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春晓寂若歌 卷一—二————泷夏川
泷夏川  发于:2010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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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才遵旨!”陈德福忙不迭地爬起来,忍着腿麻向外跑。忽又听得夏颉帝喊“站住”,忙收了脚步,一个没站稳又往地下跪了去。

“先领了二十个板子再去。”

“是。”陈总管苦着脸,郁结得差点没哭出来。

第六章 药 (上)

轩阳宫上下再次一片手忙脚乱。夏颉帝震怒,比以往更甚。众人皆是惶恐。这回是真的惶恐了。长皇子南司玥的份量,这宫中还有哪个不知晓的。夏颉帝膝下四子,除长皇子和未曾有过功勋不到出宫之龄的四皇子外,其他二子均已封王并迁出宫外。长皇子功勋无数,也已过了出宫之龄,偏这封赏却迟迟不下,朝中盛有传闻,依着如今的宠爱来看,夏颉帝大有欲立其为太子之意。如今这未来储君遭人暗算,皇廷之内岂有安生的道理?

“皇上,臣等已经尽力了。”一干老太医颤巍巍地跪下。语气甚是小心,个个担心着项上人头。

夏颉帝似没有听见,只抱了南司玥喃喃低语道:“玥儿,你不准死……朕不准你死……把眼睛睁开,听到没有?”再看怀中的人儿,双眼微闭,满面潮红,气若游丝,生命垂于旦夕之间。难道真是回天乏术了么?皇后已去了,如若玥儿再离开,他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正在这时,门外太监突然叫道:“德妃娘娘到!二皇子到!”一扭头,南司琰已扶着一位体态丰腴的美妇进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德妃盈盈拜倒。一身素装犹显得端庄得体。发间仅一只雀翎乌木钗,略施薄粉,身着淡色流苏及地长裙,手上拿了一串青玉念珠。

“皇上,”德妃令身后婢女奉上一锦盒,含笑道,“这是臣妾娘家托人从异域寻来的珍药,名为‘千里露香’,乃是取百草叶心,经天山晨露焚煮七七四十九天而成,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臣妾特拿来与长皇子服用。”

“有劳你了。”夏颉帝摆摆手,命人将这药交与太医,好生察看,生怕再出差错。德妃面上挂不住,有些尴尬。

南司琰不愿母妃为难,淡淡笑道:“说起药,儿臣倒想起来了,早些时候听闻丞相府中有一味‘九香玉露丸’,能解百毒。也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夏颉帝道:“属不属实,向他讨了来便知”

南司璃闻言大喜,道:“儿臣这就去向丞相讨药。”

“你留下。”夏颉帝拉住他,沉默半晌又道,“让琰儿去。你留下陪朕。”南司璃有一丝错愕。父皇的指甲戳得他的皮肉生疼。

夏颉帝在发抖!他那隐藏在宽大袍袖里的手在发抖!

德妃微微蹙眉。这样的夏颉帝,她只在孝仪皇后的葬礼上看过一次。

夏颉帝自知失态,当着众人面,不由得恼羞成怒,板下脸道:“陈德福的板子挨完了没有?挨完了就随二皇子去趟丞相府!”

刚从一大堆刑具上捡回命来的陈德福差点没又背过气去。可怜他现在是站都站不稳了,浑身皮肉像被剥去了似的疼痛,只得由两名小太监掺扶了,紧跟在南司琰身后一瘸一拐地往丞相府挪。行至半途已痛得晕死过去,迷糊中,做梦都企求长皇子身体安康,福泽绵延——他大概是全天下最忠心希望长皇子安然无恙之人吧。

及至丞相府,南司琰不等通报,抬脚便跨进门去。门口小厮早与他相熟,并不多加阻拦,返身先他一步禀了丞相去。

云洛天知二皇子突然到访,一个不防备从椅子上跌下去,落得一鼻子灰,难看至极。无奈皇子不等人,忙又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急匆匆奔出书房。

“不知二皇子到访,老臣有失远迎,还望二皇子恕罪。”

“是本王冒失了,丞相何罪之有。”南司琰淡淡一笑,令云洛天顿感如沐春风。

云洛天定了定神,拱手道:“请二皇子前堂上坐。”

“不了。”南司琰摆摆手,道,“本王此次前来,实有要事,还望丞相帮忙。”

云洛天一愣:“微臣愚钝,不知二皇子有何事需要用到老臣?”

南司琰双眸含笑,道:“此忙只有云相你能帮了。实不相瞒,长皇子遭人下毒,现生死未卜,父皇特命本王来向丞相讨一味药,名为:‘九香玉露丸’,不知丞相可愿……”一语未完意已明,既是皇上要,不给也不行。

云洛天向身后小厮使个眼色,小厮立即会意,躬身退了去。少顷,小厮回来,将一白玉雕花净瓶交与南司琰。

第六章 药 (下)

南司琰将净瓶握于手中,细细端详。只见净瓶皓白若雪,一朵并蒂莲花盛开在底部,犹若观音座下通灵之物。小心地拧开瓶塞,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瓶中的小小药丸,隐约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果然好药!也只有此等珍奇的药丸才配得起这脱俗的净瓶了。

南司琰不禁露出赞赏的微笑,命陈德福收了药,匆匆告辞回宫。

“二皇子请留步。”一行人即将出门,忽被一青衣丫鬟拦住。正是佩梨。

佩梨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偷听后,从怀中掏出一毫不起眼的小药瓶,递与南司琰道:“二皇子,这才是真正的‘九香玉露丸’。”

“哦?”南司琰并不接瓶,只微眯起双眸,只作不信。

“二皇子不信?”

