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毕竟年幼,开始吃手指:“哥哥……叔叔……”
少年笑了,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空出来拿下他放在嘴里的手指:“蔼儿乖,手指不能吃。”
小娃娃的口水流了满下巴:“吃……吃……”
少年笑得人眼花缭乱:“蔼儿饿了吗?”挥挥手,身后一名劲装侍卫捧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走上前:“殿下。”
少年用指尖拨开盒盖,拈出一块小小的软糕:“看,蔼儿最喜欢吃的糕糕。”
小娃娃继续咯咯咯地笑,少年掐了一小块软糕塞进他嘴里:“慢慢吃,别噎着。”
小娃娃蠕动着小嘴,胖胖的手臂搂住少年的脖子:“太子……太子……”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又不叫哥哥了。”抱着孩子向前走:“蔼儿,你怎么跑出来了?今天我来晚了,宫里有事……”不管小娃娃听不听得懂,少年自顾自地解释着。
我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抱着孩子走到我的面前,穿过我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心里隐隐有些酸疼。这个孩子是你从小带到大的宝贝,为了他,你放弃了我,我……能理解!
一片树叶落在了我面前,我伸手想要托住飘悠悠的树叶,却看着它从我的掌心穿过,仍然落回地面,孤零零地躺在青石路面上。
垂目一笑,灵魂果然是最强大的,穿越古今,穿越时空,我居然看到了小时候的和蔼和年轻的慈祥。
回身向外飘去,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出去游荡吧!游荡总比呆在这儿发愣的好。
经过一次重生的教训,基本上我已经不想再附上什么身体了,其实做灵魂比做人好,做灵魂不用和人太亲密,嘻嘻,当然,就算我想跟人亲近,人家也不可能跟我亲近;做灵魂不需要吃喝拉撒,至少我飘了这么长时间了,没觉得饿,也没觉得要上厕所;做灵魂不用睡觉,因为根本感觉不到疲倦;而且,做灵魂想去哪儿去哪儿,不受身体的约束。
我继续往门口飘,心里思考着该往哪儿去?虽然我不太聪明,可根据这一次的经验,我大体上知道我的灵魂已经固定在这个朝代了,不可能再去我熟悉的唐宋元明清,去哪儿呢?算了,不想了,飘到哪儿算哪儿。
快要飘过门槛时,我回身瞧了瞧,这才想起这儿是靠山王府啊,小舒说得没错,慈祥确实是从小就很疼爱和蔼。
真羡慕这个书呆子,父母双全,又有个人毫无顾忌地对他这么好,虽然后来他为情所伤,放弃了生命,可在我看来,那纯粹是书呆子发呆病,喜欢就冲上去追啊!看那个慈祥的样子,压根儿就没把他当儿子看,书呆子居然没瞧出来,真笨!
“砰”,谁?谁撞我?等等,我是灵魂啊,灵魂也会被撞?太离谱了吧?从地上爬起来,我恨恨地瞪向前方的罪魁祸首。
咦?是门,前面只有两扇门啊!我进来时直接从门板中间穿过,怎么出去的时候被撞得四脚朝天?
不信邪,我继续向前飘……“砰”……摸着鼻子,呜……灵魂的五官居然是齐整的,鼻子几乎被撞踏了。
我怒,肯定是那两个门神在搞鬼,擂起两个拳头,我敲、我捶、我撞……不行,好,加上两双脚,我踢、我踢、我再踢……
“别踢了!”一声大吼,我被震出三米远,愣愣地望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影,我口吃了:“你……你你……是你?臭道士!你还我爸爸妈妈!”
我抓狂了,扑上去揪住道士的衣领,嗯,没揪住,我揪,我再揪,还是没揪住,手从道士的衣领间穿过,就是揪不住。
恨恨地瞪着他:“臭道士,还我爸爸妈妈!”这人我就是死了也记得(嗯嗯,你确实是死了)。六岁那年,他突然跑到我家来敲门,那时候他没穿道装,一身的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地告诉爸爸妈妈他是个道士,而我是个灾星,俗语称扫把星,克友克夫克子克父母,还信誓旦旦地说我爸爸妈妈活不过五年,结果,最最疼我爱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十岁的那年真地过世了,呜……
越想越伤心,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嚎陶大哭。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我是扫把星,克夫克子就算了,大不了不结婚不生小孩,为什么还会克父母?为什么还会克朋友?我怎么这么倒霉?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呜……
边哭边从指缝间看那个乌鸦嘴的死道士,咦?这牛鼻子怎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那表情……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抱歉吧?
心念一动,越哭越大声,手也放下来了,死死盯着他哇哇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臭道士,乌鸦嘴,害死我爸爸妈妈,坏蛋!
牛鼻子好不容易蹩啊蹩走到我身边,向我伸出一只手:“别……别哭了,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贴着门撞你,我拉你起来好不好?”
