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春晓寂若歌 卷三—五————泷夏川
泷夏川  发于:2010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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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司璃当着众人面,“哈”地一声笑出来,道:“皇兄所言极是。暂时先叫一声‘长皇子’,这日后嘛,还是得叫‘太子殿下’。大家说,是不是呀?”

众人点头应着。现下谁人不知,南司玥的太子之位,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

南司玥当着别人面,不好发作,脸色却是逐渐变暗,盯着南司璃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南司璃故意大笑着,别过头就不看他。黎影看他二人动作,一手拍在脑门上,痛心不已。犹记得那回在相国寺,四皇子只是笑笑就挨了主子一巴掌晕死过去,现下可好,他竟闹出如此事端。倘若主子发火,只怕四皇子小命就要不保了。

南司玥努力抑制情绪,拂拂衣袖与众人谦虚一番,又命人将那疯僧好生照看,才向空禅道别而去。之后也不理会南司璃,径自从他身边越过,分明是在生气。南司璃自知理亏,忙推开黎影追上去。一路好言相劝,告饶不停,南司玥仍是不理,只管走自己的路,把那二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第四章 劫

南司玥生着闷气,一心想将那讨厌的人儿甩得远远地,竟不知自己已胡乱走进一片密林。此处古木参天,蒿草旺盛,一条羊肠小道蜿蜒不知去往何方。当下不敢再走,只停了脚步四下观望。南司璃本是低头紧紧跟着,现在冷不丁一头撞在他身上,倒痛得呲牙咧嘴。揉揉头顶,仍是急切道:“玥,你听我解释,我,我……”

南司玥恼火地一拳敲在他头顶,道:“你给我闭嘴!”

南司璃吃痛,这才收声,一面又睁着可怜巴巴的眼睛偷偷瞧着皇兄,见他表情凝重,忙不迭收起心绪,好生注意四周。

草丛里,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黎影警觉,忙提刀挡在他二人身前。

半晌,自地平线下走来一人,高声念道:“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闻言,黎影愣住。南司玥冷哼一声。南司璃却早笑得直不起腰整个人挂在皇兄身上了,惹得南司玥又是狠踢他两脚,这才住了口,道:“这位兄台,你要打劫就直说好了。要多少银子我都给,只求你别再念这种下三滥的顺口溜了。”

那人面上一红,嚷道:“谁要你的银子了!银子老子多的是。”

“那你要什么?”

“我要……我要……”那人侧头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出个名堂,便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卷,摊开来看了看,抬头大声道:“南司玥!”

南司玥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南司璃亦是一头雾水,正要发问,又听那人道:“你就是南司玥?”

南司玥上前一步,含首道:“正是。”

那人看他一眼,不禁眼前一亮,啧啧称奇。天下竟有如此美人,难怪有人愿花重金买他一命。高贵的身份暂且不论,单是那光洁的容颜,就值得他人一掷千金。当下将手放在唇边,吹一声长哨。四周立即一阵风吹草动,自暗处窜出十几个山贼打扮的壮士,个个手持利器向他们扑来。

三人见势不妙,忙散开,各自为阵,与那十几人厮打起来。南司璃与三四人空手拆招,不得攻,只得抽出轮回,边舞边嚷道:“真是不得了了。如今山贼都这么凶悍,个个如狼似虎。这要是以后打起仗来,天下还不被他们抢了去!”

“你胡说什么!”南司玥正斗得分身不得,听他胡言乱语,忙喝断。这些人看似山贼打扮,实则个个高手,想来不是泛泛之辈,是些武林中人也未必不可能。只是不知,自己何曾惹恼了这些武林人士,竟是要人家招招致命来对付他。

黎影哪管他二人斗嘴,一心只想保主子安全,早抽出珈叶双刀舞得风生水起。青色魅影将路边植物尽数吞去,哀号不止。对方一条银色长鞭瞬间挥出,点点碎光落在鬼魅身上,竟将元神打散,令其消失得无影无踪。南司璃见状大惊,眼看那鞭就要落到黎影身上,忙挥出轮回,一条巨龙顷刻与鞭子纠结在一起。黎影险险躲过一劫,向南司璃拱手道:“多谢。”

南司璃哪还来得及还礼,一个侧身即有大刀向自己挥来。南司玥离他最近,纵身一跃将那刀踢出老远。南司璃缓口气,与他背靠背站着,低低嘱咐道:“小心。”

南司玥停了手,对那些山贼道:“各位,南司玥与各位素不相识,为何各位要对南司玥痛下杀手?”

