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江山之随江 卷二————妄起无明
妄起无明  发于:2010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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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俞德广,因为历来各地封王的封城太守都是由他们自己任命,朝廷并无干涉,所以到沧甲城之前朕不知道沧甲城的太守是何许人也,但朕知道必是淮远王的亲信,所以本就想等进了城让太序找个什么错处,免了城中太守的职,收了兵权。只可惜现在让俞德广逃到了戟城,但朕早晚能抓到他。待回到建康,朕一定要改制,以后各地太守均要由朝廷任命,直接掌控。”

司马昀写写画画,一会儿就涂花了一张纸。说完之后他抬起头看陈远,“之遥觉得朕布的局怎么样,比你当年大军南下势如破竹又当如何?”

陈远摇摇头,“天衣无缝,臣自愧不如。”

“可朕的建康还是险些被之遥破了。”

“我那是匹夫之勇,怎比得皇上深谋远虑。”

司马昀揉了画完的纸,“希望朕的宏图伟略加上之遥的神勇无敌可保天下太平。”

第二天下午,去戟城宣旨的人回来了,果然说淮远王因身体尚未完全康复,需要在途中稍加休息,两天后才能抵达沧甲城。

两天后,司马昀一早派了人去城外查探情况。辰时将过,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淮远王已经到了,一千侍卫先行,三万兵马随后,司马昀立刻派人出去迎接。

司马旬是乘了小舆进的芷楸庭,让人搀扶到司马昀跟前的,跪下之后没等说话,先拿出块丝帕捂着嘴咳了两声,司马昀赶紧让他平身,让人搬来了独榻。

司马昀说:“自从上次泰明宫一别,不想皇兄竟久病至今。此次前来本是想探望一下皇兄身体如何,谁知进城之前竟出了差错,一时耽误了行程,又听说皇兄病情已无大碍,这才叫人去请了皇兄来,不想竟还是病得这样重。不如皇兄就此随朕回宫,找太医令看看如何?”

“咳咳咳……多谢皇上体恤。其实臣这病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入冬时在建康着了些风寒,最多挨到盛夏之时,自会痊愈。要是回到建康,咳咳……气温不适,弄不好病情反而会加重。”

司马昀点点头,“皇兄所言亦不无道理,既然这样皇兄就留在封地继续养病吧。不过朕既然来了,还有一件事想要过问皇兄。不知渭锦渠在戟城境内的开凿情况进展如何?”

“咳咳……即将完工了。”

“那样最好,都水丞万乾宁可还尽责啊?”

“咳咳咳……”司马昀掩住面部一顿猛咳,心想:他怎么问起万乾宁来了,难道知道他已经死了?咳嗽完,司马旬佯装费力地爬到地上,“这个……臣正要向皇上请罪,那万乾宁进入戟城后,因不守法纪,已经被微臣下令处死了。”

“哦?他不守法纪,你把他收押后上报朝廷就是,为何私自处死?”

“那时皇上正忙于铲除裴党一事,臣不敢擅扰君心,故……咳咳咳……自行处置了。”

“是吗?”司马昀脸色一变,“可朕怎么听说他一年前就死了呢?!你竟敢私斩朝廷命官,还私藏不报!”

“咳咳咳……”司马旬一边假装咳嗽一边对扶他进来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赶紧跪到司马昀面前,“启禀圣上,淮远王该吃药了。”

司马昀看司马旬咳得几乎快把肺都吐出来了,心想:装得可真像!

“行了,淮远王先下去吃药吧,给找间正房休息一下,待咳症稍缓再来与朕解释吧。”

司马旬被人架下去之后,司马昀把陈远找来了,“余凌带人都埋伏好了吗?”

陈远点点头。

“你能保证沧甲城原来那九千守军不会造反吗?”

“能。”

“好,你派人向东,迎到京中骑兵后,带他们到城外南北两侧埋伏好,一旦淮远王的兵马在东郊接头就立刻合围,务必把他们牢牢困住,一个都不准放走。”

“臣领旨。”

陈远走后,司马昀又找来了惠仑安排羽林军。

司马旬进到临时安排给他休息用的房中,就推开了搀扶他的人,神情紧张地背着手开始在房内来来回回地走。走了一会儿,他叫了个人进屋,“去!立刻到西城楼上发讯号,让俞德广带人围城。”

陈远命人抬了两箱子铜钱来到沧甲城守军兵营中,并让郡守都尉曲明把所有的人都召集了出来。陈远先在整个兵阵前面走了两趟,然后停下面向士兵大声问道:“淮远王蓄谋造反,你们知道吗?”

下面一阵骚动。

“他已经调兵去攻打建康了。现在得知皇上在城中,他又带了兵马来,想要攻城。我知道,你们都是本城守军,有很多家眷老小皆在城中,你们一定不希望两方交兵,泣血屠城。”

“那怎么办?”下面不知谁喊了一句。

“问得好!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没有人答话。

“我是陈远!”