不理他,我扭头继续哭:“爸爸……妈妈……呜……”
牛鼻子伸出的手尴尬地缩回去,开始摸自己的鼻子:“唉唉,你别哭了,你父母是被你克死的……”
我怒:“放屁!我们一家本来生活得好好的,就因为你那几句话,呜……我爸爸妈妈是被你咒死的,你还我爸爸妈妈……”
臭道士抓耳挠腮:“真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真的不是我。唉,你别哭了!你想啊,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是一个小小的游魂,可你连死了都没遇见你的父母是不是?看吧,你爸爸妈妈和你不一样,你的灵魂死了都能保持完整,那不就是命硬嘛!”
我顿了顿,“哇”地一声哭得更响亮:“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牛鼻子被我哭得脸色泛白:“唉唉,你别哭了,快别哭了,唉……”
他的一口气没能叹完,好奇的声音传了过来:“华阳真人,你在和谁说话?”
牛鼻子脸皮一僵,快速地往我身前一站,正巧把我挡住:“太子殿下。”
少年看到他好像很开心:“真人今日怎会有空下山?”
牛鼻子扯着脸皮装笑:“这个……这个……那个……贫道好久不曾回家探望,此番四处云游,正巧路过,故而进来瞧瞧贫道的侄孙生活得可好。”
少年微笑着:“靠山王一家生活得都很好,只是道长回来得实是不巧,靠山王两天前随父皇到江南巡察,暂不在府中。”
牛鼻子装模作样地露出失望的表情:“哦,平儿不在啊!蔼儿在吗?”他回过头来瞧瞧我,眼神很诡异。
一听到蔼儿这个名字,少年连眼睛都笑弯了,笑得我心里酸溜溜的,自己飘飘悠悠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谁知,臭道士别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抓,我顿时被他掌心的清气吸住,顺着吸力,可怜的我牢牢贴上了他的后背。
混蛋!我一拳头打过去,轻轻穿过他的肩膀,呜……我根本打不了人嘛!
颓丧地闷头,认命地听着少年兴高采烈地介绍他的小宝贝:“蔼儿在屋子里,小家伙今天玩得很累,头一挨枕便睡着了。道长,蔼儿已经会说话了,还会叫人呢。”哼,那种程度也叫会说话?
臭道士明明提不起半点兴趣,却仍在那儿假惺惺地询问:“哦?会叫人?他叫什么?”
少年笑得牙肉都露了出来:“会叫哥哥。”
臭道士摸摸鼻子,回头看我一眼,我狠狠瞪着他,快放开我!
啊……臭道士居然冲我做了个鬼脸,再转过去望向少年时,又是一脸的正经相,百变……娇娃……啊……
第十五章:
我把头向前伸了伸,臭道士的气场很强,我整个儿被他吸住,除了四肢和脑袋,身体好像沾了胶水一般,死死贴在他的后背上,想尽办法也挣脱不得。
少年显然是看不到我的,继续说他的小宝贝:“真人难得下山,不如去瞧瞧蔼儿吧!想必真人已经知晓,蔼儿的身体很弱,经常生病,孤虽然用了很多办法,可惜并不是很见效。前两日,孤还想着若能再与真人一晤,求些灵丹妙药,必定对蔼儿有用。”
牛鼻子一本正经地打哈哈:“殿下有所不知,霭儿的身体并非灵丹妙药便能治好的,这个……这个……”他回头看了看我:“只是时机未到。”
少年显然被他说糊涂了:“药石无治?只是时机未到?真人的徵语孤实在是参不透,可否请真人指点一番?”
我撇嘴,指点个鬼,这臭道士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果然,牛鼻子开始推托了:“这个……天机不可泄露啊!殿下不用为蔼儿担心,时机一到,蔼儿的身体自然就会好了。”不等少年再说话,臭道士直接开溜:“贫道今日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在这儿久留,就此告辞。”说跑就跑,背着我冲少年稽首后转身就走。
回头瞧瞧站在原地的少年,心里感叹着真是好教养啊!不仅不追上来问清楚,居然还对着牛鼻子的背影行礼,说什么:“盼与道长再得一会。”哼哼,这人是个神棍,是个骗子,你和他见什么面?笨蛋!
这一次安安全全地出门了,我瞪着牛鼻子:“刚才我被撞是你搞的鬼?”
臭道士胡说八道:“贫道已经道过歉了!”
我怒:“你什么时候对我道歉的?我怎么没听见?”
臭道士摸鼻子:“算了算了,我一大把年纪,不跟你这种小鬼一般见识。”
小鬼?我一拳头穿过他的脸:“死牛鼻子。”
臭道士懒洋洋地笑:“别废力气了,现在的你只是一个游魂,打不中我的。”
我气结:“你……”突然悲从心生,抽抽泣泣地哭起来:“我真倒霉,爸爸妈妈死了,我又变成了魂魄,呜……都是你这个臭道士害的。”
牛鼻子嘴角抽搐:“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行了吧?你快别哭了,我还得带你回去还魂呢。”
“还魂?还什么魂?”还魂的意思是不是附身?