那为首的壮汉愣了愣,亦学了他模样,彬彬有礼道:“长皇子何等尊贵之人,怎么会认得我等?只不过我等受人之托,替人办事,要长皇子一颗人头罢了。”

“哼,受人之托!”南司璃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不过就是为钱嘛。说吧,那人给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只请各位今日就此回去了。”

那人答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如此说来,就是恩怨问题了。”南司璃立即了然,轻轻点头。

那人却不再答话,再度以凌厉之势攻来。南司玥看他架势,忙挺身挡在弟弟面前。南司璃哪里肯相让,亦是与敌人斗得难解难分。

如此过了大半天,双方都讨不到好处。天气炎热,三人都被汗湿透了衣衫。四周树木尽倒,整座山峰似被削平了一般,光秃秃的甚是难看。三人以少对多,且对方招术稀奇古怪,竟是闻所未闻,不由得分身乏术,渐渐不敌。情急之下,南司玥忙喝停南司璃,伸手结印。一道赤色六芒星阵平地而起,顿时风声大作,很是骇人。南司璃会意,将轮回往阵心一插,口中念念有词,自剑端引出一道赤色碎光。那光顷刻便破云直上,划亮天空。

光柱切破云层,与晚霞交相辉映,千里之外仍然清晰可见。远在二条巷的人们,自是将这美景尽收眼底。

二条巷乃京都最繁华的烟花之地,虽才刚到傍晚时分,各楼各堂却已是红灯高挂,箜篌丝竹声声不断了。兵部尚书刘侍此时正坐于小窗边,边喝小酒边听那万里飘香楼的红牌嘤嘤歌唱。此姬浓妆艳抹,手中红绢轻轻起舞,口里亦是碎碎而唱:“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郸倡。中庭生桂树,华灯何煌煌……”刘侍正恍然失神,忽听街上百姓大喊:“快看,好美的红光!”心中好奇,转眼向天边望去,然这一瞥便惊出一声冷汗。只道二位皇子有难,忙拿起酒壶咕咕猛灌两口,提起兵器不辨东西南北地跑。身后侍从领了行军令牌,匆匆回城调兵。

一行人急急忙忙赶往光柱方向。然而这光柱很快便熄灭,南司玥三人再度与山贼纠缠在一起。幸而刘侍带兵及时赶到,加入战斗。敌人寡不敌众,往别处逃去。

刘侍领命带兵去追,黎影亦是尾随其后。临行前只听南司玥吩咐道:“黎影,抓活的。”忙应了声,小心去办。

夜幕渐渐深沉。南司玥看那人影消失不见,才向南司璃道:“我不记得与这些江湖人士有过恩怨。”

“哼,哪里是些江湖人士!”南司璃收了剑,气呼呼道,“分明是皇廷死士。”

“死士?”南司玥一愣。这皇廷之中,各宫各殿为保主子安全,皆配有十二死士。这些死士个个身怀绝技,不到关键时刻绝不露面。今日不知是哪位主子,竟不昔出动十二死士也要置他于死地。想了半晌,忙又追问道:“既是死士,为何要假冒山贼?”

