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睿同学。”我刚转身要走就被冬雪叫住了。
在班里有其他人时我们虽然也交谈,但口气都很客气。尤其是她,对我几乎已经客气到让人不舒服的地步。
“怎么?”在班里她很少主动和我说话,所以她会叫住我多少令我有些奇怪。
“课后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我以为她说的谈谈只是一起回家的暗示。
“恩…其实今天我要帮老师判卷子,之后还有学习总结会要开。改天可以吗?”
总结会是全体班委和班主任一起开的,所以让她等我多少有些不方便。
冬雪的嘴张了张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半天她才叹了口气用小到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你回家时小心点,我先走了。”
“恩。”我答应着走开了,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已经有多久了呢?不过才三个星期罢了,我却已经习惯于有她陪伴的那段路程。虽然是迫不得已,但一下失去了她的陪伴我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放学后我坐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判卷子,而其他的班委则聚在隔壁的屋里聊天。
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抱怨就算自己的工作再多他人也熟视无睹。毕竟人只为自己着想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也曾经想帮助其他班委工作,但从她们认定了我要争功的眼神中就看出了自己的好心已经被当作别有用心和多管闲事。
低头使劲地判着卷子。
恩,太好了,还有最后一组就判完了。
阿冬的卷子是最底下那份,我在想到这点后心情突然紧张了起来。
应该考的还不错吧,她笑的那么自信,还做出OK的手势…
我的心里乱七八糟,判卷子的速度也因为分神而慢了下来。
当我颤抖着手将判完的倒数第二份卷子拿开时,我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她还是除了名字什么也没写!
我原本混乱的脑子更加乱成一团。虽然知道应该公私分明,给卷子画个圈了事,但手就是抖个不停,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讨厌!讨厌!大骗子!!
刚才笑的那么开心只是为了装样子的吗?
我慌乱地在兜里寻找着纸巾,希望在还没有人发现的时候湮灭自己感情爆发的证据。
好在没人近来,我的激动也慢慢压制住趋于缓和。
深深吸了口气,我重新拿起笔在那份空白的卷子上打下了零分。
匆忙地填写成绩册,想把刚才浪费的时间追回来,但还没填完班主任就进来了。
“陈睿,还没好吗?”
“老师,马上就好了,再等我一分钟。”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幸好没被注意到。
9
老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着两星期后期中考试的事,手里还摇晃着那个烦人的成绩册。
我已经根本没有心情听她在说什么,一会儿等待我的绝对不会是善意的安慰。我一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一边想着如何应付随后的冷嘲热讽。
“…刚才我分析了大形势。可以看出,只要在期中考试中全班同学都能正常发挥,我们打败二班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话题已经开始引向我最不想触及的方面,我的神经开始越绷越紧。
“有些人还是不要正常发挥的好…”
我的背后传来了夏雨洁那戏噱的声音,有几个人发出了赞同的低笑声。
心理准备根本没有用处,我的理智已经快被她那恶心的话烧光了!我的手慢慢钻成了拳头,但还是不能阻止自己的颤抖。
“恩,这次测验的成绩嘛…”班主任开始翻看成绩册。
“总体来说是很不错的。但一个班里总少不了几个拖后腿的学生。就算是有人好心去教他们,他们也不会去学。与其把时间白白浪费在他们身上不如提高自己的实力来的有效果。你们都是班委,是其他学生的榜样。因此你们更要以身作则,在下次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我站在那里已经听不清班主任在说什么了,只是拼命地忍着眼里的泪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班主任已经结束了训话。
我移动着有些僵硬的双腿想离开这个让自己难堪的地方。。
“陈睿,”班主任从后面叫了我一声:“你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我机械地停了下来等着她开口。
“哎,你可能会怪我刚才说的话太重了。但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你在那种人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得到了什么?她根本是块朽木,朽木不可雕啊。你还是赶快把精力转移到期中考试上来的好。这次考试可是关系着咱们班在全年纪的排名…”
我呆站在那里听她的“安慰鼓励”,只觉的头越来越沉,有种要一头栽到的感觉。
让一切都赶快结束吧…
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10
我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校门。
天已经全黑了。路边的路灯在漆黑的街道上投下一个个惨淡的光圈。
我平时怕黑怕得要死,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这么晚回过家。
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反而希望自己就这么在黑暗中独自徘徊下去。
一些小虫和飞蛾正围着路灯疯狂地打转,不时地往灯泡上撞着,发出一种奇异地嗡嗡声。
我抬头看着他们那狂乱的舞姿,突然很想放声大笑。但刚一咧嘴就觉得眼角发热,眼泪倒先掉了下来。
赶紧低头用手背擦着脸上的眼泪,却发现眼泪越擦越多。大概是刚才在办公室里忍得时间太久了吧,我只能这样对自己说。
我刚抬起投来却看见冬雪竟站在街交转弯处的路灯下!