下面开始议论纷纷,“他就是陈远啊!”“不就是那个带着青衫军险些攻入建康的人吗?”“听说匈奴骑兵也不敢跟他正面交锋啊!”……

“安静!”曲明喊了一句。

都静下来之后,陈远接着说:“你们虽为淮远王封地守军,但你们不是淮远王的人,皇上从来都当你们是朝廷的人。现在俞德广被罢职,皇上让你们暂时听我调配,但我希望以后你们也能整编进入我青衫军的队伍。我陈远待士卒一向如手足,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这回跟我一起入城的人!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手足的父母老小白白送死!一会儿,你们只要听我的安排,远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让两方干戈牵扯城内百姓!只要能化解此次围困,陈远愿请命圣上,给每个人分发三个月的军饷作为奖赏!你们愿意信我陈远吗?!”

九千人的方阵,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一个材官走了出来,“陈将军,我们信你。”

“对!我们信你!”下面的人也七嘴八舌的嚷开了,“陈将军的为人我们早有耳闻!”“平民出身的将军,我们信。”……

“好!”陈远一招手,有人打开了那两个箱子,“不愿意再打仗的,分发两个月军饷,过来登记领钱,可以立刻回家,愿意留下的现在跟我走!”

最后有几百个人登记领钱走了,八千多人留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赶尽

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司马旬估摸着他的人已经把沧甲城围死了。他牙一咬,心一横,步伐矫健,气势汹汹地径直去了司马昀所在的正堂。

司马昀见他这般模样心知他是要撕破脸皮跟自己挑明了,可还是故作惊讶地说:“哟!皇兄这喝的是何方神药啊,竟可顷刻之间便恢复如常?”

司马旬站到地中央,浓眉倒竖,抬起手来指着司马昀的鼻子大声说:“昱昌小儿!当年惠贵人迷惑先帝,欲立你为太子,后经朝臣及时劝阻,方未犯下大错。怎奈先帝早崩,孰料惠贵人却勾结权臣裴悫,竟拥你趁机登了帝位。我本想固守封地,偏安一隅,尽了此生也就罢了,不想再计较权势得失,可现在,你却带兵前来,苦苦相逼,想永绝后患。旬虽不才,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再说这真命天子本来是就应该是我这个皇长子!现在你既已容不下我等封王之辈,我也不能再忍气吞声,坐以待毙。告诉你,此刻沧甲城已经被我的淮远守军团团包围,犹如铁桶,你那五万京师纵是天兵也不可能及时赶到,还不让你的人立刻放下兵器,速速就擒?!”司马旬一口气说完这些压在他心里多年,也足以让司马昀立刻下旨杀他的话,指尖儿有些微微地颤抖,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萦绕在心头的竟是开战前的兴奋之情。

司马昀面露笑意,波澜不惊地听完司马旬的一番慷慨陈词,然后说:“皇兄,你这是何必呢?手足相残本非朕所愿,可你又偏来咄咄逼人。朕本来只是想试探淮远王心作何想,却原来皇兄你蓄谋已久。既然如此,朕也不再瞒你。朕根本就没有调动建康守军,奉命前来的只有一万骑兵,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只等朕一声令下,便可与城内兵马里应外合,杀俞德广个片甲不留。你是让俞德广带兵前来的吧?你对他在城中守军心中的威信还抱有一线希望?唉,只可惜任人唯亲,终受其害。朕在沧甲城中微服一日,便已知晓俞太守向来横行跋扈,仗势欺人,早已不得人心,你就从未察觉吗?”

此话一出,司马旬暗中大惊,如果司马昀没有骗他,那他派去建康的六万兵马岂不已成鱼肉?他正要再探虚实,门外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他手下的一个人神色慌张地跑来了进来,司马昀旬转头问他,“何人喧哗?!”

来人见到司马昀本能地先跪了,才说:“是沧甲城守军,他们……他们……”

“他们在干什么?!”司马旬一把将他拎起来。

“他们正在庭外振臂齐呼‘吾皇万岁’。”

司马旬一惊,双手一松,那人跌坐回到地上。

司马昀知道,一定是陈远见司马旬冲进正屋,才让他们在门外作此一幕,告诉司马旬城中守军已听命于皇上,让他休要再作它想。

司马昀笑意渐浓,“怎么样?皇兄,你若现在让城外兵马缴械投降,朕还可念在手足之情只定你个私斩朝廷命官,延误渭锦开凿的活罪,只罚你削爵收地。”

司马旬此时方才明白,自己已落入司马昀设好的圈套,他一定已经猜到自己会调兵攻打建康,现在不过是想暂留他的性命,带他赶回京都,以便及时下令让前去攻城的兵马撤兵,以免刚受宫变之苦的建康城内再起干戈。最后再坐实他的谋逆之罪,斩草除根。司马旬知道已无退路,决定来个鱼死网破,“昱昌,你休要再惺惺作态!你能放过我?那函阳王就不会全家惨死,横遭灭门了!来人!把这个篡位暴君给我拿下!”

沉寂了片刻,没有动静。司马旬的冷汗陡上额间,“来人!来人!!”

