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情曲————雲漪
雲漪  发于:2010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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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流氓火大了,怒道:“你是苦头没尝够是吧!可以,老子再赏你!”他扬起拳头就要往男孩头上招呼,男孩连忙举起双臂护住脑袋。
“哎哟哟……”
男孩听到呼痛声,不禁奇怪。打人的是他,他叫什么?男孩抬起头,只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和一张温和的笑脸。好奇怪……男孩皱着眉头看着对方。怎么还会有人要帮他呢?
他以为世上多事的人,就只有他那个傻瓜姐姐了呀……
曲铰楚右手微一用力,那个流氓立刻向后摔倒在地,哼哼唉唉地爬不起来。一旁另一个地痞见了,立刻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连同伴都顾不得。跌在地上的流氓又气又怕,低声骂着,边踉跄地跑了。
曲铰楚蹲下身子,握住男孩的脚,那个男孩吓了一大跳,用力拍开他的手,警戒地道:“你干嘛?我可不是卖的!”
曲铰楚听在耳里,心中一酸。这孩子小小年纪,看来已吃到不少苦头了。他放柔声音道:“你的脚流血了,不痛吗?我帮你包扎一下。”
男孩瞪着他:“不必,我自己来!”说着,就要用围在脖子上的汗巾包伤口。曲铰楚叹口气,抓住他的手腕,对着那张戒慎紧张的小脸说:“汗巾上有灰,伤口会发炎的。”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条长巾,先将伤口上的血污抹掉,然后才细心地把伤口包好。整个过程中,男孩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包扎完后,曲铰楚微笑地拍拍男孩的头:“你很勇敢。”
男孩似乎被他的笑容吓到了,有点怔仲地看着他。然后迈开步子要走,没想到脚上一痛,差点跌倒。好在曲铰楚手快,立刻拉住了他。
“我有马,我载你回去吧。”
男孩看着他,似乎在衡量着这个人可不可信任。
“……你有马……?”他从男孩的声音里听出了好奇,于是,他微笑地道:“是呀。”
一匹黑马,叫作鸣风。”
“哦……那好吧。反正让你送一好了。如果你敢对我怎样,我就杀了你!”男孩故意掩住心头的好奇,强迫自己说出威吓的话。曲铰楚没有笑他,只是点点头:“跟我来吧。”他扶着男孩慢慢走到鸣风身边,先让他赞叹地摸了马好半天,才把他抱上去,问:
“你住在哪?”
男孩迟疑了一下,才说:“住在前面靠河边的山脚下。”曲铰楚点点头,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一手拉住马缰,一手抱住了那个男孩,用自己披风将他整个人密密围住。没来由地,男孩的鼻子竟酸了起来。
曲铰楚和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军儿。我是偷跑出来卖药草的,因为星儿生病了要钱。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你姐姐很凶?”
“才不呢!”军儿立刻反驳:“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唯一的好人!爹死了以后,大家都欺负我,只有姐姐收留我和小妍,谁敢欺负姐姐,我就跟他拼命。”
“收留你?”曲铰楚微微皱眉:“她是你姐姐,收留你不是应该的?”
军儿垂下了头,低声道:“她不是我真正的姐姐,但比真的姐姐对我还好。上个月我和小妍差点冻死,就是姐姐救我们的。我知道姐姐也穷,为了养活我们,大雪天也上山采药,大家都欺负她是一个人,可是她还是一直保护我们。我要快点长大,保护姐姐和小妍,还有星儿!”
曲铰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她是个好姐姐。”
军儿用力地点点头:“她是!”说完,他很兴奋地摸摸马鬃:“好棒哦。我是第一次骑马耶。以前都跟爹爹住在船上。”
“船上?”
