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春晓寂若歌 卷三—五————泷夏川
泷夏川  发于:2010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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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司璃却不依不饶起来,躺在地上大声嚷嚷:“玥,你好狠的心啊。我的腰……腰好像断了……啊,不行,痛死了!”

南司玥起先不当一回事,只道他喊累了便自己停了。哪知这小子居然不知疲倦,愈发地嚎得惨烈了。实在无法,又怕他真的受伤,南司玥起身将他扶起。手刚一触及南司璃的肩,南司璃便诡笑一声,拉过皇兄衣襟强行在那柔润的双唇上印上一吻,尔后心满意足,得意忘形地做着鬼脸。

南司玥面上一红,伸手就要打。然而手举在空中,却是蓦地停住了。目光望进南司璃深邃的眸子里,一点点剥去那嬉皮笑脸的外表,看进更深处的灵魂。那除去顽劣的精血里,流淌过母后的影子,淑妃娘娘的影子,还有……那个人。

哼!

南司玥眼眸一转。他怎么忘了,母后的死,那个人才是关键!

想明白这一点后,南司玥勾勾唇角,展现出一股阴冷又邪魅的笑容。南司璃看在眼里,顿觉背脊一寒,忙拉住他手,询问道:“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还是想出了什么阴谋诡计来惩治自己。

南司玥不等他说完,径自推开他,起身往轩阳宫外走去。南司璃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慌忙叫唤着追了出去。

夜色渐沉,弦月爬上高枝,夜莺开始啼叫,各宫各殿更是掌上华灯,明亮的灯光洒在路上,令道路似乎宽敞了不少。

南司玥行色匆匆,先去了御花园,又到养心殿,最后七拐八拐,到达梨莓殿。南司璃远远地落在后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的皇兄像长了翅膀一般走得比风还快?

梨莓殿恰好是慧贵人居所。

此时夜露深重,四下寂静。陈德福带领几个小太监守在殿外,实在抵挡不住袭来的困意,个个面露倦意。更有胜者,垂首而立,却是早已睡着了。

南司玥一阵风似的从陈德福身旁经过。陈德福只觉浑身一寒,从梦中惊醒,见南司玥急匆匆要往殿内去,忙拉了他道:“殿下,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陈公公,”南司玥道,“父皇可是在里面?”

“回,回殿下,是的。”陈德福机警地眨眨眼,末了又道,“皇上,皇上正在临幸嫔妃,不便召见。”

南司玥点点头,却并不停下,甩开他又要往殿内冲。陈德福苦着脸,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唯唯喏喏拦在南司玥面前。二人僵持不下,恰好殿内夏颉帝一轻软语轻叹:“环儿!”

南司玥一震,忙推开陈德福跨上台阶,将耳附在门上仔细聆听殿内动静。然而却是再也听不到适才那两字。一阵嬉笑过后,门内传来暧昧的呻吟和呜咽。南司玥不由皱起眉头。

南司璃匆匆追来,见皇兄正趴在门上,侧耳倾听。他心中好奇,亦是甩开陈德福将耳附上。一听,便浑身僵硬。

这……这分明是父皇和慧贵人在行鱼水之欢。他的皇兄,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嗜好了?南司璃用眼角瞟一眼南司玥,心下又笑。相比起来,他还是觉得皇兄叫床的声音更为动听,胜于天籁。

一旁陈德福将他二人诡异行为看在眼底,又不好多加阻止。心中只道,二位皇子也终于长大成人,到了春情萌动的年纪了,这可真是岁月如梭呀。不由又感叹一番。

良久,门内呻吟之声渐渐小去,夏颉帝含糊不清的叹息再度传出:“环儿,朕的环儿……”

慧贵人果然就是环儿!南司玥满意一笑。南司璃却是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幸而南司玥从旁扶了他一把,这才缓过神来,眨巴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殿内声音嘎然而止,只听夏颉帝一声怒斥:“大胆!门外何人?”

兄弟二人大骇,忙跪了下去,磕头道:“父皇,儿臣参见父皇!”

