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行之M型社会(出书版) BY 亚海
  发于:2010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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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真是,连这种鸡毛蒜皮小事都问。

「喔,这个啊,」他又伸手摸了摸耳环,「它是我的幸运物,不戴着它比赛,我就会输棋,真的,有一次把它弄丢一个月,我就整整输了一个月。」

幸运物?我看着左小指上的那圈还未消去的白色痕迹思考着。

人若是走投无路任何旁门左道的事都会试着去做,就连原本不信这种事的我也一样。

有听说过一些前辈很迷信,像是「一定要穿自己的幸运衣对弈」、「对弈前会朝某个方向膜拜三下」、「赢棋的话就不洗澡」等等之类的奇妙行径,以前我从来不信这些,但现在我却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打了第一通电话。

「您拨的号码未开机……」连拨了好几天都只听到这个回应。

后来我才想到他被派到海外,搞不好换手机也不一定,我没有他家中的电话,只好打到外交部询问。

「沈薪宸吗?他被调到国外了。」电话里外交部的小姐这么回答我。

「他被调派到哪一国?有什么方式可以联络到他吗?」

「他人在罗脱鲁哇斯国。」

罗脱鲁哇斯……这是地图上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啊?

我继续问道:「那、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络到他呢?」

「这个啊……如果您有急事的话可以发电报过去。」

后来,我发了一封电报给他,并问小姐我国在罗脱鲁哇斯国的大使馆的地址,现在人则在转了四次机的飞机上。

罗脱鲁哇斯在地图上占的面积比我国还要小很多,在查资料的时候还看到这么一行「罗脱鲁哇斯国土日渐缩小中,二○XX年后恐有灭国的危机」。

即使行前已有心理准备,但实际抵达该国后感受到的冲击仍然很大,这个机场……也许该说是停机坪再加上简陋的建筑物比较适当。

戴着草帽穿着短衣短裤的我一出机场还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因为他们的衣物没有缝纫过,仅是一块布在身上缠啊绑的,男人的话就光着上身绑在重点部位。

看到这种情况我也不奢望有「计程车」这么先进的交通工具,拿出纸笔,试图跟他们问路,即使我事前用罗脱鲁哇斯文在纸上写问路的句子,但他们似乎多数都不识字。

我灵机一动,画我国的国旗给他们看,这招果然有效,一个热心的男子看到直点头,拉着我的手像是要带我过去。

跟着他走一段路后,真的觉得不能选择出生地,这就是命运。

拐个弯,我发现路边有个临时搭的棚子,里面有几十个黝黑的孩童在里面上课,见此我感到欣慰。

再望向他们上课的老师,竟是一个黄种人。

「薪宸?」

「我早上才刚收到你的电报,下午就看到你了。」

跟我以往看到打扮得体、光鲜的他不一样,脏污的白色T恤配毫无品味而言的短裤,头发也散乱一气,但即使这样仍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份工作乐在其中。

「三天前我发电报,到疾病管制局打四、五针,坐在让屁股很痛的机位上转四次机。」

他把白开水拿给我,席地而坐笑道:「都跟我当初来的时候一样。」

「我开始佩服你能在这个国家……工作。」

「这个工作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他认真地说,「在国内,我只能接触到那些邦交国的高级官员,看到行李箱就抢着去搬,看到门就争着帮忙开,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考到外交部还是旅馆了,然而,在这边虽然诸多不便,可是我可以让这里的人民认识我国,知道我们彼此互助关系,帮忙他们,他们也会帮忙我们。」

的确,之前他忙完一份工作总是很累的样子,不愿多谈,但现在看他的神采飞扬,是找到自己该在的地方了。

「对了,你这么千辛万苦找我……总不是来聊天的吧?」

差点忘记目的的我赶紧说道:「那只尾戒,你可不可以送给我?不!要我买也行。」

「那只尾戒啊……送你不行,卖你也不行。」即使穿着这样,在这种环境,他笑起来的样子依旧迷人。

「可是我……」

「它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我只赠给我『现任』的情人。」

执起黑子,落在棋盘上发亮的地方,瞥见对方额上滑下一滴冷汗,就知道这盘棋我是拿下了。

对手一声不吭的低着头,到最后几秒前才轻声吐道:「我输了。」

我礼貌性地保持沉默,转动小指上的尾戒,自从拿回戒指后虽不能说是战无不胜,不过也总算是回到之前的水准。

拿回这个戒指却是要付出代价的,拉下面子请旧情人回头是我不愿回想的经验,这次与他重新交往还订上新的游戏规则。

不许花心,不许偷吃。

当时只要能让他回头,让我拿回尾戒我便什么都答应,事后在回程的飞机上想着,他待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怎能管得到我呢?

后来发现,我实在是太小看自己的自制力,别说偷吃,就连男人的「健康运动」我都只看着他的照片做。

每隔两、三天通一次电话,只是平常的聊天问候外带一点情话绵绵,他笑着叫我别乱说的声音都让我觉得兴奋,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返老还童。

这种从一而终的专情模样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我本来就喜欢俊俏的男子,他也长得很好看,以前与他交往时,只要是觉得不错的男子我还是会瞄上几眼,现在若非潘安再世我都视为路人。

但斜前方这个正在吃早餐的西装男子却让人无法不多看他几下,不只是我,在这个饭店餐厅里应该是没有不注意到他的人。

我边转动着尾戒,按捺下想上前搭讪的冲动,平心静气的吃着早餐,时而偷瞄几眼,看美丽的事物不算偷吃吧?