“是呀,我爹是船夫哦,我也会撑船。可是……他的跟睛露出怒意:“那个讨厌的大官,一天到晚来要钱,爹爹没钱,他们就拿走家里的东西,连妈妈留下来的手镯都拿走了。爹爹只好拼命工作,病了也没钱看大夫,结果……”他垂下头,紧紧抿住嘴强忍着不掉眼泪,小小的肩膀不停颤抖。
曲铰楚心中满是自责与难过,他温柔地把男孩拥进怀里,用披风遮住他的小脸,柔声道:“风大了,小心着凉。”
军儿躲在他的披风里,忍了二个多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从小声的哽咽到放怀哭泣。从头到尾,曲铰楚只是无声地搂着他。
良久,军儿才吸吸鼻子,从披风里抬起头,呐呐地有点不好意思,回头偷看曲铰楚,见他没有轻视嘲笑的意思,才放下一颗心。
他可是男孩子,是大哥哦,不能哭的。
“军儿!”一个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军儿登时亮起了眼睛:“是姐姐,姐姐来找我了。”他没有发现身后的曲铰楚全身都僵直了,一个劲儿地催着:“鸣风,跑快点,快点嘛。”鸣风毫不理他,军儿有点懊恼地回头:“你叫鸣风跑快点。”
曲铰楚低下头,眼神有点奇异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弯身和马儿说话,登时,鸣风昂起头快速前奔,军儿强自按捺心头的兴奋,叫道:“姐姐,我在这里。”
一个穿着深蓝衣裳的人影进到了他们的眼中,她听见了军儿的声音,猛地回过头:
“军儿……”然后,她的声音突然从中断掉,黑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马上的人。
马儿轻巧地在她面前停下,曲铰楚跳下马,把军儿抱下来,凝视着那个他魂牵梦萦的人,柔声道:“菱烟,我终于找到你了。”
风恋荷不可置信地凝视着他。
他为什么找她?在他知道了她的过去以后,他应该头也不回走了呀。
被搂在怀中的军儿发现了不对,担心地抬起头:“姐姐?”他发现姐姐没有在看他,一双眼睛直盯着送他回来的男人,脸色好白、嘴唇也在颤抖,就像那些大官来抢东西时,爹爹的表情一样。
他猛地挣出风恋荷的怀抱,挡在她的面前狠狠地瞪着曲铰楚。
这个人一定是坏人,否则姐姐不会那么害怕,他真傻,怎么会随便相信人,还把坏人带回来。
曲铰楚看看军儿的敌意和保护欲,又抬头望着风恋荷,柔声道:“我想念你的茶,能给我一杯吗?”
风恋荷抓着军儿的肩的手,更加用力,军儿全身戒备地瞪着曲铰楚,没想到姐姐却说了:“你不嫌弃的话,就跟我来吧。”她的声音好温柔,就像在哄小妍和星儿的时候一样,军儿困惑地放松了身体,抬头望着她:“姐姐,你认识他?”
风恋荷摸摸他的头:“是呀。他是姐姐以前的主子,你要叫他曲大爷。”
军儿还没回答,曲铰楚就先开口了:“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你叫我曲大哥就行了。”
风恋荷怔怔地看着他。她的双眼无声地询问着:“我们还是朋友?”
曲铰楚凝视着她,眼神中没有一丝疑虑,柔和地说:“外头风大,我们快些儿回家吧。”
回家?听到这两个字,风恋荷的心一阵不规律地跳动。她握住军儿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而走,心头一片混乱。
三人一马走了好半天,才到一栋小木屋前。他们才在门前停下,薄木门就碰一声推开,一个十岁左右、俊美异常的小男孩冲了出来:“姐姐,找到军儿哥哥了吗?”他才说完,腿后头又探出一个一岁小女孩的脑袋,小女孩含着姆指,另一手抓着小男孩的裤子,大眼睛溜溜地向外头偷看。
风恋荷早已急急忙忙地奔过去,边把小女孩抱起来,边把小男孩搂进怀里:“你们怎么穿这样就跑出来?外头冷得不得了,门开这么大,让冷风透进去怎么行。快进去!星儿,你是病人,也不知道保重!快去躺下。”说着,她又回头对曲铰楚和军儿道:“快进来吧。当心感冒了。”
曲铰楚看着她呵护着孩子们,心头一阵阵感动。原来,这就是母亲吗?母亲……都是这样照顾孩子的吗?
忽然,他心中最后的那个空洞也补满了。他终于记起那个梦,梦里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女人,现在,他可以看见她的脸了。
不管她是菱烟、还是风恋荷……都是他深爱的女人。
泡了壶茶给曲铰楚,再把军儿的脚伤处理好,让星儿把药喝了,风恋荷这才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那个男人。却发现那个男人一手抱着小妍,正弯腰在生火淘米。小妍格格笑着拉着他的头发,他不但不生气,还好脾气地任她胡来。
他是威震西北的将军,是连皇帝都不得不介意的人,却自在地待在这间小破屋子里,丝毫没有不适的样子。
而她……竟觉得有他在是再自然也不过的。
风恋荷的眼眶微微一热,然后,她的眼对上了曲铰楚深邃的眼。她试图在那双眼里找寻她熟悉的轻视和怀疑,但却只看到一片平和与……她所不敢相信的感情。
“你在作什么?”她走上前把小妍抱过来,阻止她继续凌虐曲铰楚的长发。
“生火煮饭。”他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放心,我在边关常作,不会烧了你家的。”
“为什么?”
“大哥要把弟妹喂饱,不是很正常的事?”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来?只是送军儿回来的话,我很感激,不过……”
“我是来找你的。”
面对曲铰楚专注的凝视,风恋荷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遭:
“……为……什么……?”
“你又为什么不告而别?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曲铰楚的眼底有着淡淡受伤的神情。风恋荷的心底又是一紧,她抱紧了小妍,哑着嗓音:“老夫人……周二叔……没告诉你……”
曲铰楚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告诉过我的。”
“我害死了我的母亲,害得家败了……”
“我知道。”
淡淡的、平静的一句话,却让风恋荷的眼泪在目眶里打转。就这样?没有轻视没有狎玩,就这样乎和地接受了她的过去?
