然坐在侧面,依旧遭到牛奶雨的波及。
"呀呀......抱歉抱歉,原来是余老师呀!"苏大姐难得板起脸孔,严肃的对余仁杰说道:"哎,我们家这小子就是鲁莽又没礼貌了一点,在学校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来来,余老师,再多吃一点,不要客气啊!"说着,苏大姐挟了一堆干净的花椰菜到余仁杰的盘子里。
"不会,苏轼在学校的表现一直都很好......"是我,是我给人添了很多麻烦。
一想到自己的没路用,余仁杰霎时又郁卒起来,虽然在学校没担任导师、没直接听到指责,可是余仁杰知道,早已有很多家长对他的教学很不满,毕竟,数学这门在这升学主义的社会里是主科,家长当然不放心让这样一位没什么教学经验、教学能力又糟的代课教师来担任教学工作,怪不得学生下课后跑补习班的人数愈来愈多。
"呵呵,余老师,我可不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呀?"苏大姐礼貌的询问。
拉回思绪,余仁杰眼角的余光瞧见了苏轼又挂上了一副不屑的藐视笑容。
"可以,请问。"
"余老师,你的生曰是不是四月一曰呀?"
一听,余仁杰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哈哈哈......"的一阵爆笑传来,苏大姐的正经脸孔早就笑到九霄云外,而苏轼则是忍耐着,脸角抽搐的继续吞咽他的牛奶。
跟着,啪答啪答的,余仁杰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叉起了绿色花椰菜就往嘴里吞,这顿早餐他吃得是痛哭流涕,但,不是被感动的。
这一家子果然都很恶劣!
余仁杰恨恨地想着,亏他方才还为这顿早餐感动不已,现在,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呜呜......为什么我还是这么没路用?就连才见了两次面的苏大姐也欺负我。好不容易才有一点忘却、有一点不在意,结果......
此刻,余仁杰心里的哀痛又呈等比级数倍增中。
第三章 晕倒了
"你这笨蛋,下次少听我姐在那儿讲有的没有的,她脑子有病,看到你这么好欺负,她当然要好好欺负一下!"
自觉方才自己与苏大姐似乎笑得太过份了一点,苏轼只好哄道,结果没路用的余仁杰仍是哭得浙沥泽啦。
"你是女人呀!再敢给我哭一声,我就捶你一拳!"
苏轼怒气一来,右手成拳的在饭桌上一捶,霎时,桌上的瓢盆锅碗,盘匙刀叉一跳,那恼人的鬼哭神嚎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厨房静得连根毛发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哼,真是恶人没胆。"苏轼睥睨一笑,"吃快一点,我们家的饭桌规定最慢的人要做善后的动作,听到了没有?"
语毕,余仁杰点了点头,在心里觉得他又被冤枉了。
我不是恶人,我才不是恶人,你才是!
吸了一下鼻子,余仁杰不敢怒,更加不敢言,而一旁的苏大姐早在五分钟前就已经用餐完毕,接着,吃好早餐的苏轼,转身走进房里,不知在翻找些什么东西,静悄悄的屋子就徒留余仁杰单独面对苏大流氓,紧张得他再也吃不下去,只好匆匆把牛奶灌进肚子,端起所有的盘子去清洗。
原本,洗碗这工作余仁杰做得相当顺手,尽管眼前模糊了一点,但触手的轮廓还算清晰,不料,后头一声虎吼,吓得他手中的沉甸瓷盘滑了出去,"当啷"一声,清脆的碎裂昭告众人盘子己寿终正寝。
这下子,余仁杰不禁为失手杀了盘子而惊慌失措,更担心等会儿不知会遭受到什么酷刑,吓得迅速猫下身子,捡起一块块的盘子尸体。
"余、仁、杰!你在搞什么鬼!"
一声呼啸,苏轼以三倍的光速奔到余仁杰眼前,但见苏轼流氓手一挥重重的打在余仁杰拎起盘子碎片的手背上,疼得余仁杰龇牙咧嘴,一屁股坐上冰凉的磁砖地,水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抚着红肿的手背,余仁杰很没志气的求饶。
"谁要打你了,真是的,我才离开你眼前几秒,你马上又给我捅了一个篓子,你是吃饱太撑是不是!"
"呜呜......"