她为什么在这里!她不是先走了吗?
已经没有多余心力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我只想从她身边快速通过,不想再看到她。
“我们谈谈好吗?”她挡住了我的去路,用一种近乎懦弱的声音说。
我的理智在听到这句话时完全 崩溃了。
谈?
谈什么!
有什么可谈的!!
我用哭的通红的眼睛恨恨地瞪这她。而她显然被我的怒气所吓到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其实…”
“你住嘴,我不想听!”
“等等,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不想听!”
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随着脸颊任意地流淌着。
“你这个大骗子!明明不是可以写出来的嘛,为什么不写?你是不是和他们商量好了一起来整我的?现在你看到出丑了,高兴吧?”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那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哼,现在你目的达到了还来干什么?让我走!”
我奋力地想绕开她,可她突然一把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不是成心想让你出丑的,不是!求、求求你,给我个补救的机会吧。”
她的力气大得吓人,我挣动了几下根本甩不开她反而把自己弄疼了。
“你放手!”我回过头想狠狠地瞪她一眼对上的却是她那充满歉意的眸子。
“求你了,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会答应你的,只要能让你消气就行。”
我的心开始动摇,觉得无力感越来越深。何况刚才因为太激动而向她嚷嚷的声音的确有些大,街道两旁的居民楼里开始有人打开窗户向我们这里张望。
看来我如果不回应她,她今天一晚上都不会放开我的。但我又不甘心就这样饶了她。
“全班第一。”我知道我开出的条件有些残忍:“如果你期中考试能考到全班第一名的话我就原谅你。”
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凝固住了,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她缓缓地放开了我的胳膊。
“如果我是全班第一你就原谅我吗?”她眼中闪动着一种复杂的光芒。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我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会的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还站立在昏暗的路灯下。
11
我的怒气和哭得通红的眼睛把妈妈吓坏了,以至于她完全忘了责备我的晚归而是小心地跟在我身后不停地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根本没有心情理她,自顾自地冲上了二楼,将她的唠叨声关在了门外。
仰面躺在床上,我将手搭在眼睛上挡住了刺眼的灯光。
也许是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了,现在觉得室内的光线格外刺眼,头也有些晕旋。
慢慢冷静下来的我开始思考起来。
其实我的心里是很清楚阿冬的为人的,起码指责她与夏雨洁她们合谋绝对是没有道理的。一方面那些“大小姐、大少爷们”向来看不起阿冬,拉她合谋的可能性很小;另一方面,阿冬也绝不会接近这些家伙的。
我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呢?也许只是想伤害她而已吧,只是想将别人加诸在我身上的屈辱架祸于她吧。
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只好将手搭在脸上遮挡着。
最让我想不通的还是阿冬考前和考后完全不同的态度。她不是前一天晚上还能把我教的题原封不动地些出来吗?难道她只适合短期记忆,一个晚上就忘光了?
无论如何也讲不通…
要是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头疼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张混合着吃惊、诚恳和一些我不明白是什么意味的表情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如果当时再冷静一些就不会提出那么不合理的和好条件了吧,我微微有些后悔地想。
不过我会给她台阶下的。只要她能在考前的两个星期认真学习、期中考时尽力去做题我就原谅她吧。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任性将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12
我原本以为第二天上学时冬雪会主动和我说话的,结果却是连晚上也没有陪我回家。
这让我有种受挫感,同时也夹带着一些委屈。
明明是你欺负了我还不主动点向我认错!