司马旬的人没有按他事先安排冲入屋内,陈远却拎着一颗还在滴血的人头走了进来,“淮远王,你以为皇上的羽林军都是吃白饭的吗?!”说完,他把人头丢到司马旬脚边。是司马旬带进来的一千侍卫的首领淮远卫尉。

司马旬惊魂未定,司马昀又说:“皇兄,算了吧,你已经回天乏术了,纵是再搭上几万条将士的性命也是枉然,何苦再作垂死之挣?现在收手启政(司马旬之子,司马权)皇侄尚可暂守戟城,保你全家性命。”司马昀的脸色陡然一变,声音也阴冷起来,“你若再坚持顽抗,休怪朕不念旧情,再下旨派兵,屠戮戟城!”

司马旬心里一哆嗦:我现在若能保全性命,昱昌必定带人押我跟三万淮远守军回建康,那样的话权儿还有时间带着全家逃走。到时这三万兵马跟先去建康的六万人会合,拼死一搏,胜负也还未可知晓。但如果我现在就被他处死,城外兵马必军心涣散,昱昌不用费什么力气便可以收复他们,到时他一定会再继续向南,杀入戟城。戟城现在只有一万守军,如何能敌?那最后我岂不会落个跟二弟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儿,司马旬先叹了口气,然后扑通一下跪倒了,“臣知罪,愿意下令,让城外人马立刻投降。还请皇上勿伤士卒性命。”

司马昀一笑,“好,淮远王暂交廷尉收押,衣食住行好生伺候。明日午时,起驾返京。”

陈远站在一旁,心中不免暗暗感叹:好个兵不血刃!

当天夜里,司马昀把陈远、惠仑和余逸叫到房里。

“之遥,你一会儿去将司马旬带来的三万人马遣散一半,尽量找家在戟城的兵士,并多发粮饷,让他们速速返家。然后将原沧甲城守军与青衫军混编,留下一个你信得过的校尉带领,继续驻守沧甲城。司马旬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戟城,司马权必会带兵南逃。太序,你明天一早就带一万骑兵速速赶往戟城,前去追赶。”说着司马昀掏出了皇帝行玺,“司马权十有八九会逃至鈫城,企图出海。你拿上朕的玉玺,可到鈫城随意调动水军,务必把司马权擒获,带回建康。”

惠仑接过玉玺,司马昀又说:“宗安(余逸),明天朕会与之遥带一万青衫军先行,你带领其余的两万京师跟剩下的淮远守军在后面跟随,切记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抵达建康后,一但发现宫中有了什么异变,立刻将他们全部斩杀。”

交代完毕,司马昀看看跪在眼前的三个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三个人都说明白,司马昀便让他们退了。

过了一会儿,司马昀站起来往屋外走。小番儿已经跟着调来的骑兵回来了。他赶紧跟到门口跪下给司马昀穿鞋,“万岁这么晚了,要出芷楸庭吗?用不用找人跟着?”

“不用,你自己跟朕来就行了。”

惠仑正要就寝,听门口的侍卫喊皇上驾到,他赶紧套上外袍跪到门口接驾。司马昀进了屋坐到正位,示意小番儿把门关好。

惠仑远远地跪着,司马昀说:“太序近前来坐。”

惠仑向前蹭了蹭,没挪近几步。

司马昀笑笑,知道他是对那次在泰明宫险些被自己引诱还心有余悸,“你怕朕吃了你不成?”

惠仑惶恐,只好站起来走到司马昀跟前坐下,两人仅一几之隔。司马昀盯住惠仑的眼睛,“太序知道到了戟城该怎么做吗?”

“臣怕等到了戟城司马权已经逃走了。”

“他当然会已经逃走了,但他必无法带走全部家眷。”

惠仑抬起头,“皇上的意思是……”

“斩草除根。”

惠仑顿觉脊背发冷,“臣……明白。”

“夜里动手,尽量不要走漏风声。”

“嗯……还有一件事要请示陛下。要是抓到司马权之后他不做反抗,束手投降怎么办?”

“杀无赦。”

司马昀走了,惠仑却睡不着了,辗转至天明,方才小睡了片刻。

第五十三章:杀绝

冬天过去了,本来天气已经转暖,可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两天,温度又降了下来。建康城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远远地看去,宫城就像没干的水墨画儿,宫墙的颜色更深了。城东潮宁滩的地上时不时地浮出些血水来。

得知淮远大军已经到达颖县城西的时候,周括和宁长正在兵营里一起喝酒。报信儿的人是慕子云派来的,他走了之后,宁长说:“又要开战了吗?”

周括端起酒,喝了一大口,“不一定,现在的情况好像都是皇上事先盘算好的。”

“咱们什么时候才可以拆开皇上留下的密旨呢?”

“促之很好奇那密旨里写了什么吧?”

宁长点点头,“跟着大哥打仗,他从来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有了什么变动,也是临时找人送信。皇上说‘万不得已的时候’,除了兵临城下,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万不得已的时候。可皇上如果知道淮远王会派兵来建康,那他为什么又要离开呢?”

周括笑了,“皇上不离开建康,淮远王又怎么会派兵。唉,皇位不好坐,皇上不好当啊!”周括喝光了碗里酒,“促之信不信,我能猜到密旨里写了什么。”

“那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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