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江山之随江 卷二————妄起无明
妄起无明  发于:2010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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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道能让我有权调动京中所有人马的密旨。”

“你怎么知道?”

“皇上走之前让徐焕之和何广暂理朝政。让二位大人大权在手,皇上必然要找人牵制。如果是你,要找一个既参与过朝政,又能控制后宫,又不会轻易背叛自己的人,你会找谁?”

宁长想了想,“惠太后?”

“对,可这样就必须给太后兵权。为了让太后相信皇上是绝对信任她的,皇上就得让司隶校尉和卫尉都听她的调遣,而慕子云和李顺在京中和后宫多年,跟太后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这样太后的权利未免太大,皇上放心不下,所以就给了你我密旨。咱们都是后来进京,皇上亲自提拔的,所以万一真有了什么异变,宫中的人也与咱们牵扯甚少。”

“皇上连自己的母后也不能完全相信吗?”

“皇上谁也不信。”

“那为什么会相信你我二人?”

周括笑着摇摇头,给自己和宁长的碗里又倒满了酒,“如果皇上相信我,就不会把密旨宣给咱们两个人了。你是陈将军的人,如果我敢有异心,你一定会想办法找人告诉陈远,陈远就在皇上身边,现在又手握重兵,说到最后皇上相信的只有自己。”

“那大哥呢,皇上也不信他吗?”

“这……括不敢妄言。”

宁长皱皱眉头,闷下头来继续喝酒,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真不知道大哥当初归降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离开沧甲城之前,司马昀临时任命了程敬为太守,并下旨杀了俞德广,放了宋锦,带走了叶荏。宋锦逃回戟城家中后,后来被惠仑带去的骑兵所杀。

回建康的路上,一切都还顺利。司马昀、陈远和押着司马旬的人先一步到了颖县城东。

晚上,司马昀让陈远把司马旬带到自己帐中,然后让陈远和小番儿到帐外守着,不让其他人进来。

司马旬不卑不亢地跪坐在司马昀面前,等着他说话。

司马昀看了他一会儿,才说:“皇兄,你应该知道朕叫你来干什么。”

“皇上已经知道我派兵到建康的事了吧?是想让我明天到建康时对淮远守军下令撤兵。”

“朕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你想着让身边的三万人马跟那些人会合呢吧?”

司马旬不回答,司马昀接着说:“那朕可以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建康一天还有危险,他们就永远都别想接近建康。”

司马旬先是叹气,然后却突然问,“离开沧甲城的时候怎没见到国舅?”

“他有别的事。”

“皇上是派他去追杀权儿了吧?”

“是。”

“皇上要是能收回成命,我明天就让他们立刻撤兵。”

“来不及了。”

司马旬低下头,忍住了眼泪,复又抬头去看司马昀,“皇上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朕可以不杀你。”

“然后关我一辈子?等我老死?等我发疯?”司马旬摇摇头,“我输了,不过我输得心甘情愿。我现在终于知道裴悫为什么会败给皇上了。”

“哦?”司马昀挑了挑半边眉毛,等着他说下去。

“他没有皇上狠,也不如皇上不择手段,更比不得皇上会收买人心。我本来一直也想不明白,惠廷尉为什么会突然背叛裴悫,肯效忠皇上了呢,后来我才知道,皇上连有违人伦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干得出来,那还有什么是皇上做不到的呢?”

司马昀咬紧了牙,他知道司马旬现在是一心求死,可现在不能让他死,最后司马昀还是笑了,“皇兄误会了,太序是为了长庭。不过……原来朕的身边也有皇兄的人。”

“除非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否则早晚是会有人知道的。皇上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我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还有皇后的事,还有皇上跟陈将军的事。只是我想知道,皇上就能对所有做过的事情都感到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吗?我虽然就快要死了,可后人提到我时至多会加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可皇上呢,世人又会怎样评说,史书将要如何记载……”

“够了!”司马昀忍不下去了,司马旬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再跟他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来人!”司马昀喊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人进来。

“来人!”司马昀有些恼了。

又过了一会儿,陈远铁青着脸进到帐中,司马昀心中有气,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挥了挥手说:“把他带走。”

陈远一声不吭,押着司马旬走了。小番儿跑了进来,一侧的脸上都是土。司马昀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啊?”