第八章 実

夏颉帝大好兴致生生被这两个儿子打断,顿时脸上大没意思,随意披了件衣服便起身下床。正要发火,又听南司璃声音急切,到底心里存了一丝担心,于是敞开大门,唤两个儿子觐见。

夏颉帝喝一口慧贵人奉上的参茶,对两个儿子道:“你们深夜到此胡闹,所为何事?”

南司玥正要开口,南司璃却暗中拉他一把,自己对夏颉帝道:“请父皇救救孩儿!”

夏颉帝道:“哼,你好好的,要朕救你什么!”

南司璃道:“父皇有所不知。儿子和皇兄整个夏季都奔波于战场,终日劳顿,忙得不可开交,竟是忘了一件事。”

“何事?”

南司璃顿了半晌,才道:“七月十四!”

声音铿铿作响,直让夏颉帝浑身一震,将参茶溅出好些。

南司璃不动声色,又道:“七月十四乃母后祭日。母后生前待孩儿如同己出,照顾得无微不至。而孩儿竟将母后祭辰忘得一干二净,实属大大的不孝。近日来,孩儿和皇兄更是夜夜不能寐,一闭上眼,总能听到母后一声声如血的啼哭,责怪儿等忘了母后的养育之恩。皇兄还好,璃儿可就惨了。每每看到皇兄酷似的母后的容颜,便觉是母后九泉之下不得安息,于是心中愧疚之意更甚。”

夏颉帝早已煞白了脸色,兀自端着茶杯凝神不语。

南司玥直视着父皇的脸,缓缓开口道:“如此经历,父皇不是最清楚不过吗?母后病逝的半年里,父皇不也是夜夜听见母后啼哭而不能眠吗?”

夏颉帝思绪一晃,似又回到那噩梦一般的寒夜里。双唇颤抖,从齿间轻唤出一个名字来:“宛仪……”

南司玥冷笑。夏颉帝看向他,目光却越过他,射向他身后。在那里,似有一个白色人影缓缓侧身而行。她每走一步,都在哭泣,在流血,在伤心。她明明那么美,却又饱含着痛……

“宛仪……”夏颉帝又叫了一次。

“父皇?”南司璃刻意眯起眼,上前轻唤一声。

夏颉帝这才回神,收起心绪喝口参茶,对两个儿子道:“说吧,此事你们想怎么办?”

南司璃喜形于色,道:“前两天,孩儿为此事前往相国寺询问过空禅大师了。大师说,只要在凤至宫为母后操办一场法事超度即可。只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夏颉帝松口气,摆摆手道:“你们去办吧。要办就办得隆重些,不要再伤了你们母后的心。”

“是。”南司璃行礼欲退。

南司玥却站着不动,道:“大师还说,这办法事,最好有母后随身之物。因此儿臣想,母后随身的血玉镯最合适不过。还请父皇……”

夏颉帝这才想起,这血玉镯自杜昭仪手中收回之后,一直由自己收着。当下点点头,命陈德福取了来,交与南司玥。

南司玥双手接过,道:“谢父皇!”而目光却是狡黠地滑过夏颉帝身后的慧贵人。但见慧贵人捏紧了手绢,苍白的双唇微微颤抖。于是心中了然,一抹诡异笑意渐渐浮现出来。

二人自梨莓殿出来,各自回宫。翌日即请空禅进宫做法。法事持续七天。第一日,夏颉帝亲临凤至宫主持大局,各妃各嫔自是不敢懈怠,齐齐过来参拜。又有南司璃请来太后坐镇,场面自然更加宏大。

南司玥、南司璃二人一面不动声色听经,一面派寒尽游走于人群之中。寒尽一个小小孩童,四处闲逛惹了事也没人放在心上,众人只道四皇子新近收纳的小童顽劣了些,碍了四皇子的面子即使心里百般不高兴也未敢有人斥责他半句。

如此风平浪静直到最后一天。前六日的荣华热闹已然逝去了不少,夏颉帝忙于政事不来此处,各路嫔妃自然也懒得再来。秋风中,空禅诵经的声音也似衰败了许多。此时的凤至宫几乎又回复了往日的落寞,几片黄叶打着卷自高枝上飘零,好不凄凉。

南司璃两眼盯着空禅,却是对身旁的南司玥道:“想不到慧贵人的定力竟是如此之好。我们这般装神弄鬼,她都坐得沉稳。我们这一计,只怕是要落空了。”

“未必!”南司玥自信一笑,道,“她今日必会再来。”

南司璃略略侧头,挑挑眉,道:“玥怎么这样肯定?”