“想来是为了制造假象。”南司璃道,“他们扮成山贼,伺机行凶,倘若你命丧于此,父皇定会以为是山贼所为,不会深究。再者,这些人假扮山贼,行为如此拙劣,武功又如此诡异,我们早已先入为主,以为是些江湖人士,即便父皇深究,也只会往江湖恩怨上去想,断然不会料到,这仇家,竟是在宫中。我也是方才划破了那人衣服,见他里衣全是宫中面料,这才想到的。”

“双重掩护。”南司玥叹息一声,又道,“如若是宫中之人,要查真凶,可就难办了。”

南司璃却道:“哪里难办!依我看,分明就是南司琰的诡计。玥,你想想,整个宫中,除了他,还有谁与你有如此深仇大恨?”

南司玥不语。对于南司琰的野心,他当然是知道的。但他同时也清楚,南司琰不会如此轻易就将自己暴露得彻彻底底。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南司琰是绝计不会对他用上一兵一卒的。

南司璃见他蹙眉,心中怜惜,便倏地跪下,向他道:“玥,请你,请你一定为王!”

“南司璃!”南司玥冷不防听得他说,一声怒吼,冷冷道:“你不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

南司璃不起,却是拉了他裤脚道:“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起。”

“璃!”南司玥无法,一低头,蓦地瞧见那如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眸中闪现出坚毅的光来,心下一软,不由柔声道:“璃,别逼我。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南司璃急切打断他,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想像父皇那样,为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连母后也保护不了。我也不想那样,可是我明白,如此险境,玥要自保,必先为王。”

“不是。不是那样。”南司玥亦跪下来,跪在弟弟身前,一字一句道,“我要保护的,不是自己……”而是你,我最珍贵的宝物。

南司玥动动嘴唇,那唇边的话语,终是没能说出口。愣愣看了南司璃半晌,又道:“父皇……牺牲母后来保住皇家的颜面。可是,母后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子。璃,皇家有皇家的无奈。父皇保护不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是他的无奈;母后不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是她的无奈;而我们,本不应该生在帝王家却偏偏不如所愿,这也是我们的无奈。既已无奈至此,又为何要让我离那深渊更近一步?我恨父皇。我恨他的权利,恨他的无可奈何,恨他的一切。所以,我不要他的位子,我不做第二个夏颉。”

“你不是他!”南司璃捧了皇兄脸道,“玥不是父皇,玥也永远不会变成父皇。玥只是你自己。你有自己的苦衷,我都知道。你想为母后报仇,可是那幕后凶手既有能力害死母后,就绝不是泛泛之辈,你若不是王,要如何置他于死地?再者,目前朝中形势复杂,你虽无意于皇位,却站在浪头风尖,如今日这般想杀你的人何其计数,你若不为王,要如何面对这重重危机?还有……”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平安,只有你为王,才没有人再敢伤害你。

南司玥侧开头不答。南司璃又狠下心肠,道:“还有,璃向来顽劣,不知道何时又会惹来杀身之祸,玥只有为王,才能保护我。玥,皇兄,请你,请你一定保护我……”一语未完,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南司玥当然知他此话用意。他是为保自己安全,才说出这般任性的话来。不由心软,伸手为他拭干脸颊的泪,自己却又哭道:“璃,你希望吗?你真的希望吗?只要你高兴,我做!”

南司璃静静看着他,脸上再度流下两行清泪,内心挣扎半晌,才咬了牙道:“是。我希望。我希望玥在三月之后登上太子之位!”说完眼睛一闭,哭出声来。

南司玥扶了他肩膀,流泪点头道:“好。我如你所愿。”

“玥!”南司璃一把抱了他,哭得更响。明知道不该,却仍是昧着真心将他推入深渊。心里千万个不舍,却只化作一声深情的呼喊,消散在风中。自己此举,不知是对是错,只盼从此以后,不要和玥越走越远。一边哭,一边收紧了手臂,将那人圈得更紧,生怕一不小心,他便离自己而去。

南司玥亦是抱紧了弟弟,泣不成声。倘若这是璃希望的,倘若唯有如此才能让璃安心,那么,他做。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又如何,只为了璃的一句话,他便可以跳入其中永世不得翻身。