小妍被她抱痛了,在她怀中挣扎。星儿隔着布帘看着他们两人,忽然若有所悟,他拉拉军儿的衣袖,军儿看了看他,然后有点不情愿地走过来把小妍抱过去,道:“小妍该睡午觉了,我哄她。”说着,一拐一拐地走进内室。
原来……那个男人是来跟他抢姐姐的哦。他闷闷地心想,这是不是像姐姐教他的那句成语,什么把狼带人屋子里呢?
曲铰楚等军儿走了进去,才轻轻握住风恋荷的肩,柔声道:“如果我今天断脚失臂,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风恋荷别开脸:“那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你只是心受了伤而已。而我却在战场上杀了无数的人,你轻视我这样的杀人鬼吗?”
风恋荷摇头:“不,你是身不由己,我却是自作自受。”
“你觉得,我会更看得起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子坏水的人?家会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的手上用劲,风恋荷被他握得有些痛,她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心痛和怜惜,耳边,曲铰楚低沉的声音像海一样,慢慢地将她包围:“其实,你担心的是当所有人都指责你的时候,我就动摇了吧。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如果我看不破世俗之见,如今的我,不会是你眼前的曲铰楚,只会是一个唯母命是从、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她能相信他吗?她能吗?曾经,那个人也曾经对她说过,她是多么特别、说过他们以后要一起作很多很多事……
但到头来,那些都不过是空话。他的随口一句,她却听得太多了……
她深吸了口气,望着曲铰楚轻声道:“你只是太温柔了,但别把同情和其他的感觉弄错了。”
曲铰楚凝视着她,一瞬间: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伤痛,让她几乎要脱口安慰他,说她相信他。但是,她忍住了。这样作对他好,对她也好……吧……
伤痛很快消失在深黑的眼底,那双黑眼又再度温柔平静如昔。曲铰楚低声道:“如果你说,我是没弄清楚自己的心。那么,朋友一场,你不会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弄清自己的心吧。让我待在这里一阵子,如果像你说的,我终会认清自己的心,到那一天,我会离开不再烦你。这样,可以吗?”

风恋荷知道,他又在“拐”自己了。但是,他的眼神是那么诚挚,他的微笑是那么温暖,让她怎么也没办法拒绝,没办法让他的笑容消失。
“你得上朝。”她挣扎地强迫自己说。
“这里离京城并不远。”
“我们孤男寡女……”
“不是还有孩子们?”他笑看着站在布帘后的军儿和躺在床上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星儿:“而且,大哥不是就该照顾弟妹?”
风恋荷不知该再说什么。这时,小妍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笑靥如花地抱住了曲铰楚的脚,大声地说:“抱抱。”
曲铰楚俯身抱起了她,小妍把脸儿埋在曲铰楚颈边,娇软地道:“爹爹。”
曲铰楚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军儿走过来拍了一下小妍的小屁股,骂道:“笨,不要乱认爹好不好,他是哥哥!大哥哥。”
小妍的小手捧住曲铰楚的脸,重重地“啵”了他的脸颊一下:“大哥哥。”
军儿用手肘顶顶曲铰楚,悄声道:“老大,你要是没把姐姐保护好,我长大了一定把她抢过来。”
星儿走过来倚在风恋荷的身边,笑着说:“我们又多了一个家人了吗?”
家人呀……风恋荷望着抱着小妍、搂着军儿、凝视着她的曲铰楚,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她知道,他有多么渴望家人。她也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么高兴他就这样接受了她、接受了她收留的孩子们。
她更知道,其实在自己心底,她是不想要他走的……

第六章
 
就这样,曲铰楚在这个小山脚下住了下来。
他在军儿的帮忙下,在木屋旁盖了一个小木屋和马厩,补好了原来的破屋,作了新的家具,军儿和星儿更把他当成神一样,每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
焕然一新的木屋在冬天变得温暖,也更像一个家。
风恋荷没有问他怎么学会这些,她只是更深地体会到他在边关的生活。
从来,他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始终是那个跟她一路东行到京城的曲铰楚。
每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曲铰楚就会骑着鸣风回京城,然后总是在晚饭前回到这里,从不让她和孩子们担心。
晚饭后,他会教男孩子们武术,教他们读书。等孩子们睡了,他又会把劈柴挑水等家里的粗活给做完,不让他们第二天一早累着,然后他会和她泡着茶谈天。夜里,他和军儿、星儿住在原本的木屋里,而她和小妍则睡在那新盖的还漫着木香的小屋中,家里的米缸再也没有空过,棉布衣服也变成了保暖的棉袄。
他,就像是孩子们真正的父亲兄长。
那……是像她的什么人呢?
她不明白。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就像毒药一般一点一滴渗进她的生命里,她不知道,当他要走的那一天,她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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