南司玥道:“你以为,我让寒尽这几日在那些嫔妃中间胡闹竟是为何?”

南司璃会意,即刻瞪大双眼:“难道……”

“正是。”南司玥点头道,“有一次,寒尽故意撞了慧贵人,然后高呼‘皇后娘娘’,你猜那慧贵人怎样?”

“怎样?”

南司玥狡黠一笑,凑进南司璃道:“面色苍白,跌到地上,口里还高喊‘娘娘饶命’!”

南司璃亦笑,道:“也就是说,她必是做了对不起母后的事。而且,定然与血玉镯有关。如今母后阴魂不散,她一面受自己良心的谴责,一面又害怕母后前去索命,所以今日必来祭拜,以求母后原谅。”

南司玥再度凑近他,笑道:“正是。”

南司璃终于释然。眨眨眼,睫毛似乎能碰到皇兄光洁的皮肤,于是舔舔唇,轻唤了一声:“玥。”

“怎么?”南司玥立即警觉,璃的模样突然变得严肃,莫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是自己忽略了的?

而后者说出的话却是:“我想强吻你。”

“去死!”南司玥大窘,一拳打在弟弟脸上。

南司璃捂着脸嗷嗷大叫,惊得一旁讲经的空禅差点没撞翻了祭坛。南司玥见状,忙踢了他一脚,对空禅道:“大师不必在意他,继续讲经便是。”

空禅眨眨眼,自是无话可说,便再度危襟正坐,一板一眼讲起经文来。南司璃则可怜巴巴地捂着痛处,又不敢抱怨,只好将满腹的委屈重又吞回肚子里。

南司玥看看他,帮他揉揉伤处,目光又望向远处,悠悠道:“我们这般拿母后的名义装神弄鬼,但愿母后不要怪罪才好。”

南司璃不答,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只见一袭素衣人影正缓缓前来,不由唇角泛出一抹魅笑。

来的正是慧贵人。此时刻意遣开近身侍婢,独自躲在角落里窥探这边情形。

南司璃看看南司玥,招手唤来寒尽,对他道:“慧贵人亲临此处,可见其对母后情谊之深,你还不快搬张椅子请她过来。”

寒尽应了声,小心去办。不大一会儿,慧贵人便至。按礼数行过礼,便在椅子上坐下,静静听了会儿经,又感伤,一时百感交集,湿了眼眶。

南司玥瞅四下无人在意,便轻声对她道:“娘娘此番前来,可是有话要说?”

慧贵人一怔,半晌又叹口气,对他二人道:“不瞒二位殿下,臣妾此次前来,确是有要事。”

南司璃一挑眉,仍是明知故问,道:“不知是何要事,要劳烦贵人娘娘亲临?”

不想慧贵人却“扑通”一声跪下,道:“请二位殿下饶命!”

“娘娘这又何苦?”南司玥皱皱眉,令南司璃将她扶起,道,“娘娘既有心悔敢,难道南司玥还要得理不饶人,逼你至死路不成?”

慧贵人怔怔看了他半晌,复又坐回椅子上,再度叹口气,心中了然,那日派死士去相国寺行刺南司玥之事,只怕已被这二人查了个七七八八。而他二人竟装作不知,全然未向夏颉帝提起过半句。为何?当然是卖她一个人情,以便顺着她这根藤,将皇后之死查个水落石出。再者,近日来,皇后娘娘阴魂不散,扰得她良心不安。自己虽不是亲手杀害皇后之人,却也难逃干系。与其如此倍受煎熬,不如索性将那血玉镯一事和盘托出,以求内心安宁。