“唉,你不是已经合在蔼儿身上了吗?怎么又自己跑了呢?害得我到处找你,幸好找到了。”牛鼻子在抱怨。
“蔼儿?”我愣了愣,尖叫:“我不要回去!”
牛鼻子眼角瞥啊瞥:“为什么?”
我怔忡半晌,垂头丧气地把脑袋藏进他的肩膀里:“反正我不想回去了,那个身体是和蔼的,我去了,他就回不去了。”大美人想要的是他,我回去干什么?而且,我是个完整的灵魂,说不定和蔼也是,要回去也应该是他回去。
牛鼻子拍打着自己的肩膀,试图把我的脸拍出来:“你放心,他一直都在那具身体里。”
“瞎说!”我怎么没感觉到那具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魂魄?
牛鼻子努力解释:“我没有瞎说,他一直都没有离开那具身体,只不过,你的气场比他强,所以暂时把他的那部分压下去了。他一直在沉睡,等你和那具身体慢慢磨合成熟,他的灵魂就会醒过来和你合二为一。”
这……这一大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完全听不懂嘛!合二为一?两个灵魂用一个身体?啊……性格分裂?猛然抬起头:“不行,是他的就是他的,我才不要去抢他的身体呢!”
牛鼻子开始叹气了:“小笨蛋……”
愤怒:“你骂谁?”
臭道士瞅瞅我,那意思很明显,骂的就是你!
我捶:“道歉……”
臭道士突然指指前方:“到了。”
我抬头一瞧,嗯?这里是……毓霭斋!啊……在我们吵吵闹闹的时候我们已经从以前穿回了现在。不行,我不要回来,我不要回来!
我拼命扭动着挣扎,四肢在臭道士的身体内穿来穿去,可惜,牛鼻子这会儿突然变成一副正经样,颇有点儿仙风道骨地背着我走进毓霭斋。
皇帝在一楼的大堂内等候,脸上少有的带了几分忧虑,奇怪的是屋子里居然没有别的人,连小舒小笨蛋也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总之只有皇帝一人。
见到牛鼻子,皇帝眼中亮光顿起:“真人?”
牛鼻子指指自己的后背:“好不容易抓住了小家伙,蔼儿呢?”
皇帝茫然地看看他的后背,我做了个鬼脸,伸出舌头拨啦拨啦,你要能看得见我,你也是游魂!唉,别骂我没志气,一见着皇帝我就心花怒放啦,还魂就还魂吧!嗯,还魂后我一定要问清楚,如果皇帝只喜欢以前的和蔼,我就再溜,继续做我的游魂。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将嘴巴附上牛鼻子的耳朵:“喂,问你件事。”
牛鼻子正随着皇帝往二楼走:“什么事?”
皇帝听见牛鼻子说话,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瞧了瞧,我冲着他龇龇牙,啊啊叫唤两声,确定他不仅完全看不见,也完全听不见我说话才开口:“为什么小时候的和蔼能看见我?是不是小孩子都有阴阳眼?”
牛鼻子呵呵一笑,声音传成一线,没有影响到前面的皇帝:“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有阴阳眼,蔼儿能看见你,主要是因为你和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本来就是一个人?这是什么鬼话?我和书呆子是两个人啊!而且我是个女的,他是个男的,什么叫做是一个人?
牛鼻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神情间颇有些躲闪:“关于你们俩的问题,以后时机到了或许你就会知道了。”
我愤怒地瞪着他,什么叫做时机到了?还或许?死道士就是喜欢说些不清不楚的话。
牛鼻子可能是怕我追问,说话急匆匆:“到了。”
我一抬头,果然看见住了一个月的屋子就在眼前,牛鼻子随同皇帝跨进门槛,隔着珠帘,里屋的床上隐隐约约躺着一个身影。我皱皱鼻子,那气味,我在那具身体里呆了一个多月,自然知道正是和蔼。
看看皇帝,忍不住问牛鼻子:“他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吗?”好像皇帝说过他相信怪力乱神,而且刚才牛鼻子一进门就跟他说抓住我了。
牛鼻子奇怪地瞧我一眼:“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跟他说清楚啦!”
啊……这一次真是把我气到了:“他既然知道,你还装什么腔?刚才搞什么传音?直接说话不就得了。”
牛鼻子愣住,半晌开始摸鼻子:“我看你又龇牙又吼叫地试探,以为你不愿意让他听见我们俩在交流,说实在的,刚才我还想,他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故意避着他。”
气结:“死道士,你脑子打结。”
牛鼻子也生气了:“你干吗总骂我?”
“骂你怎么了?你害死我爸爸妈妈,我还要你给他们偿命呢!”
“你父母明明是你克死的。”
“胡说,是你咒死的,呜……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