一个人寂寞地走在夕阳斜照的冷清街道上我开始怀念起和冬雪一起回家的时光。这是在我认识她之前所没有体味过的伤感空虚的感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我已经把她的关怀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了。
从怀恨在心到敬谢不敏到有些好奇再到完全依赖,在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体味的感情变迁比我原来人生中所有感情事件之和还要多。
在我心中已经完全当冬雪是可以信赖的朋友了吧…
被朋友所伤,那伤口的愈合的速度似乎特别的慢。
我压抑着心口的阵阵抽痛,命令自己坚强起来。
之后我们一直保持着冷战的状态,谁也没有先向对方开口说话。
作为受害者的我自然不会先向她低头,而冬雪似乎也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我在老师写板书的时候偷偷瞄向教室靠窗的角落。她依然是懒散地靠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发愣。稀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撒在她的脸和肩膀上给她染上了一丝丝哀愁感觉。也许她后悔和我吵架了?也许她是在想怎么向我开口?哈,有点自做多情的推断。
我讪讪地回过头来开始拼命地抄笔记。
结果在期中考试前我们之间的气氛也没有得到缓和。
最令我扫兴的是我俩冷战最高兴的居然是我妈妈!因为不给冬雪补课我这几个星期回家奇早。妈妈还以为我已经“从良”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还一个劲地问我是不是辞了学习委员的工作。我实在懒得和她纠缠,所以一到家就回自己房间闭门苦读,连新闻都不看了。
可一进了安静的房间我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想我和冬雪之间的事,想要真正静下心学习反而不容易。
为了能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个尴尬的话题我只好开始用题海战术麻痹自己。我最头疼的就是物理,平时基本能偷懒就偷懒的。但为了能分心我以三天一本的速度狂做物理练习题。当我拿着练习册去找老师问题时她吃惊到眼镜都快滑到地上去了。
但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忘掉冬雪,她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从某个缝隙钻入我的脑海中。这时候我就开始在心里骂她,如果她早些和我说话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早忘记一开始是谁说怎么也不原谅的了-_-)。
13
我在讲台旁帮老师分发着一会儿期中考试的卷子。诺大的教室中除了卷子在空中传递的哗哗声外只能间或听到一两声极微弱的切切私语。
我一边分发卷子一边悄悄地观察冬雪的反应。但失望的发现她似乎根本和平时没有什么变化。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无论是我们的友谊还是她的成绩都不能指望什么了。
如果我不曾对她有分外的要求起码还能保持朋友的关系吧...
我第一次对上次的吵架进行了自我反省,可不管怎么看也已经太晚了。
发完卷子后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我连忙草草地看了看这份试卷,看来就是我也要费番脑筋才能完成。以她的水平就算超长发挥可能最后的结果也就是不交白卷吧…这样的结论不禁让我皱了皱眉头。
老师从身边走过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了考场。我连忙拿起笔开始计算第一道题的答案。与其想这些不如赶快集中精力考试吧,不然到出成绩时老师会把我生吞了的…
经过了一天的折磨终于结束了全部的考试。教室里遍地哀鸿,抱怨之声不绝于耳。也许是因为老师们希望大家能提早体会到高三生活的恐怖而特意将题出难了些吧。
美悦考完试后就一直抱着我哭,说着诸如要去喜马拉雅跳楼或者要到鄱阳湖跳海之类的语无伦次的话。我原本就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只能任由她抱着我把鼻涕眼泪往我的肩膀上蹭。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在自己心里轻叹——我现在也很难受啊,又有谁能来安慰一下我啊…
终于将美悦连哄带骗地送出了教室,我这才微微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酸痛的后背。
今天要帮老师打机读卡吧,恐怕要一个人走夜路了。
我下意识地瞟向教室靠窗的角落,却失望地发现她的座位早已人去楼空。我还是抱有少许期待吗,真是…
14
完成所有的机读卡时已经是六点半了。我匆匆地收拾书包后急忙向家赶。因为将近冬至的原因天已全黑,走在黑漆漆的无人街道让我多少有点害怕。
有人才可怕呢,没人更好,不怕、不怕。
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还是害怕地小跑着往前赶。
噫?前面的路灯旁有个人影。
不自觉地我放慢了开始警觉地观察起来。
不、不会是什么变态吧…要是我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他突然袭击我怎么办啊,这么黑街上连个人都没有…早知道上次电视上播女子防身术的教育片时就多看几眼了…恩?怎么觉得这个人的穿着有点眼熟啊?…好象是冬雪哎…不会是她吧,我们还没和好呢她没道理在这里等我啊…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小步的向那个人影蹭。不曾想我还没蹭到人影就将脸完全转向了我,给了我一个熟悉的温暖笑容。
“今天很辛苦啊,小睿。”
果然是她!
我已经忘了还没和好的事,一下扑到她身上几乎将她推了一个趔趄。
终于找到了在别人肩膀上发泄的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仿佛怕她挣脱我跑掉似的,我用手使劲箍着她的脖子将她搂得死紧。大滴的眼泪很自然的流了出来,顺着我的脸颊一直落在她的夹克上。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有写吃惊,就这么僵直地站在那里让我抱着她哭。半天她才开始费力地从我的手臂中抽出她的胳膊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然而她温柔的动作反而使我从刚才忍着不出声地哭干脆改为了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天晓得我已经多少年没这么放纵自己在别人怀了哭了,今天无论如何先让我发泄个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