于是将事件娓娓道来。

慧贵人本名柳玉环,原是中书令陆衍毅家的丫鬟。后随小姐进宫,更名环儿。当时朝廷之上,唯陆家和君家为尊。这君家,便是皇后君宛仪身后的庞大家族。两家分管朝中事务,权力相制,虽视对方为眼中之钉,却也无可奈何。三年前,皇后之父,原太尉君若竹上书夏颉帝要求变法。此法一旦准凑,陆家势力必被削弱。陆衍毅大急,连连上凑反对,却是无果,于是进宫,请女儿出面,希望能搏上一搏。

陆家小姐觊觎后宫主位已有多时,屡次设计想扳倒皇后,无奈夏颉帝对皇后用情至深,竟是让她不得逞。如今听父亲提起君若竹变法一事,更感受制于君家,往日屈辱又上心头,于是与父亲合谋,订下一计。

环儿因是小姐贴身侍婢,自小深得小姐信任,此事便自然参与其中。她按主子意思,暗中买通了凤至宫婢女,将皇后随身玉镯盗了来。而后戴着玉镯前往相国寺,对空鸣交待一番,那空鸣误将她视作他人,也有这玉镯的原由在里头。不几日,空鸣如约进宫,对夏颉帝闪烁其词,暗道皇后出宫之意。夏颉帝虽是不信,却也暗中派人搜查,不久自皇后寝宫查出其与安平王来往书信,其间竟提及二人私情,并商议出宫一事。夏颉帝大怒,重罚皇后。

与此同时,陆衍毅笼洛朝臣,联名上凑夏颉帝,请求废后并治君家欺君之罪。夏颉帝迫于压力,搁置新法,连降君若竹四级,并逐出京城。

隔一日,安平王府失火,其府上下三百四十余口无一生还。

复一日,孝仪皇后病逝。

本以为此事就此已了,却不想三年后,南司玥为寻真相找出空鸣。那陆家小姐怕阴谋败露,忙收买相国寺几个贪财恶僧,将一干知情人等赶尽杀之。适逢杜昭仪有孕在身,索性将血玉镯交于她手,又暗中买通杜昭仪身边小路子,下毒谋害南司玥。如此栽赃陷害一番,夏颉帝自是怒不可遏,将杜昭仪打入冷宫,从此往昔恩情不再——倒是一举两得。

慧贵人讲至最后,长叹一声,道:“我也是知情者之一,纵使深得小姐信任,却也存着几分惧怕之心。皇后娘娘死后,更是日日心惊而不得眠。情急之下,索性寻求皇上庇护,做出机缘巧合的样子委身于他,也才有了今日幸存之时。” 一时感伤,唏嘘不止。

南司璃安慰她几句,又道:“只不知你家小姐,又是如今的哪位主子?”

“德妃!”南司玥了然,冷声道,“南司琰的生母,德妃!”

第九章 事

设计谋害母后的凶手,竟然是如今后宫最淡漠宁静、与世无争的德妃!

南司玥倚在南司璃怀中,璀璨的星眸迸发出嗜血的红光,手指深陷进南司璃的皮肉里,直让那纤细的腰身疼得抖了又抖。

然而南司璃却未吭一声,似未感觉到疼痛,轻轻抚着皇兄那一头乌黑的青丝,蹙眉若川。夜已深沉,摇曳的烛火将那轮廓分明的脸庞映得冷俊无比。适才黎影来报,慧贵人在与他二人分别后,投湖自尽。幸好一队禁军从旁经过,将她救起。此刻虽昏迷不醒,但总算捡回一条命来。想必她也是怕因今日之举为德妃所害,走投无路这才选择了轻生。

德妃!

南司璃恨恨咬了咬牙。要扳倒德妃谈何容易。即使父皇对母后仍存有万分情谊,但事情毕竟已过去多时,顾及到德妃身后的陆家,夏颉帝也未必真愿动她分毫。何况,德妃还有个儿子——南司琰。假若真要为难德妃,南司琰未必会袖手旁观。如若他联合朝臣来搅局,只怕天下大乱,不好收场。

难道,只有等玥日后为帝,才能对陆家赶尽杀绝么?

“在想什么?”清冽的声音,令南司璃迅速回神。

“没什么。”

“嗯。”南司玥不以为意,坐直身子,轻柔抚平弟弟肩头的褶皱,缓缓道:“天晚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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