只见他把餐盘留在桌上,端着咖啡朝我走过来。

「您是余南凡棋士余大师吧?」他的声音也与他的容貌很匹配,男中音不过高过低,字正腔圆地,很有可能是从事新闻记者或主播。

「是的,您是……」我非常确定我没有见过他,这番样貌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

「我是薪宸的朋友,常听他提起您。」

我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上前搭讪,他自我介绍说姓简,现在是个执业律师,跟薪宸是从高中就认识至今的好朋友。

我们用早餐时间闲聊着,他似乎对我的职业很感兴趣。

「从小下棋到现在都未曾有想放弃的念头吗?」他问道。

「围棋是条不归路,一旦走入成为职业棋手,再想回头就很难,而且我对它很死心眼、很坚持。」我伸手摸着案上的棋谱道。

简律师看着我,嘴角滑起优美弧线,「你跟他真的很像呢──」

「很像?」

「死心眼的地方,不过薪宸他啊──是连谈恋爱都死心眼,死心眼到对方不断出轨也舍不得分手,前阵子终于分了,但对方一哀求他又心软,我怕朋友再受伤,所以过来测试测式,看来……你是通过了。」

不愧是律师,说起犀利的话毫不留情。

我习惯动作地转动尾戒,认真地道:「他是我的幸运物,我不会再做出任何会让他离开我的事。」

在王座战最后一场比赛前的晚上,我摘下尾戒,打一通电话给他。

「希望你能帮我加油。」

他有点疑惑,过一阵子才回道:『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说的……』

「给我一个吻也行。」

『在、在电话里?』

「拜托。」我沉声地求道。

他好像苦恼一下,然后我听到嘴唇发出的接触声。

没有戴那只尾戒,我漂亮地赢了那场比赛,应证一件事情,与戒指无关,与人有关。

那时会心神不宁地输掉那么多局,都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我投入的感情远超过我的想象,偷吃的我、伤害他的我、故作潇洒让他离开的我,真是个笨蛋。

「你今年没有要回来过年?」我抓抓头道。

『对啊,这边还有事要忙……啊那个不行,要放这里。』看来他真的很忙。

「那我过去找你好了……」虽然想到要转机好几次、坐上十几个小时……

『……这个在这边,咦?你要来啊,好啊,先这样。』他匆忙地挂断电话。

后来我并没有飞去找他,因为过没多久我国与该国断交,仅留一办事处,调许多人员回国,他也是其中一名,于是我改到机场接他。

「看来国际关系比恋爱关系还来得不稳固。」我搅弄桌上的意大利面道。

一说到这个他就垂头,「我们已经很努力了……唉,无奈……不过,『国际关系比恋爱关系还来得不稳固。』这句话你要先收回。」

「为什么?」

「我们至少跟友邦维持了近二十年的友好关系喔!」

「我有自信可以与你维持更久。」

我依旧开心地在说了肉麻的话后,接过他红着脸丢过来的白眼。

.Fake without price

在奢华的豪宅里好几个人进进出出把贵重家具搬上卡车,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搬家工人,有的身着黑衣黑裤,有的则是穿着无袖汗衫露出上臂的龙凤刺青,他们的脸孔都同样地给人凶神恶煞的印象。

「阿宝、阿汉,这个床看能不能拆一拆搬走,那个小家电也不要忘了拿啊──」

男子穿着黑西装紫衬衫,鼻梁上撑着两片大墨镜,颈子上还挂着跟时尚扯不上关系的金项链,虽然个头比正在搬动重物的家伙们矮,但看他指挥的样貌就知道他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物,甚至比屋主都还要高。

「你、你们把东西都拿走了我们怎么过活啊?」微胖的中年人像个溺水的人死命抓着客厅里的真皮沙发不放。

「晏哥,把他踢到一旁去喔?」某个壮汉对着黑西装男子道,像是在问地上这个空罐子可不可以踢走般。

「我来我来,上面的不是说非必要时不要动手动脚的吗?这些都是我们重要的『客户』呢,你先去帮他们搬床吧。」虽然话这么说,但晏哥是边扳着手边走过来的。

他低头看着这个表情像是集世上不幸于一身的男子,突然嘴角一笑,拉拉西装裤蹲下,与他视线平行。

「别给我看这个哭丧脸,搞得好像我们欺压你似的。」他伸手拍拍中年男子的肩膀。

中年男子的表情由悲哀转为愤怒,「要不是你们……我也不会落得今天这种下场,老婆也带着小孩跑了,房子家具什么都没了……」

「好大一个帽子套在我们头上啊,欠债要还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们公司可没有强迫你来借钱的喔,只是手续什么的比银行简便,当然也会反应在利息上,哎!追根究柢,还不是您好大喜功,硬是要去对岸扩建厂房才会……」