一切……只为了一个南司璃。

晚风,悄悄划过远山,声恸如泣。

第五章 刺

南司璃大闹相国寺,夏颉帝震怒,幸而有南司玥求情,这才免去重罚,只令其禁足抄佛经八部。

南司璃日日与佛经为伴,实在是闷得慌,偏南司玥又忙于大典,竟一连三月未曾踏入毓枢宫半步。南司璃心中思念,将皇兄碰过的所有东西都抱在身边,夜夜定要捧着这些珍宝方能安睡,一声接一声的呓语呼唤几乎要将心房刺破。

好不容易熬到太子登基大典,南司璃得了父皇恩准夹在百官中一同前往天坛。天坛前,那一身明黄的人儿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站在他身侧的父皇也暗然失色了不少。南司璃心念一动,喉咙哽咽几欲哭出声来。那日夜思念的心上人,竟是清瘦了许多,他尖削的下巴,看在自己眼里就宛若一把锲子,直把心脏戳得生疼。

南司玥兀自凝望着浩翰晴空,十里长阶下的王侯将相竟不是自己眼中之物。他的思绪,浮在云端,像轻柔的风,落在自我的世界里。前些日子,黎影来报,说那日被捕的皇廷死士终是开口说话,供出主子姓名,竟是鲜少与之打过交道的慧贵人。

慧贵人?

南司玥蹙了蹙眉,又思忖,这慧贵人素来与他瓜葛甚少,如今竟派死士痛下杀手,莫非与他有何深仇大恨?又或者,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联系到那日相国寺所闻,便派黎影暗中打探。只这慧贵人身边,并无一位叫环儿的宫女。

难道不是因为血玉镯?

南司玥又疑惑,若不是因为血玉镯,这慧贵人还有何理由要置他于死地?如此烦恼着,竟一连三月不曾看过南司璃一眼。思念,竟比先前被囚于岚州时更甚。

有风吹来,南司玥拂一拂面颊长发,眼眸微转。此刻陈德福正高声念着祭天文,冗长的音调与平素无异,却是叫他心烦意乱得很。不经意往那文武百官中瞧去,那为首痴痴望着自己的人儿瞬间夺去了自己所有的注意。

璃……

虽然遥远,但弟弟脸颊的泪水却被南司玥看得分外清楚。不由得叹息一声,眼里布满氤氲。

风拂过,尽显苍凉。斜阳西沉,云彩也敛了霞光。

夜幕,渐渐降临……

大典过后,轩阳宫张灯结彩,大宴群臣。文武百官尽数来贺,只二皇子南司琰称病缺席。

南司琰虽是称病,该有的礼数却一样不少,朝野上下,唯他送的厚礼最为珍贵。只听门口太监一声传唤,数名乐师立即鱼贯而入,一时箜篌丝竹声响起,悠扬如仙籁。少顷,自大殿外飞来几根银色锁链,链端纠结,化作一朵娇艳欲滴的雪莲。仙音流转间,那锁链竟如天山雪莲一般轻轻绽放。空中倏地飘下片片花瓣,馨香一片。尔后,十三名妙龄少女舞袖乘风而来,个个面目清秀,惊若天仙。那为首的女子更是光艳夺目,一身粉衣舞得宛若雪中淡梅。只见她轻然跪于雪莲之上,率众人齐声礼拜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继而抬起头来。那一张笑意清洌的容颜恍若清风流水——竟是天下第一歌舞姬,红妆!

百官惊呼一声,窃窃私语。又感叹,二皇子何等能耐,竟能请得动红妆。这红妆乃天下第一的歌舞姬,素来心高气傲,连王公贵族都不曾放在眼里。对方若没有十足的诚意跟脸面,红妆是断然不会应邀见面的,更别说如今日这般公然献舞了。

只见那红妆悠然一笑,眼波轻转,手臂间便舞出两道水袖来,柔嫩柳腰如水波摇摆,腰下铜铃叮当作响,和着乐师高超的韵律,竟是另有一番风情。另外十二名白衣女子亦是轻轻起舞。一时大殿里彩蝶纷飞,恍若瑶池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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