“自是不信。”

佩梨再次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二皇子有所不知,这‘九香玉露丸’乃是用世间少有的上百种有毒之物加人血炼制而成,精贵非常。偏这最后几粒药丸又食了夫人的血,老爷自是舍不得……”说到“夫人”时,声音有些哽咽,不禁用手帕掖了掖眼角,舒缓片刻,又道,“还望二皇子念在老爷对夫人的情谊份上,不作计较。现小姐命奴婢拿了这真药来,只求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请二皇子务必相信。”

“你家小姐,可是那天私闯猎场的云雪萱?”南司琰听到此,稍稍来了点兴致。

“正是。”

“她既是云相之女,当知父亲意思,又怎会瞒了云相送我这真药?”

“这……”佩梨迟疑道,“佩梨只记得小姐说过:小姐无意害长皇子,而长皇子却因她受伤,自是心中有愧。再者我家小姐心地纯良,又怎忍心看老爷拿这强身健脑之药来蒙蔽皇上?佩梨话已至此,信与不信,随你。”

南司琰暗自好笑。

正巧此时有打扫丫鬟持了扫帚过来,佩梨急急将药瓶塞入陈德福手中,躬身道:“二皇子慢走。”

出了丞相府,南司琰脸上始终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倒是陈德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怀揣着一白一黑两药瓶不知如何是好。

“二皇子,这,这……”陈德福可怜巴巴地举着药瓶子,如今他是实在不知道拿哪种药呈给皇上了。

“陈公公,你觉得哪一瓶才是真药?”南司琰戏谑地看看他。

陈德福苦着一张脸,好像屁股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陈公公,”南司琰又道,“你认为本王是拿真药给父皇好,还是拿假药好?”

陈德福一听这话不对,哪还顾得上疼,扑通一声跪地上,头也不敢抬。“奴才不知!”只听他道,“奴才不知啊!”

南司琰浅笑,不动声色看看天,沉吟片刻,道:“公公放心,你只管拿真药给父皇便好。”

“这……”陈德福又是一头雾水,“只不知,这哪瓶才是真……”

南司琰从他怀里抽出皓白净瓶,随手往天上一抛,净瓶撞在墙上,摔了个粉碎。陈德福知他意思,忙起身跟了上去。又听南司琰道:“陈公公,今日之事,切莫向父皇提起。”

陈德福正要作答,一锭银子已举到了眼前,忙应声收了去,又偷偷拭了拭额角的汗珠。这群小祖宗,个个古灵精怪,他哪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稍有不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哎哟,这屁股又疼了。

陈德福哼哼叽叽,正要晕过去,身旁俩扶着他的小太监道:“公公,您可千万不能晕。您这一晕,我们俩实在扛不动哇。”

得!陈德福认命地翻翻白眼,现在连这俩小太临也来欺负他。

第七章 疑 (上)

“九香玉露丸”虽是从丞相府中得来,但也仍是要经由太医仔细审察的。几个太医细心将小小药丸碾碎,冲了桂花蜜水将与南司玥服用,不多时便见他面色红润,气息均匀了——果然好药。南司琰心中冷笑,云洛天不肯交出此真药的理由,恐怕并非如那婢女说的那般简单。

傍晚时分,天色略暗,祥云透光。最后一抹阳光宁静地穿透天空,宛若金色薄雾,柔和地挥撒在床上美人儿的眼睑上。纤细的浓黑睫毛不经意地抖动,上扬,片刻星眸如灿,直射出生命的光芒。

“玥儿,你醒了?”夏颉帝的声音,抑制不住的欣喜。

“父皇……”南司玥略略欠身,伤口又是一阵抽搐。夏颉帝并不让他起身,双臂仍然紧紧抱他入怀。南司玥亦不推辞,任凭父皇抱着,全身的重量都释放到了夏颉帝肩上。

“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南司玥略略皱眉,说话也令他颇感吃力。放眼望去,一屋子的太医,还有南司琰……南司璃。南司璃!由衷的喜悦弥散在他的眼角,几次忘形地想要上前,却又畏惧于皇兄的冷漠,只得愣愣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四目相对,目光交缠,南司玥有些动容,立即别开目光,望向南司璃身后的翡翠屏风。但见屏风上影影绰绰,想必外面亦是围满了人。陆德妃、柳贵人、陈贵人、杜昭仪……大概三宫六院都到齐了吧。

想到此,南司玥不禁一丝玩味的冷笑。怎么办呢?他没死!那下毒之人恐怕早在心里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了……又抑或,开始盘算下一次的阴谋了?