“你的脸。”

“哦。”小番儿赶紧用袖子在脸上蹭了几下,“没……没事,刚刚跑得急,跌倒了。万岁,宫里来人送信了。”

小番儿把一份封事呈到司马昀面前,司马昀急着看里面的内容,没有再多问。打开封事,是慕子云让人送来说淮远大军已抵达颖县,京师已经做好埋伏的密报。

刚才陈远和小番儿走出去的时候,他们离军帐是有些距离的,听不见里面说话的内容。可后来建康送信的人来了,说是急报。小番儿不敢擅自打扰,陈远就说他去禀报。结果当他走到帐外的时候就听见了司马旬说到惠仑的事。他转身就去问小番儿,小番儿拔腿要跑,却被陈远一把拉住摔倒在了地上,最后没办法,小番儿只好说了那日在泰明宫的情形。

第二天下午,三方人马汇集到了建康城南——慕子云和周括带领的京师守军;司马旬手下征南将军元志带领的淮远大军;司马昀和陈远带回来的青衫军。

雨还在下,初春的雨冷得沁人心脾。辎重未敢过多的淮远军被浇得个个面如土灰。

陈远先奉命把司马旬带到阵前,一枪刺死了,淮远军立刻大乱。慕子云一声令下,事先埋伏好的弓箭手又从四面八方站出来瞄准了他们。元志刚要发令,一直利箭飞过来,直中他的咽喉。形势立时大变,淮远军群龙无首,无人敢再反抗。慕子云说了几句劝降的话,淮远大军就全部缴械投降了。这样,司马昀没有损失一兵一卒,终于铲除了最后一个心腹大患。

回到宫城,司马昀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天在泰明宫看见他色诱惠仑的内侍和宫女全都杀了。当然,除了小番儿。并宣布,从此以后,泰明宫中不设当值,只留小番儿、袁晴和于瑞在皇上需要的时候随驾伺候。

恢复上朝之后,陈远以安置淮远军为借口,接连三天都没有参加早朝议事,也没有进宫。司马昀感觉到有些异常,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四天,陈远还是没有出现。司马昀忍不住派了人去找他进宫。

陈远到的时候,司马昀刚刚沐浴更衣完毕,头发还没有来得及束起来。他想了想,索性让瀑布似的头发就那样散在了身上、床上,便宣了陈远。

陈远进来之后又是稽首又是“参见”,做足了所有的礼节,然后生分地远远跪在原处,一动不动。

司马昀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之遥为何不坐到朕的身边来?”

“微臣不敢。”陈远低着头,看也不看司马昀。

司马昀越发地想不明白他是在闹什么别扭,最后干脆自己走到了他身边,“爱卿平身。”

陈远站起来,神情异常冷漠。

“之遥这几天为什么没有上朝呢?”

“淮远守军人数众多,又没有伤残。臣要把他们分开看管,等过几天皇上下旨赦免他们的时候,好重新整编,再派人去淮远王封地驻守。”

“那为什么也没有进宫呢?”

陈远皱皱眉头,终于抬起了眼睛,他看着司马昀说:“臣怕扰了皇上的雅兴。”

司马昀想了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雅兴?”

“臣怕打扰了皇上又在临幸那位臣子,或者……又在被哪位重臣殊宠圣体……”

“啪!”司马昀抬手一个耳光打在陈远脸上,“你在浑说什么?!”

陈远一动不动,直直盯住司马昀就要冒出火来的眼睛,“我听到淮远王跟皇上说的话了。”

第五十四章:斗气

司马昀愣了片刻,“什么话?”

“皇上跟惠廷尉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马昀咬了下嘴唇,“你这几天就是在计较这个?”

“我不该计较吗?”

“张汐、柏青怎么没见你在意过?”

“皇上是因为喜欢他们,才把他们收进后宫的吧?可惠大人呢,皇上是为了跟他交换什么吧?”

“是又怎么样?”

“怎么样?!”陈远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是国舅,是皇上的亲舅舅!就算不是,臣子的忠心难道都要靠皇上牺牲色相来换得吗?!”

“啪!”又是一记耳光,“谁都可以这样说朕,只有你不行!”司马昀的脸一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

“为什么我不行?!皇上想要的不就是臣的一片赤诚之心吗?现在我把心肝肺都掏出来,摆在皇上面前,我怎么就不能问个究竟?当初如果不是我,不是陈远,是另外一个男人,皇上有什么办法让一个刚刚归降的反军将领心甘情愿,俯首称臣?我以前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对远如此厚爱,还以为皇上只是真心想要找一个能全心信任的人。现在看来,我的想法还真是幼稚。原来只要是能帮皇上保住皇位的人,只要是有利用价值的人,谁都可以!谁都无所谓!那么下一个呢?下一个是谁?是王烈,还是皇叔?亦或是都有?皇上,保重龙体啊!”

“你……你……”司马昀浑身都哆嗦起来,“你当朕真的不会杀你吗?!”