余仁杰觉得他真是凄惨无比,连洗个盘子这种小工作都做不好,难道这是老天爷看他不顺眼,故意给他的惩罚?还是注定他一辈子都要过得如此坎坷?
"好好洗个碗也能打破,你还真行呀!"苏轼把余仁杰驱离布满碎片的危险区域,"去,到椅子上坐好,我可不想等会儿看到某个笨蛋双手血淋淋的送医。"
我本来也洗得好好的,还不是因为刚刚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啊!找到了!"害我吓一跳,这才滑了一下。
苏轼俐落的把碎盘子三两下处理干净后,扔了一套衣服给余仁杰,"你的衣服还没干,总不能一直穿着我的T恤去学校教书吧!你这种身材穿,这样看起来挺不伦不类的,这套衣服给你换上,我刚找出来的,是我爸之前留下的旧衬衫。"
不伦不类?呜,好过份,这家子说话怎么都这么缺德?
"那......那个......"余仁杰揉揉眼睛,想了想,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什么?"
余仁杰还在吱吱唔唔的时候,苏轼大掌一拍桌脚,一阵杀人的眼光一扫,余仁杰立刻伶牙俐齿、辩才无碍,"我的眼镜掉进水沟里,自行车停在桥上,所以没法跟你一道去学校,我要先去桥上牵脚踏车,再回家拿备用眼镜,所以,衣服不用了,等一下我回家直接换下来,洗干净后再还给你。"
大概是难得听到余仁杰能一口气流畅的讲完一堆话,苏轼霎时反应不及,墙上的报时钟啾啾的弹出一只鸟来,高喊着:"七点!七点炸弹再过三秒爆炸!七点!七点......"
炸弹!余仁杰一听,马上慌得不得了,从椅子上弹起足有五十公分高,待坐下后才知道他真的很笨,连一个小小的闹钟也会上当。
* * * *
余仁杰抱着他昨晚换下来的湿衣服坐在摩托车后座,当他系好安全帽,这才明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摩托车、安全帽、驾照、十八岁、交通警察、车祸......
"苏......苏同学,你、你有驾照吗?"引擎声一响,余仁杰立刻心惊胆颤的问。
"你放心,等我明年满十八就会有的,现在别吵。"
不,问题不是这个啊......
余仁杰"哇呜"一声,紧紧抓住机车尾巴,深怕一个抓不牢,他就会摔出去,粉身碎骨、死状惨烈。
连续几个甩尾,仿佛加装了涡轮喷射器,苏轼有如急惊风般的喷出巷道,转眼间就来到昨晚那个搞得全身狼狈的排水沟桥上。
没有!没有!
余仁杰双眼睁得大大的,像是两颗胡核,就是没看到他心爱的粉红淑女脚踏车,虽然它只值一百块钱。
在空荡荡的桥上,这时间就一、两只小猫,人比昨晚还少,别说是脚踏车了,就连余仁杰昨晚喝完及没喝完的啤酒罐子都不见踪影,好比产生了宇宙黑洞般,被吸得一干二净、尸骨无存,连一点碎屑也不留。
"你死心吧!早就被捡破烂的捡走了。"苏轼看看手表,知道他是迟到迟定了,心想,他的全勤奖不知会不会受到迟到的影响,于是钥匙一转,"上车吧,瞧你这副倒楣样,就算你报警也找不回来的,别白费力气了。"
天将降大任于吾人也?
默默无语的余仁杰,失魂落魄的,脑袋也运转不了了,只觉得人生毫无意义。
呜呜......老天爷欺负我、前女友欺负我、学生欺负我,现在,竟连未曾谋面的捡破烂的老人也欺负我!
霎时,余仁杰身心疲惫不已、体力几乎已全数耗尽,如此伤心的事情,简直是雪上加霜,像是在伤口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盐巴,害得余仁杰差点就要宛如古代冤囚一般,痛心疾首的呕出一口血来评天公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以后我要怎么上班呢?别说是以后了,就连等会儿,我要怎么去学校啊?这个月的薪水早就没了,走路吗?
正当余仁杰颓废丧志之时,苏轼低沉的声音在旁响了起来,"别想了,快告诉我你住哪里?怎么走?我先载你过去。"
"你、你、你要送我?"余仁杰眼睛一亮,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