“父皇,”南司玥淡淡扫他一眼,虚弱地道:“孩儿乏了,想单独歇会儿。”

“也好。”夏颉帝怜爱地将他轻轻放回床上,又仔细掖好被角,细声道,“你且歇着,父皇明日再来。”起身挥挥手,令一屋子的人都退了去,又道,“玥儿放心。下毒一事,朕必查个水落石出,一定替你讨还个公道。”

南司玥只笑不答,心中并不全信。

夜渐深,凉风习习,院内下起了细细的梨花雨。皎洁如雪的月光下,那明亮的白华美得令人心疼。窗户开着,跳动的烛火映在南司玥一张柔和的脸上,微微有些扎眼。南司玥怔怔地望着窗外,有些出神。那静美的白像极了记忆中某个哀婉的女子。

“主子?主子!”黎影微微蹙眉。主子在想什么?都叫了好几声了。

南司玥回神,唇角浮出一丝浅笑,道:“黎影,你来了。”

“主子,药!”黎影沉下脸,将药塞到南司玥手里,转身关窗,并不多言。

目光落进青花瓷碗里,南司玥不由得皱起鼻子。倒不是怕这药有毒,只是这浓烈的药味实与他的喜好不符。

黎影看他样子,误会了,道:“主子放心,这药没毒。”

“我当然知道没毒。”南司玥依旧目光不离碗,道,“那幕后主使自是聪明之人,不会两次用同一种方法。”

黎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犹豫再三,终还是叹口气作罢。

南司玥并未留意,狠下心一闭眼,将一碗药喝个精光。苦!好苦!“黎影,糖!快!”他向黎影伸出手,黎影立即手忙脚乱满屋子找糖。

第七章 疑 (下)

高大的身躯在烛火中显得有些凌乱。南司玥突然想到,眼前这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男子,昔日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他那时也定如自己这样,等着被人服侍伺候罢。只可惜风云变幻,归顺于他南司玥之后,日日作着太监宫女的活计,却仍是满心欢喜。不免动容。

“黎影,这现在和以前相比,哪个更好?”

黎影怔了怔,诚实道:“哼,都一样。对黎影而言,不过是换一种死法罢了。”

“哦?你后悔了?”

虽是调侃,语气却森冷无比。黎影自知说错话,不由得心头一窒,忙跪下道:“主子!主子当年救黎影于乱世,黎影感激不尽,誓要一生一世生死相随。天可明鉴,黎影从来不敢作他想。”

南司玥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却仍旧不愠不火地道:“不过一句玩笑话,你何必当真。”接过黎影递来的枫糖,轻轻放入嘴里,却又偏甜,不由得再次蹙眉若川。“黎影,”他又道,“下毒一事,谁在查?”

“陈公公。”

“这样啊。”南司玥唇角浮出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定然会一无所获的。”

黎影怔了怔,有些迟疑,道:“主子,这……何以见得?”那陈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办事向来干净利落。

“你不信?”南司玥望着荧荧的烛火,一脸淡然地道,“陈公公是皇上的人呀。这宫中之事,父皇真正了解的有多少?瞒他,易如反掌。再者,那下毒之人,既然有胆对我下手,就不怕被查。何况,唯一的线索不是已经死了么?”声音飘缈如烟,似在诉说与己无关的幸事。

黎影垂首不语。如此说来,事情可就难办了。

“黎影,”南司玥又道,“不如你来猜猜,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这……”黎影蹙眉,半晌才道,“属下愚钝,觉得这宫里每个人都可疑。三宫六院,二皇子……甚至四皇子都有可能。”

“璃?”南司玥沉下脸,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连他也怀疑?”

“本来,他与主子您感情最为深厚,黎影怎么也不该怀疑他。但,”顿了顿,黎影接着道,“那天他竟然把主子您独自丢在房里,全身都是血……”

南司玥心头一颤,想到那天的情形,亲密无间的弟弟竟对他说喜欢,不由得面红耳赤,慌忙喝断黎影,再不作声。

黎影呆呆地站着。主子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心中满是疑惑。平常这南司璃也没少胡闹,上次差点把书房烧了都不见主子这般生气。究竟那日,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良久,南司玥重又道:“这两日,他一直在替我试药吧?”

“回主子,是的。”黎影垂下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眸。原来他知道。即使没有人说过,他仍然知道。他是何等聪明!枉自己还自作主张,替南司璃掩埋真相。现在看来,还真是可笑。

南司玥哭笑不得。这样的弟弟,让他如何面对?尽管知道不会再有人下毒,可,万一……南司璃,他怎会如此笨!

胸口似又有些疼了。竟,莫名地生出一丝恐惧来。

第八章 画

佩梨捧着一盘糕点走在春天的光与影里,闻着空气中桂花糕的甜腻味道,心情却不见得有多好。小姐也真是的。整天关在房里抄《女则》,抄得手指红肿,夜里疼得睡不着,今天好不容易想开了,说要来园子里散散心,却又兴致突发画起画来。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就罢了,只可怜了她佩梨忙东忙西累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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