“那恭请皇上速速下旨!杀了微臣,就没有人会再过问皇上的床第之事,皇上就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司马昀突然抬手,一拳打在陈远的腹部。陈远的身体缩了一下,眉头皱了皱,但他马上又忍痛挺直了腰背,依旧眦目欲裂地瞪着司马昀。

司马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已如一潭死水。陈远心里抽搐了一下,其实他知道司马昀跟惠仑之间没什么,看他不择手段,杀人不眨眼的气势,他就是拉拉惠仑的手,往他怀里坐坐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陈远就是想到这些心里不舒服,说些负气的话罢了。见一向都高高在上,镇定自若的司马昀被自己气成这样,陈远憋了几天的气消了,他慢慢垂下头来,刚想要说些软话,缓和一下气氛。司马昀却双眼一眯,拉开了架势。

“你休要在这儿振振有词。你做的就比朕好吗?你跟那个云七是怎么回事?”司马昀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冰冷。

“云七?怎么又说到他?”陈远感到莫名其妙。

“你早就知道了他是伏虎门的人,为什么不告诉朕?为什么去涟郡还要千里迢迢地把他带在身边?”

“我……我只是觉得他……”

“相貌俊美,龙章凤姿?忠厚可靠,心地纯良?不像朕这般心如蛇蝎,阴险狡诈?”

“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他孤苦伶仃,又无依无靠……”

“哦,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把他当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能让你甘冒抗旨的风险去见裴悫?什么朋友能让你把他的事对朕一瞒再瞒?!是能赤裸相向的朋友,还是能颠鸾倒凤的朋友?!”

司马昀充满嘲讽的口气刺伤了陈远。他一把抓住司马昀的双肩,“你不要这样说云七!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惠廷尉的儿子,也是……”

司马昀挑起一边嘴角,笑黡如花,却是一朵落神香妃,刺得人眼睛痛,“怎么?心疼了?好啊,朕来摆平父亲,你来征服儿子……”

“你别说了!”

陈远手上一使劲儿,司马昀挣扎起来,两个人一起跌倒了。力气比不上陈远,司马昀嘴上却还不肯放松,“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喜欢他不能说话,不能出声?好啊,你以后在床上也可以拿个什么堵了朕的嘴啊!你是朕的骠骑大将军,掌管那么多兵马,朕怎么也得让大将军满意才是啊!……”

陈远把司马昀按在地上,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不要再说了!!”

“你要弑君吗?!”

“皇上非要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吗?!”

“哼!不堪?朕现在在陈将军眼里不正是如此吗?”

陈远的手没有松开,他把脸逼近司马昀,压低了声音说:“昱昌,你听着,我知道我刚才的话有不妥的地方,你是为了气我,才说这些的。但是请皇上记住,你要坐稳帝位,君临天下,你要利用别人,利用我,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可以!我无怨无悔。只是,不要再利用自己的身体,那不值。”

陈远说完站起来就走了。司马昀躺在那儿,如墨的长发铺了一地,衬着他的脸,苍白如纸。他抬起一只胳膊,把袖子蒙在脸上,一动也不想再不动。

小番儿见陈远气势汹汹地走了,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想了一会儿,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皇上”,司马昀没有温度的声音传出来,“你别进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陈远照常上朝了,司马昀也一如既往地临朝理政。两个人没有再单独见面。司马昀颁布了很多新政法令,调整赋税制度,禁止豪强固封山泽,编整侨人户籍,废除封地自任太守旧制,收回地方兵权。陈远觉得这样看来,司马昀倒也算是个明君,自己总算没帮错了人,心里早没了气。可司马昀不给好脸,碍着面子,陈远也就一直跟他杠着。

这期间徐焕之还提了个“都田令”,旨在让南迁的流民侨人都能有田地耕种,有安定的生活,稳定流动人口,扩大城郡规模。司马昀觉得不错,说让他先挑两个地方试行一下。后来惠仑回来了,不辱圣命,该杀的全杀了。陈远和司马昀对他的态度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却发现这君臣二人之间有些异常。在朝上陈远几乎不说话,涉及到军队调配的问题,司马昀也不问陈远的意见,有什么事都安排给周括和慕子云。陈远也没有到宫中行侍中之职。惠仑背地里偷偷问过徐焕之,徐焕之说应该没什么大事,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陈远每天早朝后都去军营练兵或整编,直到天黑才回家。董氏见他近来总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多想,后来忍不住问了一次,陈远只说是累了,便不再多言。

紫菱被陈远带回家后交给了董氏。紫菱心细懂事,董氏很喜欢她,整日带在身边,待她不像婢女,倒像姐妹。

司马昀每天晚上都去乔台或者鸾苑,几乎不怎么睡觉,又没心思吃饭,没多长时间就折腾瘦了。

这天,晡食又没动几口司马昀就起驾往乔台去,结果从小舆上下来时,一阵头晕,险些栽倒。小番儿赶紧扶住他说:“万岁,龙体要紧啊!”

司马昀推开他,“朕没事。”

进了乔台,司马昀拉着柏青就往寝宫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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