「别再说了!要什么全都给你们吧!这样就不欠你们什么了吧!」中年男子放声大叫。

「这个嘛……我看看,」晏哥伸手从西装内袋拿出皮革封套的笔记本,「房子再加上这些有的没的的话……还差个一千万吧。」他微笑道。

「一千万……我去哪生这笔钱啊!」

晏哥摊手,「每个人都这么说啊,关于怎么赚钱还债的话,本公司还有另一个部门专门处理这件事的,你明天到公司去找一个叫鹤姐,她就会提供你各种快速赚钱的方法。」只是,不一定合情合理合法就是了,像是器官贩卖、人体实验……等,他在心里补充道。

把屋子里有价值的东西都搬走后,晏哥满意地在空荡荡的房子中踏步,他喜欢这种完成一件案子的感觉。

走着走着,他注意到东边这面墙上有一块四方型的空白处,像是原本挂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他快步走到门口,抓着中年男子的衣领道:「喂,你还私藏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没、没有啊,如你所见,能拿走的全被你们带走了啊!」中年男子惶恐地道。

「那,那面墙上原本挂着什么?」

「哪一面啊?」

「东边那面!大概十号画布的大小吧。」晏哥忿忿地指着那面墙。

「喔、喔,我想起来了,那张画一年前被我女儿用手撞坏了,所以拿去修复……」

「晏哥怎么了?」见晏哥拖了一段时间才上车,阿宝狐疑地问道。

「有东西没拿到。」晏哥急躁地从口袋掏出万宝路,一旁的阿宝赶紧为他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我跟阿宝临走前还从四楼再搜过一次耶,干,那胖老头把东西藏在哪?啊——不下去揍他一顿我吃不下饭!」说着说着,阿汉就要打开车门下车,晏哥把嘴上的烟拿下来,轻轻地往他没有衣物遮掩的上臂轻轻一点。

「呜哇——烫烫烫!」壮硕的阿汉立即发出像杀猪般的叫声,「晏、晏哥?」

「烫?还好吧,我可没按下去喔,阿宝,把车开到这个地址东西在这。」他递给阿宝一张便条纸,上头写着地址与一个人名。

「油画修复师,楚晴仲……」阿宝边发动车边念着字条上的名字,「这……油画修复师是什么啊?」

「油画受到损坏的时候,可以用人为的方法补救,油画修复师就是做这一行的人。」

「晏哥果然有读过书,什么事都知道!」阿宝吹捧地道,「对了,晏哥我记得你也有在收藏什么名画嘛……有时候从客户那边收来的画,你不是都会挑喜欢的回去?」

晏哥用鼻子轻哼一声,「那只是我改不掉的坏习惯,不过再怎样都比鹰老跟鹤姐的收藏高尚。

「鹰老板跟鹤姐也有在收藏什么东西?」

「鹰老喜欢收藏消波块,大的小的方的圆的全都堆在他的私人海岸边,鹤姐更奇怪,她喜欢收集指甲。」

「是指甲彩绘吗?我七仔也喜欢弄那个耶。」

晏哥把香烟捻熄在车上的烟灰缸后道:「跟那种不太一样,她喜欢连手指一起收集,想参观的她的收藏品的话她会很高兴的。」

「……呃,我看不太懂那个……啊到了,就在前面巷子里。」

「我去就行了,你们先回去报备一下吧。」晏哥打开车门下车,步向那个巷子。

从外头透过贴着「油画修复」四个大字的玻璃门看进去,里面看不到任何画作,室内只有一张长桌,桌上堆满着各种书籍,书堆的背后像是有人坐在后方,银白色的头发钻动着。

是老人家啊……晏哥一向不喜欢与老家伙打交道,老人像臭石头般顽固起来可是很讨厌的,用暴力的话分寸拿捏不好就会出人命,出了人命就代表麻烦,所以他觉得老人家就等于麻烦。

「反正我又不是来收钱,只是来拿画的。」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打开玻璃门走入。

进入工作室后他才发现不只是长桌上堆满着书,两旁由天花板到地板的书柜也塞满满的都是书籍,大多是艺术类的书,其中不乏艺术史、画家的自传、画法解析……等,还有一些材科化学、生化科学的书籍。

比较奇怪的是……他都进来三分钟了,工作室的主人竟然都还没有出声。

这老人家重听也太严重了吧?开门的声音、他穿皮鞋走动的声音都很大声啊。

不见主人出来招待晏哥只好绕过长桌走到他身旁,原以为会看到一个驼背垂暮的白发老人,没想到坐在椅子上一次左右交替看好几本书的是个相貌年轻,却有满头银发的男子。

配合他现在的动作,晏哥得到了「书读太多果然会长白头发」的这个结论。

「喂……先生。」

他出声叫唤对方却没反应,他只好伸手敲敲桌子。

「喂,先生?」

白发男子缓缓地抬起头,像是专心时被人打断,脸色有点不悦地说:「有事吗?」

「你是老板吗?」仔细看了他的脸,晏哥更觉得他年轻得不像老板。

「这间工作室就只有我一个人。」